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

  他深愛著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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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西風悲畫扇。」
  摺扇敲響每個字節,男子嗓音婉轉清亮,霎時展扇掩唇,唇角閃過含蓄懽悰,微彎的鳳眼嫵媚。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落坐於對面的男子嚥下一口苦澀,搖晃杯中茶茗,態度不鹹不淡,甚至未曾抬眼正視對方。

  「不錯!」
  「先生很喜歡這首詩?」

  能讓在語文方面不出采、文學造詣平凡無奇的男子無意識間記下一首詩,想必得在他耳邊唸叨不少次,龍族抿起雙唇,委婉一笑,欣然悅樂有之,卻無端愴然。
  「閣下可知此詩之意?」不期待得到預想的解答,興許只是想見到對方困擾慍怒的模樣,龍族漫不經心地吐出問句,指尖殷紅無意識敲打桌面。

  「不就是首講負心漢的詩?」
  實用主義的機械天才兼狩獵高手不理解詩詞的浪漫委婉,抑或,他的溫柔與耐心都已交與摯愛,用於面對旁人的僅有客套禮節與疏遠。
  龍族撫掌大笑,並未否定男子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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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炎啊,殊炎。

  丹墨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好美好美的夢。

  風中搖曳的金黃璀璨始終刻印在他心中──
  一襲紅衣包裹略顯枯瘦的身形,指節修長白皙、撫過同等嬌養細緻的肌膚,丹墨望入那雙碧青,猶如深潭、又似星河。
  縱物換星移,已逾百年,他仍為那身影不可自拔。

  「殊炎……」
  他就像他生命中的一道劫,他永遠無法度過的……

  「殊炎,摸摸我的頭髮,好嗎?」龍族眼底寫滿盼望,歡欣而忐忑,平日的從容沉穩在求而不得之人面前化作卑微,那人手上動作一頓,始終沒有回應他所求。
  夢中那人不若疇昔柔順隨和,疏離而彆扭,舉止間卻滿是對他的關懷與尊重。
  他們若是僅止於此,也罷。
  動情的是他、癡迷的是他、墜入深潭的是他……
  連被拋棄、背叛,都是他一廂情願的認知。

  「雪凊先……」
  「叫我丹墨。」對稱呼上的隔閡忍無可忍,龍族強硬命令人類改口,換來對方收聲不再言語。
  「殊炎,為我辮髮,可好?」
  他試圖拾起曾被他一手揉碎、沖散於時間長流的曩昔。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以茶代酒,對天誦詩。
  古龠仍茫然於為何事態發展至此,自己依循著例行公事來拜訪恩人摯友,而熱衷於嘲笑自己的惡劣長輩今日表現得實在太過古怪,令古龠一天下來過得提心吊膽。
  對方癡迷、黏膩膩的情態對比平日的沒心沒肺顯得正經,卻也正常的讓人頭皮發麻,古龠忍著渾身不適拒絕所有過分親暱的要求,連為對方辮髮也不肯,然也並未徹底棄對方於不顧。
  這種情況若是放著不管,誰知道會不會去禍害陌生人?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龍族對李白詩熱愛至極,建物之間微弱的光暈打在他蒼白的面龐上,一雙丹鳳眼即便迷濛亦充滿活力。
  對比於龍族正宣洩滿腔熱忱,人類靜靜旁觀,不由得蹙眉,滴酒未沾便是這般癲狂且不講道理,喝酒之後豈不是要毀滅世界?
  想來他今日的勞碌也是拜對方所賜,對方不知為何地發神經將他認作某個其他人,稱他為「殊炎」
  即便古龠已將對方的經歷猜得七七八八,卻仍不曉得如何應對目前的情況,被折騰得有些不快。

  「雪凊先生,這裡沒有月亮。」
  古龠不禁想破壞對方的興致,雖未出聲打斷對方誦詩,卻在結尾時乍然一道,逆位灰濛的天帶給他的向來只有迷茫,他無法理解詩中由孤獨從而暢然快意的心思。
  比他略為高大的身形背對著他,輪廓鑲嵌著一層霧白色的光,龍族抬手,將茶具隨意一擲,早已涼透的茶水灑落一地,破碎的瓷片彈跳、墜入霧中。

  「……我未曾見過滿月。」
  「殊炎,我們一同去尋月,可好?

喀、喀──

  墜入霧氣的瞬間,古龠下意識攥緊身邊所剩的防身用具,將黑傘收入懷中。
  丹墨跟隨在後,一躍而下──
  一人一龍在霧氣中無盡墜落。

  「君不見──」
  沉浸於同那詩中之仙一般撈月殞落的虛妄幻影,龍族仰天大笑,即便置身無底的氤氳蒼茫中亦不再掙扎,任憑自己下墜。
  「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夙願得償,他心滿意足。
  橫豎他們不再能回去,那便一同葬身於此吧。

  直到有股力量將他向上拽。
  人類乘傘,平日冷清而柔和的目光此時被憤懣覆蓋,怒不可遏地斥責他不惜命、不光如此,還要拽著別人陪葬。
  龍族近乎瘋癲地笑道:「那又如何?」
  他們都毀了,回不去了──

  而後龍族聽見齒輪絞動的輕響。

他仍然困在記憶中的荒城。
──
一開始預定以丹墨視角敘寫的一篇
丹墨吃了致幻的食物,把古龠當成當初傷他傷很重的那個人類,對古龠予取予求 (但古龠除了最基本的幫忙家事之外都沒有答應,就跟第一大段說的一樣,他的耐心和溫柔都給了摯愛,對其他人只有基本的禮貌,超過了就沒耐心)
之後丹墨會給精神賠償金就是了 (?)也是因為經過這事讓丹墨對於幫古龠的戀愛助攻一事有著莫名的堅持
最後一大段丹墨弄壞了自己和古龠的懷錶,把古龠推下去,自己也跳下去,想要同歸於盡,但古龠的傘裡有備用的懷錶,所以最後丹墨還是被古龠一起拉著傳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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