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氣溫談不上炎熱，但對於出生地氣溫總是徘徊在絕對零度附近的沙利爾來說，漸往西落的太陽和其散發的光芒依舊能讓他有些頭昏腦脹。雖然變身為人一段時間了──甚至不是段太短的日子，那些斑駁的光影和周遭景物之色彩仍能讓他興致勃勃地看上許久。

他現在亦正專注地看著一個東西──一灘東西，一池水；泡下去感覺應該很不錯。清涼、半透明的水如賽蓮的歌聲般呼喚著他。雖然說被池水包圍的涼亭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但沙利爾在來得及思考前便先走了兩步直接泡進水裡了。

往下沉到只有雙眼露在外頭，他卻也沒有要多看看周遭販賣各式可口點心攤販的意思，滿足地半瞇著眼，簡直完全出神了。


放鬆成這樣，感覺隨便一聲叫喊或碰觸都會嚇到他，儘管那些聲音找得可能不是他。

幾步之外的湖畔，商抱著把琵琶緩緩撥弦。初來乍到他便有些思鄉，自地圖看見湖泊後立刻來了、連與宿舍素未謀面的人留聲招呼也來不及。依水之地令人安然，傍午日光也煦煦溫身，幾顆音符落下後他只抱著樂器恍神。

蓋上流蘇在風中晃啊晃，茶倉造物歪歪頭、撥弄繩飾，在熙攘人潮之外安然。

直到他發覺有雙眼自湖泊浮現。

「錚——」雙臂一勒，弦恰巧被猛地撥弄、在自己手背留下紅痕。

如果他的頭髮還是觸手的話，它們現在一定豎得又高又直。

但他現在能做出的反應僅是瞪大雙眼，直勾勾地看向聲音來源。

「…怎樣？」就論語氣與用詞來看，沙利爾絕對不是最有禮貌的那種；這一切都得歸功於他來學院前的鄰居。若他有在字典看到混混這個詞的解釋，他便能告訴他人對，他隔壁之前住了一個小痞子。

但即使他開口了嘴依舊在水面下，所以說出來的兩字非常不清楚，不如說他只是張嘴吐了幾個泡泡。他皺起眉，慢半拍地意識到這問題。

「怎樣？」稍稍上浮些，讓自己整顆頭露出水面，他重複一次。

他們對上了眼——又或，商不知來由的視線確實瞧見了此人注視。

聽見那人啟齒時他渾身僵硬，擁著樂器像擁著毫無作用的防身武器，被重複咬出的兩字不知是疑惑還是尋釁。

他忍不住收了收腿、準備儘速起身離開。

可恩人曾教過，來者既已啟齒，不語而別還是太不禮貌；雖說最後或許會演變為商怎麼也不願見著的鬥毆，這樣規則也不可免俗。

於是他攥著琴頸、蜷著白襪包裹的腳趾戰兢搖頭。

「幹嘛搖頭。」選錯鄰居學錯東西，就算是個好鄰居。沙利爾倒是沒發現自己有什麼問題，他只是對於對方的動作表達感到困惑。

他在否決什麼嗎？否定什麼？搖頭不就這些意思而已？

他的鄰居在別人請求他嗆聲的音量放小時會搖頭，但他確定自己沒有對眼前的…罐子人？提出任何要求。

這罐子長得不像鐵罐。他頂多看得出跟那金屬又乏味的罐子相比，眼前這個起碼顏色不同，還有個東西繫在上面。

待過的地方雖然沒有到十指數不清的程度，但沙利爾對他人外觀通常不會有太多意見或評論──看多了就沒什麼好驚訝的；真正勾起他興趣的是對方懷裡抱著的──

手攀住泥岸並將自己從水中拉起，不用幾個大步便走到對方跟前。「這是什麼？」他伸出的手還滴著水，但目標不是那長著線的東西。

問句拋出的同時，他輕戳了罐子人手臂一下，力道不輕。

老習慣改不掉。

搖頭就是、就是，他沒有要怎樣的意思啊⋯⋯

商心中湧起一股不合時宜的委屈，或許是時候得開口解釋了、但又有些畏懼，在對方起身淌著水走來時也只來得及以袖掩琵琶、免得其受潮。所幸男人指尖所向是自己——等等，自己？

臂上力度雖不疼痛，卻也足以將人推個趔趄，茶倉造物不免想著自己或許在離家的頭一日便死定了、緊張地細瞧來者。

與市集裡多數的年輕面孔相較，對方看起來更是成熟，氣質裡自有妄為邪肆，舉止盡是興致所驅。

「⋯⋯琵琶。」他應得很輕很弱，像大聲一點頸上罐子就要裂開。

眉頭依舊緊鎖──不是在生氣，他只是單純忘記它們的存在──沙利爾暫停動作讓自己有時間快速翻過這段日子看過的事物與聽到的名詞；不，琵琶對他而言是全新的東西。

「你剛剛拿它在做什麼？」伸出的手跟著視線轉移到罐子上頭綁著的繩上。他用相同的力道戳了下微微晃著的繩子。方才泡在池中時他肯定自己有聽到奇怪的聲音，在這吵雜的人群中格外突出，因它並非字句或叫喊。

繩子的觸感讓他不自禁戳了第二下。他考慮就這樣捏著、搓揉看看，但他不想維持這個姿勢。

收手，沙利爾直起身子，眼神下望向對方，等著答案。

流蘇被戳得猛盪，商昂首看對方顯得更加懾人的高大身影，指節在袖口使勁捻了捻。

拿琵琶做什麼⋯⋯自然是彈奏了。他想得理所當然，看那人陰翳落在自己身上，緊張地伸伸手指後試探著勾幾下弦。

不如方才信手撥來的樂音，這次製造的聲響因指頭僵硬而生澀不已。

這個人究竟想找他做什麼⋯⋯啟齒應過話了，是不是可以先離開——啊，應該要去迎接室友、免得失禮⋯⋯

突然傳出的音調讓他微微睜大眼。他聽過一些音樂，但現在傳入耳裡的聲音是嶄新的。沙利爾再次伸出手想要碰碰看、戳戳看對方懷裡的「琵琶」。

用碰觸來嘗試理解未知的事物，對他而言是理所當然的；但他似乎沒意識到自己仍渾身濕透，而眼前的人兒是乾的。

「怎麼弄的啊？」動作的同時才開口問，他其實不習慣「開口」詢問；他以往開口都是為了攝食。

「嗯⋯⋯」難得為了思忖發出單音，商大著膽子探掌捉住男人手腕、免得樂器受潮。他再次對上那人的眼——至少，對自己而言確實有對上——細聲又道，「要用、乾的手，輕輕撥。」

他試圖刻意強調「乾」與「輕」，但那副柔得幾乎要被其他擾攘掩蓋的聲音讓語氣差異小得可以輕易忽略。

不過，眼前這個人似乎沒有原先想像的那樣來勢洶洶？

確實感受到一股視線，但沙利爾不解的是眼前的罐子看起來分明沒有眼睛；或者是藏在裡頭？

決定先將此疑惑放置一旁，他「喔」了一聲——對方的聲音幾乎難以聽聞，但幸好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眼前人兒和琵琶身上，所以沒漏聽。

那一聲應答依舊帶著力道，彷彿在預告著他不會停下動作——但他停了，甚至乖乖把手收回，在濕答答的衣襬上抹了兩下無果，沙利爾癟了下嘴，最終選擇原地坐下；他的動作因鮮少經過思考而顯得異常迅速。

「你撥給我聽。」他想聽聽更多「琵琶」的聲音，與常從鄰居常聽的音樂不同，它的音調似乎更清脆。

沒有任何語助詞讓脫口的那句話聽起來像道命令，像個要求。

撥給他聽，對方坐到面前後這麼說，身軀濕潤使草上綴露。商看男人動作粗糙卻不至於魯莽，扭著袖襬反省自己約莫誤會了什麼，原先嚇得冰涼涼的指頭終歸是回暖了。演奏總比開口要來得簡單，茶倉造物如斯想著。

他沒意識到原先對家鄉的輕愁早就被一手戳散。

不疾不徐地挽了挽又垂的雙袖，商一掌滑過琴頸揉弦、另一掌輪指奏出震音，清亮嫋娜的遠鄉音樂漫在二人之間。

他雖然寡言膽小，倒也是個有求必應的好過客。

兩手撐著臉頰，沙利爾專注地聆聽、白中帶一點粉的眼眸卻是盯著對方的頭——那只罐子，沒意外的話應該是頭——看，他實在是很想碰碰看那材質是如皮膚般、還是的單純冰冷而平滑。

「你是人嗎？」問句沒有經過絲毫修飾，音量漸尾轉弱，他可不想讓自己聲音蓋過樂曲。

這個星球上的主要生命體——佔優勢物種——是否就是人類？起碼他目前看到的多數都為人，例如他的鄰居，但他們頸子上的東西看起來太不一樣了；除非眼前人兒把自己的頭塞進了罐中。

琵琶聲歇，不如起初那樣戛然而止。

他聞言歪了歪頭，流蘇掃在頭邊也沒抬手抓弄，一面將樂器收進盒子、一面思考對方的問題。他是人嗎？他能算作人嗎？

商搖了搖頭，改看湖面倒影。

「但。」他今天說的話有點太多了，「⋯⋯但，是人創造的。」

察覺男人一直在觀察自己，商思忖良久，默默把頂上蓋子打開——頭顱裡頭沒什麼不該看的，只有一堆茶葉。

「你看起來像個人。」沙利爾伸長脖子，興趣滿滿地看向罐中物──那些是什麼？「還是你的種族有自己的名字？」他的種族也是創造出來的嘛，從巢而出，他便假設對方亦然。

發問同時，發現更多有趣事物讓他很快把琵琶忘了，他伸出手──多虧午後猶存的陽光，目前起碼皮膚是乾了──探進其中，也沒考慮那其實是別人的頭，嘗試把那看起來皺巴巴的葉子拿出細看。

他不在意對方給出答覆前的遲疑，只當對方突然在唇齒間遺失了字句，畢竟他也會。

⋯⋯像個人？將蓋子安然放回頭頂，他看對方拿出葉片也並不在意——反正自己都會拿出來泡茶了，雖然據說旁人喝不習慣——聽著那人的說法若有所思。

什麼樣的存在才能被稱為人呢？人類之間似乎也因為不同因素而有著各種定義。而種族又該怎麼分類⋯⋯

商再度搖頭、嘗試想出更簡明的解釋，卻連自己都覺得困惑。

「不能繁衍？」

「繁衍是啥？」眉頭又皺了起來，沙利爾花了半秒思考那個詞是否也在字典中，只是他目前尚未讀到。

而在回去宿舍自己看和直接問眼前人之間，他理所當然地選擇能夠最快獲得答案的那個。「解釋。」

只講解釋兩字是否會讓對方覺得自己在要求解釋的意思？「解釋給我聽。」這聽起來比較對；搓著乾皺的葉片，他自我滿意地點點頭。

⋯⋯解釋繁衍？這要怎麼解釋？找那本恩人曾經一邊說著「這對你沒什麼用」、一邊還是塞給他的教育書籍給對方，之後一起似懂非懂地開讀書會討論？

這好像不能簡短又清楚地解釋⋯⋯

如果商是個人類的話大概要開始咬指甲了，不過他並不是，只低頭摸起十指的指縫、又左顧右盼。

聽人還特別強調了要解釋給他聽，茶倉苦苦思索適當的回應方式。

——他真的、真的想要離開了。

滿足不到半晌，沙利爾注意到對方沒有回應，甚至盯著自己的手不知在做什麼；他無法理解這動作是為了什麼，增加思考速度嗎？看起來挺奇怪的，又不會有答案寫在指頭上面。

依舊坐著，他伸出空著的另一手拉了拉對方的寬袖──力道蠻大的，希望可以藉此表達出他的要求──「解釋。」蹙著眉，他重複。

「太難解釋。」

商最後選擇自暴自棄，甚至連袖子被扯的時候也輕飄飄地順著對方力道歪過去，好像將所有茶葉都倒出來也無所謂了。

「你住，宿舍嗎？」不知道是幾年以來稀少的主動提問，他已經下定決心知曉這人住哪後直接把教育書拿過去。

「住啊。」雖然不太懂人類文化，沙利爾起碼知道對方回拋的問句跟自己想要的答案完全不相關。「幹嘛？」

繁衍到底是什麼啊？他在心裡暗忖；第一次聽到這個詞，而眼前的罐子人認為自己不是人的原因在於他不能繁衍？所以繁衍這件事對人類而言很重要嗎？

問題越生越多，他仍舊拉著對方的袖襬，側歪了下頭、稍稍轉動脖子；這是個舊習慣，若他頭上還有觸角的話它們會跟著動作伸展、扭動、幫助整理思緒，但他其實沒意識到自己現在這個動作看起來比較像他鄰居在扁人前會做的。

沒有要幹嘛，他想著，他是不是要被打碎了、這個人不是沒那麼兇嗎——

難得用力地將自己的袖子扯回來，商根本來不及細想對方態度忽變究竟合不合理、背著琴盒拔腿便向宿舍衝去。

反正⋯⋯反正有重要的事情的話，他們總會在宿舍遇到的，對吧？總有一天，等對方沒那麼兇的時候？

對於一個穿著木屐的人來說，他跑得非常快了。

「欸！…」來不及重新抓住對方，藍髮男人不解地看著那身影逐漸消失。搞什麼東西？他坐在原地，花了幾分鐘重新審視自己方才的所有發言──都沒問題啊，最起碼他是如此看的。

那人似乎也沒有要回來的意思，好吧，看來他得認命回去翻一次字典了。衣服仍濕濕地黏著身體，他不太在意，站起身好好伸展了下後才邁開腳步，目的地同樣是宿舍。

等等先把東西收一收好了，雖然沒帶多少。他一邊思考一邊推開房門，沒把換衣服一事放進代辦事項中。然後再去翻字典…

專注於安排中的他其實沒特別注意門後的房內是否有人。

商默默地任正要放到室友房門前的精緻茶包歪躺，緊盯著走進宿舍的人不放。

緣分這種東西，果真妙不可言。發現對方並未察覺到兩人處在同個空間裡，他小心翼翼地抬腳、想縮回自己的房中。只要夠小聲，就是不存在，他這麼說服自己，他一定能辦到的。

他卻忘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自己還穿著木屐、未換上拖鞋。

「喀啦。」

對聲音異常敏感讓沙利爾立刻扭頭看向聲源，視線不自覺地銳利起來。

他花上幾秒打量眼前人，確認其的確是不久前慌張逃走的那個，然後倒退一步查看掛在門外的住宿人員表。「你叫什麼名字？」他有看到自己的名，證實他沒有走錯；但對方呢？

溼答答的衣襬滴著水，他沒有將其扭乾，一路帶著水漬回來。

這是個不得不答的問題、也是個不得不答的人——即將同宿，還是得試圖展露自己不敢表明的友善。商從已經整理好的衣櫃裡拿出毛巾、嘗試往男人身上圍，湊得近時聲音終於更好聽清。

「商。」他說得簡略，慶幸著自己的名字只有一字。慢慢地試著把人按乾，他也開始好奇這人叫做什麼。

同寢的人就那麼幾個，雖然剛才自己的表現實在失態，但他想⋯⋯未來可以改變印象的，對吧？想到這裡，他從桌上拿來剛剛挖出來的教育書、遞給男人。

「商。」指尖輕點名表上的單字，沙利爾重複。這個音節很短，很簡單，他喜歡。接著，他注意到對方的動作。

「幹嘛？」沒有反抗或將其推開，他只是略感困惑。「我沒有洗澡，不用拿毛巾擦。」對他而言，擦乾身體這件事是洗完澡後才要做的──就他看的少少幾本書來談，他的鄰居很熱心地總會借給他幾本奇怪的書。

說是繪本也沒有繪畫，以小說來看又沒什麼字，有的盡是照片，裡頭的人可能跟他一樣不怕冷，所以不怎麼穿衣服。

洗澡對他來說也是挺新的觀念，但他終究是學會了。大概吧。

一手接過對方遞來的書籍，他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向對方伸出另一手。「還你。」攤開的掌心上躺著依舊皺皺地、卻已經被濡濕的葉子。

聽對方不解毛巾用意，商想了想要解釋為擔心那人著涼、還是隨便找個理由比較適合，最後伸手指指對方腳邊滴滴答答累積的水灘。

「你呢？」他本來以為能夠立刻得到這人的名字，在好奇驅使下還是問出了這個模模糊糊的問題。又接過已經濕糊糊的茶葉，他低頭看著，緘默半晌。

對方翻書翻得坦然，那些已經見過的畫面重新被攤開時造物也並不覺得有何羞恥、兩個對繁衍毫無觀念的傢伙就這樣大剌剌地任各種裸露畫面留在面前。

「⋯⋯謝謝。」這茶葉大概是廢了，不過沒關係，他之後再私下處理就好——畢竟是男人善意。

「我？」停頓半晌後才意識到對方是在詢問名字，只是問句簡化許多。「沙利爾。」這名字不是任何翻譯——他本來的名字無法以文字或聲音敘述，所以他隨便在第一本翻開的書裡找出名字來用。

儘管依舊認為幾滴水不會釀成大禍，他沒繼續多問，而是將注意力轉到書頁上。「我看過類似的東西。」嘿，這裡頭的圖片跟鄰居遺留在走廊上的那些有幾分相似，但人物上的某些部位似乎有點大小差。「我看過這邊比較大的圖。」

那部位的名字。人類之間好像不分性別都有那器官？他記得在書中看過、也看過鄰居指著書上圖片、很開心地向他介紹──

「⋯奶子？」字詞難得因思緒而遲疑，他相信自己的記憶力，但實際說出還是蠻奇怪的。奶子。他小聲地重複一次，讓音節從口中滾出。

沙利爾。他低頭掰了掰指尖，以自己的方式記憶三字。恩人說過，所有的名字後面都有它的涵義與祝福，或許有空的時候可以查詢看看。

聽沙利爾提及上頭人體的部位，他湊過去瞧了瞧那人所指的地方、又聽見所用稱呼，總覺哪裡不太對。

「那個。」把手指按在圖畫位置，他思索半晌、說出自己所知的名詞，「⋯⋯捏捏？」

大小差異應該是性別所造成的？

造物這麼猜測，卻沒想過其實自己和對方身為同性，身形差異也已經夠大了。

「捏捏？」沙利爾重複一次；這聽起來也蠻順口的，不知道那部位有沒有自己的名字，或許這些都只是小名？「一樣的東西。」他點點頭，像是確認了什麼。

人類的繁衍看起來似乎挺簡單的，做幾個動作似乎就能發生。「人類繁衍看起來很輕鬆。」他歪了下頭，「這麼輕鬆的事對他們來說很重要？」他詢問地看向站於一旁的商。

對方看起來跟人類差不多，除了頭上那裝著葉子的罐，其餘部位都相符；但跟自己相比，被稱為「捏捏」、「奶子」的部位似乎比較小，不，小不少。

他專注地盯著幾秒，最終仍伸手輕戳對方胸口。

是一樣的東西。得出和沙利爾相同的結論，商認認真真地點頭同意。萬事萬物中，似乎多數都擁有不只一種稱呼、想必人體部位也是同樣。

繁衍對人類而言重要嗎？他本來想直接應是，但另一本教導拒絕方式的冊子似乎又昭示其他——可能就像有人愛彈琴、有人愛跑步一樣，繁衍⋯⋯

「可能，是興趣。」

被對方戳得一愣，商抬頭看看那人表情，小心地、緩慢地，伸著指頭往男人胸膛微弱一按。

「⋯⋯嗯？」

「奇怪的興趣。」沙利爾收手，似乎對對方胸膛沒什麼感想地回頭又讀了幾行書本上的內容；帶著胎兒九個月，這代表那有大捏捏的人持續帶著這興趣九個月嗎？

這大概是他唯一一本看過在談人類繁衍的書。「我要這本書……」說完後他點點頭，像是同意自己的說法是正確的。就某方面來說，的確沒錯，只是少了一點禮貌──而那正是他無法從鄰居身上學得的東西。

不過他話尾方落，便感覺到自己胸口反被對方按了下。他轉而皺眉、眼帶困惑地看向商半晌。「你有什麼想法？」既然都戳了，不如來交換一下意見。

確實是奇怪的興趣，他點頭附和，不曾將任何感官和書上內容連結。

聽見男人宣告，商再度重重點頭、撫觸書本又指向沙利爾，表示這本書就交給對方了，看不出是安心地託付、抑或又為對方語氣所懾。

眼前的人時常使用問句，他怎麼也用不了簡單的動作或者單字回應，只好緊張地先擺出托腮思考的樣子——手托著罐緣，仔細考慮起要怎麼才能簡單回答。

「大。」他最後說，好不容易找出最佳解而放鬆些許、甚至能從這麼一字聽出篤定。

滿意地將書闔起並放到自己的空椅上。

「大。」沙利爾接著轉過身再度面對商，重複對方方才的回答。若字典裡有講述關於私人空間這個詞的解釋，他絕對沒有讀到，因為他現在可說是嚴重侵犯室友的空間，但他也沒意識到自己實際上靠得太近，近得誇張，只差沒有真的貼上去。

他微低下頭看著對方繫著繩飾的罐頂和接在下頭的身體，「你的比較小。」從這個角度來看雙方的差異似乎更明顯了些，「小蠻多的，怎樣，這東西有好壞的標準嗎？」商的語氣改變讓他想嘗試加進學過的語助詞，或許這麼做能夠讓雙方的談話多一些？

不過，一樣地，用字上的禮貌目前依舊不在他學習的範疇內，但最起碼這是好的嘗試。

説及好壞標準，他記得恩人曾言這種東西只是主觀意見，可恩人的兒子又說過「大部分的男人都愛大捏捏」；商苦惱了幾秒鐘，最後指指沙利爾、比了個大拇指。

「很多人說，大好。」

儘管他只親耳聽一個人這麼說過。

他努力仰頭、想禮貌地和室友對視，但兩個人實在湊得太近，造物只能向後退才能尋到適當的仰角。

雖然不太懂大好在哪，沙利爾甚至不知道自己這樣叫做大，所以看似比較理解這一切的對方說得算。

「大好。」他小小聲重複一次，確定自己沒講錯或說反。

花幾秒讓自己感覺信心滿滿後，他往前一步、讓室友方才後退的舉動完全失去意義。「大好！」接著伸手將商的肩膀掌握住——力道與稍早前所有的戳碰和拉扯差不多，但似乎輕了一些些——他用空著的另一手比出跟對方相同的手勢。他眼神不自禁地閃閃發光，像是發現新的、有趣的事物。

這個手勢。他隱約記得這是讚美的意思，他有隨著鄰居比過幾次。

這樣應該是建立起友誼了，嗎？

商這次沒在對方觸碰自己時蜷縮或嘗試閃避，忍著多年未與生人接觸的陌生嘗試適應，終於能從沙利爾眼底辨認出純然欣喜。他微微歪頭瞧著人，再次伸出大拇指、顫顫地和那人短暫地貼了一下。雖然不知道自己與人達成共識的事物在其他人眼裡會有多麼怪異，他此刻難得欣然。

「⋯⋯多多指教。」他想了一會兒，加上男人稱呼，「沙利爾。」

「多多執教！商！」這股情緒——他感受過，卻不熟悉，迅速湧上而令人頭暈的喜悅讓沙利爾咬錯字，但他不在乎，無暇在乎。

對他來說，肢體上的回應比字句拼湊出的語詞重要太多；他穩住自己，原本挺得筆直的上半身微微彎曲，他輕輕用額碰了下對方罐蓋的邊緣——與稍早前的各種動作相較，碰額的力道有著令人驚訝地輕柔。

若他頭上仍是滿滿觸手，它們想必會歡迎地往兩旁散開。

他隱約記得有一些字詞是適合用以形容現在這團情緒的，他的鄰居曾說過、仰著頭，在煙霧繚繞的走廊上——

「爽啦！」心情化作力道將單詞帶出，看來沙利爾在說話藝術的旅途上仍有一段長路要走。

　 不過，現在他知道自己最起碼不會是一個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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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ㄟ和毛毛蟲初踏取這麼刺激這麼嗨 一起觀摩人類興趣（不）然後說大好………………捏捏之交

幹明天起來就看爆，你們都是大可愛

project_16: cc...奶子就是好東西(幹??

Tai0313: 等你汰久ㄚ汰 粗乃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