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有注意到是夢境

叮鈴——
叮鈴——

睜開眼睛，放眼望去也只有一片漆黑，她甚至看不見她的雙手，整個空間安靜得似乎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她決定往前走幾步，直到她聞到一絲屬於森林清新的味道，一直處於緊繃狀態的身體才終於放鬆下來。
雖然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但至少遠離城市、遠離那沾染著紅色的藍、遠離她的「家人」。
──在這裡的話，她稍微休息一下，也沒什麼關係吧。

視線才剛稍微適應，四周開始有五顏六色的光點飛舞，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周圍的環境，意外地她並不覺得驚訝，更多是平靜與好奇。
她試著伸出手指想要碰觸光點，它像是有意識般的輕輕在她手指尖點了一下又飛走，頑皮的像個孩子，而碰觸到的地方妍歡只覺得有一股溫暖流過，手指因此有些發麻，不自覺地讓兩個指腹貼合前後摩擦想要舒緩。

選定一個方向筆直地往前走，踩在地面的每一個腳步偶有鈴鐺作響，然而視線所及只有兩側的大樹搖晃，不曉得鈴聲從何處來，當她停下來想要仔細辨認方向的時候，取代而之的是一首她不知道由何種語言所唱的歌謠響起。
這裡雖然只有她一個人，但是也挺熱鬧的啊，她鎮定地聽著曲子一邊往前走。

走著走著，她來到森林的深處，被樹木包圍的中央有一座很漂亮的池塘，不同顏色的光點聚集在那裡，也許那就是它們的出生點──真好啊，她也想誕生在這麼寧靜沒有紛擾的地方。

蹲在池邊湊近一看，裡頭的水清澈卻看不見底部，手伸下去也沒摸到任何東西，無法知曉究竟有多深。妍歡撿起一旁的小石頭看它一眼便丟進水裡，咚的一聲水面泛起陣陣漣漪，大致過了三秒，漂浮在上頭的光點突然躁動起來到處亂飛，她舉起手擋在面前。

再次看向水面的時候，池底似乎閃爍著光芒，她還看見一行奇怪的文字出現在其中，不是台灣使用的中文，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這是一個能夠實現任何願望的池塘，妳有什麼願望嗎？

願望……？想來想去也只有那個吧，她唯一的願望。
但是她不相信這世上有神，因為如果祂真的存在的話，在人們痛苦的時候就應該現身幫助，而不只是在上面看著。所以她自然第一時間也不覺得池塘說的是真的。

但是直到現在這個地方已經發生許多她無法理解的事情，如果它真的如文字所言能夠實現任何願望的話，那麼她就給它百分之十的信任吧。

「人們總說不管在哪裡，大家抬頭看的天空都是一樣的，我想親自去驗證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

說完的同時，水底的光芒變得強烈似乎還閃爍了一下，有些刺眼讓妍歡閉起眼睛，再度睜開的時候池子已經恢復原來的模樣，那些光點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曉得具體是怎麼回事，但她看起來也不是真的很在意，聳肩笑了笑又往另一個方向走過去了。

/歡妳想每個地方都走一遍是不是

/還認真的！

反正也不曉得這是什麼地方，她就隨意地找了一個方位到處走，恍然間好像走到一塊花田裡頭，有各式各樣不同品種的花，不過對花也沒有研究所以說不出名字，濃郁的花香讓她有些不適應，她捂著口鼻要往外退去的時候，她看見花浮了起來。

震驚程度

前面發生的事情似乎讓她已經有些抵抗力了，保持冷靜地看著花在她的周圍飛舞，認真一看才發現其實是小小的人身後有著透明翅膀，花瓣是它的裙子，它對妍歡充滿好奇，在她身邊繞一圈看個仔細後，才又飛到花叢裡拔斷一株玫瑰，將它遞給妍歡。

「謝謝。」將它接過的時候，手指不小心被刺傷了。

痛感從指尖像電流一樣傳過全身，雖然沒有喊出聲來但她立即放開了玫瑰花，鮮血從傷口湧出，馬上就變成一顆血珠。

花仙子的反應比她還要緊張，直接把凶器丟到地上，抱住她的手指看起來很著急快要哭出來了。

「沒事，不會痛。」說實話其實滿痛的，先不論她已經習慣不喊痛了，在一個快要哭出來的人面前說自己很痛好像也不太好。

之後安撫好花仙子，它替妍歡包紮，再重新選了一朵雛菊當作送別。

/真的很不想醒來嗎寶貝

她在路上撿到一顆會發光的石頭，上面刻著一隻似乎是鳥的動物，是牠張開翅膀在天空中飛翔的畫面，妍歡笑了笑，眼裡有著波光流轉，一瞬間好像有好多想法閃過最後又無疾而終。

深深地看了石頭一眼，將它放進自己的口袋裡。

沒想到抬起頭的時候，就遇到了像花仙子一樣的小人物在半空中對著她揮手裡的法杖，她完全無法反抗。

「喵喵喵——？」什麼啊——？

欸，她的聲音？

「喵……」

雖然她喜歡貓，但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哪天真的要變成貓啊。

怎麼樣才能變回來呢？看著施完法就消失的妖精原本所在地空無一人，嘆了口氣又往前走了。

走到一半她看見樹上有一些看起來已經成熟的果實，琢磨自己好像有點餓了，她摘下一顆然後小小的咬了一口。

咬下去的瞬間意識到超級難吃，口水參雜著汁液被她吞了下去，胃整個都痛起來，她馬上將東西吐在手心，然後將殘渣和剩下的果實埋進土裡，這樣也能當作養分不算浪費了吧。

看起來是還沒熟，被騙了。

少女發出了極度悲傷的貓叫聲。

過了一段時間魔法的時效似乎結束，她的聲音又回來了，下意識摸了摸喉嚨的時候她感覺耳邊有什麼人吹氣，她反射性地朝後一揮卻沒有打到任何物體，回頭也沒有看到任何東西。

也許是自己的錯覺……？

走過獨木橋來到另一塊土地，背景也沒有什麼改變，一樣是兩側的大樹，只是這次開滿了花。

突然有棵樹像是有靈魂般打了一個大噴嚏，它身上的花朵就這樣掉到了她身上。

嗯，很熱情的見面禮。

旅途的終點是一片廣闊無際的大海，依稀能夠聽見人魚們的歌聲，她閉上眼享受著歌曲一邊往海洋走去。

浪花拍打在沙灘上，飄浮在海面上的光點承載著回憶碎片時而閃爍，裡頭有著太陽、也有月亮，隨著海浪被捲入海底綻放。

聽著海浪的聲音，她覺得很平靜，很想一直都待在這裡，也許是因為這裡沒有其他人，她毫無形象地躺在沙灘與大海的交界處，也不怕沙子與髮絲糾纏，也不怕海水浸濕了她的衣服，因為這裡有她最想要的東西。

直到海水將她吞噬為止，她每一個呼吸都是自由。

叮鈴——
叮鈴——

電話鈴響像是摔在地上的破碎玻璃，擾了夢中人難得的一覺好眠，烏黑的長髮遮擋在前頭看不清少女的表情，只覺得隱隱約約有點火花燃起的氣味瀰漫在空氣裡，很快又消失像是一瞬間的錯覺。

現在是凌晨時分，天剛亮但外頭依然很暗，這時間大部分人都還在睡覺，但很顯然地打電話的人沒有打擾到別人的自覺，電話仍持續地響著。

妍歡知道是誰打電話來。她不想接。
雖然意識沒有完全清醒，但她還是知道的。
知道自己還沒有能夠反抗的權利。

她伸手抓起擺放在床邊的話筒，放在耳邊輕聲開口。

「早上好——奶奶。」

即使沒有面對面，她也已經習慣性地戴上面具。
對著只有自己一人的房間露出笑容。
短短幾個吐息間就整理好狀態。
一點也不像一個剛睡醒的人。

「歡歡啊。」

僅是一個稱呼就讓殘留的睡意直接散去，威懾就算沒有見面也能透過聲音傳達，這件事是妍歡從這位長輩身上體認到的。

「是的，是孫兒。」
「請問是有什麼事情嗎？還勞煩奶奶您專門打這麼一趟電話過來。」

「奶奶有哪裡讓妳不開心了嗎？」

「……歡歡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這兩天天我打了好幾通電話給妳，可是一直都是關機狀態，奶奶我以為自己被孫女討厭了呢！」帶著不知道有幾分真切的自嘲，老婦的聲音聽起來確實有那麼點回事。

聽見對方這麼說，她眨了幾下眼睛才想起健康檢查那時候被自己踩碎的SIM卡，因為手機壞了能省很多事情所以也不著急去辦，眼下應該是一直找不到自己才打房間的電話吧。
——真可惜，還以為可以再安靜個幾天。

「沒有這回事，您也知道歡歡是孫兒裡面最敬愛您的了，歡歡才捨不得討厭奶奶。」

畢竟她實在不想花時間跟力氣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手機之前不小心掉到地上摔壞了，這幾天學校忙碌還沒找到時間去手機行辦一台新的，沒有事先和奶奶說不好意思，希望您不要見怪。」

「原來是這樣，那奶奶我就放心了。就是想著『我們家』歡歡最喜歡討我歡心，所以才覺得要打電話問清楚才不會有誤會。因為妳一直沒有接，我昨晚都睡不好了呢。」

是妳喜歡看別人奉承自己吧，什麼我喜歡討妳歡心……還有不要以為我跟爸爸姓就代表我是你們的家人了，那不過就是場你們大人間的利益交易，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不好意思讓奶奶擔心了，那您今日還是多休息吧，對身體會好一點，歡歡還想幫奶奶過百歲生辰。」

「就妳這小ㄚ頭嘴甜，其他人怎麼不如妳這般呢？」像是對其他孫兒的表現痛心疾首的樣子，老婦的嗓音聽起來更滄桑了，「我們也很久沒見了吧，下週末家裡要舉行聚會，歡歡也回來參加吧。」

「我知道了，那麼到時候見，奶奶請記得要多休息啊！」

「會的會的，歡歡也趕緊辦手機。」

又寒暄了幾句才終於講完電話，她嘆了口氣，笑容也同時消失。

直接命令她回去，還不容她反駁的語氣，感覺這次聚會又會發生點什麼，真的很難不讓人煩躁。

不過都已經忍那麼久了，再忍一段時間也沒問題。

離上學還有段時間，她躺回床上繼續閉眼，很快又回到那片大海，這次她沉入海中直到海底，在那裡睡得很安穩，雖然沒有人有些寂寞，但她總是一個人，應該也差不多習慣了才對。

值得開心的是——她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