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小翠雀已經幾乎痊癒了，雖然外表脆弱，但魔種的生命力比想像中還要頑強。這幾日涅蝕的心總是懸著，不只因為小翠雀，更因為擔心維多的安危。那日在森林不辭而別，他沒有任何方法能夠確定對方是死是活，雖然吸血鬼不容易死，但那日看見的傷勢實在太嚴重，如果正好有致命傷......涅蝕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把小翠雀託付給室友照顧，自己則披上大衣，走向維多居住的小鎮。秋意已漫上枝頭，涅蝕在那棟熟悉的房子前駐足，但除了一地的枯葉外，這棟房子似乎一個人也沒有。他按了多次門鈴，沒有得到回音，只能在階梯上坐下，等待任何勒森魃家的人回到這裡。

夜晚來到，仍然沒有人出現，但涅蝕似乎沒有打算離開，他靠在階梯旁的欄杆上，僅僅裹著大衣就沉沉睡去。在得到維多的消息前，他一步也不會離開。

這些天維多都在鎮上另一處相當於安全屋的房子裡養傷，這是勒森魃氏族特殊的規定。

維多這次的傷重到驚動了好幾位大人，其母親攜帶了幾位治癒專長的族人在短時間內就抵達了安全屋，看到幾乎如焦屍般的寶貝兒子時那高大的女人甚至暈了過去。維多身上的傷在治療咒語的詠唱下逐漸好轉，但即使是數位治療師也花費近半天才完成。

兩位僕人兢兢業業的向夫人回報他們也不清楚少爺出了什麼事，他們收到了求救通知就急忙的出門，發現時少爺已經失去意識了，夫人聽完沉默了一會，僅點頭示意她知道了，並沒有責罰他們。

維多幾乎昏迷了一整天，他在隔天深夜才清醒，看到少爺醒來時整間屋子的人都鬆了好大一口氣。

母親屏退了所有人，伸手撫了他的臉，屬於母親那毫無生命力聲線的關心在耳邊響起，維多先是向母親道歉，接著只簡單地說了自己是為了救別人的魔種，母親靜默地聽著，沒有指責也沒有過問，她知道這寶貝兒子的個性，必是有什麼原因才如此奮不顧身。

母親並沒有停留很久，確認維多沒事後的隔天她就離開了，只留下要好好靜養的命令。

第四天傍晚，僕人回到了原本的屋子，他們得收拾這裡並搬到維多休養的屋子去，令他們驚訝的是那位許久未出現的獨角男子竟然坐在階梯上。

「先生，您在這裡等少爺嗎？」僕人問。

涅蝕猛然抬頭，如他所預料的，待在這裡必定會等到人——雖然在那之前，他已經在這裡待了一天一夜了。他站起身來，拍拍沾滿落葉的褲子，盡可能溫和有禮的向僕人打招呼。

「你好。維......你們家少爺，他在嗎？」維多這個名字，涅蝕甚至還沒辦法親自說出口，他太愧疚了，想起自己對對方做的種種事情，以及那一身重傷。

「少爺他……」僕人看了一眼房子，直觀的以為對方是在問維多在不在這裡，「他不在了，我是回來收拾東西的。」

「以後也不會再回來這裡了。」

「不在了？」涅蝕混亂的思緒只抓住關鍵字，他忍不住抓著僕手臂，語氣急躁又強硬，「你是什麼意思？不是說吸血鬼的自癒能力很強嗎？他沒挺過來嗎？」

「唉、唉！」僕人被涅蝕激動的樣子嚇到，但還是據實以告維多的狀態，「少爺魔力幾乎耗空，能維持著自身感受不到疼痛的狀態已經是極限了！怎可能還有自癒的餘力！」

「治療師也說了，還好少爺傷口上有一層阻止繼續惡化的水膜，雖然不知道是誰做的，但至少減少了少爺很多的痛苦……」

「什麼......」涅蝕頓時像氣消了一樣，放開僕人的手臂。當時果然不該放他一個人在森林裡的，那樣或許還不會死，不過如果連吸血鬼的自癒能力都失去的話，他區區一隻水馬能做什麼呢？

「那......可以至少，讓我見他一面嗎？」涅蝕低聲請求道，還想再見他一面，就算已經......

「恐怕不行，夫人要少爺靜養一陣子呢。」對方在他說完這句話後猛的抬起頭，唉呀被誤會了！

「呸呸呸少爺還活著！我們夫人早就帶了好幾位勒森魃的治療師治好少爺的傷了！只是少爺還在休養罷了！」

「你說什麼！」涅蝕猛然抬頭，那張總是表情淡漠的臉上也難掩驚喜的神色，「他還活著？」

從幾乎在懸崖邊緣的失落拉回，就像寶物失而復得無法再鬆手，涅蝕再次抓緊僕人，「讓我去見他！拜託你了！」

「不行、不行！已經說了要靜養了！」這人怎麼一直動手動腳啊！

「先生請您不要為難我一個小小的僕人，少爺傷好了自然會回學校上課的，到時候再見面也不遲！」僕人掙脫了涅蝕的手，趕緊開了屋子的門就躲進去，他還得收拾東西搬過去呢！

「......」涅蝕看著在自己面前甩上的大門，他知道這樣也許又會重蹈覆徹，但已經下定決心，這次是最後一次了。

他躲在房子門口的隱蔽處，等待僕人整理完畢離開時，再悄無聲息地跟上。

僕人離開屋子時已經是晚上十點的事了，他手上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出門時還左右檢查了一下涅蝕還在不在，當然，年紀尚輕的僕人是無法察覺到刻意隱藏氣息的男人的。

即使如此一路上他還是頻頻回頭，不停的確認自己是否有被跟蹤，最後他在城鎮另一端的一棟普通民宅前停下，做了最後一次無意義的確認才進門。

涅蝕看到僕人進門立刻從黑暗中走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擋住那扇即將關閉的門。

「很抱歉，請讓我探望一眼，」涅蝕的手以危險的角度卡在門縫中，水馬的力量是不容小覷的，就算吸血鬼的僕人用盡力氣，還是被他一點一點扳開，「只要確認他是否無恙就好。」

「哇啊啊啊！！！」年輕的僕人經不起這樣的驚嚇而放聲大叫，同時下意識的不停把門往內拽，根本就忘了這樣會夾傷對方。

「不行！不行！夫人說了不能打擾！」毫無招架之力的僕人只能拿出自家夫人當作擋箭牌，期望能至少達到嚇阻的作用。

兩人在玄關造成的騷動當然也驚擾了在二樓臥室休息的維多，他聽到自家那有點傻缺的僕人在樓下不知嚷嚷著什麼，身為主人的他下了床，披上一件薄外套出了房門。

「在幹嘛？你行李收了多少——」維多下了一半的樓梯，轉頭就看見門口僵持不下的僕人與......涅蝕。

「......」看到樓梯上的身影，涅蝕沈默了，但並沒有鬆手。就這樣，三人尷尬的僵持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涅蝕說話了。

「我回去時你已經消失了，」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乾澀，「我只是......想確定你沒事。」

僕人逃跑似的拎著行李離開現場，只留下了對視的兩人。

「你已經看到了，可以回去了。」維多拉緊了身上的外套，站在原地下了逐客令，涅蝕的出現並沒有讓他感到驚訝，甚至是有些在意料之內，他也知道這間屋子的位置根本瞞不住對方。

已經沒有人擋在門口了，涅蝕踏進屋內，讓門在身後關上。「你不顧安危救了小翠雀，我......很感謝你。你身上的傷......」他的視線落在薄外套下微微透出的肌膚，大部分已經恢復光滑，但還是看得到一些還沒好全的灼傷傷疤。

涅蝕吸了口氣，有些猶豫的問道，「......請讓我照顧你到能夠上學為止，好嗎？」

維多遮了下還有疤痕的部位，他原本想著再偷懶幾天才沒癒合所有的痕跡，沒想到卻引來這樣一個麻煩鬼。

「我明天就可以去上學了，不需要你的照顧，另外我只是出自同樣是魔種主人的憐憫心才去救他的，跟你無關。」他不想繼續在涅蝕面前出糗了。

「那我照顧到明天。」涅蝕的語氣變得更加堅定一些，他直接走到樓梯口，由下往上仰視這個令他捉摸不透的男人，「知道跟我無關，我只是想替小翠雀感謝你。」

感覺再不抓緊，這人就會像煙一樣飄走，再也找不到了。

「你這傢伙...！」搞什麼啊哪有人這樣不請自來的！

「等他孵化後再親自感謝我就可以了！不需要你來代替他！」前幾天消耗掉的體力到現在都還沒補滿，此刻用武力驅逐對方絕不是上上之策，為今之計也只能用嘴勸對方回去，「你現在更應該照顧好他才對吧？他是我救回來的你得好好照顧！」

「他已經沒事了，我照顧好了他才來這裡的。」涅蝕看對方身體尚未完成恢復，氣息有些虛弱，認為不能在這兒繼續站著。繼續爭論不會有結果，他索性直接踏上樓梯，在維多來得及反應前將他攔腰抱起，走上樓去。「你的房間在哪裡？」

「無禮！我是男人你怎能這樣抱我！」維多不敢在樓梯上掙扎，他深怕涅蝕沒站穩而摔到他。

「我沒准你留下，快滾！」維多沒有回答涅蝕的問題，但走廊盡頭沒闔上的房門道盡了一切。

把對方抱在懷裡的感覺紮實又踏實，涅蝕一點也沒把維多的罵聲當回事，環顧四周後徑直的將維多抱回門沒掩緊的房間裡，把白皙的身體放到漆黑的床單上——真不愧是吸血鬼，就連床鋪都很有吸血鬼的風格。

「聽說我的水膜對你的傷有些用處，」涅蝕還貼心地替人拉上被子，「我再替你弄點？」

沒等維多回答，涅蝕就變出了一張柔軟又冰涼的水膜，敷在維多的額頭上。

「那是指灼傷的當下好嗎。」維多伸手想撕掉這該死的水膜，但接觸到時水膜卻散了開來，手移開時又自動聚了回來。

「拿走！我不需要這該死的東西！」維多氣得拿棉被砸在涅蝕身上，這傢伙瘋了吧？！

「你都是這樣養病的？動肝火的話傷口會發炎。」涅涅平靜的接住棉被，畢竟比起維多以前的攻勢，這一點力道根本只能算小貓撓撓。想想吸血鬼可能真的不太需要降溫的東西，變把水膜召回，壓著維多的肩膀讓他躺著，「你還是躺好吧。」

「切，你這傢伙是嗑藥還是瘋了？」維多原本還想在掙扎諷刺幾句，但一躺在柔軟的床上後卻整個身子犯懶，不想再跟涅蝕爭吵了。

「樓下有客房，你明天一早就給我滾。」拉緊棉被轉身背對著對方下了最後一次逐客令。

「......」涅蝕看著維多的背影，知道今天的互動已經到極限了，他默默走到房門口，替人熄掉燈火，「晚安。」他說。

雖然維多讓人滾到樓下的客房睡，但當隔日早晨僕人來送早餐時，卻發現一個烏漆抹黑的身影裹著大衣橫躺在少爺房門前。

僕人嚇的差點打翻手上新鮮的血液，在穩住杯中液體後小心翼翼的走到涅蝕身旁，蹲下拍了對方的肩膀。

「先生！您怎麼睡在這裡呢？！」僕人百思不得其解為何對方不是在舒適的客房裡。

「......啊，天亮了？」涅蝕坐起身，臉上一點睡意都沒有，根本看不出來是醒很久了還是根本沒睡。他目光落到那個裝了鮮血早餐的托盤上，「我替你送進去吧。」

「……唉？」僕人的腦袋進行著激烈的計算，既然少爺沒動手把先生趕走，那就代表少爺並沒有討厭先生，那讓先生把早餐送進去應該是沒問題的吧！

「那麻煩您了，請您進去後別拉開窗簾，先點亮床頭燈喚醒少爺，等少爺清醒坐起來後才打開所有的燈，」僕人把早餐遞給涅蝕，順道交代了所有喚醒少爺的眉角，「另外少爺有起床氣，請您小心一點……」

「知道了。」居然還有這麼多眉角？涅蝕莫名的因為靠近對方的生活作息而感到有趣，於是讓僕人放心，獨自端著早餐走了進去。房間幾乎跟昨晚一樣昏暗，幸好涅蝕夜視能力很好，毫不費力的就走到床邊，扭開床頭燈，接著把早餐小心的端到遠一點的桌子放好，自己則坐到床沿，把手輕輕的放在維多身上。

「起床了。」看對方沒反應，涅蝕思考了一下，加了句，「起床了......維多。」

「嗯……」睡夢中的吸血鬼聽到有人在呼喚自己，明顯的是因為起床時間到了。

維多緩緩的睜開雙眼，被金色長睫毛圈住的紅眸無神的盯著天花板看，他有起床氣，也有起床呆。

維多就這樣看了好久，才願意乖乖坐起來，他甚至沒有質問為什麼喚醒他的人是涅蝕。

維多這麼心平氣和的起床，涅蝕有些意外，便把托盤拉了過來，「早餐。」他看維多一臉呆樣，覺得可愛又無奈，誰知道外表幹練的吸血鬼，日常生活像個孩子一樣？涅蝕拿起湯蝕，舀了一湯匙濃郁鮮紅的血液，試著遞到維多唇邊。

維多盯著嘴邊的湯匙看，是哪個不要命的傢伙把血液弄成醫院康復餐的樣子？

但本想大聲斥責的起床氣卻沒有發作，反到乖乖低頭啜飲了起來，垂聳著腦袋與肩膀，像是隨時都會倒回去的樣子。

溫順得出人意料的維多讓涅蝕很開心，他本來預計今天早上又是一陣腥風血雨，沒想到竟然乖乖的讓自己餵食早餐。他小心的一匙一匙送到維多嘴邊，怕人嗆到速度不快，如果嘴角沾到多出來的血液甚至會替人擦乾淨。

維多緩慢的喝了半份的血液就昏沉沉的倒回枕頭上了，他睏得壓根沒打算要起床上學，可見昨晚的話是用來唬爛涅蝕的。

「關燈……」語氣輕的只要涅蝕一恍神就會錯過，拉起棉被蓋住因睡袍鬆散而露出的胸膛，再度沉沉睡去。

這個樣子顯然是還沒有辦法上學的，不知道是傷勢還沒好全還是身子依然虛弱，看維多沒精神的模樣，涅蝕心疼又內疚。他輕手輕腳的收拾了餐盤，交給僕人，關掉床頭的燈光，但仍然不想離去。房間裡充斥著那日埋在維多髮間聞到的氣味，這讓涅蝕忍不住想多待一會兒。

他在離維多較遠的大床一角坐下，撫摸那絲質的黑床單，嗅聞那上頭的氣味。不知不覺，他也緩緩睡了過去。

--

恐情第一名涅涅

維多終於被盯上了耶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