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為荒唐的念頭升起，掐了一下手臂也能確實感受到疼痛，丹瞥向身旁那個還在熟睡的人，伸手輕推了推對方肩膀，「群青？醒醒。」
說真的，不論是叫「自己」起床，還是對著「自己」喊對方名字都讓他覺得十分怪異，但好像也沒有其他方法了。

那道輕推將他自安眠中抽離，猶帶睏意的雙眸甫睜，便先瞥向了床邊的時鐘，直到那過早的時間落入眼底，他這才懷著不解轉向身旁的人。

但映入眼簾的景象卻令他差點以為自己仍身處夢中。
群青大概是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被「自己」叫醒，他不由得盯著那張臉愣了半晌，這才發覺今日醒來時的位置似乎與往常不同、身體的感覺也不同，他忍不住低下頭去，沒有熟悉的長髮落下令他一瞬間有些不適應，但這身形與衣服確實都是屬於「丹」的。

──……現在是什麼狀況？

「……丹？」他嘗試對面前的「群青」確認，但流露出的聲嗓無疑是屬於青年的。

「是我。」確認了至少換進自己身體中的人的確是群青，他多少稍微鬆了口氣。
萬一不是的話感覺可就麻煩了，雖然光是現在這樣就夠麻煩了，也荒誕到讓他有點好笑。
這種發生在電影小說中的情節居然真的有可能發生嗎？

「有沒有哪邊不舒服？」暫時不去管看著自己的臉卻要將之當成對方的違和感，丹關切地詢問起對方的狀況。

儘管頂著自己的面容與聲音，但他仍然可從語氣和神態尋得幾絲丹的蹤跡，找回那分熟悉感後他便輕輕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無大礙。

但眼下這個詭異現況可令他感到有些棘手，群青可沒想過這種事竟然真有可能在現實發生，不過既然發生了，除了嘗試找找有什麼能換回身體的方法外，似乎也沒有什麼能做的事了。
畢竟慌亂和不知所措都不是他們面對危機的首要選擇。

「你今天有工作？」無論如何，他們似乎勢必要用對方的身體活動了，既然如此群青最在意的事，就是丹需不需要處理工作了。
……畢竟要用誰的身體出門還是個大問題。

「沒有。」他搖了搖頭，或許這可以算是慶幸吧，今日正巧沒有必須出門的情況，不然他可不知道該不該讓群青頂替自己出去。
按對方與自己截然不同的性格，被發現不對勁估計很快吧，可若自己用對方的身體去的話，該怎麼解釋也是另一個問題。

「累的話再睡一下？」思索半晌還是無法釐清導致這情況的起因，於是丹索性暫且將此事放到一邊，抬手攏了攏對他而言過長的髮絲，尋思著乾脆綁起來比較方便，向群青笑問道，「還有，不介意我活動一下你身體吧？」

反正乾著急糾結也對現狀沒有幫助，還是先照自己習慣的作息來吧，不然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而且在他看來，這身體與自己相比可是弱了不少，趁著這機會順便幫忙活動一下也不錯。

不必考慮要用誰的身體出去倒是這奇妙現狀最大的安慰了，群青不免小小地鬆了口氣，想想這個時間確實是早些了點，回去補個眠倒也沒什麼不好，他便點了點頭。
只是面對第二個問題他卻陷入了小小的猶豫，丹早晨有活動的習慣他自然是知道的，但此刻對方使用的是他的身體，依然要維持這個習慣令他感到些許微妙。
……這樣鍛練是練到他身上嗎？這算是一種不勞而獲嗎？
儘管深感微妙，但群青還是知道丹不會拿別人的身體亂來，於是思索了一會這才答道：「別亂搞就好。」

語句方落他便再度將自己埋入被褥之中，縱使用丹的身體總有些不適應，但要這麼起床於他而言更不適應。
只希望再度睜開眼時一切都會恢復往昔。

「好。」其實不用群青交代，丹自己也不會亂來的，畢竟這可不是自己的身體。
於是他起身下床，離開臥房時將門帶上，不過並未步向客廳抑或庭院，而是先來到書房，翻出梳子與備用的髮圈將長髮束成高馬尾，這才繼續接下來的運動。

畢竟不習慣這身體，加上群青原先並沒有定時運動的習慣，因此他也不敢一開始就採用高強度的活動，採用了比較輕鬆的動作。
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這副身體的體力倒是還不錯，儘管耐力比他差了些，不過還是在他提升了點強度時撐完整個活動，只是有些喘。

在新奇之餘丹也有幾分惋惜，明明本身素質不錯，但平時都不活動的話再好的身體也有被搞壞的一天吧，更別說平時吃的也有些太少了，有沒有攝取足夠養分都難講。

有些無奈地輕嘆了口氣，丹抬手撥了下黏在臉上的髮絲，興許是頭髮太長的關係讓汗出了不少，弄得身體有些黏膩不適，於是他想了想後決定去簡單沖澡一下。

不過在拿取更換的衣物時他又當機了一次，猶豫一陣後還是伸手拿了自己的衣服。
好在兩人身材差異不算很大，因此家居服穿在身上倒也不會顯得過於鬆垮。

在打理完自己後丹這才去弄起早餐，然而沒想到的是原先再平凡不過的舉動也遇上了問題。
此時他才真切感受到了必須用非慣用手做事的麻煩，比如無法使用左手操作筷子，在拿菜刀切東西時也感到施力不足，不夠順手。
……不過現在最大的問題好像是他扭不開裝調味料的瓶子，金屬的蓋子在冰箱中因低溫而咬得更緊，單憑現在的他還真的轉不動。

「……」盯著瓶子看了會，不知道乾等的話要多久，丹乾脆拿出一隻湯匙沿著蓋子邊慢慢敲起來。
這方法也是以前聽其他人說的，不過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用，萬一再不行的話好像只能拿布沾熱水來試試看了。

或許是因為這突發狀況，又或許是仍舊沒習慣這副身體，他沒睡多少便又醒轉，只可惜這回睜開眼時一切皆沒有改變，他仍舊使用的是丹的身體。
輕嘆了口氣後群青便下了床慢慢晃去盥洗，瞥向鏡子裡那張早已看習慣、卻不應該出現在自己面上的臉時還是有幾分難以置信，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面頰。

——所以是真的靈魂互換了嗎……

但他仍舊感到有些怪異，於是又盯著鏡子裡青年的面容好一會兒，這才發覺鏡中的人原來一直處在面無表情的樣子，與丹平時總是習慣笑著的模樣差異過大，難怪總顯得不協調。
但發現是發現了，群青也沒有想模仿對方的意思，要時時刻刻掛著笑容於他而言著實是件難事，於是他連嘗試的意願也沒有，便去換了身自己的家居服。

儘管身體互換了，但心裡仍舊是習慣自己的風格，因此他沒有選擇丹的衣服，看著穿自己衣服的對方也確實是一件新鮮事。

只是當群青終於循著聲響來到廚房時，卻看見自己……或者說丹，正拿著湯匙對瓶子敲敲打打的畫面，不禁感到幾分疑惑。
然而他在移動目光看見那隻沒有帶著手套的左手時便明白了，於他而言習慣的事對丹來說可有些困擾吧，於是他乾脆地接過對方手上的瓶子，下意識搭上右手時才愣了一下，改用左手便輕而易舉打開了。

他們之間的互動一瞬間似乎也隨之調換過來，想來沒有訓練過右手的丹大概不太能適應那副殘缺身子，他便主動發話：「我來幫你？」

群青出現的時間比他預料的還早了一點，想來大概也是不習慣身體的原因吧。
見對方穿的也是屬於對方自己的衣服丹倒是不太意外了，畢竟自己也是，這樣子看起來倒也有些新鮮，而且也不像自己平時有在綁頭髮戴耳飾，他自己都沒特別留意過這樣子的自己。

接過打開的瓶子，丹的心情有些微妙，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需要仰賴他人幫忙這點小事，也因此感到些微困窘。
「好啊，麻煩你了。」他苦笑地聳了聳肩，拿過菜刀對放在砧板上的小黃瓜大概比劃了一下寬度後才將刀柄遞給群青，「大概這厚度，切半條吧。」
他的確需要幫助，不然還不知道要弄多久呢，前面光是切肉片花的時間就比以前多了。

解決了對方的問題後，他這才緩慢地發覺眼前的自己別於平時的髮型，不過比起披散著髮，束起來更為乾淨俐落，也更符合丹平時的習慣吧。
他倒是還沒怎麼習慣短髮的輕盈感，總覺得腦後空蕩蕩，彷彿少了什麼。

撇下思緒，群青乾脆地接下刀子，三兩下便將所需的小黃瓜切成等分，恢復與常人相同的能力、不需仰賴他人便能快速完成這種簡單的日常事務令他感到小小新鮮，儘管這回是借用丹的身體，卻也多少讓他有種回到過去的錯覺。

環視了目前的材料一圈，他大致能猜出丹想做的是三明治，於是便順道拿出吐司來切邊。

讓群青接手部份工作後他也沒閒著，打開一旁的瓦斯爐後便開始煎肉。
在該怎麼把肉片放進去平底鍋時他又再次卡住，換成以往可以直接用筷子，可是現在沒辦法，於是想了想後丹乾脆直接伸手拎起肉片放進去，而後也撒了點鹽。
反正手已經先清潔過了，沒有衛生問題，為了這點事又麻煩群青著實有些不好意思。

至於該用哪隻手拿鏟子，在嘗試後他還是選擇了右手，畢竟不管哪一隻手都不順的情況下，比較能做精細動作的右手還是來得好一些，只是動作還是顯得有些笨拙。
好不容易弄完肉的部份將東西撈進盤子，他轉過頭見群青已十分快速地連吐司也處理好了，於是視線滑向一旁已攪勻的蛋液，又看了看人，猶豫片刻後問道，「煎蛋你會嗎？」
他有些不確定自己來的話會不會在翻面與剷起來時將蛋給攪碎了。

一邊處理吐司的時候他也發覺了丹的不順，以及稍嫌生疏的動作，完全不見昔日的俐落和熟練，視線不免多停留了下。
雖然是自己的身體，但能見到與平時截然不同的丹著實新奇，那笨拙遲鈍的動作甚至還有些可愛，他也不禁覺得互換身體似乎也不是那麼令人厭惡的事了。

只是要讓人用那樣殘缺不全的身體活動他還是有些抱歉的，在換回身體之前還是盡可能幫幫對方吧，如此一想，他便聽見丹的問句，於是輕輕點了頭應道：「可以。」
煎蛋這種小事他還是會的，群青伸手接過鍋鏟，把蛋液倒下後便小心翼翼地看顧著，直到嫩蛋逐漸成形，這才輕翻起那金黃色的邊緣，向下一鏟後就迅速地將之翻面。

儘管是自己提問的，但在看到群青做得不錯時丹除了鬆口氣之餘心底卻也有種莫名情緒滋生，忍不住瞥了眼佈滿傷痕的左手。
總覺得有些不甘心，明明原本都是自己就能做好的小事而已，這就是群青當時的感受嗎？

輕呼出口氣，他沒讓自己在這情緒上多做糾結，先拿出盤子將吐司放上去並擺上其他料，待群青煎完蛋後接手接下來的工作，將蛋分好後放到吐司上，接著蓋上另一片吐司，很快就完成了兩份三明治。
「用這身體的話可以吃多點了吧？」將其中一個盤子遞了過去，他向人調侃道。

該說裡面果真是丹的靈魂嗎？聽見這熟悉的調侃時他沒有多做回應，面上的不情願倒是顯而易見，鑲在丹的面上或許有幾分新奇。

儘管他不愛吃東西這件事與使用哪副身體無關，但不可否認的是，換成了丹的身體後他確實也被勾起了與常人相同的食慾。而除去這些，如今使用的不是自己的身子，自然是不能任性不進食，他可不想搞壞丹的身體。

群青接過盤子後也順道把丹的那份端到餐廳，並自冰箱取了罐可樂——縱使靈魂互換了他也不想虧待自己——接著替丹倒了杯水作為配茶，這才坐到餐桌前，戳了戳仍冒著香氣的鬆軟麵包等待丹整理完畢。

不得不說雖然現在有些不方便，不過看群青用自己的身體擺出這些他平時不會出現的表情時其實挺有趣的，而這一點丹當然不會說出來。

收拾器具與剩下的食材倒是沒多少不便，將洗淨的器具晾回各自原本放置的位置後他擦乾淨手，這才走向餐桌。
見群青毫不客氣地拿了可樂喝讓他有幾分好笑，不過並不打算阻止人，畢竟他不愛甜食只是自身喜好的關係，而非健康問題，讓對方喝也是無礙，況且喝幾罐的影響對身體也不大。

「待會要畫畫嗎？」拉開椅子在對面坐下，丹隨口問了句，「要的話我想看。」
雖然已經看過很多次對方畫圖了，但看「自己」畫圖可沒有過，感覺似乎會挺新奇的。
而且交換身體後群青也正好擺脫了身體的桎梏，不趁機使用一下似乎挺浪費的，至少他是如此認為的。

聽見這問句他忍不住疑惑了會，畢竟丹鮮少主動提出想看他畫畫，更正確地說，這是他們習以為常的日常了，早已不是什麼新奇事。
但群青很快地便意會到丹的言中意為何，也意識到自己此刻已然借丹的身體暫時恢復正常之身，似乎能夠嘗試用左手畫圖。

但離開海涯已經近乎一年半，更甭提這是他將近三年多頭一次在現實以原先的慣用手繪畫，能不能找回過往的手感都是個問題。
但嘗試一回似乎也不壞。

沉吟片刻後他對上自己的那雙墨瞳，終究輕聲落下一聲「好」，而後則像是想到了什麼，又補了句，「打字可能不太方便……抱歉。」
就算丹今天沒有工作要外出處理，但若是需要用上電腦進行文書作業，那雙對丹而言過於生疏的手，大概無法讓對方流暢快速地處理事務。

聽到這聲道歉時他眨了眨眼，嘴角微微顫抖了下，最後還是沒忍住地笑出聲來。
「又不是你害的，抱歉什麼？」他還真沒想到對方會因為換給自己的身體有殘缺而感到虧欠，不禁覺得在這部份認真的群青有些可愛。
雖然現在面對的是自己的臉稍微有點可惜就是了。

「小事而已，大不了我用語音輸入就好。」丹無所謂地擺了擺手，「這體驗對我來講也挺新奇的，看來以後還是該多少練習下右手，不然哪天斷左手的話就吃虧了。」
的確現在是有些不方便沒錯，不過他其實也不在意，就只是需要花時間習慣而已。
況且當初受傷也不是群青自願的，被困擾多年的也是對方，真的不需要為此道歉。

當那道笑聲流淌而出時，他心底不免漾起幾分困窘，畢竟他自己是無所謂，但若要讓丹也跟著體會這份不便那可不是他樂意的了，但迎著對方輕鬆的笑意，他心中的愧欠確實也為之消散了許多。

這個人總是這樣吧，對凡事輕鬆置之，但唯有身旁人的事卻會緊緊攬在心上。

或許是仍舊無法習慣看著自己的臉對談，擱下思緒後群青難得開始認真地吃起眼前的食物，當然也少不了對丹後半真開始認真考慮訓練右手的話投去一眼，沒有發表更多意見。

儘管迎接了一個充滿意外的早晨，但他們悠閒的早餐時光倒是一如既往，在一片輕鬆寧靜中度過。

解決掉早餐後，他便去取了自己的畫本和工具窩上沙發一角，幾番躊躇後這才開始慢慢以鉛筆勾勒庭院的模樣。許久未以左手作畫總略顯生疏，描摹出的筆跡幾度修改這才符合心中的軌跡，儘管有些不順，但他似乎也慢慢找回過往的感覺，修正筆跡的次數也逐漸減少。

雖然這是依靠丹的身體才暫時得來的假象，但不知怎麼的，他卻忽然憶起一年前丹在咖啡廳說的那些話。
如今這微小的懷念感，這也是因為有對方的陪伴和支持，才能體會到的成果吧。

將盤子清洗收拾好後丹便跟著窩上沙發，坐在群青身旁興致勃勃地看著他動筆。
紙上的線條從一開始的不穩變得穩健，開始能一次勾勒出需要的形狀，不再需要隨時擦拭修改。

看著紙上描摹的庭院風景，他突然間覺得或許這場交換身體的意外就是為了這畫面而出現的吧，讓群青能重回一般人的生活。
雖然自己是不方便了點，不過這樣子倒是不錯，他不介意這情況維持久一些，讓對方多玩一陣子。

他也不是一味盯著畫本看而已，中間不時會抬起頭瞥一眼那張原先屬於自己的側臉。
那是與自己不同，平淡且專注、明顯沉浸於熱衷的事物中的神情。

原來自己這張臉也能出現這種表情嗎？為此感到新鮮的同時丹也有這麼一瞬間好奇起了自己過去畫畫時是不是也會是類似的神情，不過隨即就自行揮散了這念頭。
還是先算了吧，除了先前陪群青練習外，他暫時還沒想好該不該重新拾起那些技藝。

他的動作並不因為身旁多了一個人觀摩而受到干擾，仍然一點一滴地讓墨痕攀上白紙，逐步構出庭院的樣貌，隨著畫作逐漸完整，他也漸漸拾回了自己的過往。

此刻作畫的人是丹的身體，而旁觀的人則變成了自己，這與平時截然不同的畫面倒也特別，群青一面想著，一面也思索起換回身體後自己也許也能成為旁觀丹畫畫的人。雖然對方除了陪自己練習外幾乎不曾主動畫圖，但他也是相當喜歡那與自己風格完全不同的畫作，如果可以，他倒也希望對方沒事也能拾筆，作為消遣。

正當他的思緒無邊無際遊走時，一陣熟悉的樂音忽地落在滿室的安靜之中，在這只有筆尖在紙上行走的沙沙聲的室內顯得格外突出。群青在那規律的樂音響至第二聲時，這才發覺了那是丹的手機鈴聲，不禁愣愣地轉向身旁的人，「誰接？」
是正使用著他的身體的丹本人接，還是借用丹身體的他接？

在鈴聲響起時他也不由地愣住，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掛斷、任其響到結束、還是接起。
……早知道他應該先將手機關機的才對，為什麼偏偏就在現在打來了電話？

雖然這麼想，但丹也清楚自己不能這樣做，只好不情不願地拿出手機。
看到上頭來電顯示的是賭場的副手，他不禁微蹙起眉頭，眼底流露不解。
這個時間點應該是休息時間才是，怎麼會在此時打來？

想不透是出了什麼事，這通電話卻也不適合讓它響到自然掛斷，於是丹將手機遞到群青面前。
「你來，我教你怎麼說。」邊說著，他按下接聽與擴音鍵，自己則靠到對方耳畔，方便隨時指導群青回應，「直接問他有什麼事。」

按理說也應該是他接，畢竟現在持有丹的身體的人是他，要向其他人解釋這奇妙的情況可費工夫了，況且也不確定電話那頭的人會相信這種事。
繼續猶豫也不是辦法，群青想了想還是接過手機，反正照著丹的指示來做就不會被發現了吧。

『老闆早安，我打擾到您了嗎？』電話另一端的聲音是沉穩低沉的男子嗓音。
他頓了下，在腦中尋找丹平時的說話方式後，便試著讓自己的語調活潑一些，至少不那麼死沉，但似乎並不算是很成功，「……沒有，有什麼事？」
『鈴木先生——VIP編號15的那位，他昨日達成了金額消耗門檻，表示想與您進行對賭，您今晚有空嗎？』

──今晚？
聽見這個不妙的時間點後他轉過頭去，眼神透著幾分想拒絕的意味，畢竟若約成了那代表他勢必得代替丹出門，先無論會不會被他人發現，賭博絕對會輸的吧？

他聽得出來群青似乎在嘗試調整語氣來模仿自己，然而聽起來仍舊相當生硬，與自己平時的口吻相差不少。
若是換成其他時候丹倒是會感到好笑並逗弄人幾下，不過現在這情況他根本生不出這心思。
只希望自家員工不要追問吧，萬一情況真的不妙的話乾脆直接掛電話算了。

聽到電話另一端傳遞出的訊息，他不禁蹙起眉。
不用群青表示他也打算拒絕，對方可沒有自己的賭技，也不擅長應付人群，不可能代替他過去，而他也不可能用對方的身體過去。

「另一邊這幾天有事要忙，至少這三天沒空過去，下週吧。」他用近乎氣音的音量交代群青該如何回應，「晚點我再傳時間給你。」
不知道這情況會維持多久，總之他將時間說得長了些，萬一真拖到那時還沒搞定的話就再說吧。

聽見那刻意壓低的答覆，他再度調整語調，試圖讓語氣輕鬆些，雖然相比平時的丹仍然稍嫌清冷，但至少好好地將話語傳達過去了。

而電話那頭的男子似乎沒聽出有什麼不對勁，仍然有禮地答道『好的，我明白了，那就不打擾您了。』後便掛斷電話，令群青總算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這才把手機還給丹。

「辛苦你了。」順利結束通話也讓丹鬆了口氣，拿過手機恢復原先的坐姿與距離，第一件事就是先將手機設定成拒接所有通話，告知來電者自己最近繁忙，有事留語音或傳訊息。
他可不想麻煩群青再裝成自己回覆電話一次，這太為難對方了。

「演得不錯，再接再厲？」危機解除後他的思緒便再次不安份起來，於是勾了勾唇角向人笑道。
他當然是開玩笑的，要是再多來幾次的話怕不是之後要有他最近心情很糟的流言出現了。

對於丹在這種時候還不忘玩笑的舉動投去一記冷眼，要假扮一個性格與自己截然相反的人實在太困難了，可以的話他還真不想再來一次。

但結束這場突發事件後，群青並沒有立刻繼續完成原先被打斷的畫，而是盯著丹一如往常的笑意好一會，這才無比認真地開口，「你可以……不要用我的臉笑嗎？」

他從一早醒來就想說這件事了，儘管面帶笑容確實是丹的習慣，但如今對方使用的是他的身體，要看見自己笑著的樣子也太奇怪了。

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要求，丹眨了眨眼回看那雙原屬於自己的金瞳，半晌後有些哭笑不得地開口，「喂喂喂，我都沒意見你拿我的臉擺面無表情了。」
雖然他也是看這表情的自己有些不習慣，不過想說勉強個幾乎沒什麼表情的人跟自己一樣常笑未免太困難所以倒也不太在意，因此還真沒料到群青會先受不了。

「我試試看吧，不小心又笑了的話你再提醒我一下。」嘴上半開玩笑地抱怨了下後，他倒也沒拒絕，在抬手摸了摸臉頰後無奈地向群青攤了攤手。
說真的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辦到這件事，笑容於他而言早已是根深蒂固的習慣，很常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在笑了，一時之間要不這樣做實在是有些難度。
不過既然群青會在意的話，試試看也不是不行。

面對丹的抗議，群青回以沉默，他也不是沒想過這件事，但要長時間都保持笑容還真不是一件容易事，單純不笑應該比較簡單……吧？

無論如何，他還真沒想過對方會這麼輕易地就答應了這無理的請求，總覺得莫名有點不好意思，但儘管如此他還是不怎麼習慣像丹一樣坦然輕鬆地露出笑容，於是只是點了點頭便又將視線轉回畫作上。

大致找回過往的感覺後，運筆也跟著俐落乾脆了起來，即便並未完全滿意，但他確實是相當享受這與過去相似的手感，一張張墨色景物畫便填滿了空白的畫本，悠然的上午時光也逐漸邁向正午。

他就這麼安靜地待在一旁看著一張張畫作被構築完善，沉浸在這靜謐的氛圍之中，直到留意到牆上的時鐘短針已越過了十一這數字，才想起是時候去處理午餐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總覺得群青這身體似乎比較耐餓的感覺？如果是自己原本身體的話應該差不多會有明顯的空腹感了才是。

「我先去做飯。」在揚起笑前丹想起了先前答應的事，於是趕忙壓下勾唇角的舉動，站起身的同時向群青道。
……果然不笑的話還是有些不習慣啊。

聽見那句話他這才從畫作中抬起頭，在發覺時間已接近正午的同時胃部也感受到相應的空虛感，提醒自己是該進食了。
然而丹那句他們習以為常的話語如今在他聽來卻有幾分不恰當，於是他抬頭看向站起身來的人，忍不住發話，「外食就好？」

他可還沒忘記稍早時丹操作器具時的不順，三明治那種容易製作的食物也就罷了，午餐的料理過程更為繁瑣，哪怕是他也一起幫忙，也難保丹不會因為不熟悉那副身體而弄傷了自己。
雖然用對方的身體出門確實有些令人抗拒，但比起讓丹費力處理食材，他還是覺得外食更為簡便一些。

聽見這提議時他不由地詫異了下，慢了片刻才意會過來群青之所以這麼說的原因。
原先已經忘記的那點不甘又再次於心頭泛起漣漪陣陣，他自然清楚群青是不希望他在動作不便的情況下還做這些對現在的他而言有些困難勉強的事，但多少還是因此感到不甘心。

「是可以……」不過丹也清楚這事的確不適合逞強，搞砸就算了，萬一不小心弄傷這身體也是他不樂見的，所以在沉默下後沒有拒絕此事，隨即提出另一個問題，「那，我要穿你的衣服嗎？」
雖然身材上也不是不能穿他自己的服裝，不過總覺得風格應該不太適合。

他在丹的問句中眨了眨眼，這才想起他們現在都是穿著自己的居家服，若要出門，似乎不能再這麼隨性了，畢竟以自己的風格套在對方的身體上還是有些不協調。

想過一輪他們互換服裝的畫面後，群青終究是點了點頭，接著便極有效率地收拾好東西，人便鑽進更衣室裡。
他還是第一次穿上丹的衣服，少有機會穿著這種較為繁複的服裝令他感到有些新鮮，但也沒有為此困住，莫約幾分鐘後便整整齊齊地踏出房間，然後在看見對方時忽地像想起什麼似地，伸手撫上自己的耳邊。

他是不是也該像往常的丹一樣綁個髮、戴個耳飾什麼的？一面思索，群青仍是將更衣室的空間讓出，自己則默默坐回沙發等待。

當群青換好裝出來時，他只覺得好像有哪邊還是不太一樣，但又看不出有哪邊穿錯，直到群青抬手摸上耳畔時才發現問題是出在髮型上。
畢竟平時的他換成那身衣服時通常已經綁好髮了。
不過這點小細節他並不介意，畢竟他自己也改了對方平時的髮型，於是便站起身邁向更衣室。

想著對方平時的打扮風格，丹在換上件長袖襯衫與戴上左手的手套將傷疤遮掩好後，盯著衣櫃猶豫了會後還是拿出一件薄外套穿上。
雖然他不覺得這天氣需要穿這麼多，不過大概是習慣看群青這麼打扮了，總覺得只穿一件上衣出去感覺有點單薄。

「走吧？」回到客廳，他向人揮了揮手取代微笑的習慣，「你打算去哪吃？」

看見丹也幾乎完全複製了自己的穿著打扮，只差髮型不同，儘管是不同的兩人卻試著模仿對方，他一瞬間甚至覺得這種情況還挺詼諧有趣的。

既然丹也準備好，群青也不再繼續耽擱時間思索髮型的問題，偶爾互相改變一下彼此的外貌倒也沒什麼不好，於是他微偏頭思索了會，便丟出位在附近的商場名字。

「順道採買？」他們也是該補充一下日用品了，儘管用著對方的身體，但單純的購物也不是件難事，既然要出門就一次解決便好。

「好。」他的車是左駕車，因此開車的話一隻手不靈便的影響倒不算很大，便應下了群青這提議。
衛生紙的話好像可以再補充點了，順便買點食材也不錯，邊思考還有什麼可以買的，丹拿上手機後便往門口走去。

前往商場的路上兩人間一樣是沒什麼交談的，而看著坐在身旁的人，丹也感到幾分新鮮，雖然論內在而言並沒有差異，但駕駛與乘客彷彿互換了一般，看起來是挺有趣的。
駛入商場附設的停車場中停好車，兩人來到了飲食的那層樓，正值用餐時間的店家中都有著不少客人，於是在看了一圈後他們進入了看起來人較少了些的一間定食餐館。

掃了眼菜單，丹隨意點了個燒肉丼飯後就起身去一旁的飲料機倒了杯茶與可樂，並將後者放到群青面前，順口調笑了一句，「你是不是算準了這邊會有可樂才提議的？」

拿著菜單重複翻閱了好一陣子，他最後點了份炸蝦定食並將菜單還給店員，這才拿起杯子冷淡地瞥了眼對座的人，無聲回應那份調笑。
不過經這句玩笑群青也發覺確實該補點可樂存貨了，待會也順道買一些好了，反正現在的他可以幫忙多拿點東西。

然而，盯著眼前那張充滿盈盈笑意的面容，他大概還是不怎麼習慣看見自己露出這麼大的情緒反應，忍不住伸手搭上丹的肩膀，「……別笑了。」
不過要一時半刻就改掉長久以來的習慣還是太為難人了一點，所以群青很快地放收回雙手，轉而將話題帶往其他更重要的事，「如果沒換回來，你怎麼辦？」

比起自己，他更擔心的是對方，除了那副身子的不便，丹還有自己的工作，總得要出去見人的。

「抱歉。」經群青提醒丹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又笑了出來，然而看對方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他唇角的弧度卻是無法抑制回去，只好抬手掩住自己的嘴，「有點忍不住。」
沒辦法，群青這無奈的反應實在是有些有趣。

「怎麼辦哦……就去習慣嘍。」總算壓抑住表情後丹這才放下手，回答起群青的問題，「反正你都能習慣了，沒理由我習慣不了吧？」

「至於工作的話……我認識擅長喬裝易容的熟人，可以麻煩他們代替我一陣子，然後我趁那段時間學一下這技術跟搞定右手，確定大致沒問題後隨便講個理由消失一個月後再出現，至於左手的部份就說出了點意外就好了。」雖然詳細操作還沒細想，不過他還是有考慮過如果沒能換回身體的話該怎麼辦的，總不能因此擺爛工作的部份，更不可能讓群青代替自己。

「化妝技術的話我多少還是會的，要學的話應該不難。」他抬起手指向自己，向群青眨了眨眼，「反正沒有什麼事是不能解決的，這只是小事而已。」
倒不是刻意裝出來的輕鬆，他只是習慣事情發生了就想辦法去解決而已，而不是讓自己被困在其中無所適從。

「倒是你，如果換不回來的話你要習慣這張臉上出現笑容哦。」這回丹面上沒有笑，但墨瞳中還是可以看出明顯笑意，「我大概沒辦法長時間維持不笑。」
這對他而言實在是太難了點，短時間還勉強可以，長時間大概是不可能的。

儘管眼神中參著幾分無奈，但他沒有在這話題上多做打轉，逕自啜飲了幾口碳酸飲料便細聽丹今後的打算，果不其然，眼前這人絲毫沒有半分的擔憂與疑慮，一如他們被困在海涯那時一般，冷靜輕鬆地面對一切迎面襲來的問題。

丹說的話並不是毫無道理，只是互換身體於他而言是利大於弊，若是不能換回來，給丹造成的麻煩絕對是勝過於他自己的。
不過既然對方有擅長這方面的熟人可以協助，工作也不成問題，他心裡的猶疑倒也稍減了些，神情也隨之放鬆了些許。

至於要習慣自己的笑容這事恐怕只比模仿丹還容易些，群青盯著那仍舊藏著笑意的眸子，幾秒後嘆了口氣，緩緩應道，「知道了。」
既然丹都能嘗試習慣了，那他也沒有理由不試試。

語句方落，他們的餐點便適時地被送上桌，食物的香氣隨即充盈在兩人之間。

拿起餐具，丹卻沒有立即繼續下個動作，而是微微偏頭盯著拿著筷子的右手，自腦海中拉出以前拿筷子的動作後才嘗試性地動了動手指。
然而讓非慣用手來做這舉動終究是不太習慣的，他試了幾次才成功讓虎口夾住下面那隻筷子，並用無名指撐在下方固定住，而大拇指、食指、中指則持住另一隻筷子。

儘管成功做出了張闔的動作，但他的動作還是很不穩，也抓不太到夾取東西時該如何出力，下面的筷子隔幾次就一個不小心脫離虎口控制浮了上來，只好再次調整姿勢。
雖然有些無奈，不過在試了幾次發現對現在的自己而言實在很難夾穩食物不脫落後，他還是放棄繼續嘗試，改將之當成個輔助的工具，將食物推進左手拿的湯匙中。

果然一開始選了丼飯是對的，這處理起來比定食輕鬆了點，如果選了定食的話他大概只能把筷子當叉子用了，丹可不覺得現在的自己可以夾穩主菜的肉品。

他在自己的那份定食被送上桌時仍下意識以右手拿了筷子，但群青很快便想起自己現在使用的是丹的身體，於是改用左手嘗試性地夾了面前的炸蝦，與預想中的情況不同，炸物穩穩地被筷子夾起，一點晃動脫落的跡象都沒有。

許久未見的流順感令他感到微微驚奇，儘管他少說也使用了右手好幾年，但能回歸自己最初始的慣用手還是件令人感到欣喜和懷念之事。
然而群青抬起頭來時卻正巧看見眼前的人笨拙的慘況，不僅是那屢屢自筷尖脫落的食物，還有丹無奈的面容，都令他彷彿看見三年前的自己，不禁感到幾分新鮮。

畢竟身為過來人，他自然也明白這是一件需要長時間練習才能成功的事，想來丹要獨自解決那些食物必定要花上比以往更多的時間，他便動筷夾起對方餐點隨附的小菜，伸長手遞到丹的面前，「我餵你？」

能用湯匙輔助的飯類就罷了，如果是小菜還是有個人幫忙比較方便，儘管餵食自己的畫面看起來有點奇妙，但群青認為這是最方便的做法了。

群青的提議與舉動讓他的動作直接僵住，愣愣地看著對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難以言喻的情緒湧上，他搞不清楚自己是因笨拙的舉動都被對方看在眼裏，還是因對方這動作不自在。

「……我不是小孩子。」停頓了幾秒後，丹忍不住弱弱地抗議了一句，但還是乖乖靠了過去咬住食物。
他知道群青是好意，只是心中還是有些難以接受，不論是被幫助，還是對方現在用的是他的面孔這件事。
明明早就是成年人了，結果現在動不動就像是被當小孩子照顧一樣。

聽見那句微弱的抗議時他愣了下，忽然發覺這似乎原本是他會說的話，如今從丹的口中聽見，不免讓人覺得有幾分詼諧逗趣，而丹那隱隱透著幾分難為情和彆扭的模樣實在少見，著實也讓他覺得可愛。
只可惜面前的是他自己的身體就是。

「你平時不也是？」群青這話自然不是指餵食這舉動，而是指把他當成小孩來照顧，如今情況調換過來，他也反過來照顧人也是理所當然的。
但他也明白換成是自己在公共場所被餵食，大概也會覺得困窘和困擾吧，於是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尊重一下對方的意見，「不然你需要再幫你？」

「有嗎？我只有會提醒你吃飯跟睡覺吧？」他眨了眨眼，回想了一會還是沒想出自己平時有其他舉動把人當小孩照顧了。
而且這兩件事也是沒辦法，不稍微盯一下的話群青動不動就沒做，他可不放心。
……真要講的話頂多偶爾會覺得對方的反應很像小孩子，有點可愛，這算嗎？

「……算了，幫我吧。」迎著群青這提問，丹猶豫了會後，像是不想承認自己這窘迫般地將視線往旁移了些，還是有點不情不願地妥協了。
反正自己現在頂著對方的臉，丟臉也算不到他頭上，而且他也不太好意思讓群青到時候吃完還要等自己半天。

其實他滿想說這也夠多了，都是成年人了當然會自行衡量身體狀況，但除此之外丹有時仍會不由自主地「禮讓」，像是凡事先讓他做決定之類的，儘管都只是日常生活中的小事，但對群青而言無疑便是當他是小孩子了。

得到同意後，群青也不再多說，便在自己用餐的空隙間幫忙夾取丹的食物，而他倒沒有意料到對方竟會對這事感到極大的困窘，與平時遇事灑脫又坦然的印象相去甚遠，不免帶著幾分新奇的目光看著別開視線的人。
雖然看著自己的臉有些不適應，不過他倒覺得靈魂交換能看見與平時不同反應的對方，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雖然速度還是比平時慢了些，但為了盡快脫離這不自在，丹還是盡量加快了進食的速度，直到用完餐也才敢正眼瞧對面那人。
不僅是被幫助時的不自在，看「自己」餵自己的感覺實在是也蠻怪異的。

結完帳離開餐館，兩人便往賣場的區域前進。
推著手推車在蔬果區之間穿梭，邊思考著家裡冰箱有哪些需要補貨，丹不時停下腳步，不一會推車中就多了幾把蔬菜與少量水果。

正逛著，其中一區的熱鬧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於是他在旁邊觀察了會，這才搞清楚了是促銷活動，至少兩個人組隊去扔骰子，如果數值相加除以二後大於人數的話就可以得到免費的香蕉。

這樣的活動瞬間勾起了丹的興致，於是抬手指向那攤位，向身旁的群青問道，「可以陪我玩一下嗎？」
倒不是被免費這事吸引，他只是單純被骰子勾起了癮頭，儘管現在這身體大概沒辦法好好控制骰子也沒關係。

原先目光只是在滿山的蔬果上隨意遊走，直到聽見丹的問句，他這才留意到面前的促銷活動。
群青起先還有些訝異丹竟然會對促銷感興趣，畢竟在他的認知裡，這人最不缺的就是錢，而後他便緩慢地發覺促使對方留步的真正理由。

自從他提出不希望他們之間的事以擲骰來決定後，丹幾乎是快徹底戒掉了擲骰的習慣，至少在家中已幾乎看不見骰子了，不過他並不想干涉對方的興趣，在這種小遊戲上骰個樂趣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便點了點頭。

來到攤位後，群青隨手便扔出了顆骰子，雖然現在頂著丹的樣貌，但似乎並沒有對方的賭技，落在檯面上的數字是個斗大的一。
「……」這樣八成是贏不了了吧？除非丹真的擲出了個大數字，一面想著，他便讓出了位子。

那顯眼的一讓他看了不禁有幾分好笑，看來群青在這部分的手氣不太好呢，不知道如果帶他去賭場玩一晚的話可以輸多少錢？
將發散的思緒撤回，丹接替群青的位置拿起骰子，在右手上掂了掂後才拋進碗中。

然而畢竟不是慣用手，控制力不如平時，因此骰子在一陣翻滾後停在了二。
「可惜，失敗了。」還記得不要笑這件事，因此丹只是向群青眨了下眼攤攤手，不過語氣倒沒多少惋惜。
本來就只是過個癮而已，結果怎樣他都不介意。

「有什麼想買的嗎？」這一處感覺似乎也逛得差不多了。

見到那最終落在桌面的二時他沒有多做反應，想來丹大概是因為換了身體而失了平時的手感吧，不過能否得到獎品都不是他們所在意的事，他便只是偏頭看了人一眼，便提步離開促銷攤位。

他們確實也將蔬果區逛了大概，群青搖了搖首本要繼續往下一個販賣區前進，眼前卻忽地竄進一位銷售人員的身影。
「外國來的新鮮水果——兩位試吃一下嗎？」銷售人員露出燦爛的笑，將手上的盤子遞出，上頭放著已一杯杯分裝好的試吃品，由於經過切塊看不出是哪種水果。

「……謝謝。」都遞到面前了，再拒絕也顯得有些不近人情，因此丹猶豫了下後還是向對方笑了笑，拿起盤上的兩個小紙杯，順手遞了一個給群青。
雖然單純試吃的話拿一個其實就夠了，不過在外面的話這舉動可能還是稍嫌太親密吧。

往旁邊走了幾步後丹這才叉起一塊水果放入口中，咀嚼兩下後忍不住皺起眉頭。
「好甜。」水果的甜味已經是他不太排斥的了，但這未免也太甜了點。
將口中的食物嚥下去，他沒興趣再做嘗試，抬起頭看群青的反應。

其實他並沒有想試吃的意思，但既然丹都順道幫自己拿了一份，似乎也不能塞回去給銷售員，群青便伸手接下。
不過他在聽見丹的評語時並不感到意外，畢竟比起自己對方更不嗜甜，普通的甜度於對方而言或許是過甜的。

如此一想他也嘗試了一塊水果，接著因為襲上舌尖的過度甜膩感而小小吐了舌，放棄將試吃品全解決的打算。
這甜度已經超出一般的水果了吧？他搖了搖首，拿過丹的那份後便將這甜到教人胃疼的奇怪水果扔入垃圾桶中。

群青那吐舌的舉動在他看來實在是有些可愛，唯一可惜的是對方現在用的是自己的外貌。
而居然連群青也無法接受這水果的甜著實讓丹有些意外，他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口味的問題，看來這水果實在是有些詭異。
雖然浪費食物不太好，不過他沒有阻止群青將試吃品扔進垃圾桶的舉動，畢竟甜膩成這樣，留著他們也不會想吃。

在肉品區也補充了點貨後，兩人的腳步隨即來到了相去不遠的零食區，對這區的興致不大，因此丹只是推著推車跟在一旁，讓群青將想買的零食放進來。
但有時候總是會有些小意外出現，比如突然跑到他們面前，手上拿著兩盒巧克力的小女孩。
「大哥哥，你們知道哪一個比較好吃嗎？」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丹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瞥向群青，畢竟這類東西他可是一竅不通，對方知道答案的可能性還高一些。

雖說本身對吃這件事沒有太大的欲望，但甜食於他而言可能是例外中的例外，儘管不愛吃正餐，但家中的櫥櫃裡總是備有一些小零食，既然來到賣場，群青也毫不客氣地順道補充家中的零食存量。
然而就在那名小女孩貿然上前搭話時，他也跟著愣了一下，接著才看向對方手中的兩盒巧克力，反射性在腦中搜索起對這兩種零食的記憶。

「……這個，太苦了。」雖然他並不是熱愛與小孩相處的類型，但他總覺得不給出答案眼前的女孩大概是不會罷休的，於是便指向對方左手上的那盒，「選這個吧，甜一點。」
得到答案的女孩偏頭看了下手上的零食，接著露出燦爛的笑靨，朗聲回道：「謝謝大哥哥！」

群青看著女孩離去的背影，再看看推車裡已然足夠的存貨，似乎可以轉移陣地到生活用品區了，便回過頭向丹問道：「去二樓？」

雖然不是沒想過群青知道答案的可能性，但能那麼快講出口味差異還是讓丹忍不住多看了對方兩眼，有些懷疑他到底平時吃了多少零食，才能在小孩子隨便挑兩個零食詢問時準確講出答案。
是不是該稍微限制一下在吃完正餐前不可以吃太多零食呢？邊這樣想著，他在群青的問句飄來之時應了聲好，推動車子往手扶梯的方向走去。

日用品需要補充的就比較少了，最終也只是買了屬於消耗品的幾項物品而已，不一會兩人的腳步就來到了文具區。
「你有要買什麼嗎？」雖然不是專門的文具店，不過感覺或許也有對方常用的畫冊，於是丹轉頭向群青問道。
他自己是沒什麼需求，相比之下旁邊的書籍區還更勾起他興趣一點。

想了想自己常用的畫材與冊子都還有些許存貨，而若要補充，比起在普通的賣場購買，他更偏好在專門的美術用品店選購，便向人搖了搖首。

兩人的步伐接著便踏入了書籍區，一開始群青只是隨意地瀏覽架上的圖鑑類書，但距離他們幾步遠的兩名少年很快地便吸引了他的注意。
莫約國中年紀的兩人神情緊張，鬼鬼祟祟地好似在躲避店員的視線，其中更不乏幾句刻意壓低的交談聲，或許是由於隔著書架，兩人並沒有發現位在他們身後的丹和群青。

「趁現在，快點快點！」當這句氣音落入耳中時，他便看見其中一名少年將幾本漫畫藏入制服外套中，隨即和夥伴飛快地逃離書籍區。
雖然看見了行竊現場，但群青也沒有通知店員的意思，只是向丹投以詢問的目光，好奇對方是否也看見了。

雖然沒有聽清那兩名少年間的對話，但從他們的態度與舉動中丹也不難看出他們想做的事。
對此沒多少興趣，也不打算多管閒事，於是丹看了兩眼後便拿起一旁的書籍翻看，不過仍舊留了幾分注意力在那邊，因此並未錯過兩人行竊的瞬間。

「……」對於那個蹩腳的偷竊技術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收回視線的同時對上了群青探詢的目光，於是丹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有看見，而後攤了攤手表示自己沒興趣管。

在花了點時間挑選後，最後丹放進推車的是兩本心理學相關的書籍與一本推理小說。
「繼續前進嗎？」感覺這樣子就足夠了，於是他開口向群青問道。

向人點了點頭，既然丹也沒有要插手的意思，群青自然也不打算繼續停留，便將手上的西洋建築圖鑑放入推車中。
然而兩人的腳步甫欲邁開，身後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足音，他回過頭的瞬間正巧看見店員氣喘吁吁地追上，伸出的手直指丹和群青，「小、小偷！」

面對這指控他回以沉默與不解，然而那店員不等他們開口，又逕自接續道：「你們是不是偷了書？剛剛鬼鬼祟祟的樣子我都在櫃台的監視器看見了，別想瞞過我！」

……真是個麻煩的誤會。
發覺他們似乎被誤認為那兩名少年的群青並不打算開口解釋，只想等對方冷靜下來，畢竟若是對方要查，他們身上也沒有贓物，誤會很快就會被解開的吧。

面對莫名其妙的指控與敵意，丹微微眯起眼，墨瞳中泛起一絲冷意。
他不是容易動怒的類型，但如果牽拖到他在乎的人時就不一定了，更何況這位店員的態度完全算不上好。

「這位先生，你想找的人在五分鐘前就離開了哦。」儘管帶著笑回答對方，但丹的語氣也比平時冷了些，「我們可沒有去過漫畫那邊。」
「那你怎麼知道是什麼書？」
「只是看到而已，而且我們的衣服像是能藏書的樣子嗎？」順手指向堆滿東西的推車與其中的那幾本書，丹繼續道，「我們都有錢買這些東西了，還需要偷幾本書嗎？真要偷的話為何不連這幾本也偷？」

店員狐疑地上下看了兩人好一會，的確看不出來他們有藏書，再加上丹說的的確有道理，那幾本書都毫不掩飾地躺在推車之中，於是最後他的神情轉為尷尬地道歉，「……抱歉，誤會兩位了。」
雖然情緒還是有些不悅，不過丹也懶得與人多做糾纏，向人點了點頭後便收斂起笑容轉頭看向群青，稍稍抬起一手指向前方，用動作詢問對方要不要直接走人。

他在丹與店員一來一往理論時忍不住瞥了眼人，儘管對方現在用的是他的身體，但群青依然能從丹冰冷的語句與神情的細微變化察覺出那份隱於其中的微慍。

等到那名深知自己誤會的店員終於道歉，他便在接收到丹的詢問後率先推著推車邁步，直到兩人離書籍區好段距離，他這才落下一句輕語：「謝謝。」
雖然群青並不覺得被誤會是什麼大事，但若沒有丹，他們也無法這麼快解開誤會的吧，也是多虧對方才能早日脫身了。

他在聽到那聲輕輕的道謝時不禁微愣，抬頭看向群青，盯著那張自己的臉半晌後忍不住小小嘆了口氣，神情是顯而易見的無奈。
雖然還是有些不悅，不過原先的火氣倒是因為對方的那句話而消去不少。

「偶爾還是不要太省話比較好。」想了想還是放棄了揉對方腦袋的念頭，丹難得地對於群青這少言的習慣多嘴了一句，「你這樣會吃虧的，尤其剛剛那種情況。」
那名店員顯然是急性子，一開頭又認定了他們是小偷，如果這時不反駁對方而是沉默的話，對方十之八九會認定他們是心虛不敢說話，到時候會更麻煩的。

「……算了，不想講話也不用勉強。」不過按群青的性子大概也很難跟他人辯論，於是丹抬手拍了拍對方肩膀，半開玩笑半是認真地補上一句，「如果自己時遇到這類情況的話，就打電話給我吧，我幫你處理。」
至於兩人一起的情況，他自然會把人護好。

盯著滿滿無奈神情的自己的臉，群青眨了眨一對金瞳，這才緩慢地意識到對方大概是因為他也被牽連進去，所以才少有地動怒，不免感到幾分訝異。

「不會讓自己吃虧。」偏頭想了想，群青認為自己絕不是會罷手任人擺佈的類型，必要時也是會予以回擊。但丹說的話也不是毫無道理，畢竟能言善道的人確實在緊急情況下更能佔上風，只是要打電話過去不免也太依賴人了？
「我會自己處理。」補上這句後又像是覺得有些薄情，便又小心地多說了一句，「不用麻煩你。」

隨著對話，兩人的步伐也漸漸接近收銀區，而夾道的銷售員熱情地塞給他們各種宣傳單，不一會兒，兩人手上皆拿了不少張五顏六色的傳單。

他對於群青這不會讓自己吃虧的聲明是有幾分懷疑的，還是說他們在這部分時的吃虧定義可能不一樣？
不過想了想，丹沒有多說什麼，反正理論上對方獨身一人時又碰上麻煩事但機率應該不高吧。

隨意翻閱了下拿到的傳單，果不其然地都是些用不到的商品資訊或會員優惠，無聊地瞥了眼群青手中明顯比自己多了些的傳單，丹不禁思考起這數量差異是不是因為雙方外表的年齡差的關係。
這就是所謂的外表會騙人嗎？

「你有要留著嗎？」收起有些發散的思緒，在看到一旁的垃圾筒時他便轉頭問道，指了指群青拿到的傳單。
這些東西帶回去也只是多添垃圾而已，所以他是打算直接扔掉比較快。

也許是因為現在使用的是青年的身體，他拿到的傳單似乎比丹多了一些，不過群青也沒有必須留著它們的理由，也沒有留存廢紙的習慣，搖了搖頭便將手上一疊的紙張塞給丹。

與此同時收銀台附近正熱鬧著，一位中年男子在攤位前搖著搖鈴，帶著滿面的笑容招呼著，「本店消費滿額就有免費抽獎機會喔！兩位買了這麼多東西，已經可以抽兩次啦，試試手氣如何？」
男子指了指桌面上的簡易拉霸機勸說著，他總覺得這東西出現在賣場裡似乎有些微妙，好像應該出現在丹的賭場裡才是。按下無邊無際的思緒，群青在丹回來前便伸手玩了一次，可惜停下的九宮格裡並沒有連成線的圖案。

將這一疊紙張捲一捲後塞進垃圾筒，男子在丹在走回來時也招呼了一次，「消費滿額的免費抽獎，兩位的消費足夠一人一次喔，您同伴已經玩過一次了，要不要也來試試呢？」
瞥向那簡易到看起來根本是玩具的拉霸機，丹稍微無言了下，還是拉下操控桿。
這東西放賣場裡沒問題嗎？感覺實在是有些違和。

隨意操控拉霸機的結果毫不意外地是失敗，對此丹也不在意，在向男子笑了笑後就與群青一同前往收銀台，進行結帳的動作。
「你有要順路去哪裡嗎？」來到停車場，將東西分別裝進後車廂備的手提袋與保溫袋並歸還推車後，丹隨口問了一句。

儘管天色還早，但群青並沒有什麼特別想順道去的地方，簡單回以一句「沒有」後便上了車，任由丹以閒逛般的速度緩緩駛回家中。
由於天色還早，他們在將採買回來的物品稍作整理好後也做了簡單的清掃，隨後群青便再度窩回沙發上畫圖，而丹則是趁機處理了下公事。

直到夜幕低垂，這靈魂交換的一天似乎也終將劃下句點，還不待他思索起關於晚餐的問題，丹便拿著披薩訂購的網站晃到他面前。
細想對方明明不甚喜歡這類速食，如今卻主動提議了這種不需使用筷子的食物，果然是不想讓他餵食嗎？
群青總覺得會介意這種事的丹也未免太像小孩子了，至於換作是他事實上也不會喜歡這種被幫助的感覺，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見群青頷首同意後丹便迅速地下了訂單，他的確吃不慣這類速食餐點，但實在是不想又被對方協助吃飯，不論是出去吃還是買回家裡都是。
不過一直逃避吃飯問題也不是好的解決方法，更何況他也不可能就此不下廚，雖然還無法習慣改用右手取代這些事，因此他也打算好了若明天仍舊保持這情況的話，便該去認真練習使用右手了。

「如何？今天玩的開心嗎？」等待外送的這段時間，丹隨手打開電視挑了個頻道，但卻不急著觀看，而是向身旁的人開起了玩笑，「晚點要來場夜遊寫生嗎？」

「還不錯？」說話的同時他暫時放下筆，翻著已填滿各式風景的畫本，心裡也隨之湧起滿足感。
儘管對丹有些抱歉，但整天下來，無論是重拾一般人的生活、再次以左手畫圖，還是見到對方難得笨拙害羞的一面，都令他感到新奇，甚至可說是開心的。

不過若是到了明天還未恢復原狀，那可完全不是件有趣的事了，畢竟他們可無法扮演對方一輩子，更不可能時時都以易容瞞騙過關，終有一天會被拆穿的吧。
至少在今天之內都還能稱得上是件新奇事，如此一想，群青便打算把握最後的愉快時光，點了點頭同意了這玩笑般的提議，「去河邊公園？」

「那就好。」雖然於他而言是有些不方便，不過能讓群青感到開心的話便是值得的了，再次按捺住微笑的習慣，丹點了點頭應下了群青提議的地點，「沒問題。」
既然算是附近的話，那待會不開車，散步走過去似乎也不錯。

晚餐點的是和風章魚燒口味的披薩，這也是少數丹可以接受甚至能說是有點喜歡的口味，不會過鹹或甜，淋上照燒醬與灑上芝麻、海苔與柴魚片後搭配有嚼勁的章魚，與剩餘的幾項調味搭配在一起後是富有特色又不膩的口感。

「走吧？」在解決完晚餐後丹將盒子給處理好，這才走回客廳問道。

花了點時間解決掉晚餐後，他便帶上自己的畫具跟著踏出家門，逐漸步入初夏的夜澄澈如墨池，點點繁星散在其中，彷彿是浸在天池內的寶石。

任由微涼的夜風拂上面頰，兩人踏著不疾不徐的步伐在夜街上漫步，唯有安穩與寧靜隨行。不似白日一般喧騰熱鬧，入夜後的街景是令人安神的平靜，儘管仍有零星行人與商家，一切生活步調卻已然緩了下來、靜了下來。

他們只花了十來分鐘便來到住家附近的河邊公園，潺潺流水映著漫天的夜色，猶似一條自天上洩下的墨川。
晚間的公園僅有前來運動的人，再加上幾對散步的情侶，兩人選了個不易被打擾到的位子落坐。他們的相處模式儘管互換了靈魂也大抵沒有什麼改變，群青依舊是乾脆地拿出畫本開始勾勒眼前的河堤，而丹就在一旁看著，偶爾滑滑手機。

直到夜色愈加深沉，鑲在天邊的白月也跟著移動了位子，他這才抬起頭向人問道，「回家？」

夜晚的公園與白日相比靜謐了不少，少了那些喧囂後彷彿連時間也慢了下來一般。
因此直到群青出聲，丹這才留意到時間已然過去了不少。

「好。」他率先起身，抬頭看了眼綴著零星星光與一輪明月的黑夜，轉頭問了一句，「今天要早點休息嗎？」
其實他也不確定作息到底是不是跟著身體走的，不過他平時習慣早睡了，可能身體殘留的習性會讓群青更容易感到睏倦？

他收拾好東西跟著起身後才偏頭思考起丹的話，雖然早上醒來時是遵照彼此過去習慣的作息，但一整天下來，隨著與這副身體相處得愈久，感知似乎也逐漸與對方的身體同步。

確實也因為丹總是習慣早睡，使得現在使用這副身體的群青也跟著感到些微倦意，衡量了下狀況，雖要像平時一樣硬撐著熬夜也不是不行，但他可不想把對方的身體搞壞，於是便點了點頭，難得健康了一回。

見群青難得如此輕易答應提早休息，丹不禁又一次覺得這次交換身體實屬好事，不僅讓人可以重拾使用慣用手的生活，又一下子解決了對方不愛吃正餐與時常熬夜這兩個問題。
要是這情況能多維持久一點的話感覺也不錯，順便矯正一下對方這些壞習慣，當然這念頭他只是放在心裡想想而已。

回到家中，趁著群青收拾畫具的時候丹便先拿上了衣服前往衛浴間，也是這時他才認真端詳了會對方的身體。
明明才差幾公分而已，卻明顯比自己瘦了不少的身體讓他有些無奈，雖然這段時間他已經盡量讓人多吃點東西了，但估計仍舊是過輕的體重吧。

輕輕伸手撫過佈在左手上，甚至延伸到上臂的猙獰傷疤，丹眼中的情緒也有些複雜。
並非同情，只是他也體驗過對方這一段記憶，因此當上頭每道傷幾乎都能對上當時所見的畫面時讓他彷彿感同身受，但他很清楚對方經歷的痛楚只會更多，包含那之後的各種治療與復健。
忍不住反省了下自己果然去年遊說群青繼續畫畫時的發言還是太自我了些，丹這才伸手拿起蓮蓬頭開始沖洗身軀。

儘管不靈便的左手對於洗澡的影響不大，但他花費在這件事上的時間依舊比平時長了些，畢竟光是那頭長髮要洗好吹乾就很耗時間了，讓丹不禁對群青能不厭其煩地留長髮有些佩服。
「換你吧。」將頭髮吹到只餘髮尾的一些水氣後他這才走出衛浴間，開口向另一人招呼了句。

丹先晃入衛浴間後，或許是想找點事做，他少見地開始整理起自己略顯雜亂的畫室。雖說是整理，但也不過是將地上散亂的紙張撿起，接著把隨意堆放的物品，從堆得搖搖欲墜的這區移到空曠的另外一區這樣的程度。

群青也察覺到丹花費的時間比平時還要長些，也大致能猜出原因出在自己那頭幾乎及腰的長髮，雖然他個人是不嫌麻煩，但對於習慣留著短髮的丹絕對是件大工程吧。
在對方踏出衛浴間後他也跟著晃了進去，雖然用的是對方的身體，但無論是他還是丹似乎都不覺害臊，至少於群青而言這並不算什麼大事。

只是，脫去上衣時他忍不住輕捏了下手臂，儘管他們體型相差不大，丹也屬於纖瘦的類型，但擁有正常作息與食量的這副身軀看起來仍是比自己還健康得多，這就是平時有鍛鍊的差別嗎？
斂起思緒，群青也沒有因此有了跟進對方健康生活的想法，他對自己的胡來還是有分寸的，不至於將身子搞壞——至少暫時不會？

他或許仍是不太習慣這輕盈的短髮，儘管洗澡花費的時間比平時少了許多，但空蕩蕩的頸脖處總令他感到不太安心，好似少了什麼。
擱下無邊無際的想法，群青總算踏出衛浴間，接著轉向人一問，「要休息？」

按照稍早前的對話，擁有他的身體的丹理當能夠熬夜吧，但群青並不認為對方會跟進就是。

雖然距離平時休息的時間還有點空閒，不過丹並沒打算去客廳消磨時間，而是直接窩回床上拿起遙控器隨意轉台。

「也可以晚一點。」群青洗澡的時間果不其然地也是與他們平時相反，在聽到這問題時丹想了想後才回答，「你想做什麼嗎？」
雖然按時間是該準備休息了沒錯，不過估計也是因為被對方的身體影響，雖然有些睏了但目前他的精神是比平時好的，所以晚睡點也沒問題。
而且現在這情況實屬罕見，若是早早休息了的話似乎也有點可惜的感覺，雖然他其實也不知道要做些什麼。

聞言的群青乾脆地搖了搖頭，他的確沒有什麼特別的打算，於是便跟著窩上床，隨意看著眼前大多重播的電視節目醞釀睡意。

不過他也留意到丹的精神似乎比往常還要好，群青大致可以推敲出是受他的身體影響的結果，不知道明天醒來後會不會發現對方整晚沒睡？

看著對方也上床準備就寢，儘管雙方使用的是對方的身體，丹仍舊對於兩人都準備睡覺這一事感到幾分新奇。
畢竟同居這半年以來他們的作息時間幾乎是錯開的，就算有同時都在睡覺的時間段，也不會是一同上床休息的。
不知道明天睜眼時一切會不會恢復正常呢。

「今日的短髮體驗營感想如何？」邊想著，丹隨口開啟了閒聊向人調笑道，「洗澡很快對吧？」

平淡地瞥了眼身旁的人，雖然洗澡的時間確實減省了許多，但並沒有因此讓他喜歡上短髮的感覺，他想了想便如實開口：「空空的，不習慣。」

儘管使用丹的身體後，怕冷的這個困擾似乎也跟著暫時消失了，但過於輕盈的腦袋還是讓他有種輕飄飄的感覺，總覺得不太習慣。
見對方開始閒聊，群青也不急著睡下，於是稍作停頓後便接續道，「很重？會不舒服？」
他問的是兩件事，道出第一個問題時一對金瞳停在那頭長髮上，第二個問題時視線則落在對方身側的左手上。

今天他也留心著沒讓丹幫忙提多少東西，但作為身體原先的主人還是知道那隻手在施力時的不便及痠疼感，群青不免有些擔心對方是否在他沒留意到的地方感到不適。

他並不意外會收到這樣的答案，畢竟驟然改變頭髮長度這一點他也是不太習慣的。
想想若是沒換回去的話讓對方把頭髮留長似乎也不是不行？雖然他很懷疑自己那張臉適不適合長髮，丹在腦內模擬了一下後還是覺得看起來估計會蠻奇怪的。

「有一點。」收回發散的思緒，他抬手摸了下長髮後也照實回答，「活動起來不太方便的感覺。」
就算綁起頭髮，多少還是有被影響動作的時候，最明顯的就是穿脫衣服的時候了。

至於第二個問題丹則是停頓了會，回想這一日的體驗後才開口，很有閒情逸致地向人眨了眨眼，「不會，再給我兩天時間大概就可以習慣了。」
儘管一開始不知道傷勢影響的程度多深，因此出力時有感到不適，不過後面有留意後就還好了，更何況群青在要提重物時都搶先做了，因而整日下來除了活動不太方便外倒也還好。

想想無論對於丹的生活或工作而言，長髮實在是太累贅了些，也難怪對方會偏好容易活動的短髮了。

而第二個問題能得到否定的答案著實令他鬆了口氣，若是他們明天再無法換回原本的身體，那今後事事都得謹慎點了。
儘管他個人並不需要他人這般悉心照料，但當對象變成丹時他還是忍不住想多為對方設想一些，至少希望能夠替對方減少生活上的不便。

閒聊至此，倦意已如浪潮湧上，群青眨了眨愈加沉重的眼，最後還是決定不再與睏倦對抗，便向人輕道：「晚安？」

「晚安。」能夠在這個時間點見到對方如此睏，甚至還比自己早一步睡著這樣的情況除了讓丹又一次地感到新奇外也有些佩服自己身體的生理時鐘了。
要是這人能在平時也乖乖睡覺的話就更好了。

儘管自己還沒有睏到想休息，不過丹也不打算順著對方的作息活動，所以便關上電視與房燈，讓房間陷入適宜休憩的黑暗之中，在身旁的人睡著後跟著閉上眼。
雖然大概會需要一點時間培養睡意就是了，這於他而言也是個少見的事。

※

他不記得自己最後花了多久時間才入眠的，當晨曦細碎的光芒溜進房間之時丹才再次睜開眼。
短暫恍神幾秒，昨日記憶如潮水般回歸，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抬起左手並將之伸到眼前。
入眼的是毫無傷痕的一隻手，他愣了下便小心翼翼地坐起身，看向一旁尚在安睡中的少年。

究竟昨日的經歷是怎麼一回事，在看似已經恢復正常的現在已經不重要了，而儘管對於能換回自己的身體鬆了口氣，丹卻也感到幾分可惜。
「其實，讓給你也沒問題的。」伸出想撫摸對方頭的手懸在半空中片刻後還是收了回來，他勾起唇角，幾近氣音的自語逸散在空氣中。
畢竟他不怎麼畫畫，少了慣用手的影響大概是沒有群青多的。

時睡時醒的習慣令他在晨光輕巧漫入房間之時也跟著醒轉，猶染睏意的眸眨了眨，這才緩緩將視線聚焦於披散在床鋪上的藍黑色髮絲，熟悉的色澤慢慢喚回了腦中混亂的昨日。

待思緒清晰後他便立刻坐起身來，並發覺同樣醒來的青年，幾乎是在確認對方也換回自己原本的身體時，群青忍不住跟著安下心來。
他低頭看向那隻攀上利爪似的傷痕的左手，平靜的墨色稍後才對上那雙金瞳，讓不輕不重的語句落在空氣中，「換回來了？那就好。」

這樣才好，他想。換回自己熟悉的身體總是令人高興的，而他也不因此感到可惜或留戀，畢竟若是他的幸福得犧牲對方的正常生活，那也絕非是他所期望的。

群青平淡的反應他並不意外，畢竟換回自己習慣的身體總是比較好的，而按對方性格也不是願意讓他代替承受不便的類型，這點從其昨日的態度就看得出來了。

「早安，不再睡一下？」向人輕笑了下，丹順手拿過自己的手機，滑開螢幕看到時間時不禁愣了下，轉頭看了眼透進少許陽光的窗戶。
自己居然晚起了近一個小時，昨日的影響有這麼大嗎？

或許是昨日提早就寢的緣故，儘管換回了自己原本的身體，他仍舊沒有多少睡意，於是便搖了搖頭，而此時他才留意到現在的時間，似乎比丹平時醒來的時間還晚得多，看來昨日胡亂的一天也對他們的作息產生了奇妙的時差。

即便仍舊不明白造成靈魂互換的原因為何，但昨日一天於他而言確實就如夢一般。
不可思議，卻又令人真切地感到懷念與開心。

「做早餐？」想了想，既然難得早起了，他也不打算再度睡下，不如就順勢幫忙對方做早餐吧。

「好。」聽出這問句背後的意涵，丹笑著點了點頭，也暫時放下要不要先去運動的猶豫，打算等晚些時候再來。
畢竟群青在這時會清醒也是比較難得的事，雖然對方估計不會介意，但他今天已經起比較晚了，等運動完再弄早餐的話到時候對方就有理由少吃一餐了，這他可不樂見。
而在恢復正常的現在，最方便的大概是他可以自行處理需動刀的食材了，儘管群青在他的指導下用刀的架勢也正確許多而非像一開始的危險，不過雙方的經驗與熟練度差距擺在那邊，讓丹還是更偏好自己處理這部分，也不用擔心讓對方來時不小心弄傷自己。

於是與前日相似的畫面在幾分鐘後在廚房上演，只是這回的分工總算是平時的情況了，而一日的平和也於這場小小的忙碌中展開。

只有一天真可惜 （被砍

丹的讓給你也沒問題超級暖心！！！群青的不想以自己的幸福犧牲對方的日常的想法也好溫柔！！！
這種日常的小細節特別能看出來兩邊多喜歡對方好棒(ฅ´ω`ฅ)

再多幾天這交流就會變超長了
jinjaandtera: 若虛無中太快了！！我都還沒補完您的交流救命
我也好喜歡丹那句話，丹中太會寫了 這次也超級謝謝若虛無中的感想！

jinjaandtera: 您衝好快 謝謝您跟群青中的不嫌棄，我自己也很喜歡那句 這篇雖然蠻搞事的但日常感真的很棒X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