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無岳這個名字雖然聽起來就漆黑的不見五指,不過在眼睛習慣黑暗後就也不是那麼難看清前路了。比起鬼,佐佐木一輝還比較怕在黑暗中饅頭會自己莫名其妙不見,所以他自認有先見之明的交給宇佐見紗央保管。
女生都會有的吧,裝東西的小包包小口袋之類的。
「雖然我跟女同事女同學也沒什麼講過話啦,不過中學的時候就已經很流行男男女女一起去墓地探險了。」他道,撥開前面一株到他腰部的長草。
「我那時候是不怎麼感興趣,不過女孩子好像都很積極的想拉男生一起加入,」他索性把雜草拔起來甩到一邊,「會怕就不要去不就好了?不過紗央應該不怎麼怕吧?」
「畢竟妳還要跟我比賽呢——」佐佐木一輝側著臉往回看,「嗯?妳的髮簪呢?剛來的時候不是有的嗎?」他疑惑。
「那還真巧,我跟女同事也沒什麼講過話。」
晚風吹得異色的髮絲翻飛,沙央將其撥至耳後笑道,兒時教育多來自某位乾兄的他自動將人句中的女同學去除,將提問投返於對方。夜色如烏紗為道路披上漆黑薄幕,受訓良好的軍人們並不對此感到震懾,雖著輕裝仍腳步穩健一點點往目的地前行。
「不過在食堂曾稍微聽到過,大概是想藉機對朋友或心儀的男性進行騷擾、吧……這麼一說難道我們的意中人其實是鬼嗎?」
半開玩笑地如此說著,畢竟主要騷擾(?)的對象看來即是如此,於此又悄悄將作為上司的對方納入朋友的範疇,這是紗央小心機。
「怕是不會……雖然不知道會不會喜歡試膽本身,但比賽的話倒是挺好,目前為止氣氛也還不賴——只是、」
「是很危險的東西吧?髮簪。」意指該物在前一關卡就已經脫隊。
「騷擾?啊……是因為大家都喜歡欺負喜歡的人?」誤會似乎已到天邊,佐佐木一輝搔搔頰,自己接受了這個答案。
「髮簪……危險嗎?唔……不過不綁頭髮的話很熱吧?你們女孩子還真了不起。」
「我的話就沒辦法喔,我會脫隊不玩了,然後帶你去吃刨冰。」他又道,「不過這活動也是比想像中嚴謹很多呢……哦?」
「紗央啊,哪裡是不是有什麼?你有聽到什麼聲音嗎?」他下意識按向腰間,不過隨即想起來自己什麼也沒帶,所以改成瞇眼努力的想看清眼前狀況。
「或許是想看到喜歡的人因為自己而露出不同的表情吧。」順著將話題繼續帶前,笑容也好、驚惶也罷,讓人為自己所觸動會多麼理想。大概、就連將手臂扯裂而痛苦的表情都同樣令人心醉吧。只是那已經徹底超越自己能理解的範圍了。
「確實夏季的話白天是有點熱,不過晚上就好很ㄉ」
話語被凌亂的風聲所截斷,消泯於微涼的夜色之中。隱約能看見不遠處點點來源不明的光亮,奇異聲響正是由那處斷斷續續傳來。比起緊張臉上更多的是亢奮之情,甫才出發似乎已有趣事正在發生。
「聽到了,是那邊嗎…!」他輕輕拉住人的衣袖示意往那未知處發進,向前在踏出幾步的片刻又思索似的暫且停頓,回過頭笑道。
「……等到結束後再一起去吃吧?刨冰。」被嚇到的人要請客,紗央如是增加籌碼。
「也是,似乎越來越涼了呢。」
似乎越是往裡走就越涼快,夏天的夜一般是這麼涼的嗎?被拉住袖子的佐佐木沒有多想。
「唔,看來離我們吃刨冰還有一段時間呢。」
在陰暗的環境裡,吸光的白色和服出奇地奪人眼球,那些白色的人整齊的往山的深處去,低著頭看不清臉。
「哇,我們中大獎了。」隔著衣袖他拍拍女孩的手,黑暗中看不見他的表情,不過聽著像在笑。
「我們跟著他們,保不準能找到什麼。」這是十紋的直覺,「怎麼樣,跟上去看看?」
夜晚的空氣如冷冽的山泉貫徹全身,這不似正常該有的情勢,對倆來此試探的軍人而言卻詭譎的恰到好處。
「如果嚇到他們的話等會就能讓他們請客嗎?」全然無懼的女孩用氣音問道,也算是間接同意人的提議,看似微妙地執著於賭局卻隱然透露他正樂在其中。
木屐踏著細草的音聲融化在奇異的人群之中,和服白的刺眼,儼然成為隊伍一份子的他們或許堪稱奇裝異服。他們看來暫無危害之意,只是一昧地往深山前進,倒又隱約與他們本該前進的方向相符。
「……他們會是什麼呢?」這話像是詢問又若思考時的自言自語,若只是邪教團體儀式倒罷,若是會加以反擊的怪異恣意出手打擾或許會引難以想像的麻煩上身——更重要的是萬一耽誤到慶功宴怎麼辦,他還想趁機吃一頓呢。
「不知道欸,」佐佐木一輝坦言,「不過連我什麼都沒帶也看得到,恐怕不是什麼好惹的東西。」
沒帶著刀的中尉就只是一個力氣大一些的正常人,可能是山本身的關係讓他現在也看得到這些影子,又或者那些本就是人?
「沒事,我們跟著他們就好。」無論如何佐佐木一輝都打算要跟上他們了,他正想著如果到時候跟錯目標反而迷路了要怎麼辦,就突然覺得耳朵後面有點癢癢的。
「欸紗央……」他正想跟女子說,她的頭髮似乎弄到自己了,就發現奇特的異象。
平常聽自己說話,跟真的聽到自己的聲音從別的地方傳來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佐佐木一輝當下想到的是去和島步夢家玩時擺弄過的那個留聲機,但又不太一樣。
「嗚嗚……可以給我吃嗎?」
佐佐木一輝覺得那個自己哭的有點噁心,不過他想也沒有一個男人會想聽到自己哭的慘兮兮的聲音。
「紗央,你有聽到或看到我後面有什麼嗎?」於是他道,思索這件事到底該怎麼解決之前,他得先確認這東西有沒有形體。
「或許正是因為沒帶才看得到呢?」
紗央笑道,想著意外在起始點與人有婉拒護符的默契,倒不知做此決定的初衷又是否相近。
雖然能嚇倒也不賴,在人提出單純跟蹤(跟蹤)的想法時女孩仍表示同意地點頭。武器自然也不會攜帶於身,無論那存在究竟為何只要沒有攻擊性的話似乎也不介意融入其中,一心享受這份奇異。
然而攪擾興致的存在再再出現,還是該說真的中了最大獎呢?還未探究眼前的景象耳邊便有他音傳來,紗央先是往男人身後確認過無物,然後再一次地辨識——嗯、是自己的哭聲。
「雖然看起來沒有什麼,但說不定確實有什麼……是肚子餓了嗎?」
明確知曉自己並未發出如此話音的紗央忖著大概是誰在惡作劇,只是禁不住讓他憶起兒時為錢為生所困而喉間咽嗚出的那份無助——著實不堪回首。
早先由對方交付自己那散發甜味的小包袱仍讓他掌握,女孩不由得又將其護著些。
「雖然哭著挺可憐的,但這個似乎不能輕易交出去呢。」
「紗央你可要護好那顆饅頭啊。」
佐佐木一輝困擾的搔搔頰,對方說哭著挺可憐的,感情是和他聽到了不同的聲音?他覺得自己哭起來不可憐反倒有點像鬼哭狼嚎。
他東張西望,儘管沒有武器他也知道這種時候坐以待斃反而是笨的,可惜除了難以視物的黑暗阻攔之外,附近也實在沒有什麼能利用的東西。
「罷了,要哭就讓他哭吧!」手一擺,反正也不怕鬼的佐佐木一輝這樣說道,「我們繼續跟著這群人,但可能繞點遠路吧?」
「我們上爬一些到高一點的地方,這樣也比較不會被發現。」慣於領頭位置的中尉率先動身,「雖然說要玩嚇鬼的遊戲,不過還是等任務完成再說好了——」
口誤將試膽說成了任務,不過他也的確有點認真起來了,「走吧紗央。」
「當然,就算很想吃掉我也會忍耐的。」目標一致的人們思考自然重合,守護這點心正是他們最重要的任務。講著似真似假的玩笑,耳際依舊傳來如同自身哭泣的嗓音,總覺得就這麼繼續讓人聽著可就太難為情了。
「就這麼放著不管嗎,意外的冷酷呢?不過我也有同樣的想法就是了——」
看不見實體也無法給予安慰,紗央也不是善於安慰的人,於此似乎除了遠離當下這處外別無他法。他嘴上聽來調侃卻也點點頭表示同意直接放生,異常的人群依舊緩慢前進,他隨著搭檔往高處去,由上而下切實較能掌握整體情況。
隨著步步前進視野似乎逐漸開闊,眼前是少有的純黑鳥居,在夜色中輪廓有些模糊。人們往那後方被打理得整潔的神社前去,身影逐漸為建築所埋沒。
「如果確實有活動的話是不是不要打擾比較好……」見狀轉為傾向那存在確實為人的猜測,無論是邪教正教紗央想著似乎都不便打攪。他向後退了一步,腳卻不偏不倚採上一物沙沙作響。
「這個……」他輕輕用腳尖撥弄,將地上草人狀的物體翻過面來,貼著符文的部分轉為在上方令人發毛。
「也沒辦法嘛,什麼都沒有也不能幫他們什麼。」
他們行至高處,似也連月明也光亮些;他在看見符咒的當下伸手一攬宇佐見紗央,將其拉離那個稻草人。
「別碰別碰,這種東西邪門得很。」佐佐木一輝咋舌,想到了不太好的回憶,「雖然本身沒什麼作怪的能力……不過最好還是不要碰比較好,誰知道會有誰倒楣呢。」
他拿旁邊的樹枝把稻草人挑到一邊,等到埋進草叢裡確定看不到了,才吁出一口氣。
「奇怪,這裡也不是什麼鄉村,應該不盛行這種東西了才對。」
本想伸手去碰卻在那當下讓人引到一旁,紗央愣神地望了望對方又看向那東西。他素來算不上是認同鬼神的類型,比起未知的存在他更選擇信任自己的隊友,既然對方說不好他不碰便是。
「這是……草人嗎?雖然有聽說過不過很少見到實物呢,在案件中的話、好像倒是有見過的樣子。」在枝條撥弄下的咒物埋沒於草叢之間,女孩遵從警告只是稍微彎下身看著,同時隨意搭話道,在十紋紀錄事件的檔案中與此相關者他略見一二。
「總之離它遠點應該就沒問題了?」見人較為放鬆些他也淺淺勾起嘴角,模仿洋人紳士半玩笑地做出一個『請』的姿勢,這就與對方繼續前進。
如今鬼魅般的人群消散便也無須多留,前進路途左右樹木逐漸增加,夜色再次被染上墨綠。一旁林間發出細小的聲響,兩側枝幹似乎有著不尋常的痕跡,也似並非人為。
「這個痕跡也是似曾相識啊……是熊之類的野獸?」荒山老林有野獸似乎也不是稀奇事,佐佐木一輝並沒有想太多,「嗯……越走越裡了,那個山洞到底在哪啊?」
見到那個奇怪的稻草人後佐佐木一輝似乎已經下定決心不要再管那些白衣人,要也是完成了試膽再多管閒事……沒辦法,其實他也不知道現在見到的到底是真是假,也有可能是故弄玄虛?為了讓試膽更為有趣的一場戲之類的。
這樣算起來他們其實走了不少時間,如果方向正確,以軍人慣於趕路的腳程來說再怎樣也該看到那個山洞了才對……
他才心裡揪著這個想法反覆咀嚼幾分鐘,就看到了遠處有一個明顯被清理過植被的路段,山洞就在盡頭。
佐佐木一輝面上露出喜色,「紗央啊,我們到了喔。」
山洞裡擺放的不是地藏菩薩,而是無面的觀音神像,這倒讓他愁起來,「這……我不知道觀音是不是也吃饅頭……應該吃吧?」
在他的印象中觀音都是在大寺裡,而他又沒去過幾個大寺。
「不過供奉台上有那個刻紋章的鈴鐺……這代表我們沒走錯吧……」
聞言宇佐見紗央眉頭一顫,他記得曾聽過林間出現熊的說法——那正是某位姓水(?)的先生聞風而來以致再會故人的處所。
「如果是真的熊的話說不定還比較好……不過山洞裡好像通常也不會有就是了!快走吧快走吧——」女孩喃喃自語道,以一個手無寸鐵的人來說這番發言似乎有些奇怪。沉吟片刻再次抬頭則宛若無事,彷彿將方才的一切全拋諸腦後而無介懷,嘴角彎起像是出來遠足郊遊的笑容將勾起的回憶嚴實掩蓋。
木屐多少限制但以十紋的腳程而言理當不成問題,時間點滴流逝卻比想像中要更常。說是緊張或許是不至於,但行動也好方向也好,身為軍人對此須有的掌握度仍令人繃緊神經。
所幸守得雲開見月明,過了一會兒終有較為寬敞平順的路途開展眼前,紗央投以對方一個笑容,便與人向山洞前進。
夜晚的洞窟透著沁人的寒意,時不時由頂上落下小小露珠滴答作響。那之中一座一座皆無面容的觀音菩薩雕像,像是被人所遺忘的信仰。
「如果祂們不吃的話我們可以吃嗎?」半開玩笑如是說的他穩妥地將饅頭供奉於前,沒多在意雕像與任務論述有所出入,順手便將那鈴鐺撈起,試圖交付於對方掌心時他又開口道。
「……以前小時候有偷過供品呢,我。」
明明當下除了他倆以外也沒有他人,女孩依然做出一個『噓』的手勢。
「唔?真的?」
佐佐木一輝接過鈴鐺,沒什麼大反應,「我好像也做過偷捏供奉的糰子這樣的事情呢,沒辦法,活著的人餓了也是要吃飯的……啊,我這麼說是不是不太好?」
他笑起來,不過很快就又笑不出來了。
一股寒意夾帶著屬於第六感的警告爬上背脊,佐佐木一輝一回頭,便看到有著熟悉氣息的形體緩慢聚攏過來,像一團黑氣。
他下意識又把少女護在身後,木屐在混雜泥土和石子的地面上踏出一個比前腳深的印子。
「感覺似乎是跟著我們進來的……」
他這麼說,不覺得真是因為方才的談話才激怒靈體,不過要也是自己出言不遜,不關宇佐見紗央什麼事。
「紗央啊,你有穿過靈體的經驗嗎?」
佐佐木一輝問;每個人接觸到帶有惡意的靈體時的反應都不同,他神經大條所以一直以來都是沒什麼問題,更何況十紋多半對付的是有形體的怪異,也因此他無法確認如果強行穿過靈體折返,對方會出什麼狀況。
將其說出口時明明是想讓對方詫異,如今心神動搖的反倒是自己。
知曉男人平時的熱心爽朗與大而化之,意識到彼此間多少共享些微相似的過往或許還是頭一回,出乎意料。精神層面貼近於人並不是紗央的作風,整個人感覺——…大概就是癢癢的吧,腦子騷亂的那種。
女孩聽著奮力地點頭,自身的價值觀由他人口中道出的感覺十分奇妙卻也不壞,至少由他同勾起的嘴角可以見得一二。
只是這樣難得小小互通心思的情勢很快便被不長眼的傢伙打斷,空間中的寒冷與模糊的氣息透露惡意。較為矮小的身形在對方動作下被掩於後不見人影,被同僚如此庇護的情況亦是少有,紗央從人臂側邊探出半顆頭,將那些許的難為情收在心裡。
「無論如何看來是不會輕易離開呢……」身為半妖似乎一定程度將非人視為同類,卻也彷彿詛咒那般令他心煩,同時又被妖物當作異端這點更加諷刺。看來眼前狀況將是硬仗,女孩搖搖頭想法卻是堅定,為了刨冰他們可不能被困在這裡。
「雖然沒有過,不過現在眼下似乎也值得一試——如果會怕的話可以牽著我的手喔?」即便在這種狀況下也能油()的紗央半開玩笑地將掌心攤給對方,異樣的瞳目眨動意在給予人信心。
看著對方朝自己伸出手,佐佐木一輝忍不住一哂,「妳在這種時候還真是跟和島那傢伙一模一樣……要再更珍惜自己一點!」
本來是想把對方的手推回去,不過最後他還是忍不住朝對方掌心處拍了一下,這樣倒像是在與對方擊掌。
「雖然可能現在覺得不珍惜自己也沒什麼,但等老了可是會吃大虧哦!」男子像老頭子一樣碎念起來,遙想他和和島步夢也有過相似情境的對話,不過那時他口比現在還笨沒機會還嘴,所以現在他把那時想講的話說給宇佐見紗央聽。
「有時候也要替身邊擔心你的人想想,不是什麼都自己承擔才叫做貼心哦。」
最後他還是拉起對方的手臂,自己首當其衝的往來時的洞口跑,穿過那團黑糊糊的靈體。穿過去時他還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也不知是生理反應還是心理反應。
「切記不要回頭看哦,聽到沒。」
也許是氣氛正好,記性明明很差的佐佐木一輝突然想起許多以前做研究時聽過的鄉野異聞,突然很怕自己抓錯人,等跑出洞口才發現自己抓的是一副枯骨之類的……作為一個十紋,他是也一向寧可信其有。
清脆的響聲灑落掌心,在半密閉空間格外響亮。即便完全沒有痛感甚至是屬於傳達友善的範疇,紗央依舊下意識地楞神揉揉那處。如此叮囑他翻掘記憶似是從未聽聞,又與步夢先生相同點為何,一切都是似懂非懂。
「……啊、陰謀詭計執行失敗!」興許因著此刻周邊無其他人類存在,又對方是同僚中他少數能放鬆甚至輕佻回應的對象,曾在路上隨機搭訕的女孩爽快地笑了起來。總歸來說也得要能活得到老的時候——這種話還是不要說出口比較好吧。明明想用餘裕來讓人放心些,眼下顯然適得其反。
「為了最擔心我的一輝哥,我會把這番話記住的。」
口頭上依舊占人便宜的紗央一瞬間感受力道牽引,隊上訓練出的反射神經讓他很自然跟著跑了起來。越是接近目標越感寒氣逼人,手無寸鐵的局勢要說不緊張肯定是騙人的,只是當語音於斜前傳來時便有力量湧現,理解到自己有所支柱的他用力點點頭。
不過,大概宇佐見紗央切實是個心臟大顆的人吧。
參與活動的初衷是要嚇著對方這點他可沒忘,而此時眼見正是時機。在離開山洞的那刻外頭空氣清朗,顯然已經遠離危險,那刻他伸出沒被攫住的另一隻手,模仿鬼魅抓人的觸感(?)用指甲尖端輕輕劃過對方抓著自己那手的下臂。
心底還在盤算那些異聞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可能,佐佐木一輝就冷不防的被抓了一下手臂。必然不能回頭的,於是他反抓住對方的手想拉到身前——
嗯,手是有體溫而且長著肉的手,紗央也是看起來正常的紗央,這樣就太好了。
「怎麼了,你該不會在害怕吧?」他這麼問也是有理可循,以為對方抓住自己是害怕的表現,只可惜他完全忘了要嚇任何人或鬼的事,現在他只想趕快完成試膽去報到。
「不怕不怕啦,我們現在只要把鈴鐺帶回去就行了,沒理由來的了回不去的——」
他一直很樂觀,也很常就這樣不聽別人說話,而且似乎是被方才的變故影響,他還是抓著宇佐見紗央的手臂,只差沒有拎起領子代替對方走路回報到處。
「好了,現在就這樣原路回去就好……」
他很認真的開始回想來時的路,應該要有那個熊爪印,奇怪的神社和黑色的鳥居……這樣走應該就沒錯。
「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到了……說也奇怪,這路上沒有遇到其他參加的人呢,是大家要去的點都不一樣?」他後知後覺的產生疑惑。
預想中那驚駭一震並沒有發生,對方的動作之俐落快速令紗央詫異佩服。只是如今兩腕都在對方手裡,搭配試膽陰暗的山林作為背景,畫面怎麼看怎麼迷幻,又人的發問讓女孩禁不住笑了起來。
「對啊我好怕。」用一種近乎棒讀的口調如是說,語落他才意識到這是不是代表得要由自己請客了?雖然對方未對此表示僅是作為前輩與兄長給予直率的慰藉,他依舊將這事給排入進程中。
將一隻手的自由交給信任的對方,紗央點頭表示同意原路折返計畫,比起初時的探索此刻更該著重於平安及時的歸隊,對時不時出生入死的軍人而言一定程度見好就收也是很重要的。
「這麼一說說不定路線與目的地都不同……不過這樣也比較好吧,相遇的話恐怖的氣氛都要破壞了。」他在腦中描繪著畫面,怎麼想都很有機會變成集體郊遊,像是要避免如此事件發生般他試圖提升步速。
「說不定我們是第一個呢?」
隨著前進一路皆是稱得上熟悉的草木景物,越發得以知曉離出發點接近——只是事情隱然出了變化。
周圍逐間能見到像是其他參與者的蹤跡,對同僚不清楚的紗央自然認不得他們的面容,只知那神情宛如被奪去心智,空氣中稍能嗅到不算好聞的氣味,但總歸而言不算太濃臭。
至少、他們當下所處的位置是如此。
「聽妳這麼說,也是耶?」他聞言感慨,想道果然對方心思細膩,要是是自己安排活動肯定就不會想那麼多,就是把大家塞進一個墓園,完畢,愛嚇不嚇隨便他們。
他搔搔頰,「第一個嗎……希望如此吧。」雖然心裡冥冥覺得應該不太可能,不過這倒也給了他更多向前的動力。
可他也很快發現這並不是事實,畢竟場地裡聚集的人已經挺多了。
佐佐木一輝歎道可惜,正想放開宇佐見紗央的手,便立馬感到不對勁。
雖說這是試膽大會,不過各個同儕都慘白一張臉也不是尋常事,更何況他們明明不是第一名,這些人都過來拉他們做什麼?
那是什麼味道?
「紗央,看來試膽還沒結束哦。」
男子這次皺眉了,看來原路折返不是正確的。
拉起對方一邊開始奔跑,一邊想著策略。
可沒辦法,天似乎就是要讓他們走這條路;夜色越發黯淡,佐佐木一輝的生理時鐘顯示現在並不到會起霧的時段,但他就是看不清前面的路……於是直到他又再次看到那個鳥居,且踩到一個他熟悉不過的東西,他才停下腳步。
夜色模糊不清,但他莫名的就是知道,那是他那時丟進草叢裡的稻草人。
「早知道那時就應該把它肢解了才對。」他道,果然對這種東西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啊。
雖是跑步過後,不過他氣息很快的平定下來,「紗央,妳還好嗎?」
周圍的人群散發異於常態的氣息令紗央不自覺屏住呼吸,瞳木左右轉動觀望著周遭尋找集合處,然而情勢似乎不給他們思量的機會。面色慘淡形容枯槁、看來像是『人』一般的傢伙們簇擁而來,拉住他倆往特定方向移動,越是前進越能嗅得使人反胃的腥氣。
這可有點熱情過頭了。
女孩以鼻聲輕應,對方拉扯的力道讓他徹底甩開那些稍顯黏人的陰暗存在,木屐鞋帶因著奔跑而來回摩擦腳趾多少發麻生癢。不知跑過多少路眼前終究被昏暗的月色下發起的濃霧阻擾而不得不停下腳步,紗央瞇起眼睛。最初抱著輕鬆的心情選擇沒戴眼鏡,在此刻似乎難以成為戰力,半是放棄偵查的他在地面傳來的踩踏聲時下意識低頭,那熟悉的物體再次映入眼簾。
「哈啊……」嘆息也算是同意對方所言。
要見到同樣的東西一次兩次三次可不是巧合,這本身也並非祥瑞之物,他難免將一切的起始歸咎在其之上。只是、遊戲也差不多該結束了。
「還好,只是太糾纏的話可是會被討厭的——…」
乍聽來似同平日的玩笑,這話倒半是要說給自己聽的。
這會兒反倒是女孩將男人護到身後,四下無人便不顧形象的紗央舉起慣用的左腳。木屐的鞋尖並不算鋒利,但在他一個施力過猛的踢擊之下足以將枯草製成的人偶撞破。
一夕碎草紛飛,周圍的霧氣正隱隱約約有變淡的趨勢。
「哇!幹得好!」
就算看不見,他也能聽到清脆的敲擊和感受到氛圍上那突然一鬆的變化,不知不覺他竟是難以呼吸了起來,然是素日有在鍛煉身體的功勞,他是在破除稻草人後相比較才發現這個事實。
果然這個時間是沒有霧的。
月明星稀,佐佐木一輝一下有了回歸真實世界的實感,四周也回歸到正常的暗度,這下他倒是感覺有些亮了,看的比剛開始還要清楚。
「妳立大功了呢,紗央。」他故作嚴肅的清清嗓子,「看來為了犒賞,我必須請妳吃冰。」
這下他才有與對方玩鬧的餘韻,拿不知什麼時候放開對方的那雙手叉腰,「幹得好幹得好。」
這下應該真的沒事了。佐佐木一輝東張西望,確定真的沒有什麼異樣才又轉回來。
「好啦……那這樣我們回去啦,結果好像也沒有很可怕嘛。」也不知是誰方才如臨大敵,現在他倒是一派輕鬆,「剛剛細想……感覺我們看到的應該是幻術?不過做到這份上還真是用心。」
一邊往回去的方向走,他還在思索。
應該是,不然也無法解釋啊,對吧?粗線條如他倒是也很快不再糾結了。
反正現在要回去,再和主辦方打聽打聽吧,這種事不是商業機密,大家看起來也蠻好講話的。
佐佐木一輝自認找到了解決煩惱的方法便回頭,突然又想到另一個問題,宇佐見紗央剛剛踩稻草人踩得用力,不知道木屐有沒有事?
「紗央啊,你的木屐……唔,沒事啊,」從他的角度必須有些彎腰才見得到對方足尖,不過在伸直腰桿時他又發現另一件事,「不過你的頭髮有些亂呢,果然還是需要盤起來比較好。」
將詛咒之物排除後彷彿就連周圍空氣亦產生變化,叫好聲讓紗央原本嚴肅而略帶躁亂的神情有了舒緩,他轉過頭朝對方望去,這才意識到彼此的面目變得清晰。
淡淡的夜色披於兩人臉龐,瞳目因皎潔月光反射出細小斑斕。不認為自己辦了什麼大事的女孩多少顯得不置可否,原本想反駁些什麼的他在聽到冰這個字時話語全嚥了回去。
「不擔心我獅子大開口嗎?」錢包の恐懼於他似乎遠遠大於試膽本身的驚嚇,紗央最終還是笑了起來。對於稱讚並不總是要以感激做為回應,表達快樂也能稱得上是道謝的一種。
「那我可要好好期待了!」
本凝重的空氣如今轉為清朗,危機是曾有些,但比起可怕或許得到的樂趣要多點,女孩煞有其事地點點頭。他對述類不甚熟稔,僅是想像著布置的畫面。
「如果剛才的一切都是安排的橋段,確實非常高明——只是想到說不定表示有人躲在哪裡等著看大家一一落入陷阱,實在是惡趣味啊。」
無論如何回程的路肯定是要走的,路途也不算難走,氣氛切實愉快。順著人的提問紗央也同下意識往自己的腳望,一時半刻沒見著什麼特異之處,隨後指尖撥弄讓風吹亂的髮絲。
「啊、確實……失態了。」雖然前面種種舉措根本已經沒有形象可言,反倒是頭髮的部分讓他感到難為情,胡亂揉了幾下未果他選擇用兩手按住腦袋不讓它們亂飄。
「趕快回去再處理吧。」
如是說的紗央維持著雙臂抱頭的奇怪姿勢加緊腳步,所以說形象什麼的根本不重要了。與搭檔相攜他們邁上與來時迥異的小徑,這處路途和緩好走風平浪靜,徒留一路夜晚鳥兒啁啾宛轉,月色拖長他們的影子伴著前進,最終終於見得據點於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