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而作日出而息的生活習慣給這位吸血鬼帶來不少困擾，其中早晨的精神不濟影響最深，難得的是今天訓練中心昏昏欲睡的不只有他。

第二位倚著茶水間牆壁打盹的是坐他對面的同事，據說被病嬌女友逼婚整整失眠了一個月，費南雪給不出什麼好建議，打算送上小禮物表達同情。

雖然禮物是自動販賣機買來的普通提神飲料，但逃婚之前喝下去多少能增加成功的機會吧。

低空飄著的他老遠就看到自動販賣機前有其他人，出乎意料的是那個人竟然是拉威爾？他從沒想過自家弟弟會喝這類便宜的飲料。

站在自動販賣機前的拉威爾面有難色，今天稍早，他在來局裡的路上見著一間小巧精緻的西裝店，外頭的裝潢看上去並不張揚，但即便如此，依然能讓人感受到其內斂的典雅氣質。拉威爾踏入店內隨意看看，卻是被架上的一枚領帶夾給吸引了視線。

那只領帶夾靜靜地躺在黑色天鵝絨的背景上，帶著金邊的造型襯托出上頭雕刻的暗紅色薔薇，不囂張、不跋扈，卻是隱隱散發讓人著迷的暗香。

倒是挺襯那人。

拉威爾幾乎沒怎麼多想便向老闆開了口，他的原則是想要的就得擁有。他看看櫃裡的標價，從皮夾裡掏出一小疊大面額的紙鈔交付，並一如往常地擺擺手表示不用找了，誰知道這老闆比他更拗，說是做幾份工收幾分錢，堅持要給拉威爾找零，弄得他都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敬佩對方的職人精神。

於是乎，這個小小的意外便造就了現在的場景。

拉威爾摸摸口袋裡的零錢，心裡煩得不行，他向來討厭帶著零錢在身上，總感覺零錢掉價，不符合自己尊爵不凡的炫富形象。他想起捷運站的售票亭，可想想又覺得進捷運站本身就比帶著零錢還平民了，這簡直本末倒置。而正當他苦惱許久時，眼前的自動販賣機引起了他的注意。

晚上九點，局裡來往的人並不多，他左右看看，確定休息室裡沒人之後，拿起零錢偷偷摸摸地走近那台自動販賣機——

費南雪先是順著牆面、柱子等掩蔽物悄聲接近一段距離，接著邁開大步迅速向前，張開手從後面用力抱住拉威爾的腰肢「抓到了！」他賊嘻嘻笑道：「總裁，原來你是這樣的你啊！」

拉威爾正全神貫注地研究著該怎麼操作眼前的機器，完全沒注意到後方那人的氣息，這就被逮了個正著。說來也不能怪他鬆懈，誰叫他倆是兄弟呢，身上的味道聞起來多少還是有些相似。

他被嚇得打了個激靈，而後才意識到耳邊響起的是熟悉的嗓音，他側過臉，對著費南雪笑瞇瞇的笑容沒好氣地說道：「你在這裡做什麼？夜晚的訓練中心太空虛了？」

拉威爾的提問不無道理，雖然地上界分局大部分的同仁都已下班，局裡現在可以說是閒得發慌，可對於不需要進食人類食物的吸血鬼來說，實在是沒有理由閒晃到專門提供消夜的休息室來。

被塞了滿手硬幣的費南雪不得不鬆開擁抱，他挪動腳步到拉威爾身側，途中還差點掉了幾顆，幸好都用指縫即時夾住。

「怎麼突然有這麼多？你不是強制不給找零派的嗎？還是趁著哥哥不注意存了一大堆想偷偷花掉結果被抓包……」他不解的點算著手心沉甸甸的硬幣，不要說一罐飲料了，直接拐個彎去旁邊的便利商店買瓶家庭號都沒問題。

不過即使知道總額不小，厚臉皮的費南雪沒有把零錢還給拉威爾的意思，反而自顧自開始操作自動販賣機「總之謝囉，我會貼一張便條給他說這罐提神飲料是我弟出的錢、我跑的腿！買一罐給他，多的就捐到我最喜歡哥哥了慈善基金會吧。」

他投入幾枚冰島克朗，點選提神飲料的按鈕，一連串乒乒乓乓後滾下來的飲料外包裝印著一顆橘子，和機台中展示的大拳頭提神飲料完全不同。
「咦……我點錯了嗎？」

「本大爺要存錢用得著銅板嗎？」拉威爾忍不住朝著費南雪吐槽道，明明以自己的資產要買什麼都不是問題，真是搞不懂那人端著那堆零錢一副開心的模樣是怎麼回事，而且『我最喜歡哥哥了慈善基金會』又是什麼鬼？

沒有再多去細想，解決了那堆討人厭的零錢後拉威爾身心舒暢許多，正當他以為事情已經告一段落時，旁邊傳來的是飲料從販賣機落下的聲音，和他的哥哥疑惑的語句。

「手上不是還一堆零錢嗎，投錯再買不就得了？」方才的他顧著吐槽，倒是沒有注意到費南雪手中的操作，只覺得不是什麼大問題，這手中的銅板不是還多著嘛。

「好吧，那再買一罐！」費南雪表面上這麼說可心底不認為按錯了，這台販賣機就三種飲品三顆按鈕。
他閉上眼又睜開，反覆確定按鈕的排序，然而怎麼也沒有恍然大悟的、原來是自己看錯了的感覺……

錢幣再次被投入，按下前他特別確認過指尖是停在能量飲料上，只不過彎腰從取貨口拾起飲料時仍然是那顆熟悉的橘子「是誰補的貨啊？真是的。」他的語氣一點也不生氣，反倒有些無奈。

這次拉威爾是看著費南雪把零錢投入販賣機又按下按鈕的，這下他也多少察覺哪裡不太對勁，但也並沒有想太多，和自己的哥哥一樣認為不過是單純補錯了貨。

「搞什麼？補個飲料也能補反，送貨的也日夜顛倒，精神不濟了？」拉威爾上前一把搶過費南雪手中的銅板，俐落地將其投入洞口，末了還洩憤般地用力敲下橘子汽水的按鈕，販賣機卻是發出了兩次飲料落下的聲音，並順利掉出了......兩罐咖啡。

「......。」此時拉威爾額頭上的青筋可真是在突突跳著了，今天若不是自己平時奢侈浪費的現世報來了，那肯定就是老天爺在和他作對！

看見那兩罐咖啡和拉威爾臉上的表情，費南雪實在憋不住笑意，對吸血鬼來說咖啡嘲諷度滿點的飲品，而且還一次來兩罐？他們根本不需要這些！

費南雪邊大笑邊把兩罐橘子汽水塞給弟弟，投幣並點選咖啡的按鈕，嘴裡喃喃道：「看來提神飲料應該是被裝在……」

幸好這次掉下來的好像是提神飲料本人沒錯！連續中了幾次招的他默默把飲料轉過半圈好查看成分表，確認後聳聳肩「我還在想要是他打亂順序隨便亂放的話那可就糟了啊！」

「我就知道，便宜的東西肯定沒好貨！」他平時鮮少來到這間休息室，更遑論使用這裡的自動販賣機了，沒想到第一次操作就留下這麼壞的印象，對於選擇用這種方式處理掉零錢，他簡直後悔極了。

見販賣機終於成功掉落了提神飲料，拉威爾壓抑住想把販賣機踹打一頓的衝動，將橘子汽水塞回哥哥的手中，空出左手理平了自己的衣領故作冷靜：「行了，不是要把飲料拿去送給同事嗎？」

「把咖啡也送他吧？反正我們也沒機會喝！」費南雪左手抓兩罐右手握一罐的向拉威爾提議。
「我想他一定會特別感動。」送給失眠的人兩罐咖啡好像哪裡不太對的，橘子汽水更是毫無邏輯，但逃婚之前喝下去多少能……就不會口渴了吧，或者用這幾罐飲料練練臂力，說不準直接打贏女友！

「慢著。」預計對方也差不多要走了，拉威爾在那人邁開第一步後出聲叫住了他，用空著的左手從西裝的暗袋裡掏出一個小巧精緻的盒子，黑色的外殼上頭用藍色的絲絨緞帶纏繞著，盒身的側面則以手工烙上工匠親製的證明，光從外表就能看出不是件簡單的東西。

柱著拐杖的男人將盒子扔向費南雪懷裡，也不管對方是不是手中拿滿了飲料罐，他狀似隨意，瞇起眼睛不疾不徐地開口：「這是你的份。」

見拉威爾拋了東西過來，費南雪隨即把飲料通通往左臂彎塞，右手穩穩接下那件物品，幸好只有幾罐而已，不然可能得學狗接飛盤的姿勢仰頭張嘴銜住了。

礙於用咬的拆開緞帶過於失禮，費南雪沒有立刻打開盒子，但能看得出來這個突然的禮物讓他又驚又喜「總裁真好，怎麼連我也有？」

「本大爺平時花錢還需要理由嗎？」拉威爾高傲地抬起下巴，瞇起那雙血紅色的眼睛朝對方睥睨著，像極了某個網路迷因圖上的貓。

然而他這話只說對了一半，平時的自己對於商品是想買就買沒有錯，但禮物可不是說送就送的。制式的禮品姑且不提，像這種與擁有者相襯的手工飾品，他多少還是有些上心，只不過拉威爾把後半這段給偷偷藏在了心裡。

「不過...要當作上次你幫我找書的報酬也不是不行吧。」他靈機一動，為他的禮物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並自信滿滿地覺得自己聰明得不得了。

「這就叫做傲嬌嗎？拉威爾。」費南雪樂得嘴角彎彎，作為兄長，他自然沒有被弟弟擺出的高姿態唬弄過去，反倒覺得對方的不老實相當可愛。

他腦內閃過許多適合裝進這塊盒子的小物件，是金屬書籤嗎？鑰匙扣？耳環？猜著猜著就越想趕緊打開，只得安撫自己說：「我回去再拆，好期待啊！」

收好小盒子，費南雪重新把三罐飲料分給左右手「走吧？」

本來在這裡相遇也只是偶然，拉威爾本以為他們會就此暫別，各自回到各自的崗位上，然而費南雪卻叫上了他。

他猶豫了一陣，彷彿看見兒時那個會為他停下腳步，耐心等待他的小小步伐跟上的兄長。他難得沒有對那人的話多作吐槽，只是乖巧地拿著手中的飲料，一邊柱著拐杖行至那人的身側。

「走了。」他朝著身邊的人簡潔地說道，眼底卻有著穩藏在深處的滿足。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