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H021851
3 years ago
/11/
那個處刑是怎麼收場來著……?
躺在床上,發現只能記起自己吐了。別提行刑內容、吃了什麼,連怎麼回房的都不知道。
即使聽見充滿雜音、給人不祥感的廣播,仍沒有絲毫想起身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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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H021851
3 years ago
然而怪物們從不理會他的想法。

漫長的路程格外難熬,希望能同先前那樣由身後壓著自己手腕和背部的怪物接手行刑,地獄又豈會順從他意。
布條落在腳邊時,對接下來的待遇了然於心。
垂下頭,不去看那和自己相像的顏色及面孔。
這是他小小的、最後的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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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哥哥為什麼總是這麼傻呢。」
短暫失去意識後發現自己倒在地上,到處都很疼,嘴巴和鼻腔充斥鐵鏽味。即使成為大人,父親落在身上的拳腳依然能造成很大的傷害。為什麼呢?明明體型已和父親相差無幾。
「因為哥哥從來沒想過反抗啊。」
將視線移向發聲源,蘿絲捧著臉頰蹲在旁邊。
……?
好像在哪裡聽過這些話,嗡嗡作響的腦袋卻不能好好運作。

「蘿絲,別再和那傢伙說話了。」
另一個稚嫩聲音從遠處傳來,是羅伊──他的弟弟──與記憶重疊起的輕蔑語調。
說起來,相較蘿絲、羅伊似乎偏向藍色一些。受限於姿勢無法看見整個房間無從得知父親去了哪裡,只得在腦中回想無關緊要的事分散對疼痛的注意,在下次的疼痛降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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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無法理解父親的執著,也搞不懂家人們的想法。

父親對母親的愛近乎瘋狂,把愛人和遺傳她顏色的羅伊及蘿絲喚作花,即便處在那個環境仍盡最大努力地細心呵護。
他與父親則是土,其餘人事物通通歸為廢棄物。父親無法忍受自身以外的土或廢棄物靠近花,更遑論最珍愛的那朵。
明明懂事後外出張羅食物都是自己,相對好的卻優先給母親、其次分給弟妹,而後是父親,最後才輪到他。
除了經常餓肚子,外出受的傷也只有母親在意。一方面矛盾地覺得可以得到關愛不算太壞,一方面又不想讓身體不好的對方擔憂;最終還是在每次的詢問下選擇說謊,表示在外頭吃過一些了、傷不那麼疼。

他學會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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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咳、」

看來是有什麼斷裂或破損,恢復才這麼慢,這麼想的時候一股突如其來的壓迫感令他喘不過氣。
大概是羅伊踩上背部,導致呼吸間滿滿都是疼痛和血味。

對了,他至今仍想不通羅伊為什麼老是這種態度。是因為年紀差不多、所以沒當作哥哥,還是從未被劃進家人那個位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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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偶爾外出歸來若母親幸運地醒著且狀態好些,會把他招至床邊說說話。由於家裡不會慶祝,生日是母親告訴他的,那時一併得知自己和雙胞胎弟妹相差不到一歲、她是生下兩人後恢復不好才這麼虛弱。
即使沒有明說,也能得出父親急切地想要其他孩子的理由。

他很喜歡那樣什麼都不用想,純粹窩在對方床邊的時光;雖然等父親回家問起羅伊,那天就得睡在門外。
母親在時的一切都很好。縱然怨過對方生予自己的顏色,溫柔待他的依然只有那抹藍紫。
追根究柢,父親為什麼要區分花或土?
年幼時不明白,直到很久以後他才意識到標準不單因為顏色,而是愛。


父親對自身毫無愛意,對與之相像的他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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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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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H021851
3 years ago
母親好像發現了什麼,開始會在好不容易醒著的時間和父親爭吵。

隨著時間流逝,面對每況愈下的愛人、焦慮卻束手無促的父親便會不定時拿他開刀。最初其實沒什麼,在外躲避要下殺手的人時所受的傷更痛一些;至於羅伊效仿的拳打腳踢更沒什麼,就當他在為將來練習。
不過因為厭煩羅伊老是叫囂著軟弱蟲、可憐的傢伙之類,所以後來不給反應了。
漸漸地父親落下的拳頭愈來愈重,到了隔天爬起來外出都略為吃力的程度,但擔心母親沒吃東西病情加重,只能咬牙撐著。

曾經悄悄打探過某區存在一部分頭腦很好、醫術高超的人,據說那之中不乏從上頭被流放的高階份子,與出生在下城依靠流傳經驗的醫者不同。可惜收費高昂,而且比起醫治似乎大都更喜歡利用知識精準地殺人賺錢,或者分屍。
無法對母親有其餘益處的自己,只能盡力承受來自父親的洩恨。
久了都會習慣的。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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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某天蘿絲突然在他出門前搭話──為了得到給母親補充營養的食物,很長一段期間他幾乎醒來就出門、回家將東西放在儲物角落,爾後出去外面的小屋睡。父親不允許自己睡在家中很久了,說要給母親更暢通的空間,這倒也沒什麼,頂多下雨天濕淋淋的不太舒服;冬天下雪時實在不行會偷溜進屋內,大不了被發現後多受幾頓挨打,總比凍成冰好。
睡覺途中可能被父親或羅伊踹個幾腳醒來,也都習慣了。
「哥哥會討厭爸爸嗎?」
看著對方神似母親的面容,不太理解妹妹叫住自己和這句話的用意。
和家人間許久未有像樣的對話,比起有血緣關係的人們,和外頭的人講得更多。
蘿絲自顧自地拉起他滿是髒污和血漬的衣服,側腹的瘀青擴大成一片,看來昨天有誰打了幾下,照對方這麼問來看十之八九是父親造成的。不確定是自己對疼痛的忍耐力提高、還是昨天太疲累沒醒來。
ESP|H021851
3 years ago
這麼說來先前儲存的水還夠嗎?盯著自己一身破舊的行頭,該找個時間去湖那裏取些,順便洗個澡。也是時候去趟商店街,有位頗照顧自己的人定期委託他帶些乾淨的湖水,用大大的漂亮玻璃容器、說那叫酒瓶,也很好心用便宜價格賣給他幾個,方便裝乾淨的湖水給母親飲用;但自己看過的完整酒瓶全都又髒又舊、標籤破爛不堪,完全不似對方那些美麗瓶子。
他猜測那是從上頭流出來的東西。

那人說什麼瓶內殘留香氣的第一次拿來釀造或製成冰都很好,他是聽不太懂,反正商店街的住民大多很奇怪也很精明,是不同於有醫學知識那群的另一群聰明人。而且該區禁止打鬥,至少待在那裡不太會被攻擊,他很喜歡這點。希望總有一天可以成為那區的一份子。

不過沒什麼本事也沒辦法隨便進駐成為同行,暫且只能打消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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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聞到陌生的淡淡青草香,發現蘿絲在傷部抹著什麼,另一手握住塊扁型的盒子,香味是從那裡發出的。
雖說不會如父親那般無視、也不像弟弟總做些惹人不快的舉動──比如父親要他分配食物時刻意在最後將自己那份還能吃的乾麵包扔在地上沾些泥水,那可是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拿回來,寧可對方吃兩份也別浪費……當然,最後他還是會吃。幼稚的弟弟或許便是看上這點。
總而言之,蘿絲到底是沒和自己多親近,為什麼忽然間做這種事?
「媽媽拜託的。」彷彿看穿他的想法,「這個也是媽媽的,聽說很珍貴很有用,爸爸也不會動,就叫我拿著。」
塗抹完畢後,她放下變得皺巴巴的衣襬。

詫異於幾乎整日處於昏睡狀態的母親仍會用所剩無幾的清醒考慮自己,也為蘿絲這麼聽母親的話感到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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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啊、下一次!受傷、的時候……」對準備進屋的妹妹下意識脫口而出,卻在對方回頭後支支吾吾理不清自己想說什麼。
蘿絲看著呆立的他,說道。
「媽媽說這樣做表示約定,要我和她拉勾。」

盯著眼前伸出尾指的小小左手,他愣愣地跟著抬起手臂。



幾天後他從商店街帶回一個大大的蝴蝶結髮飾,花光上交父親後用餘留零頭一點一滴存下想買件厚衣服的錢,畢竟父親不會為他添購任何東西,好不容易賺來的錢除了其他人的必需品也都盡可能用在母親身上。

蘿絲沒有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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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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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H021851
3 years ago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是因為我嗎?


和母親最後的對話,是在那日。
前一晚蘿絲轉告母親想跟他說說話,隔日記得遲些出門,她則按母親指示將羅伊帶到外頭找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待一會兒再回來。雖然不解母親為何不惜讓弟妹暴露於風險之下也要和自己獨處,仍遵照她的意思,醒來後走進屋內坐在床邊地板。一邊注意無固定時間、隨時可能回來的父親,一邊看著母親的睡臉。
「……佐拉……」
「我在。」
恍神間聽見自己的名字反射性站起身應答,母親蒼白的臉上露出微笑,用幾乎不能察覺的力道拍拍床邊意示他坐上。怕有什麼髒東西沾染到母親身上,他沒有照做。
「爸爸又打你了嗎……?」聲音細微的彷彿下一秒就會斷掉。 母親想要什麼回答呢?為什麼加了又?猜不透想法的他只好如實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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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這些是前些日子外出自己不小心的,已經不太痛。」
並不打算包庇,而是父親連日晚歸,確實好幾天沒毆打過他。看向目前最明顯、位於手臂的大片挫傷,自從蘿絲幫忙清潔與擦藥,傷口治癒的速度比以往快上許多。
「那個人很笨拙……」母親沒有接續話題,反倒說起別的。
「……即使……」
他聽不清楚,只得湊近耳朵。有什麼撫上自己為防止壓到母親而支在床緣的左手,冰涼的、乾燥的、輕輕勾住小指。

「你在做什麼。」
身後忽然傳來沒有太大起伏的聲音,卻能明瞭主人的怒意。


『即使討厭……也是你父親,麻煩你照顧他、羅伊、和蘿絲……還有你自己……拜託你了、乖孩子……』
ESP|H021851
3 years ago


外頭幾位經常做些交易、有點交情的朋友曾問他,為什麼不乾脆離家。

反正八歲再不情願也得離開,沒差這幾年吧?早點獨立去外面闖,還能省下一身子的傷;外頭危險歸危險,但早死晚死,朋友們一致認為待在那個家的自己會死得更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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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抱住方才被踢了一腳的腹部,他撐在地上看著眼前緊擁住愛人的父親,寬大的手掌按住母親後腦將其壓在肩頸,一手扣緊她的後背。
要能忽略那纖細白皙脖子上的可怖痕跡,確實是一幅動人景象。
腦子還沒辦法很好的運轉,只記得突然回來的父親看見自己在此準備動手,母親說了什麼使他停下動作。

『殺了我吧。』

啊,好像是這樣。然後兩人吵了起來,上一秒氣息奄奄的母親竟能發出那種音量,邊咳邊喊著要父親把照顧她的心力撥一點給自己、少了她這個負擔能給孩子們更多。

情緒激動的父親怎麼可能同意,掐住那與之爭吵的喉嚨,原先應該是打算讓人安靜一點,畢竟他不曾見過父親傷害母親,但虛弱的母親根本無法招架任何衝擊,於是上前想阻止這粗暴的行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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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瞬間被撞開並因為接下來的一踹倒地,視野受疼痛而扭曲,蜷縮著的他待疼痛緩些、終於能起身後看見的,便是這幅景象。
印象裡不會在自己面前顯露太多的父親,靜靜流著淚擁抱懷中人,像個不知所措的小孩。

那之後,他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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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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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失了魂的父親終日倒臥在那張愛人相處許久的床,瞧見他便是一陣毒打。
「都是你……都是你……為什麼殺了她?為什麼?」
父親總是反覆吼著。
是我的錯嗎?是因為我、母親才會死的嗎?
從最初的困惑,到後來的認同。

或許真的是因為自己,母親才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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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外出歸來準備將食物放置家中,不巧床上的人正好睜眼。
挨了一頓揍的他為躲避更多傷害,努力掙脫踏出門外。父親已經很久不出門,活動範圍只限於母親的床附近,倒也不會追來。
好不容易移動至小屋旁,他把頭靠在斑駁的木片屋頂上喘著氣。小屋已經容納不下自己,多虧秋冬尚未蒞臨,短時間還能繼續過著無法遮風避雨的日子。
這段期間明白父親先前的行為真的停留在宣洩階段而已,許是因為曾經的他還有用處。
以為習慣的力道如今看來根本是笑話。

現在的父親確實打算置他於死地。

「哥哥為什麼總是這麼傻呢。」
蘿絲不知何時來到面前,拿了塊布按住額頭正在流血的傷口;自己接手後她彎下腰,拿出另一塊擦拭烏青遍布的手臂,上頭佈滿鞋底痕跡與灰塵、以及破皮滲出的點點星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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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傻……?」
「因為哥哥從來沒想過反抗啊。」
羅伊與蘿絲自那日起開始結伴外出。雖然沒有對母親的死產生很大反應,但羅伊應該認為母親是自己殺死的。
因為從那日起他便不再碰他帶回來的食物。
蘿絲的想法倒不清楚,他從來搞不懂她。
除了依舊幫他處理傷口,和羅伊難得有收穫的時候,帶回家的比起食物、更多是醫療用品。
「要是不想這樣,大可不必再為父親殺人奪取晶片當作是我和羅伊拿到的、利用我們讓父親活下去。」
搞不懂哥哥在想什麼呢,真噁心啊,蘿絲說。
彼此彼此,他在心裡回覆。

事後想想,那天好像是弟妹即將滿七歲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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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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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H021851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蘿絲死了。
正確來說,是死在他面前。
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後,當著他的面自刎而死。

『如果爸爸發現心愛的紫陽花又少了一朵,你覺得他會怎麼做呢,哥哥?』

紫陽應該是父親其中一種稱呼他們的名字,他沒聽過,想來也是父親未曾打算讓他知曉。
一直以為和蘿絲親近些了,沒想到只是一廂情願。
ESP|H021851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他仍是搞不懂她,眼前的狀況倒很好理解。
蘿絲倒在自己腳邊,流了滿地的血。
右手邊是剛到家的羅伊,他猜想是早上被蘿絲打發出門,要他臨近中午回來。
為什麼連這種地方都有母親的影子呢,他忍不住想。
左手邊是聽見羅伊大叫,從門口探出頭的父親。
啊,接下來。他唸道。
接下來父親會怎麼做,這個我知道啊,蘿絲。


框啷一聲,他聽見與預想重合的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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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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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H021851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羅伊從背上離開,而後他以被人抓住頭髮的姿勢直起上半身。
稍早的傷似已復原,至少目前呼吸十分順暢。
父親右手緊握的半截漂亮瓶子與記憶中無異,甚至連碎掉的缺角都分毫不差。

說起來,那位先生真是個好人。
此刻他竟覺得輕鬆無比,還能想起那位善良的朋友。
可惜長大後因為傷的陰影,他從未碰過酒。
嘗起來究竟是什麼味道呢。

漂亮又尖銳的玻璃往脖子左側的方向刺入、劃出一道開口。
閉上眼睛之前,他很單純的想著當時居然沒能死掉,可真是厲害。
ESP|H021851
3 years ago





不曉得這次還會不會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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