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輕敲在大理石的吧台上，另一手抓起剩下半瓶的伏特加，大口大口的又喝掉一半後砸向不遠處的落地窗。怒吼了一聲後把自己的頭髮揉亂，再狠狠的瞪著牆壁上的電子鐘……

「已經十點零三分！到底、到底去了哪裡了！」

「嗯…？對啊，他自作自受，不用管他。嗯、嗯、對啊，就是這樣唄。嗯、欸、我到家了。嗯，明天學校再說唄，嗯、對啊！」還穿著校服的黑髮少年正透過手上手機不知道與誰聊的相當開心，帶著笑的眼睛與上揚的唇角都彰顯著主人的好心情。
「欸，好啦。我到家了。嗯，真的要進去了。欸…？一定要？行啦，我愛你唄。嗯。保證只愛你，可以了？行啦！我真的該進去了唄。嗯，想你，拜拜。」

掛上手機拿出鑰匙插入門孔，在轉動前少年先做了一個深呼吸並收斂好表情後才轉開那扇熟悉的大門。
「我回來了唄。」踏入室內，不意外的看到滿地狼藉，酒瓶、時鐘、掛畫，無一不遭到損毀；少年像是習以為常的逕自換了室內拖鞋後便往自己房間走去，連目光都沒一絲的給予端坐沙發上的男人。

「……你給我站住，我要你解釋為什麼一個剛升國一的人可以違反門禁時間才回來？」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話語，壓抑著情緒讓額上冒了青筋，忍住再把桌上的物品拿起來砸掉的情緒，硬生生的逼迫自己撇開了怒瞪對方的視線。
其實從對方快到門時就已經聽到人的聲音，是許久沒有給予過自己的輕快聲調，愛？是在說愛嗎？但那在進入大門前的停頓、那像是調整心情般的深呼吸都讓自己煩躁的無法再思考。

「……課後輔導唄。我不是上禮拜就給過你通知單了嗎？」正要步入房門的腳步停了下來，像是忍住嘆息般用力把自己整齊的黑髮向上捋，看著滿地的酒瓶無奈中又夾雜著煩躁「你又喝酒了？醫生不是交代過不能喝？！每天酗酒成性的人哪有資格管我幾點回來唄！」

目光冷冷的掃過凌亂的客廳，心中的煩躁感更加喧囂。
對於這個“父親”自己一直感受複雜，他的耐心與教導一直以來都帶來許多收穫，可是年歲越大，卻越感覺到他對自己無所不在的掌控，“不能晚歸”、“不能和其他人過從甚密”、“不能接受情書”
、“不能與同性或異性單獨出遊”。

不願違逆他心意，卻也無意俯首聽命。

回想著上禮拜對方貼在冰箱上頭的紙張，似乎有說到這件事情……但因前天多少個黃湯下肚造成的宿醉，簽了名後馬上趕往研究所，就沒注意到內容……

「我、我這是為了養家才一直喝酒的！」因為內疚所以沒有注意到對方比平常還要大聲的語調，自己則撇過頭孩子氣的為自己狡辯。大學時接手了這個在親戚間被踢皮球的黑髮孩子，前四年一直是相依為命的兄弟、彼此人生中的師生、法律上的父子……和自己某天突然意識到的愛人。但因為研究所的時間不能有個正常的工作，只好去了可以每日高薪的工作，也因為如此染上了酒癮，兩人關係則漸行漸遠。

「我不需要唄！」大步踏入房間“碰！”的一聲重重的甩上門。
鎖上房門，少年背靠著門板直愣愣的盯著藏匿一切污穢的漆黑，連呼吸也不敢用力，就怕打破凝滯的空氣。
房門區隔兩個世界，房內是屬於自己的淨土，沒有暴力、酒精，也沒有揮之不去的脂粉氣味。

是知道的，大好前程的他淪落風塵之地只因可笑的一時憐憫，應當感恩的吧……？
可是，不斷增加次數的酒精中毒與和數不清的宿醉、日漸高級的男士香水與庸俗的脂粉香……與之正比的是減少參與的家長會和各種活動……少年勾起唇角揚起一個自嘲的笑。自己，什麼資格呢？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再次解開手機，手指飛快的輸入了什麼後傳送了出去。
眨了眨乾澀的眼睛，少年打開了書桌上的檯燈，拿出課本準備複習……畢竟，一無所長，除了優秀的成績。

意料之外的回應，只要是說到“養家”，少年都會不得已的轉身離開，這次是第一次用力的甩門離開。雙手捂著自己的顏面，深吸了幾口氣試圖讓自己不再暴躁，看著已經碎成玻璃的紅酒瓶……一開始是帶著慶祝的，湊齊好學費和生活費，今天也不參加離職酒會，就為了更盡快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對方，只是沒料到跟該死的課後輔導撞日期了。

約莫半刻，自己拿起桌上的兩個存款簿，與在酒店意氣風發的樣子不同，笨拙的敲著少年的房門。「小耀，我們、我們談談好嗎？那個……那個今天是好日子，談談好嗎？談談。」

大概是語調中的焦急著實擾亂人心，少年面無表情的打開房門，門外的人手忙腳亂的拿著存摺努力的和自己解釋著……那模樣，有點好笑。

「……………。」
少年雙手環抱住男人的脖子，將頭埋在對方頸窩處，在對方略顯生澀慌亂的輕撫下總算露出許久未見的稚氣笑容。

書桌上無人問津的手機螢幕上仍停留在上一則訊息
“你選擇留下，確定不後悔了？”

————————————第二次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