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堂是沒有很想上的課，而且老師很好說話。

已經聽了一早上的講，柳緯東的腦袋有些昏沉，課本上的字都像黏在一起的糯米飯，糊得他看不清楚。他覺得自己需要出去走走，趁著外面沒人，趁著老師在上課。反正才剛開學，翹他個一兩堂應該也不會被記警告吧？

做了決定後，他便立刻竄出教室。離上課鐘響只剩一分鐘，他向半路遇見的老師謊稱自己要去廁所，可實際上則是往籃球場的方向走去。

他要去活動一下筋骨。

*

學校地大，所以空地種了不少樹。柳緯東曾經不只一次的吐槽種這些樹到底是幹什麼用的，除了體育課看過女孩子在樹下乘涼以外，似乎就只剩環境綠化的用途……嗯？

在柳緯東邊走邊感嘆這裡的樹沒有用時，眼角瞥見了一個影子。那個影子似乎在……爬樹？
「樹上有東西嗎？」看起來是個女孩子，柳緯東抓抓腦袋，朝著她大喊。

本來是想待在樹上躲避可能會出來找學生的老師或教官，外加可以從高處遠眺一大部分的校園還能活動筋骨，結果卻在攀爬的途中被逮著正著。

「什麼也－－沒有！」爬到一個段落，羅雅寧站立在粗大的樹枝上往下俯瞰，才看清楚對方穿著同樣的制服，並不是預想之中的教職員，邊說邊露出大大的笑容。

在繼續向上與就此停手之中掙扎，最後朝他開口問道：「要一起爬上來嗎？還是我們去打球！」

操，這妹阿穿裙子爬樹？
柳緯東站在樹下朝上看，這才看清楚對方不只是女孩子，還是個穿著制服的女孩子。他尷尬的遮住眼睛並撇開視線，並慶幸他剛剛什麼都沒看到，不然她尖叫的話他真的是跳進淡水河都洗不清。

「沒有東西那你爬上去衝三小？」他換了個方向，那邊看不到對方，他才能安心抬頭，「跟女生打球贏了又不好玩，我上去看看好了。」
他開始爬樹，雖然以前也是住在都市，但爬樹對野慣了的他並不難，他很快就爬到了和女孩子同樣的高度。

「爬樹會累捏，你家住樹上每天爬？」幹話很多。

不明白為什麼對方要遮住眼睛，羅雅寧拉起裙子確認運動褲有好好穿著。

「躲老師啦－－」裝可愛的吐出舌頭輕敲自己的頭頂，只是沒想到來的會是一樣穿制服的人，反而沒看到半個教官或老師，或許高中的大人們根本不在乎學生是否有乖乖上課嗎？還是因為才剛開學有個緩衝時間？

就算對方爬了上來，樹枝依然能夠承受他們的重量，甚至沒有過多的搖晃。
「沒有啦哈哈，早上坐太久了活動一下身體，但我家也有種樹喔！」一臉得逞的表情比出「讚」的手勢，「我是一年一班的羅雅寧，你也是一年級的嗎？」

制服實在還是有些礙手礙腳，他坐在比較粗的樹枝上，脫了制服綁在腰間。上面的風景的確不錯，而且枝葉很多，教官也許根本看不到他們。
這學妹真厲害，知道來這種地方蹺課。

「二年級的，叫學長啊，我叫柳緯東。」他拍拍自己胸口，顯得很得意。「不過你一年級就上課落跑，不怕教官記得你喔？」

他打量著羅雅寧，這還是他頭一次看見女孩子爬樹，而且還是這麼狂的蹺課仔。

「學長好。」從善如流喊了聲學長，跟著一起坐下，「才剛開學的話教官不會抓吧？」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臉上完全就是一副「慘了」的表情。

翹都翹了總不可能現在跑回去吧？沒被巡堂的教官抓到也會被老師發現，還有可能被全班的目光注視，看是誰翹課還敢中途回教室。

羅雅寧有點僥倖的想著，說不定班上不只自己翹掉這堂課，而教官不會在開學時就馬上巡堂。
「學長已經被記住了嗎？」他看向柳緯東，彷彿認定對方是翹課的常客。

「咳……我跟教官感情好，他記住我是因為我帥。」想起在校外無照、騎腳踏車不戴安全帽、或是翹朝會蹲在早餐店等事蹟，背後都有一個追逐著他的教官。柳緯東這句話講得有些心虛，還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這學妹有夠會問問題，看來是很適合讀書喔，超會抓重點。

「教官人都很好啦，記住歸記住，還是會跟我們玩。」他聳聳肩，表示這都不是什麼大困擾，畢竟來學校的沒幾個是凶神惡煞。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話題扯太遠了，再扯可能還會扯到他的黑歷史，「啊你開學這麼快就找到這種好地方躲，國中來參觀過？」

聽起來高中教官沒有想像中那麼恐怖。

「我看這裡是離教室最遠的地方，想說除了上課的人比較沒有人會經過。」誠實地回答問題，羅雅寧是真的沒想過有哪邊比起遠離教學樓又有種樹的地方更適合躲起來的，至少在校內沒有。

他也不可能從校門直接翻過去，還沒摸熟整個高中校園，不曉得會不會一出去就看到教官正在外面等著，就算學長把教官說的多親切，羅雅寧也不想冒這種險。

「不過我還真的沒有來過六時參觀過，學長願意帶人生地不熟的小學妹參觀校園嗎？」水汪汪的大眼緊緊貼在對方的臉上，使盡吃奶的力氣讓自己看起來是人畜無害很可愛的模樣，想博得一點好感。

這個妹阿野歸野，本質還是一個妹阿，而且是可愛的妹阿。而柳緯東對可愛的人事物最沒轍，像是路邊的野貓，或是不會講話的小孩，尤其是當他們像這樣盯著自己看的時候。
雖然他們通常看見他就哭。

「帶、帶就帶！眼睛瞪那麼大幹什麼！」略黑的皮膚上泛起些微的紅，他再度別開視線，轉過身子背對羅雅寧，嘴裡還罵罵咧咧的。
這種時候逛校園似乎不太合適，不過他其實也不是很介意被抓到，反正帶著一個一年級，把錯全部推到一年級身上就好了。

「啊你要現在去逛嗎？想去哪？我推薦合作社。」

「耶－－學長最好了！」聽到對方的應允開心的眼睛都瞇了起來，當然沒忘記自己正在翹課中，有學長在，教官應該會裝作沒看到他們吧？

羅雅寧有很多想去的地方，可眼下的情況似乎無法每個都去過，要從哪裡開始也很難選擇。
幸好學長先提議了合作社。

「當然要現在逛啦－－」懸空的雙腳晃呀晃的，比起爬下樹大概直接跳下去還比較快，底下是草皮，要是沒站穩頂多翻個跟斗把運動服弄髒而已－－這是對自身運動神經很有自信的羅雅寧的想法。

既然學妹都自己選了現在，那柳緯東當然是沒有打算拒絕。抱持著推卸責任的想法，他再次攀上樹幹，慢慢的向下爬，直到高度差不多了才跳到草皮上。
這是摔斷過腿的人的安全行動。

「啊你有帶錢嗎？」去合作社當然是要順便買點吃的吧。要是沒有的話他才不會請客！

他整理了一下根本沒有亂的頭髮，抬頭看向樹上的學妹。

「當然有！」伸手從裙子裡的運動褲口袋掏出錢包證明，然後塞回袋內。

避免學長直接轉頭走遠，羅雅寧將腳收回踩在樹枝上，確認好平衡後沒有任何猶豫地往下跳。
如剛才所預想的一樣翻個跟斗安全著地，運動服也沒有弄髒多少，拍拍抖抖上面的塵土隨之滑落。

「要往哪裡走呢！」眼中寫滿期待，絲毫不在乎有些凌亂的毛髮。

柳緯東已經對這個學妹的野猴子行徑麻木了，他只確認了一下學妹沒摔斷腿，接著便自顧自的往福利社前進。

「學校很小啦，穿過那排樹，再經過活動大樓就是了。」他雙手背在腦後，慢悠悠的走。經過那一排造景樹的時候還抬頭看了看，確認樹上沒有第二個野猴子在爬。

「下課時間都很多人，啊剛好福利社阿姨不會檢舉你蹺課，所以只要躲得了教官就很好買。第三節下課最適合買便當。」邊走他邊向後瞄，確認學妹還跟在後面。而也許是因為單純走路太過尷尬，他開始給學妹灌輸錯誤觀念。

緊緊跟著眼前的腳步，宛如剛出生的小雞，羅雅寧發出意義不明的嗯嗯噢噢字詞，表示很認真在聽他介紹，但有沒有記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

距離第三節下課沒過去多久，一路走來幾乎沒看到像他們一樣翹課的人。
當然也只是遊蕩的地方不同才沒有遇到。

「那我們現在去還會有便當嗎？」好奇高中合作社會賣怎麼樣的菜色，以前在念國中時，合作社裡大多都是麵包或放在冰箱的礦泉水和一些文具、作業簿之類的，可沒有賣便當那類的東西。

「廢話，不然那些午休才乖乖來買的不就餓死。」語氣不善，他似乎認真的覺得學妹問的是廢話。不過兇完他才想起來，唸國中的時候學校大部分是桶餐，也許羅雅寧真的是沒見過加上腦袋不太靈光才這麼問。

噢，不過兇了就兇了，道歉就算了吧。

踏入福利社所在的那棟大樓，他往地下室走去，沒什麼人的地下室都是他們腳步聲的回音。
「學餐還是比較好吃啦，但有夠遠的，中午隨便吃就夠了。」

「好耶！好耶！」從對方的話聽出還有便當可以買，藏不住的期待隨之傾出，連腳步都變成小跳步，哼著沒有規律卻能感受到她的愉快的音調。

一路上都沒看見什麼教職員，更別說是起初擔心會碰上的教官。

穿過自己都不曉得的地方，也忘記從哪邊開始就沒在注意身旁景色，但羅雅寧一點也不擔心，因為他還有眼前的學長會幫忙找到回教室的路。
「學餐！下次去吃吧？」聽到關鍵字馬上蹦蹦跳跳湊到對方眼前，完全不管腳下踩的是一階一階的樓梯。

「吃啥，學餐？」停在冰櫃前，柳緯東開始挑選冰棒。他今天有室友的便當，所以不買正餐也可以。「學餐在宿舍裡捏，要吃自己去，我要是進了女宿絕對會被轟出去。」

拿了兩盒小O冰淇淋，他慢慢的去結帳，又慢慢的塞了一盒給學妹。接著自己走出去，蹲在合作社門口吃。

「欸－－只能在宿舍吃的話，我不要去了。」接過冰淇淋跟在學長身後，看了看對方，決定用同樣的姿勢蹲著吃冰。

發現可能會一個人自己吃飯後，頓時間喪失興趣，思考沒有必要得吃學餐，今天只是忘記帶到午餐，買完還是可以回班上，說不定有同學會一起併桌吃飯。

「學長住宿舍嗎？」有些好奇宿舍的樣貌，由於學校離家不遠，羅雅寧並沒有住進宿舍中。

「為啥不吃？你不住女宿？」先把蓋子上的冰舔乾淨，接著他開始大口挖冰，「不住女宿的話也可以叫同班同學偷渡你進去啦，很簡單的，我一年級也這樣。」

柳緯東咬著木棒，開始說起自己一年級偷渡進宿舍的事情，舍監根本不管他們，還是因為他們幾個鬧出太大的動靜才被趕出去。

至於住宿，「對啊，我住宿舍，不過二年級才搬進來的，因為我爺爺嫌我佔空間。也好啦，通勤真的是靠北累的。」
聳聳肩膀，他好像習以為常了。

羅雅寧點了點頭說：「因為家裡住得很近，所以沒有住宿舍！」
住家裡是最方便的了，要是忘記帶到東西可以直接回家，隔天再拿過來就好。

理所當然地把所有住宿生都歸類在從比較遠的縣市過來的，沒有想到可能會有單純想住宿的人。

靜靜地吃著冰聽學長說過去的經歷，雙眼寫滿崇拜，在羅雅寧的腦海小劇場，過去的學長似乎沒有一天是平淡無奇的。

「能跟學長當室友真幸運！」和教官關係很好又這麼會照顧人，要是自己是個男的，一定會想跟他住同一間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