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呢?是何者的……呼喚?
一場夢魘遠比現實區間更加逼真,現實領域又比漂移夢境更加虛幻;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好似一鼓作氣飲盡酒液反沁的繁複後勁,厚重、辛辣、酸麻、苦澀,不單替味蕾帶來分斷精神的發酵效應,也試圖沖刷難以抹滅的深切傷跡。
「……」柔布相擦的無機細音在冗長靜謐之上割劃雜痕,隆起被褥半罩這具側臥軀殼,彷彿被放棄的世界角落悄悄收容,仍未聚焦的瞳眸僅在一側定格——不得不承認政府名為「遊戲」的實驗形同難纏病魔,平白侵蝕肉軀誘發毫無欲念起伏的惡化分支,即使斷續興起維繫存在的生理本能,敏銳感知難以判別天候冷暖、入口食料如同嚼蠟無味、吐息氣脈宛若停滯凍結,上下四肢因意識數度發愣缺失既有靈活,思緒窟窿不時被恍惚平行填塞。
擾攘信賴水平的可口零嘴,迷惑虛實邊際的絢爛撫櫻,混雜鮮明紫瓣的刺眼茜色,灼燒意念平衡的刺耳語調,逕自殞落四散的幽美青碧,承擔震雷怒火的崩落山石,以死寂為中心旋流的混濁泥川,以及……最後緊擁入懷的二本相異記冊。
結束,已經結束了。
一切皆已終結,劃下不再重複迴旋的既定終點,那個……將所有行動合理化的……、終焉、
「不……、」歸於昔日區段的突兀景象歷歷在目,逼迫自己起身移向素調窗邊落座……由近遠相互疊合的春曉時節鋪排清澄繽紛,籠罩半環穹頂的密實渾沌早已自主消散,收束串聯「試驗」的犀利線索、抹除稱為「殺戮」的淋漓之血、褪去深竄骨骼的「罪業」冷度、拔下深植心坎的「疑猜」根苗,一併交還這幕與正確相容的平和日常。
存在、不存在。
那座本丸的變調形貌、那副自我的變轉樣貌……皆被「日記」封皮緊實封存;分明五指緩緩地伸展攤平、再者執意施力收緊,一下、二下、三下、四下、五下,反反覆覆的相似行徑襯托同等無謂,那抹肉眼無可見得的稠膩感依舊沾附於上,急遽催化潛藏於理智之中……陣陣趨近反嘔的高漲厭惡、聲聲靠近瘋癲的狂躁咆哮、字字堆砌閉塞的偏激語彙。
自己……、
還會……變成那樣、嗎?仍會……再度踩上連本心也無從認同的立場?
一絲細微動靜充塞答案的不定間隙,那只鳥偶展示存在般占據頭頂位置,恢復靈力供給的體態輪廓突顯圓滾,左右短手執起尺寸縮減數倍的微小御幣,一下、又一下規律遲緩揮舞,似是仿傚平時貫徹「本分」的其一行事,分予消解低落的一部利益。「真有精神呢,如果……像你一樣沒有煩惱那就更好了。」
將手中最後一個飯糰捏緊實後放入瓷盤裡,這才轉身洗淨雙手改泡上一壺溫度適中的煎茶並將方才所準備的食物逐一放入木質托盤內端起離開廚房。
帶著從頭到尾皆安靜待於肩上難得不吵不鬧的乖巧鳥偶緩慢步回房裡之餘,些略出神瞧著早已掛於上頭的彎月發起愣,自從「遊戲」結束至今雖然已過了一小陣子,可對於那人來說卻影響甚大,這數日的不安穩狀態自己並不是都沒看到,只是一想起那人模樣則忍不住感到些略頭疼的淺皺起眉喃喃低語。
「……那時都不是要他別再胡思亂想了嗎?」
從最開始清醒就極力掩飾的激動神情、偶爾的陷入沉思與恍神、直到現在的寡言強撐……本想等待看看對方何時才會主動開口,卻未料竟硬是忍到現在,就連出陣與內番種種也開始微受到了影響。
一思及此便禁不住讓自己緩溢嘆息,在輕手拉開障子瞧見不知何時坐於窗前的孤寂身影那刻,這讓自身步伐不自覺頓止了下,直到對方帶含困惑望了過來這才連忙踏入房裡將手中備好的食物擱置桌上,坐在桌前並且揚起一抹溫和微笑朝前方的一人一鳥輕招了招手。
「石切丸?」
石切丸。
那副私夾情感的口吻化作柔軟呢喃,將迷失一步及時引回,促發波波相繫的交融漪圈;多久沒有仔細聆聽既有名號、多久未曾謹慎叫喚對側實名,包藏喉管皮層之下的半弧突結扯動一絲乾澀,視野框架隨同側頭移向斜後方角,一道……與那時全然相等的青年身影,唯獨對峙定位倒轉為熟識同僚,現時則以共居、戀者的雙重身分佇立於此,潤唇拉開的上揚弧度無非是個基礎招呼、同是敞開自我的親暱實證。
那個時候……你是怎麼「思考」的?
那個時候……你是怎麼「渡過」的?
「青江、嗎?」首次知曉繁雜言語能夠輕易破碎,不如往常順利組織嚴謹的說服長調,過多猶疑恣肆攀附低沉嗓音,淺顫、飄忽、翻攪、動蕩,宛如一一暗示自己仍在孤軍奮戰。
畏懼?恐懼?害怕著……什麼?
那股流竄脊髓的穿透感觸、那道滲透血液的果斷冷酷、那份拘束理智的奔騰怒濤……不禁注視一眼刀架上頭完好無缺的作戰器械,隨後刻意讓目標落在盛放餐食的圓滑淺盤,填塞飢餓的簡易飯糰、瓦解乾渴的淡雅熱茶,瞬間放寬的思路意會一日區段指向清幽夜宵,未有暖熱晝光相伴近似被黯淡纏裹,如同被濕冷雨露浸染全身般沉重、無法自在地喘息。
伸手將霸占頭頂地盤的鳥偶安置於窗沿,沒有正視青江眼瞳、更沒有進一步接納親善距離,僅僅打理衣料上下破壞觀感的些許皺摺,接續走近鋪蓋大片疊蓆的微亂被褥打算動手整頓。「抱歉,又……麻煩到你了吧。」
「……」
人現下的反應模樣禁不住再次感到頭疼又有些憤怒,這一看就明確表示自己曾經說過的話對方根本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也有些後悔為何當初會誤以為人很快就會來找自己談論而暫時放置?
這下可好了,得到的結果似乎是讓對方心結打得更為緊實?
不否認當初下的決策其實是有動搖過的,本以為不會如此糟糕,到頭來這舉動果然還是過頭了嗎?
深吸口氣試圖靜下心同時不自覺用指腹淺揉了揉額際思索數秒,而後索性稍略放軟語調並帶著誘哄的再次開口並且朝人伸出雙手示意與等待對方靠近。
「……石切丸,過來?我這幾日都等你很久了……你忍心讓我繼續在這裡等下去嗎?還是你想要我自己親自過去找你?」
並非不想嘗試傾吐、並非不願試圖深究,對於青江時時刻刻的漫長等待縱然心知肚明,早已滲透心神底端的分斷嫌隙,又有何種原因、何等理由再次修整為平淡言詞?
經歷動盪洗禮的扭曲沉寂,僅僅是「痛苦」罷了。
代表政府的官腔解釋雖讓本丸表面延續婉轉餘韻,古樸紙張不再存有記載字跡,一舉一動交織的作戰行為卻化作精密數據,在他者監測之下持續編纂可笑的殘虐斷章,在個體記憶之上重覆描繪猶如折損的絕望實景。
至此……、
負擔人性滋長的鼓動臟器,大幅湧現的是聲聲愧疚哀鳴,或是……不甘示弱的抗衡吶喊?
不,不……或許更多的是……
無法容許極端「自我」的無力慍怒。
「……」擱置手邊折疊一半的無辜軟被,融入空間的質詢斷點挑開狹隘戰線,既直白、又無可迂迴的犀利赤裸,好似溶解冷漠的灼燙火舌、又似封堵炙熱的凍霜冰結,壓迫自己不得不割捨護衛躊躇的抗拒外鞘——肉體行動率先超越意識引力,並非佇立青年面前保持陌生間距,反倒搭上纖感架構的單邊肩頭,另一結實臂膀則是趁勢環摟腰際,整片胸膛密貼略矮的背脊曲線,利用狡詐角度禁錮姿態的變換破綻。
為何……能夠若無其事的保有冷靜?
為何……能夠不為所動的投來支撐?
毫不在意名為「斬殺」的歪斜錯誤,毫不領受稱為「消極」的恣肆折磨,毫不避諱喚為「死亡」的孤零眷顧,彷若依順一場晝夜流轉的深長眠夢,自在地從中復甦、自由地面對嶄新時日;那麼……潛伏性情之中蠢蠢欲動的浮躁偏執,只能歸咎於參與實戰多寡、身擁歷練長短的先天偏差、嗎?
羨慕?或該以妒忌當作總結辯解呢?
自主埋頭令光裸額角抵靠絲絲柔髮,輕闔眼簾掩飾紫澤之中的繁複暗流,儘管肢體稍稍地放鬆抱擁氣力,也難以從緊繃束縛掙脫;不需叮嚀、不需指責便非常明瞭,此刻未具半分優劣意圖的親和舉止,純粹為忐忑尋覓一個停泊點、為困惑抽取一個空泛藉口。「那些動物……非常清楚那非平時的我,卻不因此逃離。青江,你……又是怎麼看待『我』的呢?」
即使、承擔不通情理的殊異劣語、
即便……承載牴觸立場的冷冽一刀、
「你……覺得那時候的自己會隨意傷人?」
反問對方的這句言語並非單純疑問句而是個肯定句。
本以為還要再給對方多點時間才會主動開口,倒沒料到人會如此快的提出問題……雖然人摟抱自己的力道與動作跟平常相比僵硬許多,但這也讓自身微感無奈的輕嘆出聲,不再打算跟人爭論為何是從背後摟抱自己,只是反手撫上那頭深栗軟髮輕摸了摸又緩揉數下的淺笑道。
「石切丸你知道嗎?對於『人性』這塊來說,『本質』這種東西是很難改變的。」
雖然不太明瞭對方胡思亂想到哪種程度,不過人剛才話裡的另一個意思是為何不對他發脾氣之類……嗎?
一思及此則不自覺淺皺起眉,撫觸人髮絲的舉動也跟著緩停而下並陷入沉思。
「……我若對你露出憤怒的話,或許你心裡會好過一點,你現在是這麼想的嗎?」
「若是……政府再次下達相同指令,那我……是否就必須泯滅人性?」成為道德淪喪的缺損工具,化作一柄貨真價實、染附渾血的殘酷器物?那些如夢似幻的幕幕片段也將逆轉成真?人類無非是種難解生物,為何賦予一具靈活軀殼?為何撥予一顆發芽種子?夾雜淺笑的淡漠口調為立場鋪張帶刺嘲諷,深埋脈絡的收縮躍動跟隨思緒加速,急需壓抑的無形浪濤招引相衝厭惡,撩撥平靜片刻的溫軟安寧。
人性、與本質……嗎、
並不否決二者牽串的相對位階,或許人性形同紮根培養的種種慣性,在悠長時日一點一點地雕塑定型認知,個體色彩的本質核心則在降誕之際便註定獨特位置。
刀、非刀;器物、非器物。
倘若寄宿於相性偏頗的嚴厲環境,穩固根基也難保未有竄變的可能性不是嗎?……無法擅加揣測、更無法妄下定論,空有實存名號、空有實質皮囊,大幅抽離御神刀自覺、以及相關記憶的「自己」,那樣的存在仍能稱之為「石切丸」?
「我自知是把應為主上盡本分的刀,只是……」不一樣、不甚相同,無關利刃對向角度、無關與戰事相斥的折射樣貌,身為列名刀帳出力殲滅溯行軍的其一成員,面對混淆信念的無計可施、無可奈何,為時已晚的憤怒焚燒這片生機大地,餘火散去盡是蹂躪過後的千瘡百孔。
彼此立場若是全然顛倒,
那名青江是否也非以往的「青江」呢?
將滯留嘴邊的懸浮言詞謹慎嚥回心口,消抹口型的破碎空泛取代淡然屏息,而搭貼肩邊的右手向下輕輕滑動,任憑直線延展的衣料觸感到達終點,再探入屬於對方的狹窄指縫緊密交扣。「你還記得那本日記嗎?裡面……似乎沒有你的記事?」
「撇除政府下達指令不談的話,做為人的意志、做為刀的意志、雙方皆拒而自我了斷,你的本心會如何抉擇?」
聆聽著人的反問禁不住輕笑了聲,任由對方緊握右手不放同時跟著回扣握住人的指節給予安撫,至於另一空出的手心指腹則持續摩娑栗色軟髮把玩,但自身思緒則不自覺微陷沉思。
--對方有這種糾結是因為在當御神刀前與後的心性不同,還是有其他原因存在……?
「……嗯?啊……你是說那本寫滿逸話內容的日記嗎?裡頭沒有我的記事沒錯。」
些略恍神思緒瞬間被人的再次提問而引了回來,只是一提到那本日記就不由得淺皺起眉,畢竟那是自己親自代筆書寫而出,屬於自身的故事雖未記錄上去,但並不代表沒了畏懼之事。
「不過怎突然提到這件事?是覺得那本日記哪裡有問題嗎?」
「也只有你會給我這麼犀利的回覆。」本心、嗎?滯留嘴角的微揚弧度流瀉一絲苦楚,不同於貼合心境的美化撫慰、相異於損及顏面的高傲責怪,精闢言詞毫不草率、毫無顧忌地拌入旁觀公正,既編組不含模稜兩可的平直苛刻,也一針見血將鬆動信任的假設一併斬斷。在自己形似一具行屍空殼的分分秒秒之下,那對通透眼眸究竟看清了什麼?那雙細瘦手臂到底探捕了什麼?那副冷卻性情已然疏理了什麼?
曾經流逝的咆哮轉折回填腦門,對與錯的決勝纏鬥仍在自行延續;承接人類諸多意念、擔負刀器凜冽重量,一旦明確選擇偏倚一方、勢必割捨一方輕重,心靈在冥冥之中流失茁壯勾織的密實覺悟,因而變得更加脆弱不堪?一回回橫越時間線段穿梭歷史暗處,果敢前進、中繼停歇、抑或遲疑後退,迎合洪流方位行走的對稱腿足,附和颯風軌跡揮舞的左右臂膀……遵循的是一道道生冷束令?還是、一個個柔暖念想?
「那倒沒有,日記本身沒有問題。」簡明應聲遮蔽一半深長意象,親眼所見篇篇逸話未必百般真實,唯獨並未記載持有者的相關瑣事——不否認直覺拉攏無以言喻的突兀奇特,青年將其封裝為「秘密」深深地掩埋,略顯停頓的無形斷面彷彿抗拒挖掘;不打算輕率試探、無心分神詳細追究,緊環腰肢的左指隔著薄布輕撫那片肚腹肌理,連帶撩起無關緊要的分歧話頭。「用過晚膳了嗎?」
「原來你不喜歡如此犀利嗎?還是我以後再委婉一點如何?」
察覺環摟自己的力道已然放鬆許多,隨後人那洩漏一絲複雜無奈的心情言語讓自身禁不住輕笑了聲的調侃回應,其次對方並未深究日記相關倒讓自己因不用再多做解釋而暗鬆口氣。
只是對於從方才開始從自身腰際持續傳來的細微搔癢則略感失笑,看樣子對方暫時不再繼續鑽牛角尖了?思及此,這讓自己索性伸手拿取擺於桌上好陣子的其中一顆飯糰淺貼至人唇邊開始誘哄。
「有吃了一點,倒是你……不打算先吃點東西再來繼續?」
「無妨,我並不討厭這樣的犀利。」不得不承認因為過於相近、太過靠近,間接模糊那條同為刃物的閉塞分界,一言道破關鍵、一語貫穿心思,在日常生活而言已非稀罕發展。
於幽深星幕穿梭的清風掃去陰鬱分子,貼觸而來的熟稔溫熱讓唇口反射微啟,齒排接續咬下擴寬香味的部分米飯細細咀嚼,分明白粒沾黏微鹹調味,從中流淌屬於魚肉的一絲鮮甜——那是……隸屬感性管轄的美妙滋味?或者、回歸理性抗爭的貪婪飢餓?一口並不足以填塞空闊許久的扁平胃袋,那股衝勁積極地誘引吃食意欲,一回、再一回,缺少間歇緩衝的急促速率反饋狼吞虎嚥。
「唔、」無法顧及儀態是否維持端整,倏然穿插的意外梗噎編導難耐窘境,寬掌立即捂住頸間努力嘗試排解,下秒及時遞來的樸質陶杯化為一劑救助解藥;咕嚕、咕嚕,清澄茶湯一口氣被灌進窄管,融入調侃意味的溫度雖沖散不適,卻讓味蕾辜負富有內涵的回甘餘韻。
「……抱、抱歉……。咳、這麼說、你還尚未吃飽?」輕拍胸膛緩和微亂起伏,思緒粗略臆測青江許是壓抑至今的情緒波潮仍未舒緩,抑或化作病根的多重憂慮暗中縮束胃口。瞥視一眼在簡樸盤面列位的其他食物,手指選拿中央鑲嵌橘紅小實的三角米糰,先是將其移至青年鼻下區域、再移往潤唇前方試圖激發食欲。「看來你、與我都急需補充營養。來,張口?」
「哦呀哦呀,真難得見你吃得如此急促?」
人意外被食物噎住的狀況讓自身忍不住笑出了聲,連忙將置放桌上的茶水遞到對方手上,待人好不容易順口氣後,正準備拿起第二個飯糰繼續餵食的時候,沒想到人竟快了一步的拿起另一個飯糰湊到唇邊打算餵食自己。
「不、我……」真的不餓。
後半段言語因瞧見人眼底的堅持而默默嚥回喉內,隨即挪回視線凝視包有梅子的飯糰遲疑數秒後,才張嘴咬了一口慢吞咀嚼,咀嚼同時反手將飯糰推回人嘴邊示意人繼續吃飯,畢竟在這數日裡頭,對方的進食量與平常相比的話真的差異太大。
「……對了,晚點你陪我去散個步順便透透氣如何?」
突然想起之前原先想做卻被這次臨時遊戲打擾的事是什麼,一秒嚥下口中食物當下抬頭回望那雙紫堇眼眸開口詢問,要不是先前的時機不對,以之前的平和日常來講,早已把藏了好段時間的物品拿出贈人。
「也許是……懷念屬於『這裡』的滋味,讓我一時無法克制自己吧。」與身處那時對等相比,替代食料的零食補給麻木甜膩、供給生存的水糧積聚無感乏味,現下流連嘴裡的豐實味道清晰得可怖,肉體具有的知覺、味覺、聽覺、嗅覺、視覺編織空白布幕,充盈本丸整區的平和氛圍、美味佳餚、喧鬧音聲、鮮活空氣、時節景致皆是其一碎片,早已缺一不可地拼合「自己」的歸屬位置。
一口……、
抗拒進食的為難樣貌讓手邊飯食停止減損,自己並未勉強將開胃好意繼續推往對側,儘管未有隻字相關辯解與相似問述,同為參與者的青江勢必也是深受影響,淡然冷靜不代表未經煎熬折磨,彼此共存共處的那道間接傷痕,需要平穩時間治癒、需要平滑溫柔包容。
「無論你想去哪裡,我都會陪你。」一句鞏固現今範圍的呢喃定約,既不虛偽也非假定;主動勾抬對方下顎將黏附嘴角邊沿的零散飯粒舔去,並在微涼薄唇印下消抹孤寂的親吻,而後側身將殘餘飯糰連同器皿一同以潔淨薄布包裹,再靠近壁櫥開啟閉合薄門,從收整品物區格之中取出單一色彩的柱態蠟條、與容納光明存實的素調提燈。「夜間散步的話,那就必須準備這個了。」
「……」
瞧這模樣果然還是需要多給人一點時間平復心情,思及此,自己跟著不由自主再次溢出輕聲嘆息,而對方隨後的呢喃言語則讓自身唇角不禁微揚起一點弧度,在人舔吻唇瓣的下秒順勢回吻柔軟側顏一下逗弄開口。
「真的?那麼下次我們去現世情侶都會去的遊玩景點逛一趟你覺得如何?嗯……?」
在還未得到對方答案就見人像似突然恢復過往從容一般將食物包起同時開始慢吞找著物品。
直到瞧見對方拿出被收進櫃裡好段時間的提燈這才會意過來人打算做什麼,這禁不住讓自身失笑了下的跟著走到壁櫥前,從中取拿一只不知存放什麼的精緻墨色漆盒放置桌上等人打開。
「那就不能缺少這項物品了,你順便過來看看喜不喜歡?」
物品?
被抹藏意圖的特定字彙撩撥好奇,好似從中散播提前準備的真切用心,止停半分的步伐重新邁往桌邊,未料建構箱盒存在的大小樣式、色澤質地讓思緒漾開訝異波瀾——保持靜默的與青江對望一眼,轉而從壁櫥另一側深處取出藏置多時的相等物件,不單證實來源出自同家店鋪、也印證二端想法過度重疊。
動手分別打開一左一右的墨黑箱蓋,伴隨漸漸遭受扯拉的寬幅縫隙,靜躺裏側並非配合慣性使用的常見用品,不謀而合地皆是展示工藝的典雅輕裝;經歷繁瑣時日考驗、串接複雜製程的精湛作品,一件填滿深綠主色,一件則以靛青底調佐上紋樣點綴。
那是……、
青年異瞳底處之中最為親近、最為輕鬆、最為柔和的自己?
恰巧?巧合?
並不打算深論是何時增長的意趣分支,以人類形貌主觀投射的相應物象,那應該歸於通俗的人之常情?或者……屬於情理的相投默契?小心翼翼地拿取為青年挑選的那一件,抬手貼觸對方背脊緩慢地向下撫滑,終點停留於纏束腰際的簡便細帶,似是一道默認私語、一絲親暱潤滑。「喔呀,我可是相信青江的眼光。所以……你也願意替換這件衣著嗎?」
「……」
在人取拿出一模一樣的盒身之前,自己未曾想過對方居然也去同間店鋪購買相似物品,而當瞧見另只盒內所裝的衣料為何色時,禁不住頓愣數秒,而後不小心笑出聲的反手回握正留連腰際上的厚實掌心並含帶濃厚笑意側頭回望對方。
「……依照現況看來,你覺得我先來幫你更衣好呢,還是你想先著手幫我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