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自天將亮未亮的清晨被狐之助緊急喚醒後至此刻已然過去大半天的時間,為了將溯行軍徹底阻止在這片深山林中,不斷穿梭在森林、山坡地所消耗的體力更是過往的一倍以上。更遑論在這片濃郁且四處都有著遮蔽物的森林,要堤防可能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所消耗的精神。
躍下樹,卻依然不敢將刀收起,只是慢慢地踏步上前與大俱利伽羅會合而後道出此刻觀察的結果。
甩去白刃沾染上宛若灰燼的物質,透過樹影打上的陽光讓兩人未納的刀帶著有如波光般粼粼的光芒,彷彿要因此而照亮仍滯留在此地的污穢之物,浸漬著戰意的金色龍目掃視過不斷湧現溯行軍的山林,水紋般自一點擴散開來的足跡細響讓人瞬間鎖定了目標。
「跟上。」
邁開的腳步帶著揮之不去的急躁,輕盈而綿長的足跡與溯行軍完全不同,然而在那周圍卻錯落著像極了手持大太刀或長槍的敵手特有的沉重足音,顧不得回頭確認,僅以同樣進在身側、甲冑打上草叢的聲響來判斷對方確實跟上腳步。
一滴、兩滴。
分明是豔陽高照的日子,自頂頭落下的雨點打上了臉龐,奔馳而刮過的風驅逐過剩的暑氣,卻也讓腳步被泥濘阻滯,聲音變得越發模糊,卻能從模糊的程度讀出即將面對什麼樣嚴峻的戰況。
順著聲音來到居住於山林的野獸們踏出的細小獸徑旁,阻擋在隊伍前方的赤紅目光讓人幾乎顧不得此刻兩人的模樣不適合讓當代的人類撞見,搶在光忠出聲阻止之前便率先箭步上前。
扭轉刀刃的揮砍帶上些許將雜念一刀兩斷的凜然之氣,那試圖將目擊者們趕盡殺絕的大太刀就這麼化為粉碎,龍的雙目僅僅是瞥過領頭穿著的人型妖異,道路前方又是一隊迅敏的蜘蛛脇差為主的敵軍,舉刀重整的架式背後,一列盛大的出嫁隊伍就這麼被逼得停了下來。
「失禮了。」
簡單丟下一句,龍的爪牙就這麼襲往率先衝刺、頂撞刀刃殺意的脇差,長髮覆面的頭顱在一道快得幾乎看不清行動的刀影中被輕易斬落,在落葉與枯枝形成的爛泥間滾動幾圈,徹底化作塵土消失殆盡。
慢上一步緊隨其後,藉著旋身的動作順勢將那阻礙身前的蜘蛛脇差自樹林中擊飛出去,那碩大身影驚險的自明顯是出嫁隊伍的行列前騰飛而過的景象,讓甫才踏出森林便嚇出一聲驚叫。
「哇!為什麼這裡會有人?!」
蜜金色目光還來不及仔細查看隊列是否受到影響,注意力轉瞬間再度放上眼前再度竄出的敵刀,率先迎戰而上嘗試著拉開與那列迎親隊伍的距離。
細雨輕輕落在臉上、身上的感觸多少驅散了些熾熱暑氣,雖然驅散了些許燥熱的感覺但卻始終有鼓莫名的躁動不斷在胸口中累積。比起昨日還要來的明顯的不適卻暫時還影響不了此刻迎戰溯行軍的專注,卻是罕見的讓掛在臉上的微笑弧度起了變化。
而比起平日還要來的急躁的刀法,更是映照了此時此刻的狀況。
「小伽羅,左邊、森林裡面還有三把短刀!」
刀刃相接一時半刻脫不了身,僅能看著瞬間自一旁竄過的迅捷身影朝著行列而去,張口呼喊的聲音明顯帶著煩躁。
「所以說、防禦也是沒有用的喔!」
蹙眉使力強行自彼此角力的情況脫身,彎下腰雙手緊握刀柄朝前大跨一步上劈的力道甚至傳出了可怖的破空聲響。隨著眼前蜘蛛脇差化回黑灰消散,轉過身覓尋那抹身影的舉動都有些急躁。
「小伽羅、」
「……!」
自肩上躍下的刀裝兵們在靈力的驅動之下恢復成一排整齊的足輕兵卒,甩動的投石雖有一部分打上了樹木枝幹,但仍有不少成功侵襲了幾柄短刀棲息的樹林,帶有衝擊力的沉重石頭砸碎了其中兩隻矯健的魚骨短刀,然而仍有其中一隻自縫隙中溜走,銜著傷害性較高的匕首,猙獰的三眼在一瞬間湊近面前。
「哼、就這種程度嗎。」
幾乎能將一名成年男性加諸在刀上的力道徹底甩開的手勁甩開那試圖與自己打上膠著戰的魚骨匕首,隨著鏗鏘一聲刺耳的鳴響,瞬間鬆脫的顎骨讓刃尖有了絕佳的機會,龍紋攀附的打刀自敵方的口中送入,貫穿發出淒厲慘叫的魚骨輕薄易碎的身子,白骨隨著引力摔落地面,散成一塊塊無法拼湊的碎骨,崩解、消散,彷彿方才的一切都只是眾人共同的幻覺。
提起的警戒並沒有立刻撤下,龍一般的感官似是正搜索著周遭異樣的氣息,但沉靜了短暫的時刻,戰鬥似乎暫時結束了。
呼出自清晨便鬱積在胸口的悶氣,慣性以衣袖擦去刀刃上頭染上的髒污,俐落地收刀入鞘沒有半分遲疑,連同刀鞘在內將打刀轉移至右手持著,這才重新面對那徹底被兩人擋住去路的出嫁隊列,微微低下頭,致上此刻所能及的最深的歉意。
緊跟著佇立於大俱利伽羅身旁,將收入鞘中的刀持於右手而後跟著彎腰像著那仍舊警戒的對列低頭致歉。就算退去溯行軍,這人煙罕至的深山林中依然還是帶了點緊張氛圍。
「抱歉呢,我們並非有意阻擋在您們前方的。」
率先出聲,重新抬起的蜜色單眸望著前方依舊持刀戒備的武者,光是一身明顯於這時代特立獨行的衣飾便足以引起人的疑惑與戒備。看著一時半刻陷入僵持狀態的情況,開口的話語也帶了些困擾的語調。
「嗚哇、小伽羅怎麼辦,沒想到會被人看到......」
「……冷靜點。」
說著的同時,攀著龍紋的右手稍稍扯住了光忠立起的後領,輕點的下顎示意人好好地觀察那明顯劍拔弩張的隊伍,在當代的日之本十分罕見的鳳眼以及明顯與該年代民情不符的大型婚列,搭上頂頭仍高掛的艷陽與落著的小雨,對方的身分便不得而知。
未褪去光芒的龍目早已自身為武器膨脹的戰役中脫退,但並不屬於人類的瞳孔與左肩上浮現出、纏捲著身旁那明顯從昨日開始便微妙地不在狀況內的男人頸脖的俱利伽羅龍亦顯示了兩人並非單純的是誤入妖異境地的無禮之徒。
「我們追擊著我們的敵人而來,偶然叨擾兩位的大喜之日。在此僅代我倆所仕之主,向兩位致上至深的歉意。」
抬起手安撫著那攀上身輕蹭著頰畔的俱利伽羅龍,慢上些許才得以正視眼前行列的單眸順著大俱利伽羅的話語仔細看著,雖然外見上明顯是哪方武士大家出嫁女兒的行列,卻在定神細查後才發現那隱隱約約不屬於人類的氣息。
「還希望不會造成您們的誤會才好,真的非常抱歉。敵物已經暫時擊退了,我們也不會再阻攔前行的路途,也還希望能接受我們的歉意。」
話語落下,行列前端持著刀的護衛在一名明顯為主事之人的老者上前後慢慢放下了戒備。緩慢的步伐停佇在兩人前方幾步之遙,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也釋出了一絲和緩的善意緩緩開口。
『還真是、確實是嚇了很大一跳啊,不過既然是誤會,歉意我們也收到了。只是沒想到本以為是人類,卻是罕見的刀劍付喪神啊,那股人類之氣實在太重了都沒發現呢。』
眼前老者瞇起的眼像是正仔細檢視眼前兩個非人之物,那雙獨特的鳳眼透著盤算似的微光,不斷的來回掃視著。
「……是嗎。」
對方的話語在耳中聽來似是對兩人富饒興趣,那對瞇起的眸與斑白的髮鬚更顯其老態,卻不如人類那般多少帶著點年歲摧殘下的虛弱。
俱利伽羅龍聽從心中所思自光忠身上撤了回,融入訓練有素的臂肌,成了帶有渾厚靈力的刺青,將猙獰的面目與獠牙藏於肩背,徹底驅散的戰慄讓兩人更顯得如同誤闖上山的普通人類。
然而即便獲得諒解,兩人打擾了婚列的行進,確實是需要按照規矩行事。
退了一步將身旁的人攔腰摟過,讓出本就顯得壅塞的小徑,凝於手中的靈力轉變了型態,輕輕蓋上那人的眼眸,鬆開的瞬間便令其戴上偽裝身分的狐面,遮掩住半臉的黑色狐面也同樣使雙目銳利的金消闇些許。
「為避免諸位遭受我倆之敵侵擾,我倆將隨行護衛,以彌冒犯之舉。」
狐面覆上的那一刻還想說些什麼,伸出的手在半途便被一隻毛茸茸的小爪給截獲,自彼此警戒的狀況解除之後紛紛從後頭冒出明顯較為年幼的狐狸們,不知不覺來到兩人身周附近開始替那持於身側的刀鞘、甚至是身上別上漂亮的鮮花與各式飾品。
還未能完全藏起自身過於明顯的特徵,蓬鬆毛絨的大尾巴不停的在身後晃著,明顯富含好奇與興奮的模樣像極了人類稚童。相比起那仍舊帶著戒備的護衛們,膽大且玩心重的小狐狸們甚至還躍上了胸口。
「哇!」
突如其來的重量讓人驚險地接住那團毛球,蹭上頰畔深舌舔上一口的舉動像極了不久前攀在身上的龍。輕輕撫著小狐狸毛絨的背脊,蜜金色目光投向身旁那人。
「跟上真的好嗎?雖然確實會擔心溯行軍再度來犯,但畢竟也是我們不慎叨擾在先......」
道出擔憂,還想繼續訴說的話語被那自衣襬下緣迅速上竄的物體給打斷,熟練的自背後掛上肩膀的狐之助再躲藏了好一會兒才再度探出身形。
「啊、狐之助,差點把你忘掉了呢。歡迎回來。」
『偵查完畢!敵方能量波動已暫時平息,但裂縫反應還沒有完全消除。未定座標方位北353、西11,請兩位保持警戒。』
柔軟的蓬鬆軟毛在光忠的頸子邊輕蹭兩下,而就連突如其來、對妖狐們而言長得奇形怪狀的狐之助也成了小狐狸們下手妝點的目標,蓬鬆的尾巴不由分說地被套上了小巧的花環,頭頂也放上一枚與毛色相襯的小黃花。
孩子們樂呵呵地拉地兩人加入隊伍,無法化成人形的狐之助在聽見村裡為了這場婚禮準備了大量的油豆腐可以享用後,也開開心心的被孩子們輪流抱在懷裡當成布偶娃娃,一臉幸福的唱著似乎是隨口編造的油豆腐之歌。
回想方才狐之助報予的大致方位,確實與狐狸們的村落沒有偏差多少,若是裂縫真的在村子附近的話,跟著行列前往或許也能從外出捕獵的青壯狐狸們口中探出些許近日山林裡異常的地方,也算是比起漫無目的調查還更有效率的方式。
「走吧。」
忽略那來自於狐嫁新娘過於熾熱而讓人倍感刺痛的視線,像是要宣示主權一般,將身旁的男人更是摟近些許,自領口探出的龍首更是無聲的威嚇著,將髮尾仍泛著與自己相似赤紅的戀人以宛如野生動物的方式般據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