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字看得懂,但是組合在一起就不懂了。」男孩的手邊還有為數眾多的筆記,在其他同齡孩童還在學習字母的時候,他就已經會用工整的字跡寫自己的筆記了。
或許他的天分比別人多了那麼一點點,但卻不是優秀到足以越級挑戰那些專業書籍的程度。
「怎麼啦?特里斯坦,不懂嗎?」非常偶爾的,母親會來找他,然後溫柔的解釋他所有不懂的詞彙。但大部分的時候,他的母親通常都是歇斯底里的,將自己的痛苦一口氣全怪罪在他身上。
誰叫他是基於強暴才被生下來的孩子呢?
除了他的母親以外,也只有定期來訪的家庭醫師能夠解答他的疑惑,但家庭醫師總是覺得這麼小的孩子還沒到可以看這種書的程度,其實也不太願意教他。考量到母親的精神狀態,他也不敢向孩子的家人抱怨。
讀不懂,母親肯定不會高興。讀懂了,母親也不見得會高興。幼小的男孩就只能拼命地去理解,小心地觀察母親的臉色。
他沒有放棄的權利,只要他還眷戀著母親為數不多的溫柔。
一睜開眼,特里斯坦還沒從方才的夢境中回神。
「幾點了?」這個地方沒有光源,或是任何可以判斷時間的東西,自然也不會有人回答他問題。
第一天就夢到這種東西,這讓特里斯坦的心情很糟。
起來沒多久後,機械式的廣播聲音響起,牆邊的面板上顯示著今日三餐的內容,還刻意的表明要人自己想辦法吞下去。隨後,送餐口便出現了兩人份的餐點。
「這還真是……不健康啊。」特里斯坦雖然不會期待在地獄能夠好好吃飯,但也沒預料過餐點內容會這麼的難以下嚥。
說是白麵包,但表皮已經嚴重發霉,看不到多少麵包本體。所謂的紅燒玫瑰,看起來也不過只是一團焦黑物。這時候特里斯坦便很討厭自己的醫學知識,這些東西不但不健康,而且很有可能會引起中毒反應。
罪人沒有選擇的餘地,特里斯坦也只能將那些東西艱難的吞嚥。
還沒能計算大概多久以後會產生食物中毒反應,兩個獄卒便將牢房的門打開,二話不說就把特里斯坦雙眼蒙上布條,強行拖走。
特里斯坦下意識想要計算距離,但剛吃下噁心物體的感覺讓他沒有心思去動腦。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被扔到地板上,然後有人將他抓了起來,讓他坐在椅子上,雙手個別銬在扶手上。
拷問嗎?活人的獄卒想得到的拷問手段不會比較少,在被處以絞刑之前,特里斯坦也被那些獄卒凌虐了好長一段日子。畢竟生前的他也得罪不少貴族,除了被他綁票當成實驗體的貴族子弟外,也因為他唯一的友人是反政府極端分子的關係。
在獄卒解開遮住他眼睛的布條時,他卻愣住了。
宛如絲綢般的金棕色長髮,足以被稱為天生麗質的水嫩肌膚,未施胭脂卻依舊美麗動人的年輕臉龐……眼前這個人,他曾經在照片上見過。
那是遭父親強暴前,懷抱著救濟世人的醫師夢,當年才十七歲正準備要上大學的母親。
眼前這個人當然不可能是母親,自他有記憶以來,母親面容憔悴,很少好好吃飯的他面黃肌瘦,脆弱得宛如枯萎的花。直到最後一次見到他之前,他都比實際年齡看起來蒼老很多。
他以為他已經不在乎了。
「來,特里斯坦,今天要讀的是這本書喔。」熟悉的輕柔嗓音帶著熟悉的癲狂,女人手裡捧著一本黑色的書,在他面前攤開。
對於現在的特里斯坦而言,就算再怎麼艱澀難懂的理論書籍都不是問題,但這本書的內頁一片漆黑,自然看不到有什麼內容,更別說要懂什麼了。
「快呀,時間有限呢。再不好好念書,會趕不上醫學院的初試喔。」女人笑容極其溫柔,特里斯坦這時候才察覺,即使母親已經過世二十年,他卻依舊眷戀著母親。即使他活著的時候,很少從母親身上得到溫情,甚至母親過世了,他也是輾轉在幾年後才得知消息。
他連得知死訊的資格都沒有。
「怎麼?不懂嗎?這樣不行喔……連初試都無法通過,你這樣還算是要考大學的人嗎?」女人露出溫柔的微笑,像是在看小孩子調皮搗蛋一般,一把將鉗子拿了起來,握著特里斯坦的手。
「對不起……」臉上的面具並沒有遮住他的口鼻,特里斯坦卻覺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他的母親沒有任何的過錯,誰都不能將他入罪。所以面前的這個女人絕對不是母親,但明明理智上知道,特里斯坦仍把他和母親的身影重疊。
看著女人的動作,特里斯坦很快就知道他想做什麼。
拔指甲,生前的獄卒也這麼對他,還嘻笑著說這是實驗……沒有研究目標,算什麼實驗?
雖說拔指甲也是酷刑之一,但特里斯坦可沒怕過。他是罪人,從出生開始就背負著傷害母親的罪,就算受到凌遲也不過只是應得的。
特里斯坦的指甲一向剪得很乾淨,可以說是乾淨過了頭,就算要用鉗子拔掉指甲,也無從下手。在他死前的牢獄生活中,他根本無暇打理自己,獄卒才能夠輕鬆地將長長了沒得修剪的指甲輕鬆剝下。
但他現在的指甲剪得很乾淨,女人就算要拔他指甲也無從著力。只見女人毫不猶豫的夾住特里斯坦的大拇指指節,然後使勁地往反方向凹折。
特里斯坦雖然自認不怕任何酷刑,但疼痛感不會因此減少。
才折斷一根手指就讓他發出難聽的慘叫聲,雖然特里斯坦很清楚,即便是身經百戰的戰士,也不見得能咬牙忍住這份痛楚,更而況他只是一個小小的醫師。
「沒把你教好,是我的錯啊……」女人露出淒苦的微笑,將鉗子再度打開,這次卻是夾住自己的左手大拇指,然後使勁一扳。
尖銳的哭叫聲刺激著耳膜,明明知道對方不是自己的母親,但頂著那副模樣哭喊卻仍讓特里斯坦心頭一緊。
正因為方才體驗過了,連四十幾歲的大男人都無法忍受的痛楚,一個看起來纖細柔弱的女子又如何能夠承受呢?
「來,我們繼續。」女人拿出另一本空白的書,扭曲的手指所滲出的血沾染在書頁上,看得讓人怵目驚心。
「不要……」比起自己受傷,特里斯坦更不想看到母親受傷。
明明特里斯坦是冷血到連幼童都能毫不猶豫地拿去試藥的人,唯獨母親,他卻連讓他擦破皮都捨不得。
「不可以喔,特里斯坦,這樣是不行的。你不能拒絕我啊!」女人柔聲的說,抓起一根釘子,精準地避開頸動脈,戳進了咽喉的氣管中。
即使大口呼吸也難以將空氣吸進肺部,特里斯坦艱難的點點頭,允諾自己將會完成他的要求,這才讓女人又露出了笑容。
特里斯坦本身的醫學知識在他生前的世界已是相當豐富,回答一個從未受過正式醫學教育的女子問題可說是輕而易舉。然而,女人要他回答書上的東西,或是朗誦它的時候,幾乎等於隨便讓女人說是正確或是錯誤了。
每一次回答讓女人不滿意,女人便會折斷特里斯坦一根手指,然後自己也會在同樣的位置折斷自己的手指,直到雙手手指全都折斷以後,獄卒才重新幫他蒙住眼睛,將他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