夜幕低垂,街道上剩餘的行人寥寥無幾,唯有深夜的餐酒館熱熱鬧鬧,人聲嘈雜。
白髮的少年被友人攙扶著離開了餐酒館,喝的醉茫茫的少年龍跌跌撞撞,好在有身旁的人才不至於醉倒在路旁。
利帕似乎還清醒著,只是大量的酒精讓他搞不清楚自己現在在做甚麼。
嗯——外面的風好冷。
少年打了個哆嗦,朦朧的意識只覺得好想睡覺。
莫理好像哥哥喔……他的腳步一歪,又差點往友人身上撞上去。
奇怪,路怎麼都歪歪的——
他用力的踩了踩面前的地板,顯然站不穩這件事實讓他很生氣。
「莫理!這個路怪怪的!」
他生氣的吼道,抓了抓莫理的衣服。
「我不要走了——哥哥揹我——」
他搖搖晃晃的又踩了兩下無辜的道路,看起來就像是會對著小孩說馬路壞壞的怪獸家長。
稀里糊塗的喊了什麼,利帕自己也不記得了。
「路怎麼了呢?」輕聲詢問身旁抓著自己衣物、更加像個孩子的少年,莫理語氣沒有責怪的意思,反倒覺得這情況有些意思。
他喜歡今天風吹來的溫度、沒有烏雲覆蓋的天空,喜歡帶著些微酒意走在街道、喜歡身旁的少年。
慶幸自己酒量不錯,沒有醉太快,也慶幸自己還有照顧人的餘力。
「我不是椰爾先生喔。」他繼續走了幾步,看著胡言亂語的利帕,一副你不揹我我就不離開的模樣,青年淡淡嘆了口氣,背對友人蹲下身子。
「上來吧。」
「他歪歪的——他害我走不了路——」
因為酒氣滿臉通紅的利帕指著道路亂喊,但手指一下朝著天空、一下朝著一旁的建築物,完全可以呈現他眼裡的道路有多麼扭曲。
啪嗒的拍了蹲著的對方兩下,利帕毫不猶豫的趴上對方的背。
似乎是想到了小時候的情景,絲毫沒想到他現在是成年身體的利帕用手臂緊緊扣住莫理的脖子,將頭枕在他的肩膀上閉起眼睛……看起來有點像難纏的八爪章魚。
利帕覺得腦袋昏昏的,什麼都沒辦法思考。
但好溫暖喔……哥哥好像沒有這麼溫暖耶,哥哥是笨蛋冰龍,平常都冰冰冷冷的……
那是誰呢——不知道,反正我好想睡——
利帕瞇起眼睛,打量遠方的的夜景,毛躁的白髮在莫理的脖子旁蹭了蹭。
「你看……好多燈光、好漂亮……」
和什麼都沒有的山林不一樣……
莫理 ❘ 茉莉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那還真奇怪,我走起來很直喔。」手臂扶著對方懸著的雙腿,莫理站起身往前走。雖然看起來纖細,可製作人偶也讓他多少鍛鍊了身體,尤其是三分之一以上體型的人偶,穿線起來可很費力氣的。
「喜歡就多看一會吧。」特意走得比平常慢,好讓背上的龍少年能好好欣賞夜晚的街景,五光十色有別於白天的燈光明媚,他反而更喜歡光暗交錯的道路。
喀、喀,兩人的重量交疊,透過皮鞋發出規律的聲響,催人睡意,「快到了,別睡著喔。」他嗅著對方身上的酒精味,輕聲的提醒著,絲毫不覺得對方的要求令他困擾。
「對啊?為什麼只有你走的很直——」
利帕又拍了拍莫理的肩膀,似乎是在表達不滿。
「他討厭我!」
為所欲為的龍少年露出尖尖的虎牙,像是在威嚇,只差沒有對著友人的肩膀咬下去……等等,討厭他的是路又不是莫理,不過他才不管。
利帕伸出手,對著空蕩蕩什麼都沒做錯的地面釋放魔力,滿滿的冰柱像下冰雹一樣的落下,砸落在地面。
嗯——怎麼是冰魔法?
少年不以為意的嘖嘖兩聲,總之他覺得自己讓討厭的地板受到制裁了——看他還敢不敢討厭我!我可是龍欸!
不過……醉醺醺的利帕完全沒考慮到他把兩人面前的路面弄得一蹋糊塗,替背著自己的莫理增加了阻礙——擺明就是在搞破壞。
他停下了腳步,魔法製造的冰柱墜落到自己前方,青年手腕上的裝置發亮,他在周圍升起簡單的防禦魔法,才繼續往前走。
怎麼感覺回程的路更遠了?腳步踩過路面,冰柱慢慢消融成水,這才能順利穿越道路。不幸中的大幸,少年並沒有真的朝自己肩上咬下去,若是出血了倒在路邊的就多一人了。
「沒有人討厭你的,路只是喝醉了才會歪歪的,原諒它吧。」胡謅了一段,莫理覺得自己像極了安慰胡鬧孩子的大人,他轉頭瞄了眼背上的少年,眼裡卻帶點寵溺。
「什麼?路也喝醉了嗎……既然是路那就不可以喝酒阿——怠忽職守——」
利帕似乎真的鬧累了,他兩手垂放在在對方胸前,整個人像爛泥一樣攤在莫理背上。
他家怎麼這麼遠……他想睡覺……他想念自己暖呼呼的床……
嗯……不過現在這個背也蠻暖呼呼的?還是他其實已經在床上了呢——
利帕的尾巴隨著莫理的步伐一晃一晃,方才還暴動的少年,現在突然安安穩穩的像個乖孩子。
「騙人……怎麼可能、沒有人——討厭我?那你喜歡我嗎——」
他閉著眼睛,有一句沒一句的回應。
莫理 ❘ 茉莉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利帕?」耳邊的聲音停止了,莫理疑惑的確認對方的意識,直到再次聞見少年的詢問。
「……喜歡喔。」他在安分下來的空氣中持續著腳步,即使靜默也沒有阻止他繼續回應,「我喜歡利帕。」深怕對方聽不清似的,青年又說了一次,趁著對方的醉意上了頭,也許接下來的話利帕會當作是一場夢境吧。
青年揹著癱軟在自己身上的龍族少年,望著工作室大門,「利帕,鑰匙。」語氣如往常那樣平靜,讓人分不清方才告白的真實性。
什麼?鑰匙……他放在哪裡……
利帕拍了拍左胸口的口袋,扁扁的……嗯、在拍拍右邊——怎麼也是扁扁的?
他皺起眉頭,看起來很不耐煩,怎麼也沒想起鑰匙平時和他的隨身日記一起擺在右手臂的側帶裡。
「鑰匙!」
他拍拍莫理,順道掙扎了幾下示意對方放他下來,搖搖晃晃的轉了轉門把。
當然——鎖上的大門不可能自己打開。
醉掉自己的腦回路的利帕又嘖了一聲,像是下個瞬間就要爆破自己的家門——還好他的理智似乎還沒跌落到那種程度,他沒有這麼做。
「現在沒有人——在用鑰匙開門的啦——」
少年一把撈起莫理的腰,拍拍身後突然展開的那一對大翅膀,直接垂直飛上自己房間外的陽台。
嗯……不過陽台的門也是鎖著的……不過沒關係!
他抱著莫理左右張望,從盆栽間的縫隙撈出陽台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帶著全身的酒氣還能做到這麼一連串連貫的動作真的是不容易。
少年在房間內把對方放下——因為他要睡覺。
他撲上滿腦子心心念念的大床,尾巴歡快的搖著,也不在乎自己全身酒味到底多臭,酒醉的人才不會思考那麼多。
嗯——真好,軟軟的床——
嗯……可是沒有剛剛那種溫暖的感覺了……
利帕突然停下搖擺著的尾巴,抬頭一雙眼認真的盯著莫理——
要是剛剛的利帕像個孩子,他現在的模樣就正經的像沒醉過一樣……只差一臉的嚴肅。
然後他拉住莫理的手用力往自己的方向一扯,抱著對方的手露出滿意的表情,蜷曲成一團閉上眼睛。
「⋯⋯」面對醉得一塌糊塗了還能做出如此流暢動作的少年,莫理哭笑不得,看著這個他第一次來的空間。
本來只打算送他回家,這下怎麼被抱進房間裡了?青年望著在床上對他的手戀戀不捨的少年,稍微變換了姿勢,坐在床邊卻沒有將手收回。
「利帕,去洗個澡或是換件衣服。」晃了晃手想將對方搖醒,卻依舊是享受著床鋪溫暖的模樣。
「利帕?」他用單手退下鞋子,含蓄的側躺在床邊,想看清楚對方的表情,確認他的狀態,「我可不是椰爾先生喔?」莫理以另一隻手輕輕捏著對方的臉頰,用著細微的音量默默發了牢騷,「剛剛可是跟你告白了⋯⋯」
「唔嗯……」
利帕緊閉著雙眼,對於對方的問話沒有任何反應。
老實說他每次喝醉酒從來沒有自己善後過,永遠是醒來以後就會發現自己好好穿著睡衣、身體乾淨,甚至連房間的大燈都會好好關上。
當然隔天醒來後的利帕也不是遲鈍……他還是會發現哥哥默默幫自己做的這些。
就算哥哥把身體借給自己了,也依舊照顧著自己呢——
等等,那現在是誰在照顧他?
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勁,誤把友人當成自己哥哥的利帕皺了皺眉頭,剛剛緊抱著莫理手的少年鬆了開手,翻了圈趴在床上。
不過平常喝酒也會有個節制,很少真的喝到這樣理智不清醒的狀態……可能是因為太難過了,也可能是因為友人在身旁。
現在的腦袋沒辦法讓利帕負荷這些,少年似乎趴著趴著就這麼睡著了,發出了平穩的呼吸聲。
睡著了⋯⋯?戳了戳友人的臉頰,莫理趴在床上看著毫無反應的少年,有些無奈,眼裡透露的除卻溫柔外便是莫名升起的佔有欲。
呼⋯⋯這可不容易呢?
他左翻右翻著從利帕衣櫃找到的寬鬆的服裝,人類的莫理自然要花點時間才能理解龍族服裝的穿著方式,畢竟他沒有尾巴嘛。
先是用手帕沾水,將對方出汗的臉部及脖子擦拭過一遍,再動作輕柔的替他換上新的外衣外褲,最後才是讓少年恢復平躺的姿勢,為他蓋上棉被,才反鎖大門回到自己的工作室。
還真是折磨人呢,莫理泡在二樓的浴缸內,將鼻下浸於水中,回想著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一直壓抑的情感一口氣在那人面前爆發,青年紅著臉,也許是因為浴室內的熱氣,或是那些過於親近的舉動,他緩緩摸上自己的耳垂,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泡了個舒服的澡,原本混亂的心思也冷靜下來,惦記著隔日要早起確認友人的狀況,他早早服了藥便鑽進被窩裡。
那是一個難得沒有噩夢的夜晚。
估了對方清醒的時間,在隔日早晨,莫理再次來到利帕的工作室外,按了幾下門鈴,並朝著二樓喊了幾聲,不曉得對方是否清醒了。
一夜好夢——某種意義上來說是這樣,利帕在陽光的照射下醒來,至少花了一分鐘才回想起昨天的行為並不是夢。
然後……雙手緊抓著棉被的少年龍臉色鐵青,他感覺腦袋轟一聲的炸開——不,應該是全炸裂光了。
記憶來的太突然,自尊龍沒辦法負荷。
沒錯,包括在酒館亂喊人漂亮、對馬路放魔法開大絕、還有把人直接拐進房間的記憶全部都衝進腦海裡了——
當然,還有他對莫理的那些舉動。
他到底在把對方當成哥哥的期間做了什麼阿阿阿阿!
利帕用雙手緊緊摀住自己的臉,內心奔馳過無數隻草泥馬,搭配上堪比鬼片尖叫聲的尖銳龍吼。
然後遲鈍的母單龍突然想起了莫理的臉,還有當時那句喜歡,摀著臉的手指底下露出一遍通紅。
等等,莫理的喜歡是他指的那個喜歡嗎?
不是啊啊啊,他們不是朋友嗎?他們是朋友啊!
朋友對朋友這樣……很正常的、的吧——不啊根本不正常啊!
利帕才剛止住內心因為羞恥感的哀嚎,又開啟內心中新的吶喊。
沒談過戀愛至少也看過愛情小說,少年龍在遲鈍也還沒有到對如此直的直球還能無情閃過的程度……雖然此刻的他恨不得自己有這種能力。
利帕還真的沒想過自己被同性告白……不、他根本沒想過自己會談戀愛啊——
利帕!你喜歡莫理嗎!不、我不知道!
我他媽把人家當最好的朋友,結果人家愛上我了!
連戀愛都沒談過我怎麼知道我喜不喜歡他啊!
利帕……你乾脆死了吧……嗯、這真是個好主意……
綜合昨天的種種,心死的少年龍義無反顧的下了結論,好、現在就從這裡跳下去——
雖然少年沒想到身為龍就算從二樓墜落大概連骨折都不會。
利帕堅毅的眼神站在陽台門前,正要用力打開大門——然後他聽到門鈴和莫理的聲音響起。
瞬間,二樓的房間裏傳來乒乒乓乓的撞擊聲,似乎是什麼弄倒了什麼東西,總之能確定裡頭的人絕對清醒,還活的好好的。
只是遲遲房間內沒有傳來聲響了,也沒有人應門。
好像聽到了甚麼聲響?
他在門口多等了一會,卻遲遲沒有等到那人來開門,莫理疑惑的又按了幾下門鈴,順帶朝著方才聲音來源的方向喊著,「利帕,還好嗎?」
青年想起昨晚少年連路都走不好的樣子,開始擔心起友人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走路撞到頭了?還是不小心跌下樓梯?
「你再不回應我就自己進屋了。」他皺著眉頭,配合著手腕上亮起的裝置,已經準備好要破門而入。
「Nope!先不要!」
門後傳來了利帕的吶喊,但聲音不像是平常的少年龍。
利帕跌跌撞撞的從樓梯上連跑帶滾的下樓,用盡吃奶的力氣抵住門,發出碰的聲響。
他現在最沒臉見得人就是莫理阿阿阿阿!
少年龍臉上一陣燥熱,連自己都沒發覺滿臉通紅,總之不能開門!絕對!
「我很好……莫理……」
和剛剛的吶喊不同,少年用細小的音量回答,嗓音因為驚嚇的原因高了幾度,頗有喜感。
如果門真的被爆破了他要先跪下還是先逃跑?
門框這麼小他能跑去哪?還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飛上天就對了!
莫理 ❘ 茉莉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你真的……還好嗎?」門後傳來的聲音有些慌張,少年的態度也不像平常那般好客熱情,反而有逐客的成分在裡頭。
莫理快速回想了昨晚發生的事,並且將原因歸於自己沒有阻止對方灌酒,導致他酒醉後無法克制自己的行為,絲毫沒察覺雲淡風輕的告白會造成少年多大的衝擊。
「抱歉,我應該讓你少喝幾杯的。」青年的聲音聽起來很失落且自責,「你今天不願意見我的話,我明天再來吧?」
什麼?等等,他為什麼要道歉?
利帕的眼睛眨了眨,有些反應不過來,他完全沒料到對方是這個回覆阿!
莫理可是照顧他這個失控醉漢一整晚欸……果然……還是跪下道歉吧利帕……
於是門磅一聲的被打開了,推開大門的利帕瞬間膝蓋落地,咕咚的跪在地面上。
「莫理!我對不起你!」
少年龍義無反顧的吼道,低著頭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至少這個姿勢他也可以不用直視對方……
哥哥,身為龍我很抱歉,這麼輕易的用你的身體和別人下跪了——但現在是緊急事態!
「我沒有……不願意……我只是沒臉見你啊啊——」
利帕崩潰的吶喊,他可能自己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了。
他下次肯定不喝酒了!喝了也不會喝這麼醉!
看見友人跪地的樣子,莫理一瞬間以為自己被求婚了,直到低著的頭與隨之而來的道歉聲。
「為什麼要跟我道歉?」本來緊繃的神情因為利帕意料之外的舉動而灰飛雲散,他蹲在對方身邊,輕聲的詢問對方,「怎麼啦?你怎麼會沒臉見我?」不自覺地用著昨日安撫酒鬼的口吻,聽起來格外溫柔。
不是啦你為什麼要那麼溫柔啦嗚嗚嗚嗚——
察覺到對方那充滿哄小孩感覺的口吻……並沒有讓利帕覺得比較好,他感覺內心更崩潰了。
完蛋了完蛋了、他在莫理內心的形象一定全部崩潰了——他真的沒臉見人了——
利帕覺得內心在流淚,還哭的特別大聲。
「沒事你不要那樣子講話,我酒醒了啊啊……」
他維持同樣的姿勢,腦袋一遍空白不知道要回答什麼。
「就……昨天的、各方面都很……對不起…還有……」
「我、我沒辦法……回覆你的……感情……」
少年高八度的嗓音漸漸變小,最後一句話甚至像是用氣音來說話。
「總之我又沒談過戀愛我母胎單身啊啊啊——我也不知道啦吼——你幹嘛說那種話啦……」
不知道是怕對方誤會還是怎樣,利帕心急之下又補了一整段的胡言亂語,他終於感覺到自己的臉燙到快燒起來了。
他猛然起身關上大門,整個人掩在門後。
「我的心意造成你的困擾了嗎?」他依舊輕柔的微笑著,緩緩低頭垂著眼簾,髮絲落在他的頰上,「你不用跟我道歉的,我沒有要強迫你接受的意思,這只是我個人的一廂情願。」
莫理站起身子,手掌摸上將他們分隔開的門板,神情落寞,「當朋友就很好了,並沒有要強迫你跟我發展成戀人關係,所以你不用擔心,利帕。」這不是他第一次在感情上碰壁,只是聽到對方無法回覆、以及慌亂的模樣,青年的心還是不自覺的揪緊了。
「不過我是真的喜歡你才說那些話的,我很高興你沒有將它與友誼混為一談。」
門後的身影安靜了許久,利帕覺得沉默的空氣似乎讓他冷靜下來了。
還真不像平常的自己啊,不論是昨晚還是剛剛——他這麼想。
他深呼吸一口氣,終於鎮定了心神將大門打開,看到對方落寞的表情,他突然覺得自己也有點於心不忍。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不困擾。」
他對對方笑了笑,表情有些苦澀。
「但我不知道要怎麼愛人啊——我是一個已經死掉的人欸,用著不屬於自己的身體,怎麼有資格愛人?」
利帕輕聲說著,像極了那天屋頂上的他,痛苦並快樂著。
「不管是你也好、哥哥也好,大家都希望我放開心去愛……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做,怎麼突破我心裡面的疙瘩?」
龍少年靠著門,把視線從對方身上撇開……他還沒有自信能好好看著莫理的眼睛。
「你說……如果我真的去愛了誰,完成了哥哥的約定,這具身體身為利帕的時限是不是就結束了?那被我愛上的他又該怎麼辦呢?」
「我……也不知道怎麼愛人、正確的愛人。」瞇起眼睛,讓人摸不著其中的情緒。
「至少我是喜歡你的靈魂。」他朝著對方走近,輕柔的拿起他戴在身上的綠色寶石,以飽含愛意的眼神注視那閃著光芒的碧綠。
「與其擔憂,不如試試看?」莫理抬起頭,嘗試看清少年的表情,想著昨晚鼓勵著他的那番話,「如果害怕的話,我會陪你。」
他向前走了幾步,又靠得更近了,最終停在一步之間的距離。好狡猾啊,莫理。青年這麼想著,卻沒有阻止自己在寶石上落下一吻,是那樣的輕柔且親暱,卻飽含了私慾及佔有。
少年感覺轟一聲,才剛散去的熱氣又不知不覺蔓延上他的臉龐了。
他是第一位知道他生命真相的人,也是第一位如此親暱的朋友,現在還是第一位喜歡上他的人。
回想起心中好多的第一都有對方的身影,過往的利帕只當那是友誼,但現在……他也搞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麼了。
他說不清楚自己到底喜不喜歡莫理,也不知道哥哥說的愛是不是這樣的,但感覺似乎不差,少年勾起嘴角。
只是有個地方錯了——
身而為龍的自尊不允許他照著對方的步調被一步步引誘,天生的玩世不羈在緊張與錯愕散去後回到腦海裡。
「好啊——我們試試看。」
一掃眼裡的陰霾,亮綠的瞳孔裡閃爍著狡黠的光芒,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試試看能不能讓我愛上你——約定好了。」
龍是誠信的種族,一旦約定了就不會毀約——他也有點被激起勝負欲了。
雖然單身龍不懂戀愛,不過他也不想乖乖被對方牽著走。
儘管兩人的距離已經只剩一步之遙,利帕仍然傾身向前,撩起對方耳前的頭髮,那枚他親手做的橄欖石耳環閃閃發亮。
「我會努力釐清這些想法……還有回應你的感情的。」
他在莫理的耳邊細聲說道,感覺自己心跳的速度快休克了。
「試試看」,再巧詐不過的選項,莫理也漾起笑容,露出的尖牙也發癢著,「你知道自己話語裡的意思吧。」
「既然約定了,可就不能反悔了。」在對方鼻息落在耳邊,青年也跟著抬頭說著,雙眼因為感受到他的熱度而微瞇,他順勢的將手臂繞至少年背後,拉近了他們的距離。
「利帕,現在害怕也來不及了。」語氣已不見一開始的溫柔,莫理壓著自己的嗓音,那是他最後的警告。在距離化為零時,他感受到利帕的心跳正貼著他的胸口跳動,此時的自己是不是也是如此怦然呢?
「我怎麼會害怕?我是龍欸,不要小看我喔?」
少年龍瞇起細長的眼睛,表情看起來依舊鎮定——屁啦,他其實有點後悔了,早知道就不該嘴硬。
他的心跳快炸開了,對方的體溫讓他感到溫暖,但最多的還是緊張、近乎繃緊全身的緊張。
可惡——這傢伙難道談過很多次戀愛嗎?將自己玩弄在手裡的樣子!
然後利帕用尖尖的虎牙咬了對方脖子一口。
沒錯,雖然只是輕咬,但仍然感受的到痛覺,他趁機掙脫對方的懷抱,亮綠色的眼珠子裡看不出是憤怒還是害羞……至少紅通的臉頰表現了一切。
「太近了!哪有你這樣說抱就抱的!我只是說試試看又沒說我喜歡你!」
利帕惱羞,若說他剛剛像惡龍,現在反倒像虛張聲勢的惡犬……當然和對面的狼比起來,惡犬是叫不贏狼人的。
「你是不是騙我母胎單身沒談過戀愛!原來你是這樣的莫理!」
利帕又躲回門後了——一副隨時會在把大門關上的架勢。
感覺脖子一疼,青年放開了手臂,將手掌撫在自己的脖子上,不忘看著對方的表情確認著,「我嚇到你了嗎?」他的笑容沒有垮下來,反而更加上揚了。
「喜歡你這一點,絕對沒有騙你。」莫理又向前了一步,可還是保持著一定距離,他可不想少年又闔上門拒絕溝通,「那麼,下次做身體接觸前,我會先告知你的。」
他偏著頭,將頰邊的髮絲勾到耳後,眼神恢復至平常溫文和順的模樣,在緊張的氛圍消退之後,淡淡地開口。
「利帕,我想抱你。」
不是啦不是這樣!利帕臉一陣黑一陣紅,他的意思才不是這樣好嗎?
他又露出尖尖的牙齒,像是威嚇一樣的弓起身子——看起來更像狗了。
利帕張口想說些什麼……但是他好像不知道能說什麼,於是一臉不悅的少年龍伸出了手。
「牽手,再多不行。」
他義正嚴詞的盯著對方,仍維持著一副要逃跑的架勢。
「嗯,只牽手。」看著他伸出的手,那大概是對方最大的讓步了,青年輕笑了幾聲,上前牽起少年的手,讓十指緊扣著。
總之,慢慢來吧。這不是個壞開頭,龍族少年與人狼混血青年嘗試談戀愛的故事,聽起來頗耐人尋味。
「那接下來呢,利帕有什麼行程?」欣喜地又走近了一步,他睜大眼看上那雙碧色的眼眸,似乎沒打算讓對方逃掉的樣子,「要工作、休息,或是約會?」
利帕愣愣盯著自己那隻被對方給扣著的手,只覺得他好像又中了對方的計。
他臉一黑,總覺得再怎樣都沒辦法壓過對方——身為龍的尊嚴還真難阿,他不禁這樣想。
既然氣勢壓不過……也不太表他要順著對方吧?對吧!
「我要換衣服、吃早餐,然後去看不到你的地方飛。」
他一臉明顯不悅的表情把人拖進屋內關上了大門,顯然不想在爭論。
他真的很生氣!平常可可愛愛乖乖牌的莫理為什麼一夜之間就變這樣了!這是假的莫理吧!
利帕覺得他頭上肯定在冒火!生氣的那種!
被拉進屋內的莫理,似乎也沒略過少年臉上一下紅一下黑的模樣,知道自己行為過頭了乾脆乖巧起來。
「嗯……一起吃早餐?」青年低著頭,怯怯地詢問對方,一副想賠罪的模樣,「我幫你弄早餐……不,還是算了。」他想起自家差點毀掉的廚房,趕緊阻止自己不妙的提議,眼神飄移的模樣看起來很困擾。
完全看不出與方才攻勢強烈的青年是同一人。得了便宜還賣乖?這句話挺適合他的。
利帕哼了一聲,在上了二樓後為了方便行動便放開對方的手。
他好歹還是會做飯的——雖然利帕沒辦法否認其中哥哥的肌肉記憶幫了很大的忙。
但在那之前自己必須先換衣服,為了避免對方又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少年龍好好的鎖上了房間門。
不久後,換上整潔衣裳的利帕回到莫理身旁,但臉上還是那種不滿的表情,他流利的打蛋、烤土司,兩頓歐式早餐就這麼出爐。
或許是對方的乖巧讓他心情好了不少,只不過他還是擺出一副不開心的表情,坐在對方對面的餐桌上。
「所以莫理等一下要幹嘛?沒有好的結論我真的要飛去沒有莫理的地方囉。」
她沒好氣的說,顯然一點都不想原諒對方——當然他也不想思考接下來的行程。
「真厲害。」沒有破掉的蛋、烤焦的吐司,一頓完美的早餐出現在他面前,莫理坐在餐桌前,聞著從盤中傳來的香氣,不吝嗇給予稱讚,他可很久沒吃到正常的早餐了。
「利帕,原諒我嘛。」見對方依舊一臉不悅,他坐的十分端正,用帶點不確定的眼神看向對方,「我沒有要欺負你的意思,只是你說會努力回應我的感情……讓我太興奮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那樣,試探性地抬起頭,然而所言卻不假。
「要去花田看看嗎?」青年拿起烤得剛好的吐司咬了幾口,剛出爐的熱度配上酥酥脆脆的外表,有種幸福的感覺,在享用餐點的空檔,繼續說著,「是新的小座標,我去過兩次,是黑夜之下一望無際的金黃色花田,我想你說不定會喜歡。」
花田!利帕內心大喜,他不知道他有沒有和莫理說過自己喜歡花。
但他喜歡,小時候就很喜歡了——只是礙於這句身體沒辦法再家園種滿花,椰爾有花粉症。
「好啊!我喜歡!」
龍少年閃亮亮的大眼睛用力的眨了眨,露出爽朗的笑容……看來利帕也是很容易忘記先前的氣。
「只是這副身體的話沒辦法……哥哥有花粉症……」
他對莫理露出抱歉的笑容,將剩餘的早餐塞入口中,啪嗒啪嗒的跑回房間找他的小人偶。
隨後,大門被打開了……只不過探頭出來的是一樣的龍少年,帶著截然不同的表情。
「莫理。」
他溫柔的嗓音小聲叫喚,關上房間門,走到廚房角落輕輕招手意示對方過來。
冰藍眼睛的龍少年胸前明顯沒了剛才的寶石,椰爾對莫理笑了笑。
花粉症?莫理思量著這三字,工作室中的防粉塵用具似乎派得上用場,可他還來不及開口。
才聽見花田二字,對方似乎就將怒氣拋諸腦後,在利帕愉悅的跑回房間後,他收拾著餐桌上的空盤,而再次等到熟悉的身影回來,那人卻換了副神情。
「椰爾先生?」莫理帶上敬語,朝著少年的方向走近,凝視著對方雙眼的韻色,「一陣子不見了。」他也同樣招呼似的微笑著。
少年輕笑,手指放在唇前比了個噓的姿勢,他看著他未來的『弟婿』。
「別太欺負利帕了,他吃軟不吃硬。」
椰爾又露出寵溺的笑容——在三百歲的少年龍眼裡,他們之間的攻防對他來說都是小情小愛。
「我那可愛的弟弟啊——自尊心是那麼的強。滿足他的優越感就可以哄的他乖乖地了。」
椰爾感嘆的嘆了口氣,他輕輕拍了拍莫理的頭,和被觸碰到就暴動的利帕比起來,椰爾似乎很喜歡肢體接觸。
「能讓利帕敞開心的人……我很期待喔?」
少年龍又笑了,那眼神裡滿滿都是寵溺的笑意,看的甜膩,散發他多麼喜歡這個弟弟和他的弟婿——椰爾看起來相當開心。
見到了手勢也跟著輕聲細語,「這是椰爾先生的照顧心得嗎?」他曉得對方之於利帕的地位是最高的、是他的唯一家人,「將親愛的弟弟交給我,您能放心嗎?」莫理反問著椰爾,眸裡卻不見迷惑。
「不覺得我很狡猾嗎?況且即使在一起,我們還有無法解決的壽命問題喔。」感受著對方拍在頭上的重量,莫理瞇起眼睛,已經很久沒有人這麼做了,他想起父親,「我想他並沒有想到這麼多。」
他繼承到的狼族血統,純血來說活個二百年是沒問題的,青年的母親目前大約七十歲了,對應到人類年紀早該人老珠黃了,可歲月沒在他臉上留下過多痕跡。而他自己呢?四分之一的狼族血液能為他延壽多長的時間?
能活超過百歲大概就要偷笑了吧。莫理重新抬起頭,卻是認真的模樣,「不過,我的心意毫無虛假,若你們不拒絕,我很樂意獻出我自己。」早在將人偶送至母親手上後,他的人生就無牽掛了。
「放心阿,我親愛的弟弟才正是要長滿羽翼的時期呢,不讓他好好玩一番怎麼行呢?」
看來也是在戀愛中翻雲覆雨過的男人,椰爾相當鎮定自在。
「因為我是真誠的希望利帕可以愛,好好去愛。我願意出借我的百年喔。」
椰爾露出幸福的笑顏,和利帕的燦爛笑容不太一樣,是些微靦腆又像春風一樣溫煦的表情。
「但如果在這之間你們可以找到能讓利帕重生的好方法就好了,畢竟我也有點小私心,想和可愛的弟弟面對面吃飯嘛。」
儘管是三百歲的龍,椰爾甜甜地嗓音和那小頑皮的笑容還是讓人覺得可愛,絲毫沒有龍的威嚇感和年長者的氣場。
「哥哥支持你,我很期待。」
他又重複了一次,見門後傳來乒乓的聲響,他帶著頑皮地笑容對莫理眨了眨眼睛,隨後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的回過身朝房間門走去。
然後……小小的人偶終於憑一己之力爆破大門了!不、是用那小小的身體把門鎖打開。
「哥哥!突然把我關在裡面幹嘛!」
小人偶從門把上跳下,在地面上蹦蹦跳跳的耍脾氣。
「哎呀呀——一不小心就反鎖了?利帕要和朋友去玩嗎?」
椰爾偷偷吐了吐舌頭,露出俏皮地眼神抱起小人偶放到莫理肩上,向兩人揮了揮手。
莫理 ❘ 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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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椰爾先生很開明呢。」淡淡地閉上眸子,意外得到對方家長的同意,莫理的心頭生起一道暖陽,金黃色包裹住大地,他將沾上蜂蜜的朝露放入舌中,嘴裡漾起甜蜜的滋味。
「是呢,如果在我壽命將盡前,能讓利帕重拾肉身,那是再好不過的。」他沒有一口答應,卻表達了自身的期望,雖然對玨龍及靈魂的瞭解甚少,可他至少能伴他左右。
青年聽見明顯的聲響,重新張開眼眸,睜著灰色眼眸,小心接過椰爾放在肩上的小人偶。
「準備好了嗎?」他詢問帶著綠色寶石、自家出產的人偶,「不過在那之前,例行檢查時間!」莫理一把將人偶抓到餐桌前,拿出放在包內的單邊眼鏡戴上,確認著關節的磨損以及素體內線條的鬆緊程度。
「喔!欸、還要檢查嗎?」
小人偶一臉莫名的被哥哥和莫理抓起又放下,當他頭昏眼花時已經被放到莫理面前了。
他滿臉問號的看莫理拿著自己左看右看……呃、莫理好認真,和平常不一樣——怎麼感覺這麼專注的莫理有點帥?
小人偶內心汗顏,氣氛太曖昧,他現在有點想皮……只是好像不是時候。
利帕瞥見他那笑瞇瞇的哥哥頭上都要冒出小花了,奇怪,哥哥這麼開心幹嘛?
「喂,哥哥剛剛跟你在幹嘛?他有沒有亂說話?」
利帕瞇起眼珠子,小小聲對莫理耳語。
當然他的魔力傳聲是瞞不過椰爾的——椰爾在利帕看不見的視角對莫理拋了個wink,將食指放在唇前做出噓聲的口型。
莫理 ❘ 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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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檢查跟保養是不能少的。」轉動著人偶的雙臂及雙腿,活動度似乎沒問題,接下來是胸口到臀部的部分,為了增加可動性他分成了三個區塊,莫理拉動著人偶內的線材,看來暫時不用重新拉線。
「椰爾先生在跟我請教保養的方式。」檢查完畢後,莫理將人偶恢復到站立姿勢,盯著那雙小小的綠色眼珠。
「首先要脫光光,將身體各部件及鐵鉤、線材分開,好好地以水清洗並陰乾,組裝完成後,可以噴上一層消光漆來保護樹脂及防止布料顏色的沾染。」在解釋的同時,在人偶身上指點著,「不過妝面掉了、或是撞出痕跡,就得回來找我了。」
他看向利帕身後的椰爾,不忘瞇起眼微笑著,「是不是呢,椰爾先生?」
「當然。」
椰爾又露出燦爛笑容,頭上看起來又開了幾朵無形的花。
「利帕總是活蹦亂跳,保養很重要啊!」
人偶裡的小小龍覺得他們很怪,但是小小龍不說。
利帕嘆了口氣,哥哥怪不是一天兩天了,莫理……他現在也覺得莫理很怪!
小人偶放棄和在他眼裡狼狽為奸的兩人溝通,對著莫理伸出雙手。
「走吧?」
他示意對方抱他上肩膀,畢竟小小的人兒魔力施展起來太費力了,他沒辦法獨自行動。
「去花田!」
好在目的地的吸引力太高,利帕的聲音裡聽得出滿滿期待,他依舊是那副興奮的樣子。
「走吧。」將人偶放回肩上,莫理打開懷錶,在傳送之前,向著龍族少年點點頭。
而後他們來到漆黑一片的座標,雖然伸手不見五指,可隨之而來的花香味清淡芳雅,還能聽見風吹起綠莖互相觸碰的聲音。
青年抬起手臂,將一道火光升至頭頂的高度,照亮了一部分的花田,朵朵金黃形成一片波光粼粼的海洋,十足是一處人跡罕至的秘境。
此時只有他們兩人,映著火光,豎立在黃色小花之間。
「利帕。」莫理輕聲喚著,確認傳送過程並沒有對少年的靈魂造成影響。
「嗚哇!」
聽到對方的聲音,利帕意識到他們已經完成傳送,眨了眨眼左看右看,才發出驚嘆的聲音。
花——滿遍的花田——
他有多久沒看見這麼多的花了!
小人偶從莫理的肩上跳下,噗咚一聲跳進花田哩,也不在乎會不會把人偶弄髒,他真的太開心了。
由於還沒辦法好好操控這具身體,小龍在跳下的瞬間跌了個踉蹌,他重心不穩的向後倒下,躺在花堆中央。
愣了個兩秒,利帕在花堆中放聲大笑,露出燦爛的笑容——
他笑得像個孩子,就算只是人偶的身體,但他覺得好放鬆、好快樂,好像回到六十年前的小利帕,那個角還沒長齊、也飛不起來,尾巴上有個綠色寶石的小利帕。
小人偶絲毫沒有要起身的意思,他就這麼躺著,視野往上和莫理四目相交,露出小小的虎牙和天真的笑容。
「莫理,看!是花,滿滿的花!」
「你喜歡嗎?」看著人偶的笑容,他也跟著坐在花田內,盛開的小黃花覆蓋了他部份的身體,一人一人偶此時被花香包圍著,莫理撿起一朵墜落於地的小花,放在人偶頭上。
「對了,你能幫我蒐集花嗎?」他又撿起一朵,放在少年眼前給他確認,「像這樣子的,留越長的花莖越好,我做個小禮物給你。」
聽到對方說的話,利帕眼睛一亮,禮物……讓他很好奇!
小人偶坐起身子,學著莫理的動作依樣畫葫蘆,很快的把身旁的花都拔完,接著他起身,抱著一朵朵的花蹦蹦跳跳的在花田中穿梭。
不一會兒,小小龍抱著滿懷的花朵回來了,人偶太小隻,他的身體險些被巨大的花朵蓋住,模樣相當可愛。
「這樣夠嗎?夠多嗎?」
利帕露出興奮的表情,一臉期待對方誇獎的模樣。
感覺變成小人偶,情緒也被這副小身體感染了……
莫理 ❘ 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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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多了,謝謝你。」一朵一朵接過小人偶懷裡的花兒,莫理眼裡充滿喜悅的笑著,在接過最後一朵花時,順道說了句:「你可真像花仙子。」
他先用一旁的枝枒製作出木色的圓環,再將長長的花莖纏繞於其中,最後再調整花朵的密度及花瓣的位置,用小人偶摘的金黃花朵,製作出一大一小的花環。
「來,禮物完成。」在面對人偶裡頭的利帕時,青年不自覺放輕動作,語調也不自覺更溫柔了。他將小花圈戴至少年頭上,再將大花圈戴在自己頂上。
利帕看著莫理將花圈戴到小小的自己頭上,那溫柔的表情和語調讓他有點恍神。
莫理好溫柔,和哥哥好像……不、可是是不一樣的感覺呢?
他說不上來,哥哥的溫柔讓他開心、讓牠肆無忌憚,可是莫理的溫柔卻讓他有點……覺得呼吸急促、覺得心震了一下的感覺。
小人偶爬到莫理的身上正對著他,用小手拍拍莫理的胸膛。
「莫理,站起來一下!」
他跳了跳,想要爬上對方的肩膀,但高度似乎不夠。
「這還是第一次用鮮花做花圈,有一陣子沒做了,可能有點醜。」金色小花環在人偶頭上十分合適,青年滿意的看著自己的作品,點點頭。
提議來這座小座標只是一時興起,可利帕是如此的喜愛花朵,這卻是始料未及的。頭頂上的火光依舊盡責的發亮,在他們身上灑下同樣金黃的燈光。
「怎麼了呢?」莫理捧起突然爬到自己身上的小人偶,雖然疑惑,可莫理還是依照對方的指示站起身子。
小人偶在對方的手上席地而坐,輕輕閉上雙眼,模樣認真,他聚精會神的讓魔力在自己身旁彙集。
一股輕風吹過兩人身旁,花田中的花瓣被微風吹起,在莫理身旁圍繞。
剎那間,就像是縮時攝影一般,花田裡的花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盛開、綻放,花瓣與綠色的光芒隨著魔力波盪在兩人周圍一圈圈飛起。
就像是在看一場盛大的花舞秀。
輕風吹過,一朵綻放的花瓣恰好飄落在小人偶手中,利帕伸手接住,站起身子墊著腳尖,將花兒放在莫理的肩上。
「回禮。」
他笑著說道。
莫理微張著嘴,看著花兒飛起及綻放,在黑夜之中金黃色的光芒像是不會熄滅的星點,圍繞在他身邊舞蹈,以風及魔法為動力伸展身姿。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如此美麗的植物魔法,青年的眼裡閃著光芒,一時之間說不出任何話。
「利帕。」最終他將頭輕輕靠在人偶的頭部,垂閉上了眼睛,睫毛撲在眼瞼上,頰上浮現了不明顯的紅暈,「謝謝你。」
在對方的頭靠上來的時候,小小的人偶震了一下,不過他現在沒有心臟……感覺不到那急促的跳動。
即便沒有心臟,但他仍然覺得一股暖意湧上來,小小的龍低著頭,露出甜甜地微笑。
他習慣性的伸了懶腰,動動手指。
「這副身體的魔力只能做到這個程度了,像哥哥那樣的大冰鳥是辦不到的。」
他有點惋惜的抱怨,但久違使用『自己的』魔力仍然讓他感到很欣喜。
「但是莫理,我覺得我好久好久沒有看到這樣整遍的花海了——以前我家的後山也有一整遍的花田呢。」
「你真的很喜歡花朵呢。」離開了對方的頭部,他看著人偶指頭在空氣中上下敲動的模樣,「我最近正好用這裡的花朵做了一些永生花,去除了花粉我想椰爾先生的身體接觸到了也不會有問題,你喜歡的話我做成花束給你吧。」
故鄉啊⋯⋯,他不曉得利帕過去的家是什麼模樣的,會是藍天一片的山上嗎?可以的話真想看看呢。
「找回身體的話,我們也來種花吧?」他輕聲笑著提議。
「在後院種滿整遍的花田,要金黃的、火紅的、冰藍的……」
他細數那些在他生命中佔了大份量的顏色——但在花兒底下,永遠都會是翠綠。
是屬於他……利帕和莫理的顏色。
不知不覺似乎已經默認了兩人的關係,利帕眼裡勾勒出如果真能成真時的光景,或許是對他來說太遙遠、太不可及,他只是輕飄飄的附和著。
「那你沒有想實現的事嗎?作為莫理、而不是喜歡著利帕的莫理想實現的事。」
利帕仰頭,小小的眼珠看著莫理,他不禁伸手戳了戳青年的臉頰。
「想實現的事嗎⋯⋯」重複著少年的疑問,莫理看著輕戳他臉頰的人偶,緩緩開口。
「我本來以為理解了父親及母親後,我就沒有想做的事了。」他嘆了口氣,眼神看向無止境的夜空、沒有任何星點的夜空,「想要和重要的人一起看真實的星空、想要看看那些只在書籍中看過的景色⋯⋯我果然,還是想代替父親欣賞那些迷霧之前的世界常有的景色。」
以想像力串連的星座、純潔汪洋的海洋、沒有煙霧擾亂的天空以及一片綠意的山景,他帶著父親的影子,渴望那些最純粹的自然贈與。
「那就去看吧?我們去尋找。」
利帕瞇起眼睛,亮綠的眼珠反射著滿花田的黃,從細長的眼眶透出。
「還記得我們在那個怪地方看到的嗎?他說迷霧串連著不同的世界——那總有一個擁有你想找到的東西對吧?」
夜空、旅行、和滿天的星座……肯定會很有趣的吧?
因為我的願望,說不定一輩子都實現不了,也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事情——
所以,如果你有願望的話,就讓我陪著你實現吧。
利帕在心底偷偷地下了承諾,除了莫理,他所剩無幾的生命又有哪裡可以揮霍呢?
至少現在,一百二十四歲的利帕在與死亡後的六十年,第一次有了想讓他活下去的目標。
莫理 ❘ 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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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尋找吧。
莫理眼眶一熱,想起夜晚的桌燈前,伴隨著沉木香氣,父親以深沉的嗓音說著,「不要被迷霧困住了,有想做的事就盡情去做吧。」帶上頭頂溫暖的重量,綠髮男孩睜著眼睛,微笑點點頭。
「好,我們一起去⋯⋯」雙手正捧著小人偶,他還來不及阻止自己的淚水,就這樣沿著兩頰撲簌而下。
至少他們還能伴隨彼此、繼續談天說地百年,他將附有利帕靈魂的人偶緊摟在懷裡,至少這輩子不會放開了。
「呃欸?」
利帕沒理解他可愛的情人為什麼突然就落下了淚水,只是用小小的手輕拍著對方,像上次在屋頂上安撫對方那樣。
「莫理?莫理,不哭不哭——」
他不知道莫理怎麼了,但他還能為對方做的就是陪伴。
像莫理對自己一樣。
他踮起腳尖,試圖幫對方擦去眼角的淚水,小人偶的手輕輕拂過莫理的眼下。
「我沒事。」他趕緊皺著表情搖搖頭,鼻尖及眼下泛紅一片,在唯一的光源下看起來楚楚可憐。
「我只是太開心了⋯⋯」青年接著破涕為笑,抬起一隻手,替自己擦去淚水,用那雙盈滿濕氣的眼眸凝視著面前的小人偶。
正好一陣風吹過他們身邊,金黃花瓣如被施了魔法一樣迴盪在他們身邊,紅著臉的人偶師稍稍低下頭,綁起的髮束也飄盪在夜空中,那屬於他們兩人的碧色。
「最喜歡你了。」
利帕又頓了一下,他感覺全身熱呼呼的——明明就是沒有肉體的人偶怎麼會有這種感覺呢?
他張手抱住對方,他知道這個時候該回一句『我也喜歡你』。
但他沒有辦法,也沒有勇氣。
他喜歡嗎?他真的喜歡嗎?
和莫理在一起讓他放鬆、讓他怦然心動,如果能這麼一直下去也沒什麼不好的。
但在一起了呢?他要怎麼用這具名為椰爾的身體,作為『利帕』來談戀愛?
他心知肚明自己是誰,就連每晚書寫著日記本都像是不斷提醒自己,唯有和莫理相處時能讓他暫時忘記——但也只是暫時。
他不想讓這麼膚淺的利帕給下對方承諾。
「幹嘛這麼開心啦……我說過會陪著你了啊?」
他揚起嘴角露出笑容,還是給了對方一個微笑。
至少作為朋友的利帕許下的承諾……他會做到。
莫理 ❘ 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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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說好了。」他沒有分開來自小小人偶的擁抱,即使觸感生硬,裡頭的卻是給予他溫暖的靈魂、他最喜愛的靈魂。
青年不曉得友人的顧慮,只是任由火光承載著自己的心意,在黑夜中忽明忽暗的漂浮著。
本來隨波逐流的人生,是他發現了、接住了自己,即使失去肉體也願意以小小的手溫柔的擦去他的淚水。
狼族的母親與人類相遇了,僅相戀了二十載,可也夠了。
在剩餘的百年,他還能去尋找那些未曾見過的景色,最重要的是有彼此的陪伴。莫理望著眼前的龍族少年,也回以一個微笑。
這次會幸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