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雙眼被鮮血淹沒的時候休在想什麼呢？
他想，要是之前選擇離開，結局是否會比現在更好？他的；他們的；所有人的結局。

銀絲劃破夜空發出令人不適的刺耳頻率，人類的耳朵只會感覺到突兀刺痛，而非凡派爾所聽見的近乎弦樂又似是尖叫的響動。

所有的感官都在警示著危險，休想跑，身體卻在原地一動也動不了。

銀白巨蛇自雪地破土而起。

看啊，結局已經到來。

◊

「拍賣會那天，我會去找你，只要護送我們到出去就可以，不是很難辦的事情。」
亞斯德斯克的偏僻角落裡，布麗一邊抽著菸，一邊對始終與他保持著一段距離的休說道。
「等我們離開，你可以說是我挾持你的，就不算是共犯了。」

「⋯⋯這是最後一次吧？」
休不想幫忙，但他如今有些騎虎難下。

他甚至想把這兩個傢伙殺了。
一但他們的逃離成為事實，就不再受到亞斯德斯克該死的條規所保護——那天在走廊上，那個「溫柔」先生不就現場殺了一隻跨出窗外的吸血鬼嗎。

況且，既然他可以差點殺掉布麗的吸血鬼一次，就可以辦到第二次。

「是啊，最後一次了。」
布麗直勾勾地回望眼前少年司書眼中飽含的狠戾。
他見過太多有著這樣眼神的少年了，光有著滿腔的情緒，以及短淺、自以為是的思想，最後往往是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布麗毫不遮掩地嘲笑休的恨意，如此天真，不知險惡。

休皺眉移開了視線。

「如果你還想殺巴克，到時候你可以再試試看。」
曾經那個對於休的攻擊行為大聲斥責的布麗，如今卻忽然扔出這麼一句話。

是因為他看穿了休心中所想？還是這才是布麗的本性？對他們的真實身分一無所知的休，縱然疑惑卻也拉不下臉試探更多，與布麗交談的每一秒都讓他厭惡著幫助吸血鬼的自己。
「我會的。」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枚硬幣往空中彈，隨後用手背與手掌接住。

「想要我猜嗎？」
布麗看著休的動作，調侃般笑著，他將菸頭扔在地上，用高跟鞋的鞋尖踩滅。

休看著布麗，搖搖頭。
「這與你無關。」

手背上的硬幣是字面朝上，淺淺的浮凸痕跡印著「不祥」這個字。
兩人的密會沒有道別，便各自離去，他們雖然暫時是一條船上的人，卻永遠都不會成為相互問候的朋友。

那枚寫有不祥的硬幣被休隨手仍進一個排水口，敲擊到鑄鐵邊緣翻滾了一圈，在微光下勉強可以辨識出硬幣上，除了不祥，另一面鑄印的是「好預兆」。

◊

展示間的門外被司書們貼上一朵朵白色的小蝴蝶，岡薩雷茲在執行的隊伍中穿梭，難得親力親為地調整蝴蝶飛舞的方向。

「貼得也太醜了……我來吧，你去那邊幫忙。」

尚路過時被如雪片般散落的蝴蝶吸引，駐足觀看了一陣子，一名司書看他喜歡，從籃子裡拿出一把紙蝴蝶送給他，讓他可以回自己房間貼在牆上。
遠看栩栩如生的小蝴蝶，近看也不過就是裁減過的空白紙片而已。

近看與人迥異的寶石眼，遠看的話，誰又能區分出人類與凡派爾呢？

◊

「休⋯⋯休？」
尚叫了好幾聲才讓休終於抬起頭看他。

「我在，怎麼了？」
休試圖假裝自己並沒有失神，裝忙地替尚整理好被角，並轉小了油燈的亮度。

他們兩人之中，從來都是尚有恍神和記憶斷層的問題，但最近休似乎也開始出現這種症狀。

他隱約感覺有些事情正在脫離他的控制，就像在亞斯德斯克發生的事，平靜的水面下，瘋狂的漩渦正在湧動。
如果只是一直站在岸上，將永遠都看不清楚發生了什麼。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

「我是想問⋯⋯那個⋯⋯」
尚攥著被緣用眼神指向休的手指——被血液反覆浸濕乾涸的紗布，形狀像是快要與指尖合為一體，變成一層新的皮膚般，那模樣已經不是尚所熟悉的會照顧他、哄他入睡的休溫柔的手。

機關內無處不在的淡淡薔薇氣味，除了抑制吸血鬼外，也掩蓋了很多其他的味道，包含指尖紗布底下的腐敗。
必須要靠得很近才能夠聞出來，那是一種，會讓人誤以為紗布底下包裹著的並不是手指，而是小小的死老鼠的味道。

紗布不知何時開始已經不曾被拆下，當新的傷口出現時，或許有些紗布的碎片會在劃破的動作間隙掉落，但鮮血讓餘下的紗布更加緊密貼合⋯⋯然後新的一層又被裹上。

不良的復原環境使得手指上的傷口總是刺癢難耐，休有時候會突然意識到自己又在吞止痛藥，但他總是想不起來他一天中究竟吞下了多少。
「等拍賣會結束，我就有時間養好傷口。現在，給我藥吧。」
他總是這麼對醫務室的鑑定司書說。

每當他試圖減低自己的藥量，就會在亞斯德斯克的各種旮旯裡看見銀色的巨大蛇尾⋯⋯嘗試幾次後，他放棄了去思考用藥的問題。

也許問題並不出在他身上，而是這個該死的「故地」。

「你在想什麼？不能跟我說嗎？」
尚發現休又走神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休，反常得令他擔心。

「⋯⋯沒事，這個也沒事。你別多想，沒事的，沒有什麼需要擔心。」
休伸出手，翹起手指只用掌心去拍了拍尚的額頭。即便他的安撫蒼白無力，他知道尚總是會信的，只要他說沒事，尚就會信。

他說的任何事情尚都會相信。

「嗯⋯⋯好。」
尚確實聽話地散去了擔憂的心情。

「晚安，休。我愛你。」

「晚安，尚。我也愛你。」

書桌上的日記本還未闔上，記載著今天尚工作時遇到的每一位收容人與吸血鬼。
尚的字一直都很漂亮，工整秀麗，和休隨性張揚的字跡不同，休對尚的字跡再熟悉不過，但今天的日記他卻發現有幾個字寫得格外地笨拙。

簡直像是他們倆小時候剛學寫字時的筆觸。

——花園裡有個角落的薊草開花了，真的很好看，和玫瑰不同的，像纖細又堅強的小女孩，頂著一點點積雪在細密的花瓣上，很堅強、很努力在開花。
——吃 他 們。
——不知道薊草可以開多久，希望明天還可以看到。
——回房間前有一個司書來問我，知不知道有一個常在角落走廊找人玩遊戲的司書。長得跟我很像、也跟我同一個讀書會，應該是休吧？

——可能是我想太久，那個司書走了我也沒有來得及跟他說。
——休在亞斯德斯克交到了新朋友嗎？希望有一天他可以介紹給我認識。
——朋 友 不餓？
——什麼 布 丁？布丁 吃

「邊寫邊睡嗎⋯⋯？」
休闔上日記本，收進書桌的抽屜裡。他認為，是他跟尚都累了，在這個名為亞斯德斯克的深淵大網中，掙扎得太累了。

◊

「——接下來展示房就只有拍賣會當日才會打開。 現在的話，只能隔著門聊聊了呢。 如果有特別在意的對象，就好好說說話吧，布隆司書。」
勞倫斯會長友善地提醒道。

尚想到了茱提雅和納維德、泰迪與羅倫斯、多倫多和安雅……還有輔佐官岡薩雷茲的計畫。

「溫柔先生，你會與他們道別嗎？」

「是的，接下來的每一天直到拍賣會開始，我將會懷著道別的心情巡視每一間展示房。」
會長勞倫佐露出溫和且真誠的笑容，在那個神情裡，世界上沒有殺戮鮮血，只有童話般的快樂結局。讓人感覺到虛幻，卻又因他的信念而真切。

相信世道是對的，若不能，就相信那個相信的人，只因人須要相信自己是對的，需要相信自己是對的。
所以信念是如此動人。

「那麼我也會好好道別的。」
他們在轉角分別，尚看了看那些他負責過的凡派爾的展示間，決定等到拍賣會之後再去道別，如果那時候還有機會的話……

雖然他拒絕了輔佐官，但似乎輔佐官還拉攏了不少人來，慈善拍賣會究竟能不能順利舉辦？究竟是順利舉辦好？還是毀掉拍賣好？
針對這個問題，尚的心中仍然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

他明白的只有盡他所能做好當下做得到的事情，守護兩方中他想守護的那些事物，然後祈禱一切能是最好的結果。

◊

「不！」
襲擊的手撲了空，差點被抓住的梟閃躲後立即振翅遠去。

「食物……又……」

唉，大概走不到最初訂下的結局了吧
那我們的路就還得繼續走下去
不過月亮和太陽都是意外，不知道等回收時會變成甚麼樣子
或許這是一個諭示　嗎

難怪當初造影子的時候大哥會問說想清楚了嗎（

因為後期總共算是分了三條線，布麗巴克／尚／休，然後其實休那邊還有一條暗線，像是紮麻花辮一樣要在第七與第八收尾，所以這篇的篇名是蒙太奇，用了比較簡單粗暴的方式全部交代
暗線的目的本來是用來走原定結局
但目前看起來走不了，就埋著等以後吧w不遠了，只是趕不上這個企劃的結局而已

覺得難以閱讀的話算是正常的
雖然寫的不是第一人稱，但除了布麗線，主視角都是以休的狀態來決定節奏，所以越到後期才會越亂 因為這個人已經fai tey lei(壞掉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