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才想起原本正要去學校教書的，卻不知為何出現在這個奇怪的地方。

將手機拿了出來後，才發現這裡連網路訊號都沒有，僅有的只是原本的基本功能和一封由像是病毒的粉紅色愛心app發出的指令通知。

反正這個地方已經很奇怪了，大廳裡充斥著不認識的陌生人，尤其外國人的佔比也不少。
雖然有著半分質疑，但也許真的只能照著指令上的去做了？

有意無意的閃躲人群晃了幾圈，視線停留在一位看起來稍微有些體弱的少年身上。
也可能受本身職業的影響，對於落單的少年會特別注意一些，主動的向前搭話：「那個……弟弟，你是一個人來這裡的嗎？」
雖然連自己都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甚至覺得自己的冒失的發問似乎有些唐突而好笑。

「嗯——是的。」士凡聞聲回過頭來，他對著身後突然來搭話的男人，露出微笑。

其實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來的，甚至以為是正在住院中，前一刻的早餐只是個夢——畢竟住院這種事，說來就來也已經成習慣。士凡也並不感到悲哀，何況住院能讓時間變得飛快。

「先生，您知道這兒是哪兒嗎？」士凡撇了撇周圍的人群，包含自己在內，沒有一人是穿著病人服飾。
這些“指令”看起來也不像百貨公司那般的活動標語，倒像是遊樂場所。
士凡的腦中浮現了踢腳趾的指令目標，他想到了前幾天看的番茄電影，被套上兔子頭套的配角轉眼間就像隻蒼蠅般被拍扁在地上，鏡頭匆匆將滿地豔紅輕巧帶過。

「啊，請你別介意，看著你的年紀似乎比我小一點，卻也沒有同齡的夥伴在旁邊，就擅自跟你搭話了。」微微揚起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但發現對方是個滿有禮貌的孩子，內心反而輕鬆了一些。

「老實說我也不曉得這是什麼地方，挺摸不著頭緒的。」停頓了一下，想起手機上的app畫面，會不會這裡的每個人都有被安裝這個程式？
如果是的話，推測起來所謂的指令也不是開玩笑的了？
短暫的飄過方才的猜想，便接續著開口：「我在想，會不會是跟這個有關係。」將手機開啟著指令視窗的畫面轉向對方。「你的手機也有這個東西嗎？」

隨著男人拿著手機的手，士凡也跟著湊上前去，他看了會兒似乎有些遺憾：「先生是紅色的呀。」他沒有正面回答，也沒有露出反感關於年齡與搭話的反應。而是掏出自己的手機，同男人一樣遞過去。

「我是黑色的呢。」士凡的語氣簡單輕鬆，似乎不把這一連串的突然發生給當作一回事，而真的融入了這個怪異的活動之中。

「如果真的以這個遊戲進行的話，先生的紅色與我的黑色，就不同色了。」他說，「那用這個規則的話來說，這就算是我和先生並非命中注定了呢。」士凡露出微笑。
儘管話題實在跳躍，但士凡還是脫口而出，因為他腦中已經浮現了在前段時間，於書上看過的這種相親活動一樣的情節，裡頭他們總愛說些“命中注定”。

起初，對方有些出乎意料的回應讓自己稍微頓住，但也只是輕輕放下那拿著手機停滯在半空的手。

隨意的笑了下，無意的纏繞著臉頰旁的頭髮，似悠閒的道出：「哈哈，我倒也不太信所謂命運這回事。在你提起顏色前，我還沒留意到那條規則呢。」

「我常常這麼想，命中注定這樣的詞彷彿已經被它本身所框架住了。」
在手機畫面上游移著視線，接著說：「然而，往往事情的走向卻不像被規劃好的那樣顯而易見，到頭來只是一種根據預期結果而搪塞用的代名詞罷了。」

「像是……換個說法的話，明明是不同色的，卻還是遇到了，這大概也是所謂的命中注定？」
帶著開朗而無所謂的語氣，像是在向對方表達自己並不在意。

「不過講了這麼多，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呢。啊，雖然這樣說，反正都講起話了，不然……我先來自我介紹一下好了。」順著說出：「我叫做李琇遠，目前是在國中教書。」

「哦……？」在名為李琇遠的男人開始自我介紹時，士凡哼了一聲，因為他還沒回過神。

命中注定是一種框架，也許某時候只是用來塘塞——這麼說的話，確實自己這麼說有些果斷。
“命中注定”也非傳統意義上的二分法，所謂的“命中注定”，在許多因素之下，可能性也是很多，例如許多同色之下的不同色，黑與白，也算是“命中注定”吧？

士凡沒發現自己就著這個小小的話題而開始了不必要的深挖，像起了一個角的地毯，非得把整張捲起，看看底下究竟是哪種木質地板，又是怎麼分割的。以至於在抬頭對上李琇遠的雙眼時，士凡愣了一下。

「……什麼？」他有些呆然。

大概，方才由眼前的少年所緩緩道出的那段話，讓琇遠有種想更深入了解對方思想的念頭。
即便他那像是大學教授談論政治般地講起有點冗長的自我見解，聽聞對方的疑問，便悠然地做出回應：「我覺得，命中注定……就像不論人們處於瓶頸或者得意，甚至是交往的對象，總會有人說『這是天註定』。」

「不如說是在依據條件、選擇了某個選項、觸發了某個事件和動作後，最終演變成的結果。其實仔細想想，這些路徑都是由自己所決定的，甚至結果的好壞也一樣。」

「可是結果不一定會是原本所希望的那樣，這時人們反而轉頭找尋可以承擔責任的對象。而那對象就是命運，或稱為天和神，也就是命中注定。」

琇遠突然覺得自己像是街頭上難纏的推銷員一樣，有些好笑的說：「當然～這只是我的看法啦，雖然講了很多，請隨意聽聽就好，我不是那種硬要說服他人的人喔。」

「所以說，明確的知道這是自己的決定，無論是好是壞，這樣算不算是自己成為了自己的神，掌握了自己的命中注定呢？」士凡眨了眨眼睛，樣子乖巧的像個專心聽課的學生，儘管話題已經脫了序。

他想著，掌握了自己的命運聽起來有些迷人，像是種無法取代的自由滋味，對他來說，就跟他一直以來不被授予的那份能力一樣。

自由很迷人，但他一直不曾擁有，因為這是他為了活下來所做的等價交換。
——其實也是一直都沒得選擇。

「我想是吧，掌握了自己的決定，回過頭來也是一種自己創造的命中注定。」

琇遠看著眼前的少年很是專注的神情，便順著回應話題。他覺得對方似乎對這樣的主題很有興趣，像是他深刻體會過這樣的感覺。

「你好像對於這個很有共鳴呢，曾經遇到過什麼嗎？」
他想著或許比起自我介紹，聆聽他人有時候是更好的選擇，即便他還未知這位少年的名字。

命運到底是由自我還是由上天所決定，一直是個抽象的概念。這是兩個互相矛盾的說法，或許會在某種時刻是能夠相互解釋的理論。

「算……是吧，嘻嘻。」士凡調皮地笑一笑，好像用這張笑臉能跳過這個話題似的：「差點忘記做指令了，我的名字叫薛士凡。今年二十歲，學生……我不久前才剛過完生日，還熱呼著呢。」他用著有些怪異的語氣，說著奇怪的形容詞，似是還未從當時歡快的氣氛中恢復過來。

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二十歲生日是怎麼一回事——起因是他為了準備作業而流了鼻血，在醫院渡過一晚作為觀察。
結果也真的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當晚他吃了巧克力蛋糕，布丁芋頭餡。
想到這裡，士凡無意識的嚥了口唾液，他突然想再吃一次巧克力蛋糕了。

「真的？」琇遠專心聽著士凡的自我介紹，對於簡單移走的話題並不在意。
或許對方有些不便之處，這他能夠理解也不勉強，畢竟兩人才剛見面而已。

「啊～生日快樂，士凡。」他輕輕合起雙手，接著說：「雖然在這個奇怪的地方還有很多不認識的人。」

「那，你會有每一年都固定會許的願望嗎？」琇遠提出了有點奇怪的問題，他只是有點好奇。
「對著蠟燭許下願望，然後吹熄蠋火，我每一年都許了相同的願望，如今也28了，還不確定那些願望到底會不會成真。」

「不過我會實現的是每年都要吃到同一種口味的蛋糕，哈哈。」他打趣地笑了笑。

「雖然現在並不是生日了，但是謝謝！」士凡笑得開心，現在在他的印象中，在這個陌生的環境中，眼前的先生已經被他分配到了“是個溫柔的好人”的區塊。
因為如此，他不會排斥回答眼前的男人的任何話題。

「好巧啊先生，我每年也幾乎是同一個願望，」士凡如是說道，只是他使用的“幾乎”是因為他不確定往年是不是同一個願望未變，聽哥哥敘述，小時候的他調皮多了！
「也同樣是同樣口味的蛋糕。」不過蛋糕這點是一定不變的，甚至蛋糕店還是同一家。

「但這麼多巧合，我卻不知道先生的名字，先生是不是不肯告訴我？」士凡開玩笑似的這麼說，因為他已經發現了，這位先生像學校的老師，在為他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