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找到了,是畑當番。」
確認了當番表上自己的名字,不巧的是今天的天氣完全已經不是炎熱可以形容,光是看著那陽光,就覺得自己彷彿要被融化似的。加上本來就是不喜歡的畑當番,除了煩躁,真的已經沒有其他想法。
被泥土弄髒很煩的啊⋯⋯一點都不可愛。
『日記』暫且是隨身攜帶在身上,並確認了今天的搭檔是大俱利伽羅。雖然平常不太會接觸,也不是擅長於言詞的刀,但至少是會幫忙做事的類型。
趕快做一做趕快回房間去吧⋯⋯這麼想著,便前往農地。
三月四日。
馬當番──髭切、にっかり青江。
……
畑當番──大俱利伽羅、加州清光。
在歸還鋤頭時,看見了儲藏室裡有著若干血跡。
手合──石切丸、鶴丸國永。
……
指尖滑過並不算太過平順的低調和紙,筆墨所撰寫的字跡上頭,書寫著今日的內番內容,以及身為其中一員的自己所記下的簡短描述。
鋤頭、血跡、儲藏室。
收攏入懷的紀錄小冊裡頭記載著的幾個關鍵字令人格外在意,然而在如同昨日那般推開儲藏室的門時,卻並沒見著陳舊的和裝書冊中所描述的一字一句,落下遲疑之時,沉入那雙未經世事而不減鋒芒的金色雙目的,是再平常不過的農具。
鐮刀與鋤頭,探出的手在這尚未迎來收成的季節中,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後者。
距離兩人共事的農田區塊,並不是太過遙遠的路途,灌頂的炎熱卻是早先一步將汗水逼出,抹去自鬢邊滑落的汗珠時,與加州清光交會的視線使拭汗的行徑冷不防的靜止了下來。
「……」
在探究的視線之下,將遮蔽陽光與面部神色的大緣草帽給壓低,與昨日相同,連問候的打算也全然拋去,自顧自的順應身體的記憶,將手中沉重的鋤頭一次又一次的朝著乾涸而堅硬的土地重重嵌入、刨開被雜草盤根的鬆散泥沙。
果然是、有些奇怪吧?
看著對方近乎於無章法的內番程序,完全憑著蠻力的做法,不自覺皺緊了眉頭。
以往的大俱利伽羅雖然不喜歡說話,但至少不是這種完全不加理會的反應。方才對上眼的瞬間,那雙金色的瞳孔毫無反應,彷彿完全不認識自己一般。就算很少接觸,畢竟也是同一個本丸的同伴,不應當會是這種感覺。
⋯⋯會有這個可能性嗎?不自覺想到了連自己都覺得荒謬的答案,然而此刻都被捲入這麼奇怪的事件了,就算發生什麼詭異的事情,在不正常的氛圍下,都顯得「正常」。
喀、喀、喀,每一下的翻土都像是用刀砍向敵人般的用力,只是站在身旁,都能感覺隱約的、難以忽視的殺氣。
就連手合時,都不曾在對方身上感受到這麼強烈的壓迫感。
「那個,大俱利。」看向對方,試探性的開了口,「那邊的土已經翻鬆了,換另一塊田地吧?」
徹夜未眠與頂頭烈日的加勢之下,幾乎是以就連自己也不知從何而來的精神與力氣支撐著耕田這番運動量極大的粗重工作,一下、一下,深入泥地的粗長軌跡,充斥耳畔的、緣自於大地的悲鳴使人忽略了那與自己同行的加州清光喚喊的聲音。
渾沌的腦袋不怎麼流暢的運轉著方才僅能讀入腦中的三個字詞,似是要將蛛絲般透明而不易見的細絲穿過每一道線索,最終勉強理出了日記試圖告知自己的內容。
鋤頭為凶器。
血跡為事件。
儲藏室為地點。
而受害者雖未明,但就簡短文字試圖著墨的內容,一路書寫到第九日便沒了後續的日記,或許正是自己在此處生存下來的證明。
──一旦感受到敵意,便能毫不猶豫的斬斷與其細如蠶絲的同伴情誼。
念頭閃過腦門的一瞬,隨著重力深深鑲入乾土的鋤頭停頓了下來,緩緩挑起的視線,使那對沉金色的龍目染上混濁的異樣色彩,宛若等待獲果已久的獵手般,盯視、試探著那極其可能淪為獵物的男人。
壓抑的,吐出熾熱的氣息。
在對方好不容易停下那近乎無用的挖土工作,本打算提議就這樣結束內番的工作早早收工,取而代之的卻是被鎖定的寒意。
這怎麼看都很不妙啊——
緩緩將手上的鋤頭握緊,並站直了身子看向那明顯試探著的男人,試圖從那雙有著太多情緒的瞳孔中了解些什麼,然而卻只得到了對方那有著強烈敵意的反應。
⋯⋯我剛剛沒做什麼吧?還是大俱利真的⋯⋯沒有關於我的任何記憶?
不管答案是什麼,現在都不是獲得解答的好時機。
對方依然在打量些什麼,而因為畑當番的緣故,刀在房間,手上目前除了鋤頭以外沒有任何可以防禦的工具。
於是,逃離危機的方法只剩下一個。
「啊、我有東西忘在儲藏室了所以先回去拿,你也差不多可以休息了。」
腦袋在不斷的高速運轉之後顯得疲憊,先隨便塞了個讓自己可以合理離開現場的理由,下一秒便往儲藏室的方向快步走去。眼下最好的方法就是離開現場,避免任何節外生枝的可能。
倉促轉身試圖離去的背影並沒有立刻引起自己的行動,反倒是因著慌忙而不慎自懷中掉落的筆記簿子瞬間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本與自己所持有的本子並不相同、上頭卻同樣書寫著未來日期的記事本。
迷惘在轉眼間全拋至腦後,踏出的腳步不帶遲疑的筆直朝著那此刻手中除了鋤頭、別無他物的加州清光奔撞而去,比起記憶中還要更加靈巧、有力、卻難以操控的肢體高舉起了沉重的鋤子,厚實的金屬方片遮掩了高掛的艷陽,逆著光的身姿在被自己給壓制的男人眼中,或許僅僅剩下那雙金色眸子的鮮明色彩。
「……」
那聲過於熟悉的呼喚徹底打斷了即將發生的暴行,腦中快速轉過將此刻為敵的加州清光先行殺害後藏匿動手痕跡的念頭,然而那個男人的聲音過於接近這片毫無遮蔽的田地,時機無法契合的情況下,只得煩躁的咋了舌,一把丟下手中的鋤頭,頭也不回的逃離此處。
還以為一定會死。
腳步聲快速的遠去,暫時躺在地上,稍稍拉開圍巾大口的喘著氣,甚至還能聽見心臟強烈的跳動聲。都快忘了鄰近死亡的感覺,直到方才逆著陽光、看見男人眼中的殺意,才記起久遠前、在『他』手中斷刀時,那種不真實感和恐懼。
實際上不過是幾秒鐘的時間,然而被撞倒在地、睜開了眼看見高舉的鋤頭、並且在一個被完全壓制的情況,卻只能徒勞的閉上了眼。
準備動手的還是同一個本丸的同伴,那種感覺真是糟透了。
坐起身並拾起了掉落在一旁的紅色日記本,上面屬於自己的字跡清楚寫著超過三天的內容。
意思是,還不到時候嗎?
全身的傷口加上方才被隨意扔下的鋤頭砸到的部分痛得難以忽視,然而此刻情況反而讓腦袋運作異常的清楚。
剛剛的聲音再熟悉不過,是每天都能聽見的,與大俱利伽羅常常一起出現的聲音。不知是故意還是巧合,至少以那個男人的性格來說,前者的機會較大。
也就是說,自己擁有日記這件事,應該可以合理推測有兩個人知道了。
⋯⋯還是先觀察吧。
手指劃過那清楚寫著手合對象與勝敗的字跡後闔上了筆記本,撐起了滿身傷的身子,離開了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