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要 變得幸福 了嗎？」

　　她嗤笑著，站在虛無之地中極為鮮明的人影，已經比她高太多的蘭跪在她面前，狀似虔誠的抬頭看著她的模樣。

　　「又要用你的愛去沾污別人嗎？你可是」

　　沙礫雜訊在神經網眼上爬動，磨平大腦的皺褶。柔軟的手掌覆上蘭的臉頰，肌肉像被這個動作牽動般，蘭露出愉悅的笑靨。

　　「嗯，我知道的。」

　　他柔聲回應，伸出比她寬大得多的手掐住她脆弱的脖子，彎身將人用力壓在地上。

　　「所以，
　　　妳去死吧。」

　　垂落的金髮在他臉上暈抹詭譎的陰影，睜圓的青藍眼眸倒映出對方如水影般虛無縹緲的身姿，嘴角彷彿要咧至耳邊般扯開的巨大笑容發出扭曲的笑聲。

　　「畢竟妳可是憎恨我到連我變得幸福也不會來嘲笑我的人啊！」

　　手上若有若無的觸感消失，他咚的一聲倒在地上，彷彿剛才親手殺死的人是自己。在寒冬枯萎的天空倒映虛無之白，無限的空虛與無盡的富足，地平線完全消失在一無所有的純白裡。

　　「願望」和「慾望」是不會有界限的吧，只有生命、只有肉體存在著不可破滅的界線，而鐫琢在靈魂上的情感是無法磨滅的。如烈日、如冷月、如星辰，在時間輪轉中越發璀璨。

　　萬籟俱寂中，漆黑凝聚，混濁的善與惡凝視著自己。

　　「明明是你先主動接近，距離縮短後就逃避嗎？」

　　不屬於任何生物或死物的聲音，由各種各樣的事物構造出來的聲音編織出話句，像那沒有真實的身體、空虛的身體、豐腴的身體般，虛無縹緲。

　　「憎惡之情能來者不拒，愛慕之情就一瞑不視嗎？」

　　提問解析著自身，解剖了情感，躺在地上的蘭一動不動。這裡存在天地嗎？神明是真實存在的話，失去天地也無妨。

　　「我只是……害怕……自己並非適切的……」

　　斷斷續續的啞音發出氣聲，像風吹過空洞的骨頭，物質以外的聲音。

　　「不符合美學的我會令她失望……被她嫌棄……被她討厭……禰知道的，我早就腐爛了……」

　　軀體和靈魂，早在七百年前腐爛了，在充滿血腥味之處腐爛了，而他從皮肉裡暴露出來的本性也同樣醜陋無比。

　　漆黑的神祇緩緩開口：「這不是你最喜歡的事嗎？」

　　如液體般流入耳中的一言，使凝視虛空的眼眸一點一點睜圓，砂礫雜訊再度摩娑精神，大腦變得平滑且富有光澤。

　　的確，那是自己一直以來追求的事，自己理想中的姿態，被深愛被注視被敬崇被厭惡被憎恨被畏懼，罪孽浸滿全身，聖行散發耀光，如同黑山羊大人那般的存在——

　　「哈、哈哈哈哈哈——！」

　　和神靈相似的高亢笑聲驀然爆發，和那時相同的情景，但那時聽不見的笑聲如今惡鬼纏身，彎起的雙眼滲出過剩的淚水，纖瘦的身影輕吸一口氣，回歸寂靜到冷然的神色凝視萬惡的化身。

　　「但是我知道的。」

　　青藍眼眸輕輕瞇起，上揚的嘴角形成笑靨的詭異空殻。

　　「骨瓷茶杯小姐是絕對不會討厭我的，因為我不會讓它發生啊。」

　　虛無瞬間收束，在寒冬枯萎的天空凝視著樹影婆娑的天花，晨光照耀著一切。

　　他起床盥洗，陽光在他的髮絲上滑過金色的軌跡，纖長的指捧起只餘最後一步便完成的人偶，施展魔法的手又一次創造出奇跡。

　　他變出精緻的紙鳥，在其上用秀麗的字體留下給客人的訊息。

　　黑山羊注視著那張微笑的美麗側臉，從每個角度流落的陰影都散發著異樣的瘋狂氣息，如同雜訊之蟲群聚蠕動，接近魅力般令人無法移開目光。

　　「⋯⋯那個女人的品味真的糟糕透頂。」

　　不屬於一切卻成為一切的聲音，沉沉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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