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箱書，沒封膠。
秤了重，只值不足百元的硬幣幾枚。

倘如過份在乎記憶的籌碼，那只會掉價。
重多少、值多少，一翻兩瞪眼。

「你這推車不錯，哪來的？」
資源回收場的大哥努努下巴，笑著審視。

「借的。」他叼起菸，輕哼聲。
既定時間犯煙癮，計量數字是看也沒看。

「向誰？」

放眼望去盡是成堆雜物，積冗成山，看不出原本型態，等待解體處置。好幾袋裝的塑膠罐、鐵罐，憑牆而放。

「壞掉的電扇，收嗎？」呼出白霧。
「收啊！怎麼不收？」
聲音平淡：「鐵椅、光碟片、電視機，也收？」

「少年家，你是打算把所有家當賣光光嗎？」大哥將紙箱接連扛上車，載往不知去向。玩笑順勢而生。

「嗯。」
他笑了，目光落在一盞倒地的燈上。天色漸晚，星子隱約閃動，可墜地的燈再無聲息，飛蛾也不理睬。

「你看我值多少？」側頭，反過來打趣。

「你喔——」
搖頭，笑聲掠過大片壅塞。可回收的物件裡，迴盪，久不散：「你還年輕，多的是機會，別來這裡浪費。」

「是嗎。」歛聲，輕笑。
菸含唇角，另一手反背身後，牽拉推車握把。

崎嶇不平的水泥地上，起伏不定，路徑歪斜、偏移。他似乎不在意，自顧自的走。

借的。向誰？
向死人。

向死人借東西可輕鬆，不樂意也沒得討。推車向老傢伙借的，點菸的火向熄滅借的，生，向死借的。

秤得幾兩重，便賣得多少。

回收的循環裡，等待下一次兜售。

曳動四輪，漫漫長路徒步折返。
鐵捲門向上拉起。

自動門被扳開，出入直通無阻；老舊空調聲喧嘩著，蓋不過夏初的嘈雜熱浪。他開了燈，在櫃臺後。
用抹布擦拭過鏽跡，替推車撢去灰塵。

少女髮梢，風鈴花的鈴鐺叮噹響。

　　清脆夏夜的悶熱。


　　少女飄飄裙襬，水草飄飄，金魚悠悠。

　　飄盪著送走夏日的悶煩，流動清涼。


　　老空調吵鬧，少女輕盈步伐躍入敞開自動門。

　　尋寶也似，圓黑眼睛好奇張望。

fallhemerocallis:

鈴響清脆，如溪流游入一室炎夏。

他從櫃臺後起身，輕甩抹布，手肘撐著推車把。
輕巧、纖細，圓黑眼眸明亮，不像會出現在此，卻與堤岸旁的身影如出一轍。

「……小蝸牛？」挑眉，音色淡淡。

少女歪歪腦袋，髮梢花兒風鈴叮噹。


　　「這裡是藍色先生的殼嗎？」

　　少女笑聲清脆，合著鈴鐺花叮噹、叮噹。

　　黑圓眼睛笑彎成月牙，星星閃動。


少女輕盈躍前，裙上金魚悠游。

　　笑容如花兒綻放。

　　「找到你啦？」kefj25831:

fallhemerocallis:

「不是。」微瞇起眼，輕笑。
聽著音色輕靈，偏頭，輕應：「我借來的。」
向成灰的逝者。向櫃臺底冰冷的罈。

金魚隨人躍動而擺晃，像時時能破水而出。
「挺好。」他低頭，垂眸，唇角勾起笑反問，「那你呢？來找殼的，還是，領殼的？」

「那還真是～一個好大的殼。」 kefj25831:

　　少女眨動星眼，趴在老舊櫃檯上。

　　兩手撐著下巴，歪著腦袋瓜向上看。


　　「點點吵吵的殼。」

　　少女鈴鐺花叮噹響，點綴吵鬧空調聲。

　　叮噹、叮噹響，夏日風鈴，帶來清爽涼意。


　　「我想是來找點寄存的星星......」

　　少女笑彎黑色月牙，「補充找殼路上的能量。」

fallhemerocallis:
「嗯。」應的平緩，理所當然。
垂首，看黑色星子閃爍，與鈴鐺的明動對比，音色淡然參笑：「想不到，還有蝸牛會進來。」

抽屜裡便是約定的暫存。
「如果我說弄丟了？」凝視笑眼彎彎，反而開口促狹。

「蝸牛是無處不在的喔？」 kefj25831:

　　少女如是說，圓眼睛發現櫃檯上一個小小凹槽。

　　小小手指戳戳，指尖恰好填滿。

　　少女有趣的笑了，笑聲清脆，笑顏是花。


　　「不是弄丟，是星星偷溜回天上了。」

　　少女聽那嗓音促狹，眨動黑眼星光。

「空了，剛好可以讓小魚住進去。」

　　少女打開蝸牛包，撒了滿桌子金色小魚。

　　金色錫紙，古早的金魚巧克力。


金光閃閃的。


只有金色的小魚，沒有金色的元寶。

fallhemerocallis:

「真有活力。」緩地笑了。不曉是指無處不在的蝸牛，或者正戳著凹槽處的笑語，抑或皆然。
「人小隻，手也小。」
不過螺絲起子的尺寸，指尖居然剛好。

手拉開櫃臺下。抽屜裡，一只菸盒、一顆毛球、再是方方正正的紙盒，躺滿哨子星。
「有幾顆掉隊了。」捧紙盒到小魚旁，盯著錫紙包裹，伸手戳：「從你裙子游出來的？」
不見明閃，不見色澤，只瞧形體。

「你人大隻，手也大。」 kefj25831:

　　少女清脆笑，抬起手來張了五指，似是比較。

　　半截手掌藏在袖裡，只露了四根小手指。

　　細細小小，初生新芽的小手指。


「掉隊了是跑去哪呢？」

　　少女低頭詢問紙盒裡的哨子星。

　　或許被藍色的先生偷偷藏到胃裡了？


記憶裡熟悉的█ █，討厭糖但喜歡偷吃他的糖。

「是啊，游出來的。」

　　見人戳了小金魚，少女笑。


　　捉起一隻小金魚，魚吻戳戳藍色先生的手指頭。

「他吃了你的手指頭會變成藍色的。」

　　「不吃的話，就會變成我裙子上的紅色小金魚。」


　　少女笑聲清脆，風鈴花清脆，叮噹、叮噹。

　　說著少女的天馬行空。

fallhemerocallis:

「怪不得是小蝸牛。」攤開掌心，薄繭遍布，如沐風霜。與袖口探頭的新苗恰成比對。

「等你的時候融化了。」他嘆一聲，似是為其可惜，也似在作弄，音節懶散緩行：「挺甜的。」
平白替哨子星交代行蹤。

「是嗎？」微瞇起眼。食指與拇指攫取觸上指尖的魚，撈到掌心握住，同輕脆聲笑著：
「那，多一點變成藍色吧。」些許幼稚。

「那藍色先生就是藍色的大樹啦。」 kefj25831:

　　高高的、大大的，還粗糙粗糙的。


　　「不過葉子不太多呢。」

　　清脆笑聲，少女兩手捉住了頭上髮團。

　　對比藍色先生短短刺刺的黑色小平頭。


　　「融化在藍色先生的嘴巴裡也很好。」

　　少女笑彎了圓黑大眼睛，彎彎的是黑色勾月。

「多一些藍色，多一些藍色小魚。」

　　少女說著，像唱著。

　　水流的調子，魚兒躍動水面的調子。


　　少女捉起一隻隻小金魚，堆滿在藍色先生的拳頭上。

　　堆得太多，噗通噗通，跳走了幾隻小魚。


　　「剩下的，會變成紅色的小魚。」

　　少女的小手指捉住了跳水的小金魚。

fallhemerocallis:

「因為枯萎、凋零了。」偏頭，音色淡然沉穩，看人用兩手捉起蓬鬆，鈴鐺花愈發明顯。
小紙盒輕推向前，聚攏的哨子星翹首盼望，「但你不同。多吃點，在找殼的路上，還會茁壯。」

如詩如歌，如語如唱。
魚兒逆流而上。慢慢張開手，讓染上藍色的小魚，得以停留。並挑了一隻，放到人手邊。
「為什麼是紅色？」沒來由地，他問。

「多淋點水，還會再長出來嗎？」

　　少女眨眼看著藍色先生的腦袋瓜，眨啊眨。


枯萎、凋零的是什麼呢？

感覺到了，不能說喔？

噓。


　　「藍色的先生，現在就禿頭還太早囉。」

　　少女眨動圓黑的星星眼，笑聲清脆，聞聲似惡作劇。

「長不大啦。」 kefj25831:

　　少女笑著，輕輕晃著，風鈴噹清脆。


　　少女小手指比了個小距離，「肚子只能裝一點點。」

　　再多的，裝不下。

　　不能長大，被迫長大的金絲雀依然小小的。


　　「因為紅色是花的顏色。」

　　少女拿出一顆哨子星，放入一隻紅色小魚。

　　落了紅，是長大了。

fallhemerocallis:

「不知道。」手抓撓尖刺短髮，對玩笑從善如流，並不介意，「你下次可以試試澆水。」
落地的都謝去，回收成再生死的巡迴。

「……老舊的殼先替你收著。」看著人比出的小距離。呎尺間，能裝得了多少？都是間隙。
「能裝了，需要了，得記得來拿。」

魚浸入哨子星裡，沒有沉沒，而是浮起。
「花只有紅色的？」抿唇，他又問。

少女只是笑，清脆叮噹響。

　　「那我下次，可要澆水看看囉？」 kefj25831:


　　唉呦，要是真的禿了可該怎麼辦呢？

我是小金絲雀，不是小烏鴉，不禿、不禿。


　　「我怎麼不知道我有這麼多殼？」

　　少女眨動圓眼，笑容像花朵燦爛。


　　「我會記得的，就算是不知道的殼。」

「這些藍色的小魚會幫我看守著。」

　　少女拿起變成藍色的小金魚，紙盒的外為圍成圈。

　　藍色金魚的小守衛。

　　會好好守衛星星裡的紅色小魚吧？


　　「花是紅色。」

　　少女如是說，床單上的花朵只有紅色的。


　　「如果花不是紅色的，還會有什麼顏色呢？」

　　少女笑著，好生疑問，「藍色的先生，你覺得呢？」

fallhemerocallis:

「嗯。」沒有多說，只輕應。
鈴鐺似的笑聲哩，淺笑，像是默許。

「倒也不是。」偏頭，思忖該如何說道。
低啞的嗓音緩地，空調嘈雜中尋求生路，「這店，是個大而老舊的殼，暫時收著你的星星。」
「但若你吃得下了，要來拿。在這裡凋零以前。」

罕而說道不習慣的長語，字句輕聲擲落在藍色小魚上，背負重責，他說，「他們會的。」
會的。哪怕他們或許看不見殷紅。

沉默無語。他看著那抹笑。
花會有什麼顏色呢？顏色是什麼樣的花？
良久，他笑了，盯著那雙圓眼：「黑色？」

　　少女輕斂黑色的眼，吵鬧老舊空調裡。

　　　　　　　　　　　　　　　細細聽著，輕輕聽著。


　　少女髮尾輕飄，風鈴花鈴鐺丁噹響。

該如何說？

噓。

藍色大樹凋零前。

小蛞蝓還會在嗎？

　　「如果.....藍色先生暫時的殼，凋零了。」

　　少女輕柔細語，幾乎快被吵鬧的空調淹沒。


　　「你就把星星帶走吧？還有殼，帶走吧？雖然你住不下。」

　　少女的殼太小了，裝不下這顆大大的藍色的樹。

或許，或許會變成讓藍色大樹不凋零的養分？


　　少女笑著，小手指輕戳方方正正的殼，不過殼還是殼嘛！

「你答對了！是黑色喔。」 kefj25831:

　　少女看著那笑，少女也笑，笑容燦爛如花盛。


　　小手指拾起一尾紅色小金魚，撥開外皮。

　　金色（紅色）底下是黑色的巧克力（花朵）。


　　少女把黑色的小魚放到了藍色先生的手上。

　　「答對的獎勵。」


　　少女笑聲清脆，風鈴花清脆叮噹，夏日的涼意。

fallhemerocallis:

輕聲細語。傾聽，才不致遺落。
「……不行。」迎著笑，他看著小蝸牛，字句平穩卻扎實，「這些是屬於你的。」
聳肩，依舊淡淡，「看來這破殼得撐久點了。」

至少等那飄渺篤定。尋有所終。

輕笑著，他捏起形似魚的花或者巧克力，定義出於人，也隨人所定，並無絕對。
「謝了。」黑色的花被藍色吞滅、融化、解離，也許不再可回收，只會一併凋零，「雖然還是很甜。」

不行，這是你的。

有個少年這麼說著，說不行。


　　「嗯，是我的。」

　　少女乖巧點頭，引得髮上風鈴花叮噹響。

　　清脆、清脆。

　　「我會來拿的。」 kefj25831:

　　少女笑彎了月牙黑眼，認認真真，輕柔細致。

　　風似的少女，輕輕地停留在藍色的樹梢，片刻。


　　「下次，我會給你準備辣辣的獎勵？」

　　少女清脆的笑，「還是你更喜歡苦苦的，或是酸酸的？」

fallhemerocallis:

「挺好。」月牙彎起，清鈴搖曳響徹，不被淹沒，不會淹沒，「那就等你了。」
一如哨子星團上的紅色小魚。他相信那句認真，並且，回以微笑淡淡。

「沒關係，甜的吧。」
掌心仍握著藍色小魚。他搖搖頭，凌厲的曈光透著緩，只說，「偶爾甜的，也好。」
「平時得不到的才叫獎勵。不是嗎。」

　　「嗯。」 kefj25831:

　　少女一聲輕應，像落下的星星。

　　落下的星星是許願，是成真的星星。


　　「那就，好甜、好甜的。」

　　少女又笑了，伸手解下單邊髮梢上的風鈴花。


　　　　　　　　　　　　　叮噹、叮噹，好生清脆。

　　　　　　　　　　　　　單邊蓬鬆的髮飄散，褐色浪花。

　　「給這個大大的殼，掛上風鈴。」

　　少女笑花盛開，「夏天到了，要掛風鈴鐺的。」


成對的鈴鐺花，是沒有說出口的約定信物。

fallhemerocallis:

「……行。」好甜的。光想就疼牙。但看著那張笑，他終是應了誓、說了準。
長髮如瀑，蓬鬆搖曳，在逐漸空蕩而陳舊的殼裡飛揚，撩亂視野。

「嗯。想掛哪，就掛吧。」黑色的眼，笑著黑色的花。他交由人決定。風鈴花開何處，會久久的響著清脆，相約等待。

「會給討厭甜的藍色先生準備好甜的。」

　　少女笑，笑得像是盛夏的向日葵燦爛。

　　帶著小小的惡作劇和被縱容的小小得意。


　　「那就掛在這兒吧。」 kefj25831:

　　細小手指拎著清脆風鈴花。

　　輕輕掛在收銀機顯示金額的螢幕上。


掛在這兒，隨時都能看見了。

　　少女解下髮上另一朵風鈴花。

　　浪花搖曳，飛揚在又大又舊的殼中，送來波濤。


是給少女也是給藍色的先生。

見證約定的風鈴花響起清脆。

　　「晚安，藍色的樹先生。」

　　少女帶走多餘紅色的小魚，留下守衛的藍色小魚。


　　紅色的小魚只能留下一隻，睡在哨子星上的紅色小魚。


　　清脆鈴鐺響動著，少女踩著輕淺的步伐。

　　輕盈的，輕緩的，離開，步伐緩慢，似是流連。

fallhemerocallis:

笑靨過分燦爛，夜色陡然升起一輪日。
輕應，看著人動作輕柔，小小的手種下風鈴花清脆，收銀機顯不出值的無價。

蓬鬆柔軟，長髮飄搖，拍上岸的浪將魚兒捲走、將暑氣消卻，鈴鐺聲響中離去。
「晚安。」淺笑。

自動門仍敞著，任人造訪、目送遠行。尋殼路上的休憩，星子和魚群，藍色的樹與花，都暫且等待。

Date｜07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