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八朔將筆擱在一邊,闔上資料夾,聽完玉浦的請求後笑著說:「那有什麼難的,可以啊。」
他站起身,摸了摸玉浦的腦袋瓜,「我讓阿姨把廚房空出來,來做吧,廚房應該甚麼都有。」
至少蛋啊、蔥什麼的是常備項目……吧,大少爺著實不了解廚房。
說完他帶著玉浦就往廚房去了,還吩咐了人去跟管廚房的幫傭提早說一聲,有什麼要整理清潔的先不要忙了,他們晚餐前先把東西做著,放進冷藏裡吧。
八朔自然且親暱的動作讓玉浦笑得更愉快,基本上叔叔很少拒絕他的需求;雖然玉浦也懂得合乎禮節,不做無理的要求,不過被滿足需要的感覺就是孩子撒嬌的一種方式。而八朔撫摸頭部的動作更加填滿這項需求,玉浦開心地隨同叔叔往廚房走去,他也沒什麼下廚經驗,期待做出屬於他與八朔的「家常菜」。
「要怎麼做呢?」
面對為他們空下的廚房玉浦向八朔提出疑問,等待身為長輩的對方發號施令。
「家常菜的話⋯⋯」是人肉嗎?叔叔長期為我從外面帶回來的:屬於他人的殘肢。
那同時也是玉浦最喜歡的美食,美味程度甚至無需烹調,直接生吞入腹就足夠美味。
「是玉子燒吧,阿姨做的玉子燒真的很好吃,叔叔也會做嗎?」
他沒有將最喜歡的菜餚說出口,只提起沒有人肉時跟著八朔一同用餐的料理,廚娘做的玉子燒真的很好吃,雖然不比人肉美味就是了。
八朔思考起了家常菜的定義,他算是有耐性的人,也耐得吃,一道菜要是不討厭,一週不含應酬,在家裡吃十多餐,其中吃個七八次也不會膩煩,不過家裡僱傭的廚娘手腳俐落,不說七八次,同樣的菜色一週內要重複三四次都不太容易。
所以如果說最常出現的菜式就是家常菜的話,家常菜啊……要是人肉出現在便當盒裡挺驚悚的是吧。
這個部分,他的腦波微妙的與玉浦相合,只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十年的罰者做下來,八朔的腦子也不是常人的腦子。
「啊啊、應該就是玉子燒了……吧。」他這個人有一個好的品質,那就是從來不吹擂,不會的事情就是不會:「我沒做過,不過看看食譜應該能夠做得出來吧?」
「我看看食譜……」從衣袋裡掏出手機來看看到底需要什麼:「蛋,糖……高湯…?」
他又回頭去查了一下:「高湯塊?我們家有那種東西嗎?」抬頭往架子上看看,不過東西放在哪他一應都不太瞭解,看來還是得問廚娘。
好不容易把東西都拾掇好了,他也終於能綁上襷帶正式開始做事,也就是綁襷帶的動作俐落些,實際上這個大少爺是不做雜務的。
「說是……要打蛋,你要試試嗎?」他從旁邊拖了一個小凳子,讓玉浦可以站,好讓灶台的高度恰當點,並把蛋放到男孩的手裡。
「啊⋯⋯」面對直接在碗外裂開的雞蛋,玉浦有些錯愕地愣怔幾分。
他原本拿著蛋的手沾滿黏稠的蛋汁,明明才那麼有自信地接下工作,卻搞得一塌糊塗,臉上露出窘迫的赧然,不知是好抬頭看向叔叔。
「抱、抱歉。」
完全打壞了。
連狀況都跟玉浦前幾秒犯的錯一模一樣。
他來回看了幾眼,哈哈大笑起來,拿灶台上的乾淨抹布擦手,然後把半張臉埋到手臂裡咳了一會兒。
「只能再接再勵囉。」他早知道自己不是這塊料,很是釋懷的樣子。
作為當家的八朔很少在玉浦面前出糗過,當他同在打蛋這件事上搞砸後讓玉浦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直到常態的咳嗽聲讓他停下笑聲,伸手輕拍叔叔的背部。
「再接再厲,這次我要輕一點。」
他調整力道再次敲開兩顆雞蛋。
「哼--成啦。」他把並不是特別漂亮的破彈殼往流理台裡一扔,把手上沾著的蛋清擦掉,把蛋打好了他還是很有成就感的:「敬酒不吃吃罰酒啊。」
接下來他拿起裝蛋的碗並筷子,交給玉浦:「雞蛋太奸了,我把它們處理掉了,屍首就交給你處置吧?」
「太好了!」原本的失敗被八朔補救回來,那番煞有其事的模樣將玉浦起初的挫折感掃去,回到剛開始的興奮,伸手接過碗急著證明自己可以做好工作。
「嗯,交給我吧。」拿著筷子的手握成小拳,在金黃的蛋液裡面順時針旋轉出小漩渦。「不能輸給雞蛋,這種事我明明可以做到!」
爛死
「……」
優等生飛鳥井玉浦,為什麼做個菜如此坎坷。
筷子在碗中繞了許久仍無法將蛋白與蛋黃攪拌均勻,也因如此他專注地安靜投入手中的工作。
玉浦攪拌的動作有些嗑絆,但八朔不打算搶玉浦的工作,那樣對孩子反而不好,況且他還不能保證自己做得比孩子好(這是主因)。
所以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孩子做事。
被盯著做事的感覺讓人有些緊張,步驟卡在自己這裡讓他加快速度,在碗中被攪得模糊的蛋汁有些粘在碗的邊緣。
「就快好了⋯⋯」
刷油比拌蛋簡單多了,很快就完成,八朔讓出了鍋前的位置,對拿著蛋碗的玉浦說:「食譜上說,倒下去一層,然後捲成捲,再倒第二層,想玩玩看嗎?」
「嗯!請讓我煎蛋,我想自己做。」
從平常吃的玉子燒能想像做的過程吧,完整的玉子燒金黃漂亮又整齊,玉浦想靠自己做出同樣的形象。
他小心翼翼倒入蛋液,依照八朔所說的準備翻捲成形的蛋皮。
「成功了!」非常完美!在捲出邊緣後翻動的筷子更積極地擺弄,把蛋皮捲了起來。
「哇……怎麼又散了……」原本完美的摺疊被戳得太急的筷子打散,玉浦只能從其他地方想辦法推回原樣。
「終於好了,可是樣子有點怪……叔叔……」
失敗好幾次而讓蛋捲看來不是那麼漂亮的玉浦抬頭看向八朔,傷腦筋的樣子似乎在尋求幫助,希望自己崇拜的對方有辦法幫忙補救。
倒入了新的蛋汁續折
然後收折成形
「好棒喔──!」雙手撐在桌上把身體向前探近,捲成長條的玉子燒雖然跟平常吃的有點不一樣,但是形狀有出來就足以令玉浦高興。這可是他跟叔叔親手做的呢!
「那麼我來幫忙切吧?」這種最簡單的步驟他想自己應該可以輕鬆做到。
「……」可是切開好像會破壞那美麗的線條,玉浦拿著刀遲遲未下手。
「怎麼了,不切嗎?」
「覺得有點捨不得,那個……把這麼好看的玉子燒切開什麼的。」如果切壞了怎麼辦,它原本的樣子就很好看了。玉浦拿著刀躊躇不已。
「嗯……那就讓它再長這樣一陣子,也可以之後請廚娘再幫你切。」廚娘肯定切得好看,而且玉浦動刀子還不知道安不安全,他把刀子從玉浦手中接過來,掛回刀槽裡。
「全部只需要做玉子燒就好了嗎?」今日戰績連連告捷,他居然還覺得自己能繼續搗鼓下去。
「我想捏飯糰,之前跟叔叔吃的那種。」
從小在封閉的教團長大,離開那樣的環境後的兩年來也跟著背景富裕的八朔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實在很少有需要食用像飯糰如此樸素的食物,白飯一向都是好好地盛在碗裡。
他不是喜歡味道,只是懷念半夜看見八朔在啃飯糰時分給他的時候,以及電視上的卡通人物豪邁吃著飯糰的模樣;那讓他對這種食物頗有好感。
「啊、還有菜,再放一點青菜好了。」除了玉子燒他並沒有特別想要的食物,想著為避免吃不夠可以再放一點配菜進去。
「怎麼會突然想要吃這個……」對他來說那是半夜睡不著,起床辦公的時候吃的東西,印象裡玉浦也就吃過一兩次,不知為什麼就惦記上了。
「好啊,那麼……配菜就放……」轉頭打開冰箱來確認一下裡面有什麼:「嗯……鹹紫菜是糅在飯裡的吧,還有嗎……噢!山藥!」
「山藥怎麼樣?」看來是找到山藥。
「山藥我也喜歡。」其實是還好啦,普通的食物吃起來幾乎都沒有味道,對食物喜歡或討厭根本沒有意義。
「要怎麼料理呢?是磨成泥嗎?」印象曾經吃過清爽的山藥泥,不用多餘咀嚼就可以吞入腹的菜餚十分方便,可以讓他盡快結束進食動作。
「就磨成泥吧!」不然其他的他大概也不知道要怎麼弄,磨成泥最方便了,既然會提出來那代表玉浦挺接受的吧。
磨成泥
「磨完用這個和玉子燒分開吧。」從食材中翻找出紫蘇葉,印象中這個食材既可以用來裝飾,也能拿來食用。
也拿了剩下的山藥自己磨成泥
再裝飾上。
太擅長磨成泥ㄌ吧寶寶
「好,搞定山藥了,那麼接下來就是飯糰……」電鍋要怎麼用?
(看一眼手機)
oO(在考慮電鍋之前要先洗米……
「要先洗米呢。」現學現賣。
好會洗
小手伸入水中的米堆翻動、揉搓,直到原本清澈變得混濁,以為這是髒污的玉浦決心要依照字面意義的洗米,將白米洗乾淨,便一直埋頭苦幹清洗。
「好像搓到透過水看得到米就可以了喔?」他也不確定是不是這樣,但看玉浦很努力的樣子,怕他太過執著了反而弄得很久。
玉浦在洗米的同時開始研究電鍋怎麼用,查詢了一下型號以後就明白了,但是要給米加多少水還是個困擾,手指?用手指就可以了嗎?
「咦?是這樣嗎?」不過說得也是,洗米水以肉眼查看變得乾淨多了。玉浦兩手抓著飯鍋兩邊發出唰唰聲地將米堆搖至平面一致。
電鍋開始悶著熱氣煮熟白飯,剛剛是不是應該先煮飯再去做其他配菜呢⋯⋯玉浦看著電鍋暗忖。要等飯熟後做飯糰看來需要一點時間了,不過這也是他沒有一開始就說自己想要飯糰才會導致順序凌亂。
總之先等會吧,他和叔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玉浦拿出冰涼的麥茶給倆人都倒上了,杯子邊緣冒出凝結的水珠,與他忙活半天而滲出些許汗的額間一樣。
玉浦慢慢啜飲冰涼的飲料,一旁開始冒出水蒸氣的電鍋飄出裊裊白霧,他喝了幾口突然想起之前聽過的事,想起之前聽到關於朋友母親的談話⋯⋯
「叔叔。」他所有好奇的問題都會向眼前的人尋求解答,因為玉浦的母親已經無法再回答他的任何問題,並且自從離開教團後,玉浦漸漸覺得媽媽了解的東西可能沒有叔叔多。
「通常⋯⋯別的母親會拋棄自己的孩子嗎?」
他很在意啊,那些大人說的悄悄話。
母親直至死前也未曾拋棄過他,玉浦自認是被寄予厚望用愛培養長大,他從未懷疑媽媽的愛與信任。但是,光太呢?朋友的幸福也是他在意的事情,光太的媽媽不可能不要他吧,明明他們是那麼相愛彼此,至少光太是這麼說的。
「比起『孩子』會更喜歡英俊的男人,其他媽媽會這樣嗎?」他螢亮的綠眼睜著孩子的單純看向八朔。
「誰對你說了什麼嗎?」他放下手中的杯子,坐直了身體,伸手輕觸玉浦的額頭,將手蓋到被瀏海覆蓋的前額,把所有額髮都捋到頭上,隨後調轉了方向摸摸比最初收養的時候要多長了點肉的臉頰。
因為首先想到的是玉浦的母親,他才這樣詢問,但是玉浦那時候已經記事了,仔細想想,這句話是針對玉浦母親的機率其實不高,就算真的有人這麼說,玉浦也肯定不會聽信還拿過來問他,玉浦是清楚母親的
去向的。
「嗯……」他收起了訝異,仔細思考了這個問題,他不喜歡欺騙孩子,即使是善意,如果讓他選的話,物質上他願意嬌寵孩子長大,可是比起童話,他更傾向讓孩子早點明白人間有很多不值得:
「……有的會吧,但這不會是通常的。」
「你說的那樣的事情大概有很多……但以所有的人來說,肯定不是『通常』的。」
八朔用食指的指節輕輕刮了刮自己的下頷,他不確定這個問句是建立在什麼上面的,因此回答起來不太容易,有太多可能性了。
「母親……如果『只是』因為,有一個男人很年輕很帥,所以就跟著對方走的話,我認為是不容易的,假如這是真的,一定會有其他原因,如果沒有其他原因,而沒有隱情的話……」
「機率很小。」這是考慮過情感層面以及社會氛圍、民族性等要素後得出來的判斷。
伸手觸摸向玉浦的手指暫時安撫他擔憂的心情,瀏海被撥弄以及在臉頰的撫摸讓玉浦分心,他瞇起眼睛享受來自成年人手掌的寬厚與溫度。不論是母親或叔叔都是他所喜愛的監護人,為了得到疼愛他也一向表現乖巧,說起好友光太也是討人喜歡的男孩,那麼為什麼他母親要離開他呢?
如果那些大人說的是真的話。
「⋯⋯」
叔叔的回答讓人沮喪,即使是很小的機率也沒有全然否定這個可能。他在教團時可從來沒有聽過這種事,一心信奉真神的男女少有別的私情,產下器子的十二位女性皆一心一意陪在孩子身邊,有著同樣信仰的親子關係反而更加堅固。
什麼原因,有什麼其他原因造成一位母親離開孩子,遠離原本的生活?
「那你會離開我嗎?」他看著用食指搔弄下巴的八朔忽然問道。
叔叔對他的好玉浦都有感受到。不管是物質的養育或是耐心的教導,不論陪伴與資源都沒讓玉浦感到匱乏,只有偶爾發作的飢渴是無可奈何的遺憾,但是為了能繼續待在八朔身邊,玉浦衡量之下認為這是可以犧牲的小事。
可是只有這樣就好嗎?一直當乖巧的孩子就能繼續享有八朔的疼愛,還是連八朔也有微小的機率。
八朔想了一下,把手放在膝上,最後鄭重其事的點點頭:「如果真的有什麼不得已的話,有可能。」
例如疾病、例如意外,他一定是沒辦法控制那些的,當然,也無法控制老去,他不知道這孩子是否能理解這種必然,就算是宿者,玉浦也仍然是個孩子,他不可能保證永遠,但是他能保證別的。
「雖然是這樣,但是我能保證只要沒有發生任何意外,我會總是在你身邊。」
「當然,那個意外不會是任何女人……男人也不會。」
他感覺有點複雜,兩年的相處下來玉浦逐漸習慣八朔的溫柔與認真,他很少給自己絕對的答案,八朔的說法常常是複雜且非單一答案的,他在此時否認永遠的陪伴,但也給予某種程度的承諾。
為什麼不能一直在一起呢⋯⋯
想起溫柔的母親,玉浦不自覺將手放到腹部按著。
「我明白了。」如同接受教導地乖巧回話,他的手雖然還放在肚子上,頭卻仰著看向八朔。「我也不會離開你哦,叔叔。」
畢竟他是那麼幼小,原本的信仰不再後幾乎是養育他的男人代替玉浦曾經的一切。孩子對於依賴、親近、愛意、服從等來自養育者的感受都會模糊成景仰心態,生理與安全需求受到滿足就是幸福。
「我在學校的好朋友的媽媽不見了。」
他向八朔說起剛才想到的事,關於那些他不太明白的流言蜚語不知為何不是很想提起,於是忽略令人感傷的部份,而是說起別的事情。
「他的母親好像某天就消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所以光太很想念她,雖然我的媽媽也⋯⋯不,媽媽沒有消失,我再也看不到她了卻從來不覺得她不在、消失了,我覺得她依然陪著我,雖然我的確再也碰不到她、也沒辦法跟她說話了。」
說著說著他邊沉思一邊漸漸放下抬高的頭。
「但是我不會想念她,因為她⋯⋯一直⋯⋯都在啊。」
兩年了,他已經習慣外面的生活,開始學習教團之外的社會觀念,能分辨這個年齡應該具有的道德觀,所以能明白光太的悲傷,了解失去摯愛的難過。
「我是不是應該難過?我明明很喜歡她,為什麼連想念媽媽都做不到。」他沮喪地說。
「如果她一直都在的話,不想念她不是正常的嗎?」這是心靈的問題,如果玉浦真的認為母親一直與他在一起的話,當然就沒有想念的問題了。
「或許換個方式……?不要想著『想念她』這麼大的範圍,畢竟她跟你同在。」他握住玉浦的手,輕輕捏了一下孩子柔軟的手心:
「也許你還是會想念『跟她說話的時間』的?」
此時電鍋啪嗒一聲跳了閘,應該是蒸好了,八朔就轉身去打開電鍋蓋讓熱氣散掉,留玉浦坐著想一想,以免等會兒捏飯糰的時候太燙。
我想再跟媽媽說話嗎?
如果能再面對面擁抱,現在的他會對母親說什麼?曾經以同樣信仰比世間大多數母子還要緊密的連結,已經摻入雜質,不再單純的美好了。他會不會質疑母親的做法,或是因為她而再次堅定信仰?
玉浦愣怔地看著他,正想著是否能延續話題向八朔提問,電鍋打斷了對話節奏。等對方開鍋後那份模糊的想法已經淡去,玉浦回答:「嗯,我會想念那時候……跟媽媽說過的故事。」即使那些溫柔語調道出的故事,從外面的社會來看盡是錯誤又詭譎的劇情。
「可以做飯糰了嗎?」他也來到電鍋前查看;熱騰騰的白米呼出蒸氣白霧,潔白的米飯上有一片飽滿的光澤,玉浦幫忙拿稍早準備的鹽過來。
「我們是現在灑鹽嗎?」
「嗯,把飯跟鹽混在一起,因為是要帶去學校的,你決定加多少吧。」
他一邊用飯匙把飯挖出來放在大玻璃碗裡面,一邊用手背確定飯蒸出的熱氣不會太燙了才把飯匙交給孩子,對了,還要找塑膠手套給玉浦才行,有那麼小的手套嗎?
他找來了廚娘,廚娘說沒有,顯然是沒有的,她花了好大力氣忍住不用看傻子的眼光看八朔。
見八朔困擾了起來,廚娘便建議他們可以用小塑膠袋當手套,反正其實是差不多的。
「噗。」廚娘意圖隱藏的無言被他看穿,雖說是玉浦請求八朔幫忙,但看到對方不似平時游刃有餘讓他偷偷笑了出來,勾起嘴角一雙眼睛來回觀望兩位大人。
他向碗裡的白飯灑鹽
,拿掏飯的木杓攪拌
。
oO(好燙???
不過如果是這樣是不是代表其實平常玉浦吃飯都覺得沒啥味?有需要叫廚娘加多點鹽嗎?小孩子愛吃鹹倒也不奇怪,老實孩子自己家的廚娘使喚就得了,還不說呢。
「這樣啊⋯⋯」他覺得有必要讓廚娘針對玉浦的飲食多加點鹽了。
「雪球已經太胖囉,要注意他的健康。」小鳥很難醫治的,有脂肪瘤就不好了:「多讓他飛一會兒吧。」
「牠可以是個健康的胖子,就像海豹。」雖然說海豹那是天生的不能比:「不喜歡飛也得想辦法讓牠多飛點啊,要是牠肯飛,吃很多也沒關係,可是不肯飛,吃很多就不好了。」
「老師在學校,也不會無緣無故給同學糖吃是吧?」
他舀起米飯,希望這次別那麼燙了,「一日三餐,大家都這樣吃的,可是老師給不給糖果,是不是要看情況?有沒有點心吃,是不是也要看情況呢。」
太胖了生病,小鳥又難醫,難保出了什麼問題雪團沒活好,玉浦不只難過,還要覺得後悔,他希望孩子可以成為對所有事都能夠懷抱後悔的人,卻不是希望他們在做事前忘記自己有可能會後悔。
因為叔叔說的話太有道理了,無法辯駁的情況只能點點頭,悶著聲繼續搓揉自己的飯糰,將那預想做成寵物雪球形狀的飯糰愈滾愈圓,符合在他心目中可愛、圓潤的糰子形象。
「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牠的健康。」雖然答應了但手中的飯糰卻愈滾愈大,彷彿把對豐滿文鳥的執念投注在手中的飯糰,希望它變得圓潤可愛。揉完後拿起海苔用手撕開,做出眼睛跟嘴巴的部位貼上,雪球也許不能再胖下去了,但是可以做出跟牠形象類似的飯糰。
「好可愛喔!」玉浦高興地笑著,「看起來好好吃!」
「真棒。」八朔用水沖沖手,輕輕捏了一下玉浦的臉頰,雖然他一時之間有點分不清玉浦說的是飯糰,還是指真的雪球,但應該是飯糰吧,這孩子好像對人類以外的肉食沒有太大的興趣。
「那麼把它們放進便當盒裡,等再放涼些就存進去冷藏怎麼樣?」
「嗯!」將準備好的食材依序放進便當盒,大顆飯糰差點放不進去,稍微壓了下讓圓球的底部扁些才順利擺進盒裡。
oO(這樣更像雪球了)
像平常坐著的雪球。
「謝謝叔叔!我第一次做自己的便當,感覺好有趣。」雖然過程不是那麼順利,但是偶爾親手製作便當的樂趣倒是很稀奇。「有機會再一起做吧,下次我也想要幫忙烤肉!」
說的是八朔最常替他下廚準備的料理,玉浦仰頭露出燦笑說道。
oO(對雪球的期待也太宏偉了吧)
這不是一般文鳥可以長到的大小喔たま!
「好啊,想起來要做的話就告訴我,我們一起準備食材一起做。」八朔總是認為自己是很理智冷靜的,並且具有人類應有的感性品質,然而在跟玉浦說話的時候,他總是能意識到其實自己也處於瘋狂的邊緣,他和宿者、殺人魔別無二致。
通常,這使他能夠更加的感性,也更冷靜。
這個世界瘋了,他不會是例外。
他將盒子放在冰箱裡顯眼的地方,又囑咐廚娘,明天吃完早餐就幫玉浦熱一熱拿給他。
「找時間做點吃的,出門野餐也不錯。」夏天在外有點太熱了,秋天如果來了的話,就可以去賞楓,秋天有什麼假期可放嗎?如果他想騰假期,他只要全力工作幾天就可以空出一些時間,但是孩子們要照表操課,有時候可能比他都還費神。
「可以嗎?」聽到關鍵字他的興致立刻被提起來,從未有過野餐的經驗,只在人們的談話間聽過形容,或是從電視上播映的形象想像。與時代劇裡大口吃飯糰的武士一樣,他對野餐記得的就是有趣的印象。
夏日的天氣不是小孩在玩樂前會顧慮的事。
「我同學之前說他們家去海邊玩,在沙灘邊吃了三明治做的午餐,我們也能去海邊野餐嗎?」
我也想跟八朔一起出門玩。
他想得到的只有這點簡單的東西,就像剛才做便當時的氣氛,想和對方一起接觸新事物、希望是由叔叔帶著他體驗。
「可以啊。」海邊啊……海邊的話就真的是夏天去比較有趣了,不過他大概沒辦法去玩之類的吧,刺青挺嚇人的,他不想嚇到人。
夏天陽光毒辣,孩子不要久曬得好,記得要準備飲品,所以需要帶冰盒吧?最好還能在裡面凍些冰淇淋,然後要帶防曬霜,還有一些小工具,也許他會想堆沙堡……
玉浦提出想去,他的思維就自動開始運轉起來了,應該帶幾條毛巾?還有遮陽傘是不是應該自己帶呢?泳衣?游泳圈?需要小鴨子嗎?
「那就找一天休假去吧,在那之前要準備好要帶去的東西呢。」飲料得買了,當然冰盒也是,小工具也是……
如果玉浦會喜歡野餐的話說不定也會喜歡露營?那個比野餐費力很多,想要做的話他還需要花時間學習,所以晚點提出來得好。
「叔叔,我們可以暑假的時候去,到時候可以一起游泳、吃冰跟玩水。」游泳跟玩水可是兩回事,腦海浮現的景象分別是在湛藍的海洋中泅泳與沙灘上踏浪踩水。沒有小孩在長假時不想出去玩,他也不例外,縱使假期還有一段時間,玉浦已經開始計劃暑假行程。
「還可以撿貝殼……會不會有螃蟹呢?我如果抓到螃蟹就煮給叔叔吃。」他這時候想的是煮得紅通通的豪華螃蟹鍋,但那在海邊是找不到的吧。
想想去海邊要準備什麼便當?也許跟今天一樣的菜色也不錯。他不在乎內容物是什麼,只要能再一起愉快地做菜、去海邊玩,這樣就好。
房間裡的大水槍可以拿出來玩了,家裡平時就他一個孩子,能用到的機會並不多,還有上次出遊為了好玩買的大草帽,以及玉浦去玩水時才會穿的水藍色涼鞋。那些屬於夏天的東西又開始被需要,他帶著期待和八朔離開廚房。
隔日
「這是我的便當──我媽媽做了章魚香腸和兔子蘋果喔!」
「欸──那太簡單了吧?我的便當裡有寶可夢喔!」
「我的便當有公主,嘿嘿、做得像吧?衣服的火腿是我自己剪的喔。」
隔天的便當分享時間出乎玉浦意料的豪華盛大,出現許多造型豐富的卡通便當,還有用漆器盒疊了幾層的便當,小朋友們隱約透露出的比較心反應的是各家大人競爭的虛榮心。
「玉浦同學,你帶了什麼便當啊?」幾位同學笑瞇瞇地湊了上來,其中有些人想趁機窺探玉浦喜歡的菜色,在看見他捧著的便當時臉色一頓,忍不住說出口:「好像老人喔……」
「咦……?」
被說搭配的菜色像老人他是不在意的,但是那些做得可愛精緻的造型便當不禁令玉浦心生嚮往,回家和八朔聊到在學校發生的事又向他提出願望。
「叔叔……下次可以做有寶可夢的便當嗎?」
「你是說⋯⋯」八朔根據字面解釋,臉色難得地露出為難,他放下進食中的筷子認真地詢問玉浦:「你想要在便當裡面放玩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