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我跟你們講，我前陣子剛開始打的那個手遊——」
中午吃飯時間，徐彥辰拽著他，
兩人一起來到曾郁翔旁邊的位置。
班上大家都熟，很習慣這樣位置互相借坐也方便聊天。

然而，曾郁翔頭都沒抬。
對搭話絲毫不領情的端著餐碗就走了。

「幹……他到底是在機掰三小的……」
「他可能心情還不太好啦，你不要一直弄他。」
「是要心情不好多久？」徐彥辰有點忿忿不平：
「挨打的人都沒說什麼了。」

他尷尬的嘿嘿笑幾聲。心裡卻想著：
搞不好曾郁翔彆扭的原因就是自己啊，多管閒事。

班上的氣氛還是跟之前差不多。
反正大家本來就很容易自己一圈一圈的小團體。
陳易軒那邊的幾個人聽到動靜，往這裡看。
露出像是嘲笑也像只是剛好聊到什麼所以笑了的臉。

他扒著飯，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徐彥辰接話著。

一如既往在下課時來到補習班準備打工。
不知道今天又會是什麼工作——
自動門向兩旁打開，書包都還沒來得及放下。

帶著威嚴跟低氣壓的女聲把自己喊住：「于一。」
啊。糟糕了，是英姿颯爽的姊姊大魔王——

姐姐邊跟笑瞇瞇表情慈祥的院長道歉。
一邊揪著他的衣領走到補習班外面的騎樓。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打工啊？」笑咧咧的問。
「我朋友說在車站那邊看到你發傳單。」
姊姊扶著額頭，露出頭痛、困擾、為難，生氣最明顯的表情。
漂亮的人可能天生就有優勢，就連生氣都滿漂亮的。

「你到底為什麼要打這種工？丟臉就算了、」
「哪有丟臉的工作，發傳單很正常啊……」
「聽我講完！媽又不是沒給你匯錢，你就不能好好讀書嗎？」
「我有讀書啊，我只是不想……」
「不想什麼？你到底有什麼問題你就講啊！？」

他抖了很大一下。
臉上的笑容慢慢出現裂痕。

又來了。又是這樣。
錢、錢、錢、錢，每次都繞著同樣的問題打轉。
每次都為差不多的事情吵架，家裡的每個人都這樣。
不對。他的手緊緊抓著下衣襬。這樣也算是家嗎？

「你不要再跟我吵錢的事情了，好不好？」
他嘴角抽動，最後還是露出跟平常一樣大大的笑容。

「那個男人這樣，你跟媽也是，跟我的第一句話永遠都是錢。」
「如果討厭我希望我消失嫌我很煩的話那就什麼都別管啊！」
「不管家裡發生什麼事情，我永遠都是最後才知道的人……」
「我只是想要……跟你們好好說話，想要幫忙而已……」

他第一次用盡全身的力氣把這些話喊出口。
姊姊愣在原地，像是被突如其來的情況嚇到。

他又一次笑咧咧的，瞇起戴著灰紫色美瞳的眼睛。
伸出手來，抱住肢體僵硬的姊姊。
「對不起。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我真的知道。」
「……可是我真的好累。」

鬆開手，他沒有等姊姊做出回覆。
這或許是他們都長大以後的第一個擁抱。
他走進補習班裡，依照院長的指示，上樓整理教室。

新發現的漂漂洗衣店！

中午抬餐桶去放，回教室路上經過大樓間的穿廊。
他停在公佈欄前面，抓住徐彥辰跟自己一起看。

「全校美術競賽……分類項目滿多的欸，等等、」
徐彥辰瞇起眼睛看到一半，突然恍然大悟，
頭用力的轉向他問：「你該不會想去吧！」

「對啊，不行嗎？」他笑咧咧的點點頭反問。
徐彥辰想起于一那本素描簿。
裡面極具個人風格的線條真讓人不忍直視。
試圖婉轉的阻止，「不好啦，去的都是那種很會畫的耶。」

「我畫的很爛嗎？」
「也不是很爛啦！就是、這種比賽比較不適合你？」

他兩手插腰，兩隻眼骨碌碌地轉著。
「這個比賽沒有限定資格，也沒有限定報名人數。」
「呃、對，海報是這樣寫沒錯……」

「那就表示，」他笑了笑，「我不會妨礙到任何人，」
「我只是想參加而已，不想要等結束了才在後悔。」
「比起什麼事情都擔心東擔心西的，」
「趁有機會就多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是更好嗎？」

徐彥辰聽他這樣說瞬間熄了聲音。
笑著用很幼稚的動作從旁邊撞他一下。

「欸，阿一，有時候真的覺得，你很猛欸。」
「猛什麼？」
「不知道。就是那種——可以往前衝的感覺吧。」
「什麼意思啦，我又不是火箭！」
「喔，火箭還不錯欸。于一號出發——」
「徐彥辰你推我幹嘛啊啊要跌下去了啦！」

兩個人嘻笑著快速跑上樓梯。

在沒有人使用的室外排球場。
他對著牆，一次又一次的拋出球，
擺好姿勢，練習著對牆擊球的基本動作。
不論失敗幾次，都非常認真地跑去把飛遠的球撿回來。
然後繼續反覆練習著這件事。

在班上，每天的值日生就是男女生各一個，
按照號碼輪流來當的。
他早就知道會有一天輪到他跟曾郁翔一起，
只是沒想到他們會就這樣互不講話直到今天。

「……下節課再換你。」
第一節下課他打算要去擦黑板的時候，
曾郁翔一把搶過他手裡那個板擦淡淡地說道。
這還是從上禮拜以來的第一句話。
他回不上話，這個不成文規定就這麼定下來了。

接下來每節下課他們就自動自發輪流上台擦黑板。
除非是老師上課上到一半把值日生叫上去。
不然他們絕對不會一起做事，甚至連話都不跟對方講。
尷尬又微妙的氣氛就這麼一路保持到掃地時間。

值日生要負責把教室的垃圾桶拿去倒。
一人抬著大垃圾桶的一邊，
兩個人的另隻手還都分別抓著一個回收箱。

完成任務從垃圾場回教室的路上。
曾郁翔又像早上的板擦那樣，直接把垃圾桶搶過去搬。
他才總算知道那種讓他難以開口的尷尬，
到底原因是什麼。

一整天，曾郁翔都是用對待班上同學，
對待那些女孩子的方式，在跟他相處。
……而不是，以前屬於朋友、兄弟、夥伴的那種態度。

他握緊拳頭，終於還是忍不住，
快速的衝刺到對方面前，深吸一口氣：
「曾郁翔，我、」
「你跟徐彥辰別煩了。我有必要什麼都跟你們講嗎？」

「我們，不是這個意思。」
「不然呢？」

「……這是你的事，你當然沒必要跟我們解釋。」
他在說謊。他又說謊了。
他其實超級無敵想要知道原因。
想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可是不行這樣，這樣做沒有意義。

如果是朋友的話——
「但是、我們想說的是，」
「你想講的話，不管是抱怨啊、聊天啊，像以前那樣打屁，」
「我跟徐彥辰都會等你回來的。」

他抬頭看著曾郁翔。
累積了無數天的話終於有機會說出口。
他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笑咧咧的神情。

曾郁翔沉默一陣子，臉上依然沒什麼表情。
以前他老是覺得這人跟徐彥辰一樣煩，
又嘴砲又油腔滑調，現在才認知到不同的面貌。

「——幹、幹嘛？怎樣了？」
回收箱掉到地上。曾郁翔突然扯住他的手腕。
他想起那男人試圖說服自己的那天也是這樣做，
差點反射性地甩開，幸好忍了下來。

「你真的喜歡3班的班長嗎？」
「哈啊？？？」
他很大聲的喊了出來，歪著頭。
完全搞不懂這個問題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下次吧。再跟你們說。」
曾郁翔沒回答，默默把手收回去，拎起回收箱就走。
「……但是謝啦。我知道了。」

他真的太疑惑了，又不曉得能怎樣。
這算是往好的方向發展吧？嗎？
他抓抓頭髮，追上曾郁翔的腳步。

他賴在被窩裡，假日總是不想要那麼早起床。
旁邊的手機不斷響著，響了很久，
他才發現那是LINE不是鬧鐘的聲音，立刻清醒過來。

喂？醒了嗎？
哥哥似乎有點緊張。
「唔！當然醒了！什麼事？」
我剛好有事到附近，一起吃午餐？
精神都來的跳起來：「好啊！等我！我馬上出發！」

有人一起吃飯的假日最棒了！

他花了點時間去學校附近的游泳池，詢問上課的事。
雖然之前筆友跟自己提過金雨游泳池，
不過他想說有機會有時間就都問問看也不虧。

游泳課的費用果然還是一個問題。
一對一那種家教課有點太貴了，
多學生對一教練，要剛好有時間配合得上的人一起；
現在好像還不算是熱門的學游泳季……

是不是太貪心了？
可能應該一件一件事慢慢來挑戰比較好。
……從不用花錢的那種方式開始。
他坐在書桌前邊記帳邊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