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卻還是能聽見雨聲。

扔掉門口潮濕軟爛的紙箱鋪板；室內是酷暑，氣息濕漉混濁，像剛淋雨的柏油路，只得加減開空調。
拉起工字背心，抹去鼻上汗漬；他站在櫃檯，眼前散著幾張CD，成捲的牛皮紙、美工刀、長尺等工具。

那裡頭的誰都得下工場幹活，他被分過類似工作，只是不必連紙的尺寸都自個兒丈量、裁剪，只需折疊。
CD是比較的樣板，在確切的位置上壓出摺痕，一刀劃過，聲響爽快悅耳，切痕異常精準，再者便是黏貼。

大可買來成箱紙袋，向老傢伙習慣的廠商叫貨。
可他也無事可做。和困在同房的多數人不同，對重複性高、單純的勞動性工作接受度頗高。

因為那不麻煩。
紙袋、紙蓮花也好，覆繭的手不容易被刮傷。

定睛、專注，切割、摺紙。

老舊的收音機唱起歌仔戲，「陳三五娘」的劇目搬演不膩；本質裡，人們或許不厭惡重複，只要還能忍受。

「陳三拿傘要起身，益春留傘在後面……」

又來到益春留傘的段落，絃拉著、洞簫吹著、嗩吶奏著——都懂，留的不是傘，下的不是雨，只是推託。
拉扯、來往，反覆折騰，互相暗示。

雨停了，昨夜便停了。
可他還是聽見雨聲，拉扯、來往，反覆折騰。人的哭聲和雨聲很像，不是嗎？曾有誰問過他。

當時他回答什麼？
太麻煩。早忘了。

一刀，紙剪過。
幾個紙袋成型。

唱片行？
在路邊看著上方有些老舊的黃色招牌，勾起他的好奇心並驅使他踏進店裡。

店裡似乎開著空調，還是可以嗅出帶點潮濕味的空氣，昨晚雨才剛停，味道在所難免，但並不討厭。

在門口環顧周遭，注意到店裡有人⋯⋯應該是老闆吧？

禮貌性地朝對方 kefj25831 點頭後，走到一旁的灰色鐵架看看。

mie0705:

自動門開了。未難為踏入的年輕人。
剪刀沿著摺痕，筆直行過，將大張牛皮紙一分為二；收銀機旁已小有成果，一疊紙袋子整齊。

抬眸，見人禮貌，便回以輕輕頷首。
沒有多打招呼，任其自由。此時人走近的灰色鐵架，擺了尤其多新進CD，和流行的歌者作品。

並沒有特意尋找什麼，只是對唱片行有些好奇。
現今的唱片行不佔多數，對於裡頭販賣的唱片也好、DVD也好、黑膠也好，對某些人來說是種回憶，他好奇這些人的回憶究竟是什麼。


離自己較近的灰色鐵架似乎都是較為流行的CD，吳桐也只是拿起幾張看一下便輕輕的放回，往後面的架子走去。

mie0705:

動作挺輕巧、慎重。
翻看間，幾乎沒碰撞出什麼響聲。

人走進店內時，雨聲，似乎便歇了些。他側身把收音機聲音轉小，此時已唱去別的劇目。
「感興趣，沒封的，拿去後面播來聽，都行。」他看著少年走動，忽地啟齒，音色淡然、目光平和。
所指，自然是CD、試聽架上的老式播放器，與耳機。淡淡說完，埋首去折手裡的紙。

How_2021:

另一道腳步。
抬眸，瞧見是之前來過的，也回以點頭。人的腳步未駐足，逕直邁向明確目的，他就繼續作業。

上次的錢，等會再給。
想著。將紙袋邊緣黏貼、平壓。

對於老闆突然搭話，肩頭明顯微微一顫。
過於意外，原以為對方不喜歡聊天才一直播著收音機並默默地做自己的事，自己也盡量把動作放到最輕。
「嗯，謝謝，我等等有看到會去播。」吳桐感謝老闆的大方，但目前並沒有看到特別想聽的，只是繼續看著鐵架上各式的CD。

過一會才發現有另外一個人進來，但並不是認識他人，他也不多做打擾繼續逛。

mie0705:

嚇著了？抬眸，沒錯看那一瞬微顫。

他是不常搭話。
但瞧人動作細心，入店以來即是謹慎二字，想來試聽幾片光碟，也不會造成損害，才多道幾句。

「嗯。」輕應，沒覺得值得道謝。
聽見人的回應，又沉默下來。

又逛了一會，終於看到了什麼感興趣的CD，從架上拿起來翻看了一陣子，接著往老闆剛剛說的播放器走去。

不過這麼老式播放器他倒是第一次見到，對這台播放器也產生好奇。

小心翼翼的將CD盒打開，把CD片輕放進去，看著播放器忍不住向 kefj25831: 問道「這台播放器幾年了？」

How_2021:

「你上回的錢多給了。」
尚在架前選著。不曉是否有中意的。

「如果今天有要的，直接拿走就行。」
語調平鋪直敘，既未加大音量，也未指名道姓，就是動作間穿雜著一句輕描淡寫。

mie0705:

「嗯？」
聞聲、抬眼，手裡正拿尺比劃。塑膠邊緣在櫃檯輕敲，眼神既遠且近，像隔著層架看到了誰。

「……不知道。」沉聲微啞，答得實誠，確是無從計數。只是在提刀裁割前，又輕瞥人一眼：
「你問播放器看看？」一絲輕笑，些許打趣。

How_2021:

「嗯。」對上人的笑意，點頭作覆。
或許是受慍色威迫，給出多額過光碟本身。

仍走著規矩，用掃描器刷過條碼，價格亮起。他直接用手裡現折好的紙袋，將DVD放入，遞交予人。
「上次多的錢，差不多這張。」音節隨興，並非真正記起確切數字，只是緩道，不想人再多付。

⋯⋯嗯？問播放器看看？

吳桐看著眼前的播放器，可是播放器不會說話？
突然腦袋上冒出了一個假想的小燈泡💡
雖然機器不會說話，但可以找找看上面有沒有型號還是什麼製造年份之類的？
吳桐瞇起眼認真的在播放器上找看看有沒有線索，在播放器旁邊轉呀轉的研究，也不顧旁人是否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那麼些怪異。

mie0705:

只是玩笑，不想人會較真起來。
機子旁兜轉走繞，似是想找線索。

包裝完，他沒出聲提問，再度拿回美工刀。覺得有趣，切割時歪出差距短小，偏離摺痕。
鍥而不捨的人，可能會找著播放機上脆化的標籤紙，或者因久遠模糊的年份紋路。

都生於1985年左右，苟延殘喘。

How_2021:

怎麼有些愣著？
挑眉，但遞出碟片後並未多問，只想可能有思忖之事。反正意思傳達了，就點到為止。

「他？沒事。」僅是順沿視線的盡頭瞄一眼，唇角不明顯的上揚少許，莫名篤定的不著邊際。
「小朋友在和播放器玩吧。」
一如既往淡聲，人離開後修剪起歪斜的裁線。

認真的把播放器上下左右都看了一圈，終於找到不怎麼起眼而且已經脆化的標籤紙，看著上面的年份稍微算了一下⋯⋯到現在都還能運作也挺厲害的。

找到答案後，吳桐站回播放器的前方，戴上耳機並伸手按下播放鍵，耳邊響起熟悉的前奏，瞇起眼品味著熟悉的音樂。

過沒一會，吳桐便按下暫停鍵，取出CD後小心的裝回盒裡，接著走到櫃檯放下。

「就這張，謝謝。」

mie0705:

行雲流水。
又一個紙袋成型之際，盒裝CD落入眼底，指腹輕推側緣拾起，條碼發揮作用，等待價格亮起時收進紙袋。

「找到了？」抬眸，詞簡意備，不多解釋。
找著心儀的曲目，抑或好奇的年代？皆屬範圍。

「嗯，找到了，我自己的回憶。」邊聽著老闆把CD裝入紙袋中的聲音邊從口袋裡拿出錢包，突然想到什麼又在後頭認真補了一句，「播放器剛剛也找到了，1985。」
看著收銀機上顯示的價格，將剛好的錢遞給對方。

mie0705:

「……回憶？」
短暫停頓。以物易錢，兩相交換。

回憶。或多或少踏入此處的人，都與之有關。
垂眸，遞過紙袋時輕緩地笑了聲，與被轉小音量的收音機相同，悠悠著不一定會被捕捉的痕跡。
「是嗎。」只是淡然。比起答案本身，更為人親自去找尋的經過，感到新鮮。

「嗯，不過認真要說的話也不算什麼太好的回憶，只是稍微想起一些事。」從對方手裡接過紙袋，瞄到一旁疊得有些高的紙袋，又低頭看著桌上切割到一半的牛皮紙張。
「辛苦了。」沒有特意問為何要自己做，只是簡單道聲辛苦，拿著紙袋走過自動門，才剛踏出去又轉身回來。

「那個……這裡有特定的營業時間嗎？」一開始要進來的時候，他站在門外瞧了很久，關於營業時間之類的都沒有寫。

mie0705:

默不作聲，目光停格幾秒。
終是沒有多問。作為對方那聲『辛苦了』的對應，也出於那非屬愉快之事，不想去刺探。
「都一樣的。」紙袋數量已充裕，甚至過多，他捲起牛皮紙，回應的前後文不知所蹤。

聽著腳步聲進出折返。
似笑非笑，聳了下肩膀，從櫃檯底摸出包菸，敲出一根。咬著微微上揚的唇角反倒讓面相和緩。
「看心情。」應著，含糊慵懶。

「不，不一樣，每一個都是特別的。」人終究不是機器，要做到分毫不差也有一定的難度，但就是因為每個都不一樣所以手作的物品才顯得珍貴。

「這樣啊，或許有緣還會再來光顧也說不定，晚安。」時間也不早了，不繼續在店裡叨擾，離開前一樣朝著對方點點頭後才拿著紙袋消失在夜晚的街道中。

mie0705:

寬慰嗎？
不一樣，是特別的。他不這麼想。所有的紙袋都殊途同歸，被製造、被使用、被摧毀。活著是被動態。
跟人一樣，活著，是等待被消耗。

然而，聽著認真的話語，想起人在機子旁繞轉的模樣，如果生於何時會被關注，說是不一樣也無妨。
「晚安。」他笑了。在人踏離的瞬間才點起菸，抽著輕淡，吞著雲霧，消耗活著，消耗，不一樣。

最後，火光死了。
捻熄。腐敗而盡興的微量歡愉從喉嚨湧起，腦門開始緩慢地、緩慢地，抽痛起來，斷斷續續。

壞掉的收音機，他是。收不到訊號。
微小的劑量稱作麻痺，過多的，就是貪得無厭。他是惡人，可沒人說惡人就能過得痛快。

雨聲又開始變大了。
他扳開使起性子的自動門，盯著乾爽的路面，盯著夜空，盯著沒有半點雨露的空氣，將手動鐵捲門扯下。

殘餘的聲響還會迴繞多久？
直到欄杆徹底鏽蝕、斑駁、粉碎？
——他只能把燈全部關上。

黑暗裡，躲匿久了。

依存著黑暗去呼吸。

Date｜06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