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送人離開後他便重新坐回原位，卻不急著收拾餐桌上的杯盞。
兩指夾著已然空了的酒杯輕晃，燈光照射在上頭被玻璃切面晃碎成片片光暈，而青年那雙金色的瞳卻像是越過杯子，看向空無一物的半空中。

被酒精麻痺了的大腦運作緩慢，彷彿陷入層疊的泥沼一般，在過了一會後丹似乎反應過來，視線移向了安靜坐在沙發上的那人。
模糊的念頭在腦海中浮沉，於是他放下手上的杯子，起身走了過去後在對方身旁坐下，向人笑了笑後很自然地拉過他的右手，自己也同樣用左手握了上去，將手指扣進指縫間。

他在丹坐過來時將視線移動到對方面上的笑意，接著才留意到那隻牽上來的手，心底不由得漾起幾分疑惑。
在他們這段時間的相處下來，肢體接觸確實不是什麼難得一見的事，但這麼毫無來由又直接的碰觸卻是少有。
儘管不排斥，但他可在意起對方忽然變得大膽的理由。

平靜的墨色浮現出幾分認真，群青望著人好一會，最後緩緩問道，「不舒服？」
否則他可真想不到為何丹行為會忽地變得有些不同了。

「沒有啊。」他眨了眨眼，有些不理解群青怎麼突然問出這句，但還是笑著回答。
而後丹的視線落上兩人相繫的手，而後歪了歪頭看回群青面上，就這麼握著對方的手稍稍抬起來，「這樣子，不喜歡？」
雖然這麼問著，但他卻是沒有半絲打算放手的舉動。

「……是沒有。」群青仔細感受從彼此相繫的手傳來的溫度，但並沒有發現任何不尋常，所以沒有發燒嗎？今天是一時興起？
疑惑歸疑惑，他也沒有一定要對方放手的意思，瞥了眼人就任由丹繼續握著了。

不過少了一隻手能做的事也隨之減少，他很快地便放棄想去拿畫本的想法，只好打開電視隨意轉台來消磨時間。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他卻不是完全安靜下來。
身子向後靠上鬆軟的沙發，在幾分鐘後卻向旁略微傾斜輕輕靠到群青肩上，丹依舊是不覺得自己這舉動有何不妥地向人笑了笑。

而他在看到電視畫面上的天空時頓了一下，盯著電視幾秒後又抬起頭看向那張熟悉的側臉，而後突然丟出一個問題。
「為什麼是群青？」

當他感受到肩上多出來的那份重量時便微微傾首，正巧對上丹笑盈盈的臉，忍不住微蹙眉頭，畢竟青年的舉動實在太過反常了。
他平時有這麼黏人嗎？努力在腦中回想的群青在思緒搆及稍早前的畫面時，不禁愣了一下，這才扭頭去看餐桌上的狼藉。

他還記得磷拿來了烈酒，而那兩人便自晚餐結束後就據在餐廳裡喝了不少酒水，難不成丹這奇妙的舉動是因為喝醉了嗎？
思及此，他也藉由對方身上微淡的酒氣多少確定了猜測，然而儘管是第一次看見丹喝醉的模樣，但那浮現的新奇感很快地便被對方出其不意的舉動抹消殆盡。

「……？」這沒頭沒尾的問題著實令他摸不著頭緒，群青頓了幾秒後這才終於意會到丹是在問為什麼要叫作群青吧，於是組織了下語句便回答，「……喜歡那種顏色的天空，就這樣。」
或許還有因為那是他重獲自由時的天空顏色吧，連他自己也不是很肯定就是。

他曾經好奇過，明明眼前這人不論是髮色瞳色，還是服裝打扮，都看不出一絲的群青色，卻是叫這個名字，是不是有著什麼意涵在。
而群青的話語雖然簡短，但也解釋了他偶爾的疑惑。

「群青色的天空很乾淨。」並不介意答案的普通，丹點了點頭，停了下後說道。
在昏沉的腦海中搜尋語句片刻，他又補上了一句，「很像你。」

雖然身上沒有這樣的色彩，但群青一直給他那種澄淨，剔透的感覺，彷彿塵世的紛擾無法渲染上去一般。
或許是因為對方用這顏色當名字的關係吧，他覺得這很適合。

或許是沒有預料到會得到這評語，淡然墨瞳在幾次眨眼後終究晃入了幾絲訝異，他花了些時間這才緩慢地、慎重地、珍惜地，將這些語句收入心底。
從未有人以「乾淨」來形容他，群青也沒想過這信手拈來的名字竟會帶給對方這種感受，他自擁有記憶以來便是個不太能融入周遭的人，在校園中收穫最多的評語往往是「冷漠」。

不過這或許也是由於，對方是從他們世界的角度來看吧。
無論喝醉的人話能信幾成，他還是認為丹是不會刻意撒謊的。

收回視線，他幾番啟唇，最終還是沒能道出那些話，只是將語句藏入喉中後改變了話題，「你醉了。」

他先是輕輕應了一聲，過了幾秒後想到了什麼，皺了皺眉直起身，調整了下姿勢讓自己面對群青坐著。
同時他也發現這樣子不好維持原本十指交扣的握法，於是改成了單純牽手的動作，但就是沒覺得該鬆手。

「可是我在跟你說話，而且你聽得懂吧？」金色的瞳中浮現困惑，丹試圖用自己的認知來反駁群青那句話，「喝醉的話，講的話不好懂吧？」
「而且我有在想，沒有放空，所以沒醉吧？」

群青在那些沒有幾分說服力的語句中輕嘆了口氣。
先不論他是否能聽懂丹的話，光是這些話語中不斷重複類似的字句，加上對方用詞的短淺程度，再配上眼前這人與往常不同的思考模式，怎麼看都是醉了吧？

「……沒醉，你很清醒。」面對喝醉的人據理力爭大概是沒用的，所以群青只是順著對方的話安撫，語氣平板得任誰都聽得出其中的無奈與敷衍，但不知道眼前這醉酒的人能不能聽出了。

不過，他也發覺到丹在酒醉狀態下說話似乎比較直率，於是便認真地看著人數秒後，試探性地問道：「……你覺得，這段時間的相處如何？」
儘管這也不是什麼非得要現在問的問題，但他總覺得丹酒醒後應該不會記起多少，便明白了當地向人探道。

「……？」他歪了歪頭，雖然對方同意了自己的話是好事，但他怎麼覺得好像有種被敷衍的感覺？
不過這困惑在群青接下來的問題中就被他給拋在腦後了。

「你說同居嗎？」不知道群青指的是什麼時候開始算，於是丹抓了個最近的時間段，但雖是問句，他卻沒等對方回應就揚起笑繼續道。
「很好啊，家裡多個人就不會無聊了，而且你不吵，所以不會煩，沒什麼困擾，但感覺……」講到此處他稍微停了下，想了想該怎麼形容自己的感受，「嗯……比較像家？現在吧。」

過往自己住的時候他多少嫌此處冷清，因此總愛往外跑，但群青住進來後雖然還是安靜，但氛圍總是不同的。
至少現在對他來說，待在家裡不再是乏味的了，他甚至更偏好留在家裡，而非像以前一樣整日流連於賭場或酒館。

聽見最後一句時心底似乎有什麼正在滋長蔓延，他想了想，要將那份情感命名的話，最好的答案就是「欣慰」吧。
從初次踏入這棟房子時他便察覺到滿室的清冷寂寥，儘管在那之後他偶爾還是會來到此處暫居一晚，卻終究沒能掃去盤據其中的孤寂。

因此，在聽見他們同居這段時日以來對方能稍微尋回一點家的感覺，也不再感到無聊，群青便由衷地替人感到高興。

沒有太多情緒流露，他小小應了個單音表示理解，隨後又再度啟唇，「交往至今，有什麼想法？」

「想法……」低聲重複了最後那兩字，他偏著頭認真在腦海中挖出這段日子以來的相處片段，微微眯起眼，過了好一會才開口。
「其實有點意外，我沒想到可以這麼順利。」丹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搔了搔臉頰，「明明我應該不是什麼好選擇。」

不是正派人士、工作沒有生命保障，甚至也可能牽連到對方、自己則也有著不良嗜好，一般人都不會選擇跟自己交往吧。
但對方卻這麼選擇了，而且答案一直沒有變過，允許自己成為其生活中的一部分。

「所以蠻開心的，這種簡單平淡，不用猜測太多的相處我很喜歡。」他總算放開群青的手，扳著另一隻手指數起來，「牽手、接吻、偶爾抱一下都喜歡，雖然在外面時不太牽手有點可惜，但……」
短暫的停頓中他向眼前的人揚起開心的笑，「你不會不見嘛，所以沒差。」
每一次的轉頭與回頭都能看到人，這一點讓他感到安心與踏實。

他就只是靜靜聽著青年的話，並將對方各個細微的動作與反應全印在腦海中。
儘管就世俗的標準來看對方或許並不是個好選擇，但他的答案仍舊與那日相同，至始至終都未曾動搖過。

或許是因為他看見了對方那與常人無異的真誠笑靨，又或許是那縱使深陷陰霾與猶疑，卻仍然逐著他的腳步踏入憂宮的決心，抑或是總會為身旁人擔憂的一片赤誠——這些真實無比的內在勝過一切，不需要外在的標準來定義。

看著丹在言談間露出的笑，群青總覺得這跟酒精的催化或許沒有太大的關係，那是不需多加假飾的真心笑容，像個孩子般能因為相處中各種小事而真切地感到歡喜。
這就是他喜歡的丹，也因此無論如何他都會繼續義無反顧地留在對方身邊吧。

「是嗎。」取代了沉默的是輕聲道出的回應，他著實也喜歡這種平淡卻真實的相處，或許以後也能在外稍微牽下手，讓對方放心一點？如此想著，群青便像是安撫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一般輕拍了對方的頭。
反正丹酒醒後應該不會記得吧？

「嗯。」他沒有躲閃群青的手，雖然自頭頂傳來的動靜讓丹覺得有幾分怪異。
確切來講好像也不算討厭？但總感覺好像有哪邊不太對勁。
而這尚未釐清的思緒在瞥見對方的手時又一次地被他給拋在腦後。

先是盯著群青的右手看了幾秒，他的視線才移向對方那戴著黑色手套的左手，眨了眨眼後傾身過去抓住，將對方的左手往自己的方向拉過來，而後毫不客氣地扯下手套。

將那隻手佈滿傷疤的樣子收進眼底，丹的動作卻是一反前面的急切，兩隻手小心翼翼地將之包覆於其中，這才抬起頭望向那雙墨瞳。
「不用藏起來的，不會難看。」他停頓了下，在腦海中搜尋適合的措辭，奈何這對遲鈍的大腦來講實在是有些困難，「這是你活下來的證明，所以，可以不用遮。」
「而且，一直戴著手套不好，會悶壞的。」

或許對對方而言這只是個習慣，但他是真心如此認為的。

「……！」甫收回輕拍人的右手，另一隻手就被毫無預警地拉過，一對墨色堆滿淺而易見的錯愕，還未習慣作風變得如此強硬的丹，他就先意識到對方的行動目的，下意識伸出右手抓住丹的手腕，卻沒能及時制止對方。

他質問的語句在對方輕緩的動作和話語中消散一空，或許是不想讓祖父母自責，平時在家他也習慣戴著手套，而搬到丹這裡後也沒想過要改掉這個習慣，畢竟這本來就不是什麼好看的東西。
訝異與不解在心底晃蕩，這可是第一次有人稱這些失敗的痕跡為活下來的證明，對丹而言是這麼神聖的東西嗎？群青愣愣地回望那對暖金，許久才慢慢地回道，「……你真的醉了。」

但他沒有抽回手，只是以微弱的知覺感受到對方掌心的溫度，又遲疑了下，這又緩緩補上一句，「一直被注視的感覺很差。」
路人的視線可銳利了，至少他並不喜歡一直被投以好奇的眼光。

「才沒有。」他微蹙起眉，搖頭再次否定了群青的話。
他不懂為什麼對方要這麼說，明明他清楚自己在說什麼話，這就不算喝醉吧？

對於群青的解釋，丹似懂非懂地輕輕點了下頭，低頭看著對方被自己抓住的手，頓了幾秒後才抬起頭再次開口，與先前的強硬不同，而是有些試探的語氣，「那，在我這可以不用戴？我不會看的。」
「而且這樣子，兩邊才都可以牽。」像是怕對方拒絕一般，他隨即又補了一句話。

不知為何，他不太喜歡看對方戴著手套，或許除了認為這不必遮掩外，也不喜歡無法觸碰到的感覺吧。
而且明明這傷又不是群青的錯，為什麼要隱藏起來，搞得好像自己才是做錯事的那方一樣。
況且他也不會因這傷嫌棄對方，其實群青可以不用在這邊也這樣戒備的。

他選擇忽視丹的反駁，畢竟這一連串與平時不同的舉動，都無疑宣示了對方確實是醉得不輕的事實。
迎著丹的央求，群青只是沉默以對，他並非是會被過去絆住腳步的人，也非因這些傷痕感到自卑才將之藏起，或許只是不明白吧，為什麼對方總是願意拾起他殘破的碎片、攬在懷中珍視著？明明對自己的事都沒有那麼上心。

然而聽見對方的補充時，他不免覺得眼前這人的思考也太像小孩子了，不知是喝醉限定還是平時就這麼想？任憑心中思緒百轉，群青最終還是輕點了頭，回以一聲淡淡的「好」，並主動以左手握住對方的。

既然對方總是願意接住真實的他，那他也不必為此防備閃躲，同樣坦然待之即可。

他在對方的沉默中有些不安地等待，那顆懸著的心在聽到同意的答案，以及手中反握的力道傳來時總算安心下來，並為此感到些許欣喜。

在向群青揚起笑後丹沒開口講起其他事，只是愜意地側靠著沙發椅背，留下一隻手握著對方的手，像是進入放空狀態一般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晃著與群青相握的那隻手。

見了那抹笑後他也跟著將目光轉回電視上，心底也開始覺得丹酒醉後直率的思考模式其實也挺可愛的，依舊能為一點小事而開心，行動雖是大膽了些，但似乎也能輕易地被安撫。

他們的生活大抵沒有什麼太大的起伏，也不似其他戀人的激情熱烈，就僅是平淡且自然。
群青不由得想起對方剛才所說的話，會走向這樣的關係確實也不是他們在海涯初識時便會預想到的，他的人生確實也因為當初接受丹的合作邀約而踏上從未想過的道路，一切都平穩且紮實，他是真心地喜歡現在的生活。

悄悄移動視線瞥了眼似乎開始放空的人，他又像是試探對方是否還清醒一般，讓今日最後一個問題落在沉穩的空氣中，「你……對我有什麼看法？」

聽到那問句時他停下動作，直愣愣望著對方，遲鈍的思緒慢了幾秒才成功吸收其中的意涵。
「看……法……」他眨了眨眼，試圖拉回遠去的意識，組織起句子，「像……水？那種很深的潭水。」

他想到的是那雙墨瞳，幽深平靜，彷彿潭水一般，偶爾會浮現一些情緒，但也像是漣漪一般很快就會消散。
「情緒攪亂的是上面，下面還是安靜的。」鬆開手，丹抬起兩隻手比劃著，試圖表明清楚自己的想法，「看起來很冷，但摸起來是涼的，偶爾會有點溫。」

「很安定，也果斷，清楚自己要什麼，不合群。」他皺了下眉，再次拉回發散的思緒，「但不是冰的感覺，是水的存在感，拒絕時會變成冰牆，但是本質是水幕。」
或許看起來冷漠，但其實多數時候只是沒興趣而已的淡漠，不是那種刺骨的鋒銳感。

「不拒絕時，可以包容別人進來，溫溫的？包覆的感覺。」停頓了下，丹下了個結論，「我覺得不難相處，只是要找到進來的方法，還有，不要硬把你拉出來。」
每個人適合的交流方式都不同，在他看來，所謂的不好相處其實只是對方需要的交流模式與其他人習慣的不同而已。

「而且，我心情不好時你都能發現。」又補上一句，他向群青展開淺淺笑靨，「所以很喜歡。」
喜歡著比他更在乎他自己，會關心他的這個人。

他懷著幾分遲疑與不可置信，靜靜地聽著丹所說的那些瑰麗而純淨的事物，半晌都無法收回眼底流轉的情緒。
原來在對方眼裡，他是這種純粹且清明的存在嗎？

本只是臨時起意才隨口一問的群青沒想到會收穫這種答案，老實說連他自己也不曾意識到這些特質，但是丹卻看見了，透徹且認真地望進他的本質裡，並試圖理解。
他並不介意周遭的人能否理解自己，只是遵循自己熟悉的步調生活，自成一個獨立且幽靜的世界，不論旁人如何評語。
但如今有個能夠理解他的人在身邊，似乎也不是件壞事？至少在心底波動著的情感是如暖流一般的溫暖踏實。

他沉默了很久才有辦法接下這些話語的重量，並從心緒浮沉的腦中揀選出適合的語句來回應對方，「謝謝。」

至於對方最後的補充，不禁令他有再次伸手拍拍對方頭頂的衝動，一如丹可以理解他的世界，他也能窺見對方藏起的情緒。
也或許是因為，眼前的青年猶似風一般飄忽不定，彷彿下一秒便會將自身吹散，連同那些悲喜哀樂一同散入空氣中不讓人找著，所以他才必須提步追趕，試圖抓住吧。

「你很特別，很重要。」聲嗓仍舊沉穩，卻沒有任何一句帶有虛假，「我也很喜歡。」

那前半句話落進耳中時足足讓他愣了十幾秒，差一點就漏聽了群青後面的話。
心底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發酵蔓延，使得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眼眶卻莫名有幾分酸澀。
究竟多久了呢？會有人覺得他是重要的，特別的存在。

「謝謝。」勾起笑，像是要掩飾這情緒與眼中的懷念般，他傾下身，將額頭靠上對方肩膀後輕輕說道，「我好久沒聽到這樣的話了。」
在那之後，現在這樣的自己，還能有人喜歡與需要，感覺很好。

看見丹與平時不同的反應時他不由得微怔，這才緩緩伸手輕攏住對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以不帶遲疑的無聲擁抱表達自己的肯定和心意。
若必要時，群青認為自己可以完全承接住連對方也不敢輕易接住的、屬於「丹」這個人的生命重量吧，畢竟潭水深而平穩，可以包覆住落入幽潭的一塵一葉。

在他這裡對方不必在乎他人的看法，因為此處永遠有屬於對方的一個位子。

莫約過了半分鐘後他才收回手，並抬頭看了下時間，輕道：「要休息了？」

儘管力道很輕，但觸感是真實的，於是他閉上眼，放任自己沉浸於那屬於對方風格的溫柔之中。
與自己相比，群青的確比較不擅言詞沒錯，但對方的關心與心意卻是有明確傳達出來的，總能在他需要的時候送來。
這大概也是他之所以喜歡對方的原因之一吧。

輕淺的問句飄進耳中，於是他有些不甘願地輕輕蹭了下對方，這才應了一聲抬起頭。
有些茫然地盯著對方看了會，他在越加遲緩的意識中撈出字句，輕扯了下群青的袖子開口問道，「親一下，可以嗎？」

總覺得那道輕蹭還真有幾分親人的大型犬味道，終於發覺喝醉的丹形象具體而言像什麼的群青選擇將之藏入心底，這種事還是成為他個人的秘密就好了。

對方喝醉後似乎也比往常更喜歡肢體接觸一些，經過這些大大小小的互動後群青也更加確定了這個猜測，但他也不至於對其生厭，便輕輕應了一聲作為同意。

將雙手搭上丹的肩，他斂眸便微微傾身，將自身的柔軟疊上對方的。
他這回並非落下輕淺的碰觸便急著離去，而是微敞雙唇，舌尖悄然竄入，輕柔撫過對方的齒列。

昏沉的思緒讓他在對方的舌尖探入時沒能意識到這代表了什麼，只是下意識地張開唇任由群青動作，直至上顎被舔舐帶來麻癢感，才慢了半拍反應過來現在的情況。
金瞳中浮現幾絲意外，雖然思緒有些飄忽，但丹也不是會毫無作為的類型，於是在抬手輕扶上群青身側時也用自己的舌尖勾上對方的舌，並沿著想順勢侵入回去。

儘管不至於缺氧，但當這個近半分鐘的吻結束時他卻仍舊慢了兩秒才回過神來。
無意識地舔了下唇，丹沒有立即起身，而是向群青展開笑的同時又一次伸手牽住對方。

殘存的酒氣隨著纏綿的舌一同擴散，微淡的苦更添醉意，他一瞬間甚至有種自己也跟著醉了的錯覺，只是順從地接受對方的回應。
淺嚐即止的吻洽到好處地在半分鐘即收，沒有過多的依戀與交纏，卻足以感受到彼此的溫度。墨瞳甫睜，正巧將丹的笑映入眼簾，群青低頭看著兩人相繫的手，不知道為何這人喝醉時似乎很喜歡牽手？

「回床上睡？」儘管道出的是問句，但群青已經跟著站起身，晃了晃被丹牽住的手作為引導，而空著的另一隻手終究忍不住再次摸了摸對方的頭。
畢竟這個樣子真的很像纏人的孩子或大狗。

「好。」雖然感覺還是不太習慣，不過丹沒有對於群青摸自己頭這事做抗議，只是乖巧地應了聲，隨著對方的腳步被牽回臥房。
殘存的少許思考能力讓他還記得在躺下前要卸下耳飾，並在群青的提醒下換上睡衣與解開髮辮。

「晚安。」睏倦感像是直至此時才不再受限般地襲捲而來，於是他在輕聲道出這兩個字後躺了下來，意識迅速沉入那無邊黑暗之中。

把人安頓好後群青也不急著跟著踏入夢鄉，而是盯著丹的睡顏半晌，這才去取了隻筆與自己的畫本，就這麼坐在床邊開始勾勒線條。

在現實重拾畫筆也不過短短一年，儘管仍舊無法追上過往的畫功，但每天練習之下他確實一點一滴地找回手感，線條也逐漸穩定。
看著青年沉沉睡去的臉龐，群青不知為何便想紀錄下這平靜的一刻，他幾乎不曾為了誰而作畫，此時卻想留下些什麼，或許是因為眼前這在他心中佔據著重要地位之人，似乎從未出現在他的畫作之中吧。

原因他自然是曉得的，因為這人總是待在他的身旁而非化身為他的「風景」，才沒有被紀錄下來的機會。
縱使沒有在海涯時的水準，但他總想在現實替對方留下足跡，留下僅屬於他們的回憶。

「丹（まこと），也有真誠的意思。」仗著對方已然入睡，腦中又再度浮現那時沒能道出口的話語，他的聲幾乎要融在空氣中，「很像你。」
很像總是以一片真心待他、不在乎他的排外與破碎的那個人。
很像他怎麼都無法輕易放手的那人。

當他自昏沉中醒來時，入眼的熙微光亮與平時相較還要更暗一些。
……自己早起了嗎？意識緩緩聚集回歸，這念頭才剛浮現，隨之而來的是擾人的頭疼。
眨了眨眼蹙起眉，熟悉的痛法讓丹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是宿醉造成的影響。
原來那傢伙帶來的酒有這麼烈嗎？上次喝醉已經是一年多前的事了吧？

邊想著，丹移動視線，隨即看見還清醒的某人。
「……你還沒睡？」他有些無奈地揉了揉額角坐起身，按對方作息來看，這時會醒著十有八九又熬夜了。

邊揉著頭試圖舒緩這疼痛，留意到身上的服裝與原先不同讓丹愣了下，試圖回想自己斷線的這段時間做了什麼，卻只能想起一些模糊破碎的片段。
……好像那時一直黏著對方？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他在晨光初露時便收拾好東西悄悄爬上了床鋪，正打算補足遲來的睡眠，身旁便有了動靜。
畢竟也一起生活了好一段時日，他對於丹能輕易察覺到自己通宵的事實並沒有太大的反應，當然心裡也並未升起相應的罪惡感就是。
迎著丹的歉意，群青偏頭想了想，說是麻煩其實也不至於，但喝醉的丹行為確實相比平時更為大膽與粘膩，不知道對方還記得多少？

「沒有。」輕輕地道出話語，群青自認自己說的是實話，他確實也沒有因這突發意外感到多少麻煩，不如說挺新鮮的，「要喝水？」
雖說是問句，但他沒等到丹回答便逕自下了床，腳步晃入廚房準備倒杯水給明顯宿醉的人。

一句「我自己來就好」還來不及出口便見人迅速下床往外走去，丹只好將到嘴邊的話語吞了回去，無奈地勾起笑。
他是真的認為不必麻煩對方多跑一趟的，畢竟自己也差不多要起床了。

想著是不是可以趁這點空檔去洗把臉清醒一下，丹也轉身準備下床，然而他的動作在瞥見床頭矮櫃上的畫本時頓停下來。
伸手拿起畫本，看著攤開的那頁畫面是自己的睡顏，那雙金瞳中浮現些許不敢置信。

他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成為群青作畫的對象，不論在海涯還是現實中，比起成為對方描摹的風景之一，他也更偏好陪在對方身邊，看其畫盡各式景色就好。
所以他沒有料到對方有一天會選擇提筆畫下他，儘管運筆與過去相比稍顯生澀，仍能看出作畫者的用心，絕非隨意為之。

於心中沉浮的情緒是欣喜吧？他好像透過這張圖，更能理解一點對方是怎麼看自己的了。

當他拿著水回來時，正巧看見丹正在翻閱畫本的畫面，群青面上神情依舊平淡，沒有出言制止，只是將水杯遞了出去。
他確實是刻意將畫本放在對方抬頭可見的範圍，儘管那張略顯生疏的素描稱不上是多好的東西，卻是如實刻下了他眼中的丹。

畫中的青年雙眸緊閉，正沉沉睡去，彷彿與外界的紛擾全然隔絕，在一片毫無惡意與動亂的寧靜夢境中安穩酣眠。放鬆的面部線條也使得畫中人的氣質也跟著稚幼了幾分，像是卸下所有防備與面具，以最真實純粹的模樣呈現於他的眼前。

「你還記得昨天的事嗎？」將目光自畫本上移開，他試探性地一問。

將畫本放在腿上接過水杯，丹一口氣喝了過半杯緩解喉嚨的乾渴，這才邊揉著額角思考起群青這提問。
他最後記得的清晰畫面是與銀髮青年交談的時間點，印象中那時酒好像還剩下四分之一？再後面的記憶便有如隔了層薄紗般若隱若現。
在頭疼的干擾下他勉強能夠拾起一些片段，但詳細的對話內容卻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一般，顯得模糊不清。

「不太清楚……我好像一直黏著你，還講了很多話？」思索半晌後丹不確定地開口，「嗯……你應該是有問我什麼重要的事情？但內容就……」
某個關鍵字躍入腦海，使他的話語不禁一頓，不自在地別開視線乾咳了聲，「總之……一點點吧……」
都說酒能壯膽，這話他現在是信了，換成平常的話根本不會直接講出喜歡這兩字啊……現在假裝忘光好像也來不及了。

「對了，這張畫可以給我嗎？」忍不住對自己那時的發言有點羞恥，丹連忙轉移話題。

他在丹不自然的停頓和略顯難為情的反應中眨了眨眼，看樣子對方確實是忘了大半，但不知為何眼前的青年似乎在想起什麼後變得有些不自在，難道是沒預料到自己酒後會變得這麼直率嗎？

見狀他忍不住也循著記憶開始回想對方昨晚說了什麼，還未找到讓丹困窘的話題，他的思緒便立刻被對方的問題引去。
群青還真沒想過丹會想要那張圖，因此在聞言時不禁愣了幾秒，這才緩緩地點了點頭，伸手拿過畫本便將繪著對方睡顏的那頁撕下，遞到丹手上這才開口，「你……喜歡？」

他頓了片刻才意識到對方指的並非昨夜的事，而是詢問他對於這張畫的看法。
沒有被追問他對前夜還記得哪些事也讓丹鬆了口氣，將那頁畫輕輕放在腿上後才抬起頭看向群青。

「嗯，很喜歡。」想了想，他又補上一句，「你畫的我都喜歡。」
不論是對方描繪出的自己、抑或平時的風景畫、是過去在海涯時堪稱完美的佳作、還是現今由顯不足但確實逐漸進步的畫作，這些他都喜歡。
這或許是因為，他喜歡的是群青喜歡畫畫這件事吧。

細細咀嚼著對方的話，他並沒有立即答話，而是盯著人好一會後愣愣地反問了句，「……又喝醉了？」
他總覺得這話的直率程度簡直堪比昨晚。

儘管如此，群青著實因對方的「喜歡」而感到踏實與滿足，這與平時為自己而畫的感覺十分不同，或許帶著心意而繪圖就是想尋求對方的一句喜歡吧，他並不討厭這種感覺。
坐上床沿，他並沒有明確地道出自己那微淡卻又真實的欣喜，反倒差點如昨晚那般伸出手來摸摸對方的頭，並在反應過來時急急收回那懸在半空中的手。

過大的資訊量讓丹有這麼一瞬間不知道自己該因群青那句有些好笑的問題而失笑，還是該先在意自己昨天到底做了什麼才會讓對方有這個反應，或者好奇對方那抬手的舉動原本是想做什麼。

「我很清醒，喝水不會醉啦。」很是無奈地反駁了那句話，看著群青收回手，丹眨了眨眼，視線落在那隻沒戴上手套的左手上，這才緩緩意識到他一開始覺得對方身上似乎有哪邊不對勁的原因在哪了。
畢竟這半年多以來，群青幾乎除了剛洗完澡外都一直戴著手套，除此以外似乎沒有那麼長的時間在他面前坦然露出那佈滿傷痕的左手且毫無掩飾的打算。
是忘了戴，還是他昨夜說了什麼嗎？時間上太巧了，不由得丹不懷疑是後者的原因。

「你先去休息吧。」暫且不立即思考此事，他還記得對方原本是打算上床休息的，於是向人笑了笑問道，「晚點有沒有想吃什麼？」
雖然等群青起床估計最快也是中午的事了。

一時大意之下他竟然就想像昨晚拍拍對方的頭，好在即時收回手後丹似乎也沒意識到他想做什麼，這令群青著實鬆了口氣。

看樣子丹似乎真不記得昨夜發生了什麼，不過群青也不打算一五一十地告訴對方，這種事就留存在心底就好吧。
輕輕點了頭後他便調整好姿勢窩進被窩，雖然沒有很想吃東西，但他想了想還是丟出一句「你做的都好」，才閉上眼墜入深沉的倦睏之中。

「好。」笑著輕輕應了一聲，丹在簡單洗漱後離開時替人關上房門，而後走向書房。
他自書架上拿起一個空的資料夾，小心翼翼地將手上那張畫攤平夾進其中，最後平放進抽屜裏。
儘管宿醉造成的不適感仍在，但當想起群青在他索取這張畫時露出的些微訝異之色使得丹再次彎起唇角，心情甚好地準備進行接下來的活動。

沒記錯的話他似乎蠻喜歡章魚小香腸的樣子，晚點午餐的內容之一就選這個吧。

我也想吃章魚香腸 （怎

來我家我做給你吃 (試圖拐人

我看前面的時候想尖叫喝醉丹可愛到我生氣（生氣？）看中間的時候我尖叫兩個人的互相告白也太浪漫
好喜歡水的描述跟丹名字的日文解釋！！！！（尖叫
然後最後好喜歡丹幾乎忘掉然後群青差點伸手摸上去好可愛

jinjaandtera: 黏人大狗狗很可愛 （自己說
丹名字的解釋是群青中之前看日本色的書時看到的，解釋超剛好的
我也覺得好可愛 如果群青真摸的話丹丹大概會愣住然後思考自己昨天到底做了什麼&是不是被摸過很多次

jinjaandtera: 喝醉丹丹超可愛 （已經在後台瘋狂跟丹中訴說丹丹的可愛（丹中：煩
水的描述那段我也好喜歡！丹中超會寫 摸摸頭真的很有馴服狗勾的感覺可惜丹丹全忘個精光（但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