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赫好不容易才從克里斯多夫那令人困擾的刻意攀談當中脫出，送走長官的那一刻他才意外的發現他竟然光是應付長官就感到異常的疲憊。手上所謂的「底座」在談話間也一直都是拎著的狀態，這讓他手臂有些發酸，即便他的姿勢乍看之下仍十分的標準且端正。

他很想快點讓吸血鬼試穿完然後結束他的工作。逼他跟長官聊天簡直是一種另類的處刑，甚至有好一度他差點提出了加薪的要求，所幸他並沒有這麼做。

「斐艾爾。」他叫喚，並把衣服抖開，他希望這孩子多多配合一點，他想下班。「你想自己試穿還是我幫你？」

司書之間的對話不是自己能摻合的，而斐艾爾也不想跟這兩個人接觸，白髮男人雖然友善但給人一種恐怖的感覺。另一個斐艾爾不認識，不過他對司書本來就沒有什麼好感，就算萊赫笑咪咪的他還是被嚇得後退了幾步。
面對陌生的司書斐艾爾就像是變成啞巴，想開口也說不出話，只是睜著眼睛跟笑容快僵掉的萊赫對望。

快速處理完分內工作後，桀爾德拿著用具往斐艾爾的展示房走去，自從上次發現孩子手腕被手銬磨得紅腫破皮，他就天天拎著藥箱來幫斐艾爾上藥，桀爾德並不覺得這是什麼麻煩事，只是希望下次換藥時不會看見增加的傷口。

正準備打開房門，聽見了不屬於孩子，成年人的聲音，裡面似乎還有其他人，男人的聲音有點耳熟，桀爾德有點擔心斐艾爾，希望裡面那名司書沒發現什麼。

「抱歉打擾了。」推開房門，語氣和第一次見面一樣禮貌且疏遠。

萊赫正想開口回應斐艾爾便聽到了一個男人進門的聲音。
他回過頭，一眼撞見了一個上次才被自己幹走了很重要的劍穗的男人。

他頷首，向對方點頭致意，「桀爾德？」他退開了一步，讓出空間。
他看了一眼對方手上拎的醫藥箱，「你要先替他上藥嗎？」

也許這兩人關係匪淺，他開始在思考如果把換裝的事情委由桀爾德處理會不會比較有效率。

雖然桀爾德一定又會訓自己，但是比起陌生的司書當然還是認識的人好，斐艾爾宛如看見了救命稻草逃也似地繞過萊赫過去拉住桀爾德。
「叔、叔叔⋯⋯」他支支吾吾，一臉就是又受到驚嚇的樣子。

「他只是認生而已。」稍微解釋一下現在的狀況，領著艾爾到椅子旁讓對方坐下。

「那就先上藥吧，抱歉耽誤了您。」語氣依舊沒有變化，但在萊赫看不到的角度，桀爾德像平時一樣對斐艾爾笑了笑。

「......那能麻煩你幫忙為他試穿這個嗎？」他抖了抖他已經拿在手上很久了的衣服，「我想讓他換，但他似乎很害怕。也許由你來他會比較放鬆一點。」

畢竟是在工作期間，所以他依然是以公事為主在跟桀爾德說話。

斐艾爾似乎在用眼神對桀爾德示意希望萊赫離開這裡，不過桀爾德似乎沒接收到，只是拉過自己的手解開手銬上藥。
就這樣、盯著看嗎？不走嗎？⋯⋯斐艾爾不太敢動。

知道斐艾爾很害怕，但為避免引起其他司書懷疑，不得不委屈孩子忍受這樣的氣氛。

「好，請您稍等。」背對著萊赫點點頭，他打開醫藥箱子，輕輕拆下手銬下的紗布仔細替斐艾爾上藥，還有些紅腫，不過沒有新傷口倒是讓他鬆了一口氣。

「忍耐一下。」將新的紗布覆蓋在傷口上，怕再沾上手銬上的精油特地多包了幾圈，處理好後才緩緩起身，接過萊赫手上的衣服「試穿一下就好，不用緊張。」

底座被拿走後，他就靜靜站在邊上看，畢竟這是他的工作，起碼得確實看見對方試穿並回去覆命。

說到底桀爾德到底是哪邊的人......他暗自摸了摸他藏在披風暗袋內的劍穗。
如果對方不是岡薩雷斯這邊的人，那他是否能用這個去牽制對方？
可以的話他甚至想確認一下艾爾的手銬狀況，以及桀爾德跟艾爾的關係。

他們看上去似乎關係匪淺。

他決定暫時別開口，他怕他一開口反而嚇到了艾爾，到時候不願意配合換衣服就糟了。

「⋯⋯為什麼要換衣服？」一直到現在才反應過來，剛剛司書的出現完全停止了斐艾爾的思考，只是為什麼要替自己準備衣服？
「叔叔？」他望向桀爾德，似乎在等待對方給予答案。

「⋯像這個一樣，這裡有許多規定。」猶豫了會，指著孩子手腕上的手銬，沒有提起一週後的展示會，他知道那樣只會增加斐艾爾抗拒和不安。

「放心，不用一直穿著，做完紀錄我們就會離開了。」拿起純白的襯衫走到斐艾爾身邊蹲下，等待對方同意。

他在仔仔細細地觀察衣服是否有哪裡出現了紕漏，如果有，他會需要馬上近身確認並記錄該改動的地方。

看起來好冷啊。他沒來由地想像了一下在這樣的天氣裡脫衣的感覺。真的好冷。

接觸到桀爾德的眼神，男孩想了想還是點頭，眼裡是對桀爾德說辭的信任。
配套的衣服連同襯衣都準備好了，這讓斐艾爾不得不更換裡面的衣服，皮膚接觸到空氣的瞬間，身軀便因為寒冷而微微顫抖。

注意到斐艾爾正發著抖，桀爾德加快更衣動作，小心繞過受傷的手腕。

「稍微活動看看，有問題就說出來。」後退一步給孩子伸展的空間，轉頭看向萊赫，「這部分麻煩您自己記錄。」

「......」他遲疑了一下之後開口，「他是因為冷吧？」這個人是認真認為這孩子是在不舒服嗎？這麼冷的天氣？這麼冷？

「要穿⋯⋯下一件了嗎。」因為太冷根本施展不開手臂，只是盯著桀爾德手上的衣服，好冷，那件衣服看起來好溫暖⋯⋯

「那就跳過這部分。」他也不想讓斐艾爾凍著，趕緊將另一件襯衫套上，「先穿著一會吧。」

拿起一旁的褲裝桀爾德微微皺眉，在這種寒冬做出單薄的衣物，一切都為讓凡派爾入那些貴族的眼而設計，想到這就感到一陣噁心。

「還有褲子。」即是桀爾德不想，可身後還有一名司書在，他不得不讓斐艾爾繼續試穿。

他就看著。這次的衣服似乎沒有出甚麼狀況，看來之前來測量斐艾爾數據的司書給的測量數據並沒有出現誤差。

看來這次可以很好地交差。

拉了好一會兒才找到領口的位子，斐艾爾笨拙的抓著衣袖，探出頭的同時黑色的捲毛也跟著變得凌亂。下著原先是及膝的褲子更是縮減了成更短的尺寸。
在桀爾德替自己著裝褲子的時候斐艾爾伸手拉起領子前的兩條帶子，有點笨拙地綁了起來，白色的蝴蝶結看起來有點歪歪的。

「我來吧。」繫好褲裝上的鈕扣，抬頭看見斐艾爾把自己弄得凌亂，重新綁了一次領結，順手整理了一下亂掉的髮絲。

「坐下吧，我幫你換襪子。」示意斐艾爾坐回椅子上，他屈膝半跪讓孩子的腳能靠在自己的膝蓋上。

這個男人繼續在一旁盯著。完美的襪子大小，完美的高度。不用再跑一趟做更改真是太好了，希望接下來的衣物都不會出半點差錯。

什麼時候才能給他點時間問關於劍穗跟鑰匙的事情呢，既然要推翻克里斯多夫，也許從他的房間能找到些什麼。
該怎麼要鑰匙呢，這孩子衣服要穿多久呢。

可以下班了嗎？

雖然本來就會更換衣物，但這樣繁瑣的方式還是第一次，斐艾爾有點遲疑地將足尖輕輕搭著，不是很敢整個放下。
幫小孩著裝意外地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時間滴答滴答過去，過一會兒才幫全部的模樣用好。

那是深色系的加絨與羊毛編織成的披風，被暗色金絲的鍛繩繫在脖頸前，加上歐式的小禮帽、裝飾用寶石等等，細節的小東西過了好一會兒才全部試穿完。

「好了。」上衣的細節意外的多，不止領結，襯衫上的綁帶和鈕扣讓桀爾德有些不耐煩，本就無法對這種為了將凡派爾賣出的衣服產生好感，更是不想浪費時間。

站到萊赫身旁，「記錄完就趕緊讓他換回去吧。」

他靠近斐艾爾，他看著吸血鬼瑟縮的樣子沒有多說什麼，起碼他不吵鬧也不尖叫。

「沒什麼大問題。」他闔上了記錄本。他對斐艾爾的衣物無法做出任何評價，就那樣，是商品該穿的衣服。

「桀爾德，等一下我希望你可以留步。」在吸血鬼及桀爾德兩雙眼睛的凝視下他很難上前仔細看一看手銬卡榫的部分，他決定暫且放棄做這件事。

斐艾爾努力地將自己越縮越小，在萊赫靠近的時候更是希望自己能躲到桀爾德背後，當然這是不可能的，頂多他整個人都縮在斗篷裡罷了。

所幸這個高大的司書只是瞧了自己一眼便退開，這倒是令他鬆了一口氣。斐艾爾用著一種盼望快點結束的眼神不停望向桀爾德，直到萊赫開口留住桀爾德，聽的他失落了一下，大概是不能留下對方了。

萊赫的話讓桀爾德警覺起來，向前站了一步，阻擋視線繼續落在斐艾爾身上，他不清楚在自己進來前對方是否察覺了什麼，斐艾爾確實很害怕，但他不認為這個孩子會笨拙到被其他司書看出異樣。

「知道了，那先幫他換回來吧。」轉過身蹲在孩子面前，桀爾德沒有刻意避開，直視著那央求自己留下的眼神，沒有答應。

他想，現在越快帶走眼前的司書越好，伸出手輕輕托起孩子微涼的小手，「還冷嗎？」

萊赫並沒有察覺對方心裡的想法。工作終於做完，他十分自主地退開並等待衣服被還回來，心裡盤算等等該怎麼像桀爾德要鑰匙才好。

他很想說冷，但是桀爾德的眼神卻顯示著異樣，斐艾爾並不想給人添麻煩，至少現在不行。
「⋯⋯叔叔，我沒事。」
「我不冷。」斐艾爾試圖展開笑容，不想讓人擔心，「叔叔快點去忙吧。」

「先換回上衣吧。」俐落地將單薄的“底座”換回原本上衣，過程一樣照顧著孩子的傷處，扣上最後一個鈕扣將衣物摺疊整齊放在桌上。

「今天就先到著，注意傷口。」語氣依舊是旁人聽不出差別的冷漠，拿起藥箱領著萊赫走出斐艾爾的展示房。

「你鑰匙還好好收著吧？」走廊上除他們之外已經沒有人煙，萊赫用只有彼此聽得見的音量對桀爾德發話。
桀爾德看起來跟吸血鬼關係還不錯，也許意外地是個悲天憫人的傢伙。「我想跟你把鑰匙換回來。」

「我拒絕。」沒有多餘的思考，在對方說完話的瞬間馬上開口，真不是時候，他想，正打算再去調查，即使失去重要之物他也不會輕易交出鑰匙，「…您為何要拿回鑰匙？」

這個人怎麼嚴肅得跟塊木頭沒兩樣。萊赫不知道自己也是可以被概括在木頭範圍的人類。
「同事之間輕鬆點嘛，」他攤手，「我難道沒有要回的權利嗎？」

「您有這個權利。」萊赫說得沒錯，但現在這把鑰匙對他而言太重要了，幾秒沈默後決定試探一下對方。

從暗袋內取出一件物品，伸向對方張開手，手中拿著的卻不是鑰匙，一個小小的、空了的玻璃罐，正是之前輔佐官發下的稀釋劑，「這是之前您掉落的物品。」

萊赫愣了一下，並沒有去碰那個玻璃罐。

第一時間他是先確認自己的玻璃罐放在什麼位置，確定稍早前確實有看見過它後，他心底大抵也明白這並不是他的那瓶。

「你怎麼就能確定這是我的？說不定是別人留下的。」他反問。

「那就不是吧。」從對方的猶豫和思考中大概猜出了答案，在這個時間點提出要換回鑰匙實在很難讓人不去聯想，「您知道這什麼吧？」

「我不知道。」他斬釘截鐵地否認。天知道對方這麼問是存什麼目的。
「你在哪撿到的？也許這應該上交到失物招領處。」誰這麼想不開，把這種東西隨手亂扔？還是這是桀爾德從岡薩雷斯那裡拿來的？

「既然不是您的，我自會想辦法處理。」「那把鑰匙，您打算使用它吧。」直接說出自己的猜測，若對方是想進去調查，那麼他們目地就是一至的，若只是單純想歸還鑰匙，大不了由他來歸還就行，在調查之後。

「怎麼這麼問？你才是吧，否則你為甚麼當初想方設法要到鑰匙甚至不惜將劍穗交給我？」他聳聳肩，反正對方如果有想進去做些甚麼，起碼目的一致，對方也不至於拆穿自己。

「您何必裝傻，若這工作對您來說很重要，那您可以像往常一樣。」認為這樣含糊其辭的對話只是在浪費時間，他現在就要確認對方到底是知情而無所做為，還是能成為為彼此助力的存在。

「反之，若選了另一條路，就請您走到底吧。」

「很重要，當然重要。我確實想使用他。」他需要那把鑰匙。除此之外他想先知道彼此的目標是否一致。「你最近有從岡薩雷斯那邊收到禮物過嗎？」

「我收下了。」毫不猶豫地承認，正是對自己的判斷足夠自信，才有把握對方是值得合作的人。

「那麼我就直說了，您和我一起去調查吧。」這是最快且最有效率的方式。

本來就認為桀爾德足夠機靈也很好用，能讓對方成為自己的同伴那當然是求之不得。即便表面上表情無甚變化，但他內心卻感覺自己像是撿到了寶。
他一聲應下，「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甚麼時候？」

相比剛才試探的反應，對方乾脆俐落的答應提議，這樣的結果桀爾德很滿意，「那麼時間就………」

昏暗的廊道內兩名不同職位，不同階級的司書低聲討論著只有他們知曉的共謀___

— — 拉拉線 — —

真實上演

怕

幹架幹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