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時間，孫方軍正走出校門買晚餐，才走到校門就看到熟悉的身影。
楊正磊背著書包，正在跟朋友打打鬧鬧，他勾起嘴角，走到旁邊就勾住對方脖子。
「要考指考的人怎麼在這打混啊？」

楊正磊忘了這時間是高二生的畢旅，還以為靠上肩的熱度是林圖，耳邊來的卻是孫方軍的聲音。

這讓他側踉了兩步、再踩穩。

「……」看著靠在自己肩膀的孫方軍，楊正磊的眼神有些渙散，欲言又止。
對面原本還在跟自己打鬧的朋友先發了話：「考指考？楊正磊，我記得你不是……」

「我後來分數不夠上。」他馬上打斷對方說的話，撒了個擦在邊際的謊。

同班的應該知道他的學校已經發落，但他沒告訴孫方軍這件事。
知道對方要考指考，楊正磊只想陪他念書。
「我還要晚自習，你們自己去唱歌吧。」

他的視線只停駐在孫方軍身上，「你晚餐要吃什麼。」

看都沒看就伸手對那幾個朋友們比了個『去、去』的手勢，後者們晾在原地傻愣一陣，接著對他碎罵連連、說他最近不只很難約、為了唸書也能找不到人。

他們打著彼此書包離開，不忘回頭寄給楊正磊幾個中指道別，碎語間祝福他這次能考好一點。

孫方軍笑著跟他的朋友揮揮手，頓時覺得那個手勢讓他有自己是特別的錯覺，真詭異，他竟然覺得心情不錯。

他勾著楊正磊就往校門口走，書包放在自習室，手上只拿著錢包。

「吃阿姨的店？」兩人並肩走在小路上，跟那些已經散會回家的一二年級不一樣，吃飯時間才是三年級的休息時間而已。

「我想吃炒飯，快餓死了。」

「嗯，我都好。」他的雙手插在學生褲的口袋裡，背包擠壓著他不整的襯衫。
跟著孫方軍沿著街走著，或者說，他任他勾著自己走。

晚餐時間，校外都是食物的香味。

「你數學III的題本做完了嗎？」孫方軍坐在店裡刮著炒飯，隨口問道。
「做完了這次可以準備做模擬試題了，指考比較難，但題目都是一樣的。」在吃飯時間碎碎念一些難以消化的東西。

楊正磊聽著孫方軍的話有些漫不經心；在喉嚨裡哼悶幾聲答腔，眼角裡看著對方的動作。
基本上那些題目他沒有細讀，念書考試花得心裡都是一半一半；懸在他心煩得事很多，成績的占比卻不重。
總例如，他有個妹妹，叫做楊雅淳。
在他畢業以後就不能天天盯著管。
又例如，他有個朋友，叫做孫方軍。
現在刮著炒飯的樣子很好看。
或例如，他有個直屬學弟，古安陽。
總覺得隨時會闖出甚麼亂子。

又再例如，他剛剛即興撒得謊....；拌著炒飯猶豫了下，想想緣分也就剩這段日子。
「我不會得很多，等等你教我？」他看了孫方軍一眼，然後彎起嘴角笑了笑。

「好啊，教人家也是自己複習嘛。」
孫方軍對於考試也不是很上心，與其說是為了應付父母，自習的目的更多是想讓楊正磊好好念書。
他真心希望楊正磊考個好大學，好好畢業，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總是開開心心的，也不要有什麼煩惱。
或許是因為楊正磊三年級了，也許只是因為他是很好的朋友，孫方軍很少去思考原因。
「你吃什麼炒飯？」他心情很好的朝對方盤裡扒了一小口，吃起來沒有什麼差，阿姨炒的飯幾乎味道都一樣。

他在單子上隨意劃的，沒認真吃，
楊正磊也動手往孫方軍的碗裡回刮了點，嚐起來是一樣的味道，蛋渣和小炒店鍋底的煙燻味。
「吃慢點。」他自言自語地掛上這句話，卻多點了一盤炒肉，然後逕自推到孫方軍手邊。
套句老師說的，你們還在發育；或者在他眼哩，是同儕1米8的孫方軍還在發育。

「知道了。」孫方軍扒完最後一口炒飯和紅茶，如果他知道楊正磊的心意會很感動的，他一直想要超過那個詛咒般的身高，最好還能多長五公分，可以和他視線齊平。
「是說.....我沒問過你都吃什麼長大的，怎麼能長這麼高？」

這個問題楊正磊不少聽過，由孫方軍來問就讓他覺得好笑；雖然他的表情不是那樣。
「每天吃飯喝水就長高了。」
「你也不矮。」煩惱什麼。

「雖然是不矮，但179.5這個數字怎麼聽都很不上不下。」而且還比你矮，孫方軍視線在兩人頭頂上晃過，雖然坐著感覺不出身高差，但站著的時候就很明顯。
「你吃飽了嗎？我們去走走。」可能多運動點會長高的吧，他在心理安慰自己。

楊正磊哼應了聲，起身結了帳，兩人一起走出了小店。
並肩走時，側眼看著孫方軍的寸頭。
他喜歡這個身高，維持這樣沒什麼不好。
心理盤著這些有得沒得，這個時間應該要走回學校自習了，他轉了幾個步伐，鞋在校外的柏油摩擦了下。
兜著念子想去超商買包菸，但是在這個糾察隊的身邊...

孫方軍走出小店時伸了個懶腰，天氣漸漸熱起來了，代表指考的時間也快到了。
彷彿像知道楊正磊想些什麼似的，他從口袋裡拿出超涼口香糖，自己吃了一顆後遞到對方眼前。
「吃嗎？」

楊正磊吁了口氣，接過孫方軍遞來的口香糖。
刺激的涼味在嘴裡漫開，這跟這個人的信息素給他的感覺很像，都是薄荷味，涼氣嗆出他眼皮裡的一點淚來。
他抹抹鼻子，表情有點狼狽。
「謝謝。」
高三這一年，他算不算是有點賴著給孫方軍照顧。
踢遠路邊的小石，「你要回教室唸？然後回家繼續唸？」

孫方軍沒有錯過那張有些鬱悶的表情，他忍不住笑，臉頰上的酒窩清晰可見。
他知道這傢伙想要幹嘛，但在學校就是不行，在他眼前也不行。
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對於朋友的管束有些過度，只因為楊正磊從來都是順著他。
「唸完數學，就回去睡覺。」

走到學校門口，孫方軍走到新開的飲料店點了杯手搖，回來時手上拿著兩杯，他將裝滿冰塊冰冷的飲料貼在一臉無聊看著校門的楊正磊脖子上。
滿意的看到對方瑟縮的模樣。
「看，買一送一，算你今天幸運。」

相信買一送一 覺得孫方軍在吹

楊正磊顫了下脖子，抹了抹被水氣濕涼的後頸，咋舌看著孫方軍，眼神裡有些哀怨。
接過飲料，他想孫方軍這傢伙明作糾察也算調皮，他該給他記上一筆，否則就沒有人可以登記他了。
「你回班上，回家又睡覺。」楊正磊對他念念有詞，將吸管插下：「那什麼時候教我算數學。」
斜眼看著孫方軍，他相信飲料是買一送一來的，不疑有他就喝了。

「嗯？我去你班上就可以了吧。」這時間也沒多少人會在教室裡，去別人的班級也不是很稀奇的事。
「放心吧，我怎麼會扔下你不管。」孫方軍笑嘻嘻的說著，不敢說楊正磊現在看起來就像個被拋棄的孩子似的，他心裡有股異樣，癢癢的，說不上來。
「你今天倒是很認真，明明總是心不在焉的。」他一邊調侃，一邊將吸管插進冰茶裡，啵，防護膜被戳破的聲音。

孫方軍這句 “怎麼會扔下你” 讓楊正磊有點飄忽。
不曉得為什麼，接著飲料破膜的一聲讓他想到了些羶色的東西。
高中生嘛。

看孫方軍眉飛色舞的調侃他，讓楊正磊挑起眉。
「我很認真。」半咬著吸管，他斜眼看著孫方軍。
「一直都是。」
手臂攬上孫方軍的肩，他湊上他耳說上一句 「 沒發現吧。」聲音有點屌兒啷噹，淡看是在對孫方軍開玩笑，對他自己又另有面向。

到同桌教室他沒想過，因為他以前也不常留下來晚自習。
何況三乙的人有時挺人來瘋。

沒有煙味的檀香散在鼻尖，耳邊是對方有些笑意的聲音，扎的他一陣癢。
「沒發現。」孫方軍嘴角揚得更高了，他一下反勾住楊正磊的脖子，逼得他不得不彎下腰感謝天感謝地。
「我也很認真。」他笑，眼裡都是真摯，或是一些他自己也沒發現的感情。「我認真希望你能考上好大學。」

好像......有點太噁心了。孫方軍在心裡吐槽自己。
「最好是跟我大學在附近，這樣你以後方便報恩。」他補上一句玩笑話。

盯著孫方軍這沒心眼的一笑，
楊正磊不自覺翹起嘴角，哼了一聲 ：「要別人聽了以為你是我爸。」
他揉了揉孫方軍的頭頂，稍微將他的頭推開了點距離，他沒注意到他們現在是否太肉麻，也沒注意到自己嘴角上揚過度的弧線。

「是想我畢業之後認你當老爸？」沒門，當然沒門，但他還是自己開了坑。
說起來他們未來的學校的確很近，但楊正磊還沒告訴他。
他現在只是找個理由跟孫方軍沾在一塊。

「噗哈哈——」被對方的話逗樂了，孫方軍不輕不重的在他肋間拐了一下。
「好難想像你叫爸爸的模樣。」

「好啦，再玩下去都不夠唸書了，走吧。」

「嘖。我又不是沒爸。」楊正磊用拇指回按了下孫方軍的額頭。
但他倒真沒媽。

他沒再說什麼，嘴上嘟著孫方軍給他買來的手搖，隨著人進了教室。

孫方軍坐到楊正磊的桌前的位置，手臂靠在椅背上，抬抬頭示意他將數學題本拿出來。

「來吧，你哪裡不會。」

楊正磊噘起嘴，從課桌裡找出數學III的題本。
別的不說，他數理成績其實不錯的，偶爾還能搬出來電一下他直屬學弟，但總體應該還是差了孫方軍點；畢竟他不上補習班。

「嗯，就這跟這吧。」他隨意的將題本翻到矩陣跟三角函數，執起鉛筆圈了些空白題目。
其實他並不盡然都不懂，依然用筆尖點了點題目，並且撕了張測驗紙放在他與孫方軍之間。

孫方軍接過題本跟測驗紙，低頭就認真算了起來，他不在意楊正磊每次問的題目都是空白的，或是為什麼總是難度不一，他總是默默的做完這些題目，一個一個教他，好像這樣楊正磊就可以考上台大似的。

鉛筆刮在紙上的聲響蔓延在沉默的兩個人之間，只剩下漸漸黯淡下來的夜色，很快三年級教室就剩下幾個學生。

楊正磊讀的不能說認真，也許有一半的時間，他的眼睛都在盯著孫方軍看，但那不是有好好聽人說話的眼神。
他只是賴著有點好的數理成績，有模有樣地跟上孫方軍。

寫完最後一題，他放下筆。
「你一整天教我就飽了。」
「…自己的，…不唸了？」其實他有些心虛了。

聽到他的問題孫方軍笑了，頭都沒抬一下。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考指考是為了什麼。」
他在算式下畫了一個三角形。
「考的好還不好都沒什麼意思。」他還在煩惱怎麼跟家人攤牌，或是指考也乾脆填國防大學之類的，他無聊的在題目上畫了幾條底線。

看著孫方軍淡然的眼神，楊正磊皺起了眉。
「…。」
他對他這模樣心裡刮的很，但總又是別人的父母，他有什麼好指教的；像是…就算是他媽，他也不想聽到這世上有外人批評她。

「那我們…做個約定，怎麼樣。」他的眼神盯著孫方軍畫在紙上的底線。
接著，說了個對孫方軍本身沒什麼意義的條件：
「你指考考上想要的那間，我就把菸戒了。」

或許是被孫方軍又追又管了這麼久，楊正磊默默認為做這件事不會全沒意義。
他的手指玩起了剛剛放下的筆，眼神從底線上緩緩往上，投回了孫方軍臉上，是尋求回應的眼神……

孫方軍終於願意抬起臉，對上那雙黑如墨的眼珠子。
「戒菸？真的假的。」彷彿聽到笑話一樣，他好奇的打量著他是菸如命的朋友。

他從他眼睛裡看不出任何想法，或許是同情？還是給他一個希望，孫方軍想著。

「但我的確是滿希望你戒菸的，為了身體健康。」老媽子個性讓他忍不住唸一唸楊正磊。「是說，你知道我成績上那間不難吧？」

聽起來好像是有點不太公平的交易。

「哼。」楊正磊噴了口氣，笑了出來。
「不然我怕你把自己搞砸了。」他輕拍了一下孫方軍抬起的腦袋。
「這對我來說也不難。」低著眼看著玩著的筆，他彷彿在跟自己開玩笑。

戒菸不是難事，在於毅力。
高中男生能抽什麼，也不過是跟風的帥氣。
楊正磊覺得挺逗的，當時追女生也沒有下過這功夫，甚至就任著前女友為他生氣好幾次。

他一直覺得，畢業之後，他跟孫方軍肯定會漸行漸遠。
承諾不知道能延續到何時，但至少“這個時期”，你還在。

感受腦袋上不輕不重的疼痛感，孫方軍發出咯咯般白痴的笑聲，腳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腳。
「你才是我爸吧？」

「想不到成績好也能幫助到老菸槍，看來我這輩子注定是大善人。」孫方軍熟練的轉著手上的筆，一副沒在謙虛的模樣。
「那你考上想要的學校的話呢？你有沒有想要什麼。」

「！」楊正磊被踢了一腳，頓了下，都忘了該趁機索人叫爸爸。

「你是挺善良的。」
他把原本跨在桌腳的雙腿交叉收回到椅前，以他的腿長這個姿勢顯得有點憋足。

他已經考上了；不過沒有人問過他想要什麼。
「你好我就好。」聽起來挺肉麻的。

他還是稍微認真的想了一下。

「我沒什麼願望，有學校就好。」他把自己的筆收進筆袋。

「還是你也想給我點獎勵？」他彎起眼看孫方軍，嘴邊掛著淺笑，就想聽他會開什麼。

那一句你好我就好讓孫方軍笑容更大了，他這輩子沒想過會從楊正磊口中聽到這句話。

「你比我善良多了。」他在被其他三乙同學趕出去之前，拉低了聲音。

「我想想，」孫方軍將筆蓋頭按在腦門上，微微皺了眉頭。「請你吃麥當勞？替你做牛做馬一天？好像都有點不太吸引人啊。」

聽見孫方軍說自己比他善良；楊正磊哼了聲沒什麼反應，他好像認為本來就是。
「做牛做馬蠻好的。」他斜眼看著孫方軍「只就一天有點短。」

畢竟他交換的是一種習慣。
或許他想開個條件，整個暑假都能見到孫方軍。

楊正磊這個人在心理拉扯上也是很矛盾。
最後他一定也開不了口使喚他，關鍵是，他才是那個心裡想幫人做牛做馬的。

「真難啊，一週？一個月？」孫方軍想他們這個暑假大概會很常見面，況且以他對楊正磊的瞭解，這個做牛做馬最多只是拎拎背包之類的吧。

他心裡似乎有點期待和對方常見面的日子，不得不說，跟楊正磊玩還是挺有趣的。
「你來開個期限吧。」他撐著臉靠在桌子邊緣，把這個難題丟給了對方。

「到大學開學。」
「。」
紅綠 -每天幫我送早餐
藍黑 -我上哪去玩你都得來

「暑假我缺你提包。」
大概是腿一直屈著有點痠，他又跨回了桌腳上。
蓋上數學題本，他還順便幫孫方軍收了桌上的文具。

坐著伸展了一下身體，看來是彎著腰很累。
「走嗎？」

「哈哈...」似乎是對他的發言不出所料，他嚥下果然兩個字。

「嗯，走吧。」任由楊正磊幫他收拾好東西，他背起包，跟他一起走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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