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月底，距離醫生宣告出院已經過了整整一週。

　　當天晚上便和安納托利交代了有事情得和他說，並沒有先透露出院的消息。青海想醫生說的「親自」大約也隱含了當面說的意味，而這種重要的事情，的確當面說會比較好。

　　於是這一等便等到了十二月的最後一天。

　　午後，同樣是硬質地靴底踏在木板上的聲響，同樣是短暫的沈默，同樣敲響了三個不急不迫的短音節。

　　叩、叩、叩。

「下午好，青海。」跟往常一樣在敲完門後等了幾秒才開門。
「這一週的事情稍微多了點，抱歉，沒能及時過來見你。」明明青海難得主動提了有事情要說，「吃過午餐了嗎？」

房間顯然特地整理過了，連平時擺在桌上的雜物都清空了不少。書本和摺紙堆疊的相當整齊。

「午安，托利亞先生。」

「已經吃過了，謝謝你的關心。」

主動拉開了椅子，並且遞上預先準備好的水，「請坐。」

「嗯，那樣就好。」有注意到一些病房的變化，坐下來接過水的同時莫名其妙地產生了「這就是同事口中說的孩子長大了的狀態嗎」的想法。
「那麼，想告訴我的事情是什麼呢？」對方身上傳來的情緒很平穩，應該不會是壞消息。

「……」也坐了下來。

… 「那個、」

「上一週，我進行了診療。」

「我可以出院了。醫生說的。」

「所以，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夠搬回去。」

「…當然，如果沒有辦法的話，我會另尋住處。安全的部分也請不用擔心，我能夠保護自己，出了狀況我也會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診所的。」

「啊，醫生也已經許可了嗎？」
「太好了，恭喜你，青海。」輕輕拍了拍手以表慶祝，「已經康復了呢，治療的過程很辛苦吧？一路撐過來是一件很厲害的事，青海是個相當努力的人哦。」
「當然可以回來，你的房間一直都保留著沒有動過。」停頓了一下，「雖然我並不是你的血親，但是，青海對我來說是家裡的一份子，一直都是。」

「……」沉默了一下。
「直至今天為止，在診所的這段時間，青海覺得自己過的怎麼樣呢？」感受到了什麼不一樣的東西了嗎？

⋯「謝謝你。」

「覺得自己過的⋯怎麼樣嗎⋯⋯？」

思考了分鐘。

「……我受到了很多人的幫助。」

「我過得很好，托醫生和托利亞先生的福，還有很多對我好的人。」

「大家都對我很好。」好到讓人覺得自己不值得。

… 「…一開始，我並沒有想過真的可以夠康復。我沒有想過出院的日子會來的這麼快……」停頓，「變成這樣的感覺，有點……『奇怪』。但是感覺並不壞。」

想了想，又補充，「自由之後，必須做的事情很多。」

「這樣啊。」
「雖然這些幫助說不定會讓人感到壓力，不過，你並沒有因此虧欠我什麼……說到底，當初將你帶出來是我單方面的決定，我沒有徵詢你的意見。後來你也答應我的要求，試著努力活下來並且康復了——所以，至少我們算是扯平了。」
「想做的事情就盡可能去做吧。雖然人生很漫長，不過每個當下都是獨一無二的……嗯，我搭檔總這樣說。」

… 「……嗯。」扯平嗎。

「我知道了，謝謝你。」

「說起來，具體的出院時間已經決定好了嗎？」轉移了話題。
「如果醫生允許的話，現在就回去也沒有問題……不過，得花點時間整理一下你的房間，也得去買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

「嗯，這裡的東西已經大致打包好了，以托利亞先生方便為主。」垂下了視線，「我都好。」

「既然這樣，我去問問醫生吧。他應該也有不少事情要交代的。」站起來稍微往前了一步，傾身摸了摸青海的頭，「請在這裡等我一下……也可以最後再檢查一次還有什麼東西要帶的，我等等就回來接你回家。」

「……」被摸頭，但是沒有排斥和反抗。「我知道了。」

雖然並不能產生什麼欣慰的情緒，不過看到青海沒有像一開始那樣會因為摸頭而僵住，覺得這大概是個很不錯的變化。

「……說起來，是青海親自告訴我出院的消息、還有主動提出想搬回來的事情，我覺得很高興。」推門離開之前像是想到什麼一樣補充了一句，才好好關上門前往診間。

「……………………」

「………………」

「……太好了。」

應該，能稱得上是好的發展。

這麼想著，一邊將預先整理好的行李拿出來，一邊看著住了大約三年的房間，心理覺得有些複雜，但是說不上是甚麼樣的感覺。

但是大概不是不好的意思吧。

確認沒有東西漏掉過後，便坐在床沿，等待安納托利的到來。

過了大約十幾分鐘，安納托利從櫃檯領了張一耀指定的藥物才又回到病房，裝藥的袋子裡還放著一張摺起來的紙，上面寫著所有藥物的用途、用量還有緊急情況時的應變手段。

「青海，可以走了哦。」還是敲門等了幾秒鐘才打開，不過這次並沒有進去，只是在門口對坐在床沿的少年說話，「讓你久等了。」

點了點頭，拎著行李走向門口。「不會久等。」

「行李可以先放在這裡……貴重物品留在身上就好。」從口袋裡翻出了鑰匙解鎖一如既往停在診所門口的車子，然後繞到後頭把後備箱打開。
「既然今天就要搬過來的話，我們等一下順道去一趟賣場買東西吧？」有挺多東西得準備一下的。

配合的將行李放進車裡，點頭。上車。扣上安全帶。

並沒有去過賣場那種地方，只有一些概念而已。印象裡是人很多而且相當熱鬧的地方⋯⋯莫名想起了好久之前去過的市集，只不過兩者之間應該還是有些微妙的差異的。現在安納托利也在這裡，並不是獨自一人，所以只要跟著安納托利就好。

得深呼吸，放鬆，深呼吸，記得自己在哪裡，自己是誰才行，不然會造成很多人的困擾。

「賣場的人跟東西都有點多，說不定會讓你覺得很雜亂，不舒服的話請跟我說一聲就好。」抵達附近的賣場之後，車子被停在地下室。兩人挺幸運的搭到了沒什麼人的電梯，四周的牆上貼滿了特價廣告，樓層指示燈隨電梯移動一個個亮起又暗下來，直到日用品那一層才停下來打開門。
「不過這間賣場是對變異體友善的設計，應該有加裝過濾器一類的東西吧。畢竟有很多東西味道很強烈……廣播的音量也是，我以前聽過搭檔抱怨。」

點頭，「味道很多，聲音也是，很複雜，有很多人。」

正上方也是，震動的聲音非常大，像是下一秒就要垮下來一樣。但是書上說過那裡的容載量很大，不能夠擔心那個，必須冷靜才行，否則絕對會沒完沒了，要是一發不可收拾就糟糕了。

⋯ 這個環境就是這樣，必須接受並且認識它才行，當作是其中一種地形環境訓練就好。

「是的。」帶著青海走出電梯，「我第一次來這種地方的時候，因為太多人在了，甚至聽不見格林卡夫人喊我的聲音。」雖然並不會感到緊張或恐懼，不過確實有過這種經驗。
「塔……應該說實驗室以外的地方，其實經常是這樣複雜又不可控的，順著步調慢慢習慣就好。」察覺對方還是有一點點不安，他的感知輕柔的拂過對方發散出來的精神，像是給小動物順毛一樣安撫了一下，「走吧，這一層樓首先要買牙刷跟毛巾呢。」

「呃、」愣了一下，「知道了、請不用擔心⋯⋯」

「⋯我、我都好。」

「哨兵的知覺很靈敏，我認為這種每天都要接觸的東西，還是親自摸一下才能確定適不適合。」從入口推了一輛推車，然後一路晃到了主要賣毛巾的區域，「由我來挑說不定會是你用起來不習慣的。」因為這個人會直接拿以前撒哈拉買的東西。

「知道了。」只是架上的東西確實琳瑯滿目，挑選起來特別困難。

總之摸了一摸，最後決定選擇質地（硬到軟），價格（便宜到貴），顏色的毛巾。

掐了掐手中橙色偏鵝黃的淡色毛巾。質感感覺不錯。

「嗯，多買一個備用吧。」拿了兩個包裝好的放到了推車裡，「那麼下一樣……說起來青海有什麼特別喜歡的味道嗎？」剛好看到牙膏跟洗髮精的櫃子。

「我不知道⋯⋯」有點困擾。

「⋯但是味道不要太重應該就可以了⋯⋯我想。」

「其他怎麼樣都可以。」

「家裡的是這個……雖然你用過幾次了。」看了一下櫃子，拿了家裡一直在用的牌子跟味道的試聞瓶遞給青海，是偏淡而清爽的木質香的氣味，因為牌子主打自然所以聞起來沒什麼化學香精感，單價也偏高，「味道會太重嗎？」

覺得如何

點頭，「沒問題的。」

「那就好。」順手把一瓶放到了推車裡，剛好家裡剩下的不太多，可以順便補點貨。
「接下來……牙刷，也請挑一個喜歡的吧，」

總之也摸一摸，實在沒什麼頭緒和概念，最後隨意拿了一隻（小頭/大頭），顏色，價格的牙刷。

抓周似的拿到了一隻有點價格，看起來有點專業的牙刷。發現價格

放回去，情急之下隨便拿了一隻，換成了另一隻藍色的兒童牙刷。

「……」圍觀了全程。
「想要買這個嗎？」雖然好像年紀不太對，但是青海喜歡的話並不介意讓對方買兒童牙刷，「診所好像沒有特別提供給小孩子用的……之前用得不太習慣吧？」並沒有意識到人家是亂拿的這個人。

⋯「嗯。」看著手上頗為童趣的藍色兔兔牙刷，總之點點頭。

一樣多撈了一隻放進推車，兩隻藍色兔兔。
「啊，那青海喜歡這個嗎？」往寢具、窗簾、室內拖等雜物區走的時候路過了賣餐具的地方，剛好看見了一個藍色的兔子馬克杯，於是停下來拿給青海看，「還有黑貓的，大概是同一系列的吧。」

有喜歡

「⋯⋯」該回答什麼好呢？

「⋯還好。」

「這樣啊。」很佛系的放回去，是推銷失敗的大人。
「拖鞋的話，得買室內用的跟浴室用的。」晃到了賣拖鞋的地方，看著一大堆毛毛的、光滑的、草編的拖鞋這樣建議，「還有冬天跟夏天的……嗯，冬天挺冷的。」其實好像只是自己很怕冷。

太多選擇要做了。

「⋯最一般的那種就好了。」看著其中一款正在打折的橡膠拖鞋，正好在特價。

「既然如此，買一樣的吧。」至少自己穿過確保不會壞的很快。找了一下貨架，把冬天和夏天兩雙室內拖鞋都挑選好，為了區別選了跟自己不同的顏色，而浴室的拖鞋就拿了青海看的在特價的橡膠拖鞋，鞋碼倒是因為一直有在看健康檢查報告所以自然而然的記下來了。
「唔，窗簾也應該換一條，換成隔音跟遮光效果好一點的……」陷入思考，「還忘了什麼嗎？」

「⋯⋯」搖了搖頭，一如往常的沈默。想。

⋯ 「⋯還請⋯⋯不要幫我買得太多。」想了想還是說出來了，還是會很不好意思的。

「嗯，太多了嗎？」沒有這個自覺。
「那今天就先買這些，之後有需要的話再來一趟就好。」把車車往結帳的區域推。

點頭點頭。認同認同。

於是這樣那樣和平的結好帳，交出了資本主義的紙鈔之後拎著不環保塑膠袋回到地下室，把買了的東西跟青海的行李放在一起。

「好了，我們回家吧。」

回到車上情緒變得比較放鬆一點，幫安納托利拿完東西過後，便坐回座位，扣上安全帶。

「⋯嗯。」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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愉快小品ㄉ出院之旅，因為實在太可愛了跟大家分享一下青海弟弟此刻的心情

啊

青海ㄉ家，好讚ㄛ，是回家不是去托利亞家

Anatoly0820: 啊～～～～～搬回去了～～～～～出院了～～～～～～啜泣啜泣

之後會標注不過這篇發生在彗星ㄉ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