摁下發送鍵後將手機塞回運動褲口袋裡，古安陽一腳跨在路肩階梯上狀似拉筋，不怎麼嚴謹地。
清晨氣溫還算舒適，夏日未到，清風徐徐還帶著一絲涼意，竄入上衣袖口與下擺。

他並不是一個特別熱愛晨間跑步的人，一般而言是如此，只不過在舞會結束之後他總覺得心裡悶著股無以名狀的不適，隨便就邀了個人給自己打打嘴砲、換得一口氧氣。
嚴格說起來，那是比舞會更早之前所累積下來的不痛快。

再十秒。
他收起了腿，即將要無情拋下某個遲遲不露面的傢伙了。

收到簡訊的時候林圖已經在抵達約定之地的路上。他離開學校前瞟過操場，不能理解為什麼校舍外就是偌大的自由空間，某閒人卻想往外跑。

儘管腿腳好，但林圖絕不是晨跑的類型。事實上要不是問的人是古安陽，他非但會拒絕對方，還會把人拉進黑單。

怎樣，他看起來像是會健康生活的樣子嗎？這麼沒有眼見力？

邊拉伸肢體，邊掏出手機，按開螢幕確認是不遠處身影傳的之後，他果斷沒點開，只是抬高手和準備起跑的人揮了揮。

「唷！」誇張地打了個呵欠，「你起很早耶，昨天沒有溫香軟玉在懷？」

——而之所以同意古安陽的邀約，是他恰好有事要說。撞上好時機。

「哪像你一樣，那句成語叫什麼來著？」
古安陽的國文造詣不怎麼樣，一篇作文都掰不出幾句完整的段落。
不過就與林圖相處的經驗而言，他大致能明白那些文謅謅語句裡的含義，總之都不是些什麼正經事。

「喔對，夜夜笙歌。」
與人並肩後還順勢拍了一把對方的屁股，也不等人做出反應便開始跨步跑動。

大清早的人行道上竟擠滿了人，迫不得已只好與車爭道，在馬路邊緣前行。
「這些人有什麼問題？一大早閒著沒事啊。」

「才沒有夜夜好不好？！儘管身強體健，我也是會怕精盡人——」 「喂，你怎麼偷跑！」被他吃豆腐的手拍得一跳，林圖一怔，才邁腳追趕對方的步伐。

清晨的風撲在臉上，有種醒人意志的寒涼。身體自覺地調整起呼吸節奏，以便不知盡頭的長跑。不消多久，果然追平了古安陽的進度。

「你不也閒著沒事嗎？」被迫緩下腳步，他趁著喘息時間，忍不住吐槽好友。

只是話才說完，就被不知哪來的石子絆了腳。

「哇啊！」人朝前方跌去。

接住

「你是不是還沒醒啊？」
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臂使其免於撲上柏油馬路，貼跌在這路上可不是開玩笑的。

要是這張漂亮臉蛋受了傷，可知道有多少的少男少女將為之心碎......

算了，他其實不是很想探究。

「對啊，我是很閒，你也一樣。」
將人扶好以後隨即又收回了友誼之手，發覺對方正對自己的話進行吐槽，他倒也沒有覺得哪裡不對。

「那你有什麼問題？說起來我都還沒問起，你居然答應來晨跑？奇蹟。」

「……謝謝，可能是我昨天喝太多了，酒還沒醒。」胡說八道掩飾差點出糗的驚慌，他叩了叩鞋尖，堆起了特別做作的笑，在閃出人群後重新奔馳於風。

才離校不過一公里，林圖沒有當即答他，而是把話丟了回去。

「快別說我，我也想知道你怎麼突然想晨跑？」他若不是注重健康的乖孩子，古安陽也肯定不是。他倆太像了，即便是無需特別聲張的地方，都能摸個十之八九。

「難不成是因為舞會上的漂亮孩子？」側頭給並肩人一個揶揄的眼神，「我們古公子大動凡心，來找兄弟談感情問題嗎？」

跑

「這理由倒是不意外。」沒有打算追究對方的藉口，穿越人群以後他們回到人行道上，他邁步跟上對方的速度。

「喔，被你看到我的舞伴啦？怎麼不來打聲招呼，我當時都沒見到你。」接住那一記饒富興味的眼神，扯著嘴角笑了笑後把視線撇開，回到前方道路上。

「只不過心血來潮想晨跑透透氣，跟那無關。」

「鬼才和你談感情問題。」跟林圖談感情問題有個屁用。
他不曉得對方看到什麼樣的畫面並且如何解讀，不過也無所謂，他們那時只是跳舞而已。

口渴

口渴

「我怕我太顯眼了，靠近你會遮蔽你的光。」想起舞會那天和木樨的穿著，他忍不住揚起無奈的笑。為了追上花孔雀，他的亮片西裝可是下了一番功夫。

繞過轉角，7-11的招牌映入眼簾。自我評估還未達喝水時間，方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

「啊——心血來潮。」邊跑邊說話還是有些喘意，他話說得慢，但咬字較重。「的確，男人每月也會有那麼一兩天心情不好的時候。希望你……早點脫離這個狀態。」

沒把他的吐槽放在心上，到底誰是鬼誰是人，自己心裡有數就好。

「好的，好的，那還請作為人類的古公子開釋，你這晨跑邀約，圖我什麼？……別告訴我想你導正我的作息。」

「你又知道我心情不好了？」他的咬字相較之下反倒有些模糊，用太大的音量會浪費體力。
照常理而言跑步時不宜對談，打亂規律的呼吸吐氣更容易降低長跑的續航力，但即使如此他的腿腳與嘴都沒有停下的打算。

「想找你聊天還需要理由啊，我就要看看你是不是安逸太久不會跑步了。」

/他倆感覺隨時都要打起來的樣子，卻沒有打過架(?

/他們就是這樣我才覺得好玩（？？

「要不是心情不好、半夜睡不著，一般人會一大早跑步嗎？」公說公有理，他自成邏輯地反駁道，「你通常腦子沒病。」

吵吵鬧鬧又兜過一個街角，但豁然敞開的大片空地直接把風灌到人臉上。半瞇著眼斜過身子減少大風造成的阻力，林圖說的話散在空中，但也沒有停口。

「是不需要理由，但我今天見你有話要說……幹，風太大了吧！」

被說服

「嘖......你很固執耶，不過好像挺有道理的。」被對方的強詞奪理給說服。
但他剛剛是被人拐彎抹角罵今天腦子有問題嗎？

還想往下追究，孰不知強風將風沙也往臉上帶，他還未來得及撇過頭便感到眼睛一股刺痛，立即停下腳步抹了抹臉。

「靠北進沙了！等一下啦！」

「你看我有什麼話要說......？」在原地擦了 分鐘後才感到細沙隨著眼淚流出，舒適不少。

踱步回到兄弟身邊，風在過境後緩下，只剩健康膚色的少年杵在原地等眼淚出籠，看著有些傻氣。

手在暫時看不見的人面前揮了揮，又比出要戳他眼睛的惡作劇動作，見他毫無反應，林圖開始擠眉弄眼。

「我看你的傻樣沒有話要說，但等一下有事要告訴你。」

「好了好了，沒了沙子，我眼前還是一片光明......在幹嘛。」
重新睜開眼之後不但沒有重獲光明，而是只見對方在自己面前不明所以的搔首弄姿，伸手推開那人湊近的臉。

這一下也算是在晨跑途中喘口氣休息，順手又拉起領口抹去頰上的汗水。

「呦！我們林圖有心事啊？還是......？」他裝模作樣的將雙手環在胸前，一手端著下巴，沒有將話語說盡。

湊著對方鼻尖跳舞的手被撥開，林圖悻悻然地向後退，才發現自己的鞋帶鬆開了。

「心事？嘶——」盯著纏繞成結的繩子，他沒有否認，「這算心事嗎？應該更像要解決的事吧。」打結、固定，昂起頭，衝著人裂嘴一笑。

「如果離開孝信，你最遺憾的一件事是啥？」

「最遺憾的一件事？」
他盯著對方綁好鞋帶後抬起頭，對上微微笑彎的雙眼，太跳脫的問題與思緒使他有點跟不上節奏。

「我還真沒想過，這種事情不都是離開以後才會發覺的嗎？」不遠處還有一家便利商店，他皺眉思考過後只吐得出不算答案的回應。

「現在想這個幹嘛？又還沒要畢業。」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往那間7-11走去，一邊側偏著頭說。

「是吧，我一時也想不到，可能還沒到最後吧。」

撐膝起身，和古安陽並肩進入7-11。冷氣風吹得人身心一涼，禁不住用掌心遮掩風口。匆匆穿過擺放零食的貨架，他走到飲料櫃前面。

「但我不得不想啊，我已經決定高三轉出孝信，出國讀書了。」雲淡風輕地把話吐出，拉開玻璃櫃門，從中拿出一瓶茶裏王。

在玻璃櫃門闔上之前拉住，自架上拿了一瓶 舒跑/瓶裝水。

「......什麼？」對方輕描淡寫吐出的大消息，不仔細聽還以為也是些無關緊要的閒聊話題。
「你要去哪？為什麼要出國？什麼時候決定的？怎麼現在才跟我講啊？喂。」一連提出了好幾個問題，他將手裡的飲料朝人後頸推了推。
與對方的閒適態度相比，自己的反應顯得大驚小怪。

「哎，會感冒。」縮著脖子上臂弓起，肘處頂開他的胸膛，胳膊揮去凍人的寶特瓶。「颱風後決定的，我家說我這個成績也讀不上好大學，還不如去見見世界。再晚手續就太麻煩了，所以決定高三前轉。」

又繞到冷櫃去看早餐類品，林圖邊瀏覽著御飯糰三明治之類的小玩意兒，邊回想他的問題。

「應該是去美國吧，但也有考慮加拿大。你還問什麼……噢，為什麼現在才說。」從中拿了一個乾癟的三明治，才回首望他。

他待機好長一段時間，難得沒有伶牙俐齒，話無所謂。

「……沒覺得很重要？不知道怎麼說？或是，感覺說不說都沒差？」林敍文是犟死了要送他出國的心，連其他人都拿出來威脅他了，他也懶得掙扎。「反正我在孝信二輪遊後也沒什麼留戀的，該走就走唄。」

「是喔......」手裡玩轉著運動飲料，依附在壁身的水珠薄薄抹上手心。拋出了諸多問題的人是他，對方也一一如實回答，但他一時之間卻語塞得不曉得如何回應。

他看人手裡拿了一瓶茶與一個三明治，到底誰會在晨跑後用這種組合當早餐？怕不是想渴死自己。

「欸，拿來。」心裡吐槽但依然拿過了對方手裡的品項，破天荒的自掏腰包一起結了帳。

灑脫的態度背後經歷了什麼、或是沒經歷什麼，他倒也沒有意圖探究。
人有自己的考量，他想這大概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道盡與理解的。

「那離開台灣後記得要想我啊！」

「哇，這大概是我第一次被你請客吧，賺了賺了。」毫無猶豫地將東西遞出，林圖又繞到糖果bar去看看有什麼好吃的。「七七乳加、七七乳加……這個棒棒糖真的很難吃，怎麼還在賣……QQ軟糖也可以。」自言自語碎碎念一波，快手抽了幾樣甜食，才回到古安陽身邊。

「肯定會記得的，你那麼奇怪。」把東西上交結帳台，掏出口袋的銅板，「再說，現在網路那麼發達，有事網上說一聲啊，兄弟能做到的決不會吝嗇。」拍了他胸膛一下，因手感良好，又加捶一記。

「等老子在海外練成大隻佬回來嚇死你。」

「怎樣奇怪？算了，我就當作你在誇獎我。」用手裡的茶裏王往一旁推開那隻兩度打在自己胸口的手，待人拿回找零以後便往門口走去。

「到時再來比看看誰才是大隻佬啊。」刻意撞了一下對方的肩膀，一邊踏出便利商店的冷氣籠罩。
「在外頭受了委屈也記得告訴我啊，我幫不上忙，但一定給你最熟悉的嘲笑。」
不曉得是不是溫度差異的緣故，或是時間來到近午時，他感覺外頭的體感溫度變高了許多。

「你以為我會說謝謝嗎？」豎起中指，「我也會回給你熟悉的這個。」

拎著大大小小的吃食行經公園，示意古安陽進涼亭休息吃早餐，林圖用牙齒咬開糖果袋子，擠了顆水蜜桃軟糖進嘴裡。

「好啦，那你跑完爽點了嗎？」雖然也沒跑多遠，他倆就閒住了。

挑了個看得到不遠處阿公阿嬤KTV的角度坐下，他翹起腳，把東西堆在腿間。

「還行吧。」他落坐在林圖的對面，把手裡對方的三明治與茶精準地拋向對方。
轉開瓶裝水瓶蓋灌下兩大口水，他跟著轉頭望向老人歌唱活動，用手背將沿著嘴角流到下巴的水珠擦去。

「那離開孝信前你有什麼想做但還沒做的事嗎？」他轉了轉眼珠，視線回到翹腳吃軟糖的好友身上，「夠簡單的話，我們可以畢業旅行的時候來完成它。」

接住飛來的三明治和茶裏王，他扭開蓋子，懸空灌了一口，仰著頭、鼓著頰，慢慢地把茶水吞下去。

「ㄌㄩㄝ，好苦。」咂著嘴啐了幾聲，拉遠了距離才看到上面的「無糖」字樣，「拿錯了。」

雖然是自己犯的錯，但擺出的表情仍舊委屈巴巴，彷彿令他受委屈的原由並非出於本人。

「我也思考過這個問題，但講真的……」撓了撓下巴，「學校能做什麼，我到現在都還沒搞明白。園遊會也參與了，下星期的畢旅也報名了……」

「在畢旅留下一點記念之類的？」

「真搞笑，看你這副吃不了苦的模樣我心情就更好了。」毫無良心的嘲笑對方滿臉委屈的反應，一時間忘了自己也屬於不耐苦味的類型。

聽著麥克風傳來一句又一句走音的台語曲調，令人注意力分散，忍不住想摀住耳朵。

「你想留下什麼紀念？我可以把你埋在沙灘裡和你合照一張，保證讓你到了國外看到照片都會笑，不錯吧？考慮一下。」

「對我吃不了苦，不然你喝。」用三明治稀釋嘴巴的苦味，林圖把茶裏王扔給他，並否決他的提議。

「反了吧，我的美好紀念肯定是拍你被埋在沙裡的蠢樣啊，這樣我在外國受苦，一看你的照片肯定立馬心情舒爽。怎麼樣，幫不幫兄弟這個忙？」

三兩下解決充飢的早餐，林圖站起身，決定離開這個充斥著老人家們激情高昂歌聲的環境。

大早上的，他不想感受時光倒流回我未生、君已老的年代。何況還不好聽。

「不要，都別想。」不消一秒，便無情地拒絕了對方的兩項意見。看著瓶身的無糖兩字，口腔內不自覺泛起了苦澀，「你不喝就丟了。」像是傳接球一樣，又將瓶裝茶扔回去給對方。

「看人被埋在沙裡受苦受難的，你怎麼還能笑得出來？林圖你真無情。」佯裝難過似的擺出一張可憐的模樣，一把拳頭敲在對方的手臂上。

他拍了拍屁股，跟著起身離開涼亭，空水瓶在空中劃出一條拋物線，精準的被投入公園垃圾桶。
「你等會回宿舍是嗎？」

將飲料收回，決定把無糖茶裏王帶回去給陸嘉恩喝。於是只丟了塑膠袋和小垃圾。

「咦——？」一臉純良，「說得好像今天被埋得是我，你會很傷心一樣？怕不是會笑得比我更大聲吧。」戳破對方妄圖演好人的虛假。

並肩走出公園，才發現他們真的沒跑很遠，周遭都還是熟悉的店家，高中生懶得走遠也會晃到附近。

「對啊，回去補眠。」硬要強調最後兩個字，「你去其他地方？」

「對啊，我會笑得很大聲，想想就過癮。」被戳破了拙劣的演技，也沒有打算再扮下去，便照平常一樣直言真心話。

嘴砲打得過癮了，但實在是沒怎麼運動到，不奢望好友繼續和自己完成預計的路線，打算獨自慢慢跑完全程。

「我想再跑一下就回去。」
「怎樣？昨晚太累了，還需要補眠是嗎？林圖你這體力不行啊！」

沒好意思說昨晚寢室打了一晚上的戀愛攻略遊戲，林圖拿寶特瓶敲了他腦袋一下，分開往回走。

「好好享受你的迎風跑。走了。」

打戀愛攻略遊戲是怎樣!!!太好笑了吧有夠可愛!!!!攻略安陽中好嗎(靠?

Guzman0010: 安陽大概是BOSS等級的，要跑三個月才能攻略下來吧。（？）
林圖的興趣之一是逼著陸嘉恩從戀愛遊戲中找理想型Ｘ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