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蜜生產線停擺……?
正式邁入蝶蝶市郊區沒有鋪磚的粗礦路面,凇對這意外扛上肩頭的事件仍沒一點頭緒。他暫時停下步伐,對映入眼廉的盎然綠意發出一聲長嘆。
事情的來龍去脈是這樣的:
原本身在吉瑟菲拉的他打算乘坐破冰船前往綠豐鎮,然而就在起程的前三天,通訊器便興高采烈地跳出蝶蝶道館開放預約的通知。
——現在不去就沒機會了吧?
——到時候只能痴痴看著一路訓練家挑戰聯盟,你不會後悔嗎?
——既然是目標之一,當然要貫徹始終啊!
那小段訊息很快就捎來更多雜七雜八的念頭,催促著他不得不多跑一趟。
唉,我什麼時候對聯盟那麼執著了……
懷著感慨延著21號水路在快船上顛簸了半天,青年終於踏上了平穩的陸地,接下來就是他執行過多次的流程:報名並挑戰道館。
要是再輸了的話就和聯盟無緣了……
他怎麼也沒料到這份忐忑馬上就被另一種絕望給碾平——
蝶蝶市的某間旅店內,青年即將要瞇上的眼陡然睜大,瞟向空中晃呀飛的電子精靈。
『根據官方公告和汪托姆大人的精密計算,需要八天才輪的到您挑戰道館唷托姆~』
「……報名的人那麼多嗎?」疲憊的面容又立刻添了幾分憔悴,青年癱回床鋪上,無力吐槽什麼「汪托姆大人的計算」。
『不是唷托姆!您是在第一時間報名,排序很靠前唷!可是吶~費德勒先生畢竟是新芽的大忙人,突發狀況多多呀托姆~』
「原來如此……」
八天,若是等到那個時候,就算成功訂到了破冰船的票,大概也趕不上綠豐即將舉辦的華麗大賽。
該捨棄哪一項……
焦躁和疲倦的雙重衝擊之下,他暫時放棄思考,呆滯地仰望單調的白色天花板。
『汪喔——!!!』
「怎、怎麼了!?」突來的大呼令青年驀地彈坐而起,眼前,汪托姆絡黃的身子細細碎碎地顫動,雙眼在牆上投影出一塊半透明的屏幕。
『汪哈哈哈!不愧是汪托姆大人我!馬上就搜索到了解決之道!吶~你看你看~』
湊上前端詳那片投影,內容概述便是:要是訓練家能幫忙調查解決以下事件,也能獲得徽章。
他這趟千里迢迢倒也還未做什麼對戰準備,倘若其它方面的努力也能搏得費德勒先生的認可,那麼何樂不為呢?更何況他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經過了一番揀選,凇來到了這裡——三蜜蜂農莊,位於蝶蝶市近郊,被初春嫩綠的植蔭所環繞,新芽知名的甜甜蜜生產地。
委託只提到了生產線停擺……
區區「生產線停擺」實在有太多可能原因,他一面思索一面踏入農莊大門。
此地身為三蜜蜂的工坊著實靜謐的弔詭,連一絲振翅聲都不聞,更遑論牠們的身影了。不過眼下倒沒有廢墟般的荒涼感,草石花木皆有被打理的痕跡,可見近來還是有人,或是寶可夢在這兒看顧。
光是佇在入口,疑惑便接二連三地湧現。凇喚出六尾米卡,請他探察微風內是否藏有人或寶可夢的氣息,寶可夢認真抽了抽鼻頭,面有難色。
他輕嘆了口氣,要從濃郁的花香和殘留的蜜韻中辨出異味,就算是嗅覺敏銳的寶可夢,也不免有些艱難, 看來只能親自走訪了。
一人一寶先是來到莊園側的磚屋尋了一圈,從緊閉的窗望進,只見屋內昏暗一片,堆放了不少雜物與器械,而僅有的一道門沒鎖上,大辣辣地半開著,要不是主人在內,就是被外物入侵過。
「請問有人在嗎?」
在搞不清狀況下隨意闖入可非上策,凇在門邊戰戰兢兢地喊了聲,六尾米卡則低伏在身邊,驚戒地往門縫裏瞧。
須臾,屋內傳來了模糊的聲響。
分不清發聲者是何物,青年嚥了嚥口水,下意識握起拳,六尾更是將全身肌肉繃得死緊,以便立即作出反應。
然而接下來出現在門前的,是一名望上去很普通的老人家——相貌和農莊主人的網上照片如出一轍。
深怕有索羅亞等會擬態的寶可夢,青年特別叮囑過六尾留意,而此刻小狐狸並沒有什麼特殊反應,僅只維持著戒備架勢,睜大雙眼打量初識的人類。
「哎喲喂呀,這門怎麼又自己彈開了真是……」老人家低聲嘟囔了幾句,對上青年僵硬的視線後,狐疑地蹙起眉頭,「請問您有何貴幹?」
想像中的可怕事態似乎不存在,凇努力定了定神,直岔入此行的正題:
「不、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是昨晚聯絡您的,受費德勒先生所託,來詢問這裡的近況。請、請問,近來在經營上有沒有遭遇什麼困難,需、需要協助呢?」他斷斷續續說出在腦內演練了幾十遍的臺詞。
「費德勒?啊!我想起來啦!昨晚累得糊塗囉!」老人聞言瞬間笑彎了嘴,臉上的疑慮立刻煙消雲散。
「太好啦!請進請進!」
躊躇和推辭顯然還是阻止不了莊園主人滿腔的招待欲,不知所措的青年只好乖乖聽話,被拉入貌似亂中有序的工作室內,將身子縮入陳舊的皮沙發中,在「監視」下啜了一小口主人端上的暖茶。
「——。」
茶中溫潤的蜜香有股神奇的魔力,悄悄和緩了心神,撫去了無謂的緊張,他歇了一會兒,終於鼓起勇氣迎向老者殷切的目光。
「那、那個,請問您最近有遭遇什麼困難需要幫助的嗎?」
「費德勒那小子還是那麼有效率,老夫真是欣慰。」莊園主人用結滿粗繭手掌端起茶杯,飲了一口自己泡的茶,好似也需要平復一下激動的情緒。
「事情是這樣的,咱們家黛莉雅近來和某個臭小子私奔了。」
「不好意思打個岔,請問黛莉雅是?」等等,私奔?
「黛莉雅是老夫的女兒,蜂女王。」
「原、原來如此,請您繼續……」要是沒加上後面的註解,他肯定會誤會什麼。
「那可惡的紳士蛾小子,老夫只不過是看他翅膀被春雨淋濕了可憐,收留了他一陣子,沒想到……沒想到……」老人家那張和藹的臉孔頃刻間垮了大半。
「謝謝您,我大致了解狀況了。」凇向如梗在喉的老者點了點頭,按訴說的片段和現有的知識推敲,蜂蜜生產線停滯的主要因素,八九不離十原自於蜂女王的失蹤。
據了解,蜂女王會分泌幾種督促三蜜蜂採蜜釀蜜的氣態荷爾蒙,藉以維繫族群和諧及糧食安定,少了這種化學刺激,三蜜蜂群很可能會對工作興致大減,逐而變得委靡不振。
「蜂女王失蹤嗎?確實是個問題……」」
聞言,老人落寞地垂眸頷首,托起茶杯又咕嚕咕嚕灌了幾口茶。
而且是個看似簡單實則難解決的問題……
青年暗暗叫苦,縱然任務註明了查清原因就算完成委託,但要丟下這個見自己如久旱逢甘霖的老人家不管嗎?
抬眸一瞄,老人家煩憂的面容中隱然藏有一絲針對他的期盼,這份樸實純粹的期望意外地強軔,攫獲著青年,逃也逃不了。
還是盡己所能幫他想幾個勘用的法子吧!雖說施行面也許幫不上忙……
青年摩挲下巴,陷入思考。
按莊園內蜂群的穩定性,入主新女王大可能是行不通的,也許反倒會造成混亂,更何況臨時要去哪兒找一隻離群索居的蜂女王?
除此之外,據他所知,目前並沒有完美仿造蜂女王所產特殊賀爾蒙的技術,就這點也無法突破困境。
從現有的三蜜蜂中選出新女王,可能是比較適宜的作法。
「您這邊有想要並且適合進化成蜂女王的三蜜蜂嗎?」考慮了一會兒,凇決定先詢問農莊三蜜蜂們的狀況。
「有……吧?」
「吧?」
「……她是個乖孩子,但老夫不知怎麼讓她進化呀。」老人家既困擾又害臊地抓了抓溝豁縱橫的臉龐。
「咦?那麼黛莉雅是……」
「哎呀,那孩子從三蜜蜂時期就挺古怪的,老愛找其他兄弟姐妹麻煩,有一天老夫就發現她進化了吶,原本的蜂女王姥姥也終於可以退休養老去了……哎喲我是不是該也——」
「您別著急,三蜜蜂是可以藉由鍛練進化的,只要她們有那個自覺。」趕忙打斷老人家一時悲觀的引退宣言。
「但那孩子不願找其他夥伴們麻煩,老夫也不太了解其他鍛練方法……」
「既然如此,就由我們暫時作她鍛練的對手吧!別看我這樣,好歹、也算是個訓練家……吧……」總覺毛遂自薦有些難爲情,他短暫地別開目光,投向臥地休憩的六尾。
「コンー!」小六尾察覺到了視線,昂首應聲。
「哎喲!那就拜託你囉!」
老人忽略了凇的扭扭捏捏,激動得眼角都快飆出淚來,這般外放的情緒又令青年一陣不知所措,整個人直往沙發內縮。
「總、總之,事不宜遲,就請您帶她出來吧?」
「好的好的……」老人喃喃道,起身扭入雜物間僅存的小徑,須臾,又從那堆雜七雜八中鑽出,身後領著一隻嗡嗡振翅的三蜜蜂,那孩子一撞見陌生人,狐疑地眨了眨眼。
「這位是蒲樂絲。」老人抬手向青年介紹,轉身對著三蜜蜂講述起方才討論出的辦法,然語中實在添加了太多吹捧與期盼,聽得凇臉色白一陣紅一陣,暗自祈禱這段浮誇的說明能趕緊結束。
終於,在一番殷切的叮囑後,三蜜蜂用力地點了點頭,朝凇露出一次三份的禮貌微笑。
「……那麼就拜託了。」
老人深呼一口氣緩了會兒,隆重地祈求道。
狹窄擁擠的室內顯然無法大施拳腳,一夥人寶隨即移動至互外。
藏身於磚屋後的是一整片亮麗的油菜花田,漫布的淺黃花朵配上湛藍無涯的天空,相應襯托的大片色彩明朗奪目。凇打從心底認為,這片為蜜所生的花園不輸蝶蝶任何一處觀光景點。
想當然爾,現在並不是感嘆發現世外桃園的時候,他整了整衣襟,指間在皮腰帶的一排精靈球前遊移。
對手是蟲和飛行屬性的三蜜蜂,不能用火、冰或電,這麼一來……
精靈球的輝光勾勒出圓弧,瑪力露高舉雙手,朝氣現身,她圓滾滾的大眼立即對上三蜜蜂的其中一張臉面,雙方都露出友善卻困惑的神情。
「小可,麻煩妳當這位蒲樂絲的對手,就像平時練習那樣。」他向瑪力露簡單交代了幾句,抬眼望向三蜜蜂,「那麼,待會兒就請妳聽從我的指示了。」
於空中懸飛的三副臉孔一致頷首,面對鬥志高昂的寶可夢,青年回以淺笑。
「那麼,就請妳們多多指教了!」
密集特訓持續了幾天,今日便是離開蝶蝶的最後期限,名為蒲樂絲的三蜜蜂仍沒一點即將進化的徵兆,即便知曉進化不是一朝一夕可成之事,凇還是不免有些沮喪。
事實上,他已經完成了任務,大可以領完徽章拍拍屁股走人,然而就此退出的念頭總伴隨著莫名的罪惡感,糾纏著思緒令人難受。
因此,今日天還未亮,他便動身前往莊園,希望把握住最後的幾分幾秒。豈料方抵達目的地,不對勁的感受便迎面襲來,並非初次來訪時的詭異靜寂,而是不知名的焦灼在清晨的空氣中蔓延、湧動。
凇一時分不清這是由於己身之故,亦或是五感捕獲到了什麼異樣。他先是以主人睡過了頭安慰自己,然又不自覺屏住氣息,深入這片他已然熟悉的園區,來到磚屋緊閉的門前,戰戰兢兢按下門鈴。
許久,無人回應。
焦慮和憂心隱隱浮現,他再按了一次鈴。
—— —— 。
沉默。
他調頭往屋後的花圃找去。莊園主人一向早起,青年這幾日皆是在差不多的時間來訪,沒一次未望見老人家硬朗的人影和三蜜蜂站在一塊兒迎接他的到來。
踩著略顯凌亂的步伐左拐、前行,白日時鮮明燦然的花叢在未褪去的夜色下灰蒙晦暗,了無生氣。幸運的是,青年很快地在一片黯淡中找到了老人些許佝僂的身影。
那影子孤伶伶地在花田一角,有大半都被花葉遮掩,蹲低垂首的模樣猶如在採摘花草,又像在對虛空潛神祈禱。
青年趕忙邁入花田小徑一探究竟,眼前的光景令他倏地倒抽一口氣。
三蜜蜂蒲樂絲痛苦地半瞇著眼,橫躺在老人的懷中,其中一面的額上還有幾道新創的傷痕,而老人正努力穩住顫抖的手,小心翼翼為她敷藥包紮。
「發生了什麼事?」凇疾步上前,掏出隨身攜帶的藥品幫忙。
「老夫也不太清楚……今早起來就看到她倒在這兒了,好像是太累飛不穩墜了下來……這事從沒發生過……哎喲喂呀……」
太累……嗎?
青年頓時憶起曾告知三蜜蜂自己今日便會離去一事。一股截然不同的罪惡感從心底奔流而出,追根究柢,提議訓練三蜜蜂的人正是他,造就她認為必須進化的人也是他。
PSP ❅ 凇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那麼——
這樣的結果,算是……自己的錯嗎?
這些念想此刻已無濟於事,他眨去略微渙散的目光,著手幫忙處置傷患。
老人的心情徹底反應在哽咽聲及不穩的指間上,手忙腳亂地將紗布歪歪扭扭地固定住後,他奮力抱起膝上的寶可夢,試圖把她運上被扔在一旁的推車,送往寶可夢中心。
不料他一起身,三蜜蜂便開始扭動身軀,試圖掙脫抱擁。兩人面面相覷了一陣,最終還是拗不過如此奮力的掙扎,老人鬆開臂彎,寶可夢旋即撐開雙翅,於空中載浮載沉。
三蜜蜂奮力拍著翅,朝不遠處的大樹比劃似地揚了揚身,那兒正是這幾日訓練的場所。凇瞇起眼端詳,樹幹上滿是被招式切割的痕跡,他依稀記得昨日離去時,幹枝還沒有這般破碎斑駁……
他愧疚地將目光收回,恰好與三蜜蜂對上了眼,在方才的緊急處置下,寶可夢頂多是回過了神,姿態仍是肉眼可見的疲憊,薄翅有氣無力地扇動。
縱然如此,她擺出的神情如硬是要頂撞身軀的勞累疼痛,目光炯炯、洋洋得意,前前後後的舉止,彷彿是……
青年迷茫望入三蜜蜂盈滿自傲的黑瞳,那孩子則向他同時綻出三副形似的笑容,上下搖動身體,像是在鞠躬致謝。
思緒微微晃動,青年僵硬地瞧向莊園主人的側顏。眼下,焦急和慌亂已從被歲月雕琢過的面孔上逐漸散去,猶如被自家寶可夢的精神感染似的,驕傲的笑意悄然無聲攀上老人的嘴角。
「……真是的,別讓老夫擔心啊。」枯槁的指節撫上寶可夢的身軀,嘶啞的嗓音中沒有半分責怪。
凇怔怔望著,啞然一陣。
好像……沒事了?
奇妙的想法掠過心頭,恍若他自始自終所害怕的,只不過是可能被責備一事。仔細琢磨了一會兒,這豈非同時否定了三蜜蜂的努力和老人的肚量?
所以,為什麼會老是冒出這樣的念頭呢?這回好似是自己初次認真靜下心來體會如此矛盾,然而青年愈是思量愈是迷惘,終究還是沒有個結果。
是由於自卑,還是自傲?他依舊分不清。
不過啊,好像……無所謂了。
眼前的這一幕,足以讓他暫時拋開鎖碎的糾結,全神貫注地銘記於回憶之中。
晨曦的金光滲入雲層,稀釋夜墨後馬不停蹄地泫染地表,欲將晝色填滿每隅每角,喚醒沉睡的世界。
清醒的三蜜蜂蒲樂絲自是不需要如此明目張膽的呼喚,她靜靜地浸潤於朝霞之中,品味著她見了好幾次、讚揚白日之始的色彩,揮灑飾妝她摯愛的農園及花海。
悄悄地,一抹新生的燦爛也加入了慶頌。
由她自身內部隱隱傳出的鼓動,先是化為暖韻包覆軀體,而後脫胎爲閃耀的光彩,璀燦至明媚的晨光也相形失色、自愧不如。
不懂得省略的我,洋洋灑灑寫了快五千字的流水帳。
希望文有對題補考能過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