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得趕快開始才行啊。」與其去找出內番夥伴不如還是先開始再說。
走向擺放工具的木屋內,拿出了幾樣整土的工具,澆水的那部份決定等需要時再來拿。
起床時才露出魚肚白的天際在他來到後院時已經高高掛起太陽。
在長廊上已經先看過了今日的當番名單,確認了此時後藤若是照著當番表出行的話,應當此時人會在田中。
但今天另一位當番的......是誰?
在腦袋裡面搜尋了一會也無法將那名字與任何一個樣貌做連結,記憶就像是給誰取走了一塊,這份異樣的感覺很快的就在發現後藤的身影時給轉移開了注意。
「......後藤。」出聲叫喚了正埋頭努力的清除作物邊雜草的弟弟。
抹去額上薄汗,打從心中感謝早上太陽還不至於太過炙熱,讓自己能處裡內番的時間舒適了不少。
彎下腰邊確認一旁植物狀況邊清除雜草時,被少見的呼聲喚住了目光。
「恩?骨喰哥?」
隱約感受到對方似乎有哪裡不同於平時,雖然還未能確認但不禁揚起一絲緊張思緒,主動起身朝人走去。
見到人還好端端的在田裡忙活,原先面上帶著的緊張的神色稍微緩了些,而後思及什麼似的,本來開口欲說話卻又停滯住,皺著眉頭看著眼前的後藤,而後者只是用一種不明白的視線回望。
「現在......這邊不安全。你收拾一下,我們進屋。」
如果就這樣直接告知後藤他今天是他的死期,他會怎麼反應?
害怕、不信任,亦或是慌亂不知所措,現在連這份日記上頭所記載的會在何時何地如何發生都一無所知,一切都是未知數。
幾個紛亂的思緒在腦袋裡快速的閃動著,最終只是彎腰幫忙拾起一旁採摘下的作物與籃子,決定先暫且帶著對方尋個安全的避身之處為上。
「欸……我知道了,等我一下。」
雖然有各式各樣的疑惑,但面對兄長那認真的模樣,毫不猶豫照對方指示動作。
將工具放回小屋子後回到了對方面前,而骨喰藤四郎的動作像是不願多停留分毫般把自己帶往屋內走。
說不上是凝重,但明明就處在本丸內,卻被說了「不安全」這點讓自己稍微有些在意。
建築物的陰影很快地便帶去了春日的陽光那僅存的溫暖,穿越過無人的馬廄,下意識地在看見人影的瞬間把後藤往身後帶,陌生卻又有些讓人感覺熟悉的黑髮男性在晾衣場忙碌穿梭著,正背對著兩人專心的整理著洗得乾淨透白的被單。
明明自後方沒能看見那人臉上的神情,卻隱約的在腦海中閃爍某個人帶著笑容,喊著大家吃飯了的模樣。
直至一聲尖銳的茶水燒開的悶響截斷了回憶,見男人順帶將手上的一整籃衣物拎著往屋內走去,自己才像是回過神一般,拉著後藤從另外一邊進入主屋。
越是領著人往深處走,見到的景物越多斷續的畫面越是突兀地竄進腦中。
高大的男人靜靜的在房間內無聲泡著茶,即使有人經過仍若無人般頭也不抬專心的將熱水倒入壺中,左手上紋著黑龍的那位則是還躺在相隔一段距離外的房間內沉睡著,本想乾脆領著人上二樓,卻瞧見在長廊有著兄弟有些相似卻又陌生的背影,正往樓外頭眺望著,於是又再度退回了本來的樓層。
記憶與如今印入眼簾內的畫面不斷層層重疊,霎時間甚至無法辨別何為真實所見,何為「記憶」。
人們就好似本來就生活在屋子內那樣自然的做著各自的事情,而帶著兄弟在屋內亂竄的自己反而顯得異常。
自現在後藤望著自己的擔憂神情看來便能印證這一點。
最初他其實不能明白心中這股焦躁的感覺源自何處,他很清楚自己為何會存在於此,身為審神者統領下的一員--連同整個粟田口的兄弟們,唯有這件事是刻印在腦海中未曾被抹去的。
但如今腦中這份看似完整的記憶確實是缺少了什麼過去。
以及身上的這本小冊,則是多給了一些不該存在的未來。
所有的一切都使他陷入混亂之中,那些閃爍而過的畫面,那些熟悉卻又陌生的身影,以及--這毫無緣由的戰鬥演練與預言。
眼前兄長明顯不對勁的舉動毫無遺漏的留在眼底。
自一開始見面就隱約察覺到的異樣也獲得證實,但沒抗拒或是對此表示任何意見,
僅僅順著對方牽引繞開在長廊休息的加州清光,從另一側階梯走到樓上,並躲進了沒人使用的空房,就算闔上門後對方也依舊提心吊膽著。
「……骨喰哥,警戒的部分就交給我吧,找我有什麼事呢?」
擔憂的疑惑沒問出口,想替人分擔些卻也只能盲目的將有自信的部分提出來,即便並不清楚在這個本丸內為何會有需要警戒的必要。
但更相信眼前的兄長特地來找自己,被要求先放下番務,一定有什麼特別的必要性。
雖然只要是身在這充滿危機的本丸內仍有些無法即刻安心下來,但身為兄長,若是再慌亂下去便失了該有的儀態了。
「......雖然未能確認真偽性,」一度有過不將事實告訴眼前的兄弟的打算,但在那清澈而盛滿慎重的雙眸的注視下,仍是深深吸了一口氣,以著謹嚴的口吻開了口「我得知了你今日內會死去的訊息。」
隨後並未隱瞞的將自己身上的小冊取出與後藤同看.解釋可能會遭遇本丸內所在的其他人的攻擊。
姑且將這份類似於日記型態的小冊子稱作粟田口日記。
照著日記上頭看來,藥研與後藤二人今日應會遭遇到不知來自何方的攻擊而受傷甚至死亡。
而被各自擊破的狀況是最糟的,照自己所想的,若是可以像以往那樣集結起兄弟們團結起來,興許便能渡過獨自一人時所無法解決的狀況。
那消息聽來非常不真實,若不是氣氛如此凝重,都要以為是那只是玩笑話……
這種不可能發生在眼前兄長上的事,卻從他口裡聽見了——我會死。
直覺告訴自己那肯定,不是謊言。
然而自己輕愣的態度可能讓對方不安,看他拿出了一本書仔細且認真的解說目前理解的部分,除了自己和兄長外藥研也會遭遇到危險,選擇團體行動確實是最能給予大家保障的戰略。
自己也有本莫名其妙就出現的日記,姑且上頭寫的也都是事實但……
「骨喰哥……為什麼這件事情要說的好像,一定會在本丸裡發生呢?」
即便書上寫了許多訊息,但一般而言更應該警惕的部分是遠征或出戰才對吧?
仰頭望向人的橘色瞳裡映出了那張不安的臉龐,如此單純的詢問卻讓對方露出詫異的表情。
雖然能明白後藤之意是遠方的敵人仍然有可能是危機來源,然而之於他卻不能忽視本丸內出現的大量陌生之人的可能潛在危機。
為何會認為本丸內比外在的敵人更具攻擊性,原因不外乎便是那則廣播。
會讓所有無害之人便成危險的那道命令,不得不假設此時所有人皆有危險。
儘管垂下視線,沒有馬上回應,心裡卻早就已經有了答案。
倘若今日被記錄於日記上的只是天氣的預告,只是猜測晚餐或是其他更為無關緊要的內容,或許如同後藤說的那樣,一切或許都還有質疑與應證的餘地。
自己莫名殘缺的記憶、駭人的廣播、這本日記,若說只是個玩笑也是安排得有些過頭了。
但倘若是真實的——整個本丸包括弟弟們與主上的性命如今是全懸在一線之上。
「無論是否真有廝殺命令,抑或只是一場遊戲.....」如今怎麼衡量,選擇不相信的代價都太高了。
垂下的眼簾重新抬起,直直地望進投以疑問的橙色眸子。
「你不能成為應證消息真偽的存在。我不會讓你--後藤藤四郎,不會讓你死去。」
……遊戲?
當然是明白兄長堅決的心情,但莫名感到一堆奇怪的資訊不斷冒出,若是不好好整理的話,好像會錯過什麼……思及至此才憶起剛剛那一路上兄長的舉動也十分奇怪。
「骨喰哥為什麼要連過來都那麼小心翼翼呢,雖、雖然說確實是知道我會發生危險,不過那個啊你想想嘛,若是團體戰有優勢,多找其他人來處理也一定會更有幫助的不是嗎?
不論是燭台切さん或是加州さん,他們都是本丸內的戰力之一,畢竟是夥伴若是向他們提出請求,他們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提出問句的語音消失在空氣之刻,隨之而來的沉默凝罩在彼此之間。
微微瞇起的眼睛只是在後藤認真疑惑的神情上停留了一陣子,隨後卻難得的移開了視線。
這陣無聲異常的滯了許久,在對方都忍不住欲說些甚麼之際,卻又突地又開口打破了沉默。
「你說的人......我並不認識他們,所以無法寄予信任。」
回望的眼眸之中透了一絲茫然,但卻也無法倚靠任何的解釋為眼前的兄弟化解疑惑。
儘管從後藤熟捻的稱呼口吻之中便能得知之於對方而言,興許是十分值得信賴的夥伴,卻仍舊無法勾起任何一絲記憶。
無從判斷起何者可能存在危險,而何者能夠在這場尚未開始的廝殺中攜手合作。
即便嘗試,目前所能回想起的過往,除卻兄長與弟弟們其餘半絲不留,同眼前這本僅題了「粟田口」三字的書冊,此時端秀的字體就彷彿諷刺自己一般,不論記憶本身亦或是那本日記字裡行間都乾淨的刺目。
「我,只有你與兄弟們的記憶。」
「什?為什麼骨喰哥會忘記其他人?」
眼前狀況越來越奇怪了,忍不住湧起心底最不願的揣測,兄長是故意對自己有所隱忙或刻意欺騙嗎?
努力以對方那句「不願讓自己死去」的承諾說服混亂的情緒,卻無法一一平息心中不安,更多的猜忌與懷疑紛紛湧出,經歷過這麼多的事情完全消失也不合常理。
這裡究竟是哪?
是原本熟悉的那個本丸嗎?
還是說奇怪的人其實是自己……
努力壓抑著渴望脫口而出的疑惑,緊收的拳用力到連指頭都微微泛白。
迫使自己轉移注意而去回憶起曾見識過的大火吞噬著本丸,與那從胸口深處傳出的哀傷——
明明是一同經歷過一切的兄長,自己怎麼會去懷疑對方!
甩了甩頭並略微用力的拍拍臉頰定下結論,重新打起精神望向靜默的兄長。
「不管骨喰哥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會相信。那書上頭也有藥研的名字,要是能快點找到人應該就能避免危險了吧,說不定大家都不會受傷了!」
主動向人伸手示意接下來將會一同行動的決心,望向外頭仔細沒心思留意自己的手略微發顫著。
眼前這伸出的手似乎宣示著後藤的決心並在等待自己回應,然看似堅定的動作,卻沒能遮掩住孩子心中的不安。
原因自然是他傳遞的這令人恐懼卻又無所對策的訊息,甚至自己失去記憶的狀態也可能讓他陷入混亂。
抬手回握住那雙比自己小上一些的手,掌心的溫度與柔軟透著手套薄博的布料傳遞而來,能夠感受到那隱隱地顫抖,光是如此,不安的情緒就像共鳴般自碰觸到的位置擴散而開。
如果今日換成是一期兄提前得知訊息......他又會如何做?
不似自己這般無力,身為粟田口大家長的一期一振總是能輕易地獲得兄弟們的信任並撫平所有不安情緒。
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收緊的手心的力道讓後藤發出了困惑的語音。
隨著叫喚而鬆開的的手,倚著輕巧的力道牽引後藤往自己的方向帶,沒等對方反應過來,已經將人擁入懷中。
「.....抱歉。」他說不出什麼足以安撫人的話,只是循著記憶中的兄長的動作,在遲疑之後輕輕拍了後藤的頭「......即便沒有記憶,也一定會有辦法的。」
簡單的話語帶著對方情緒中最認真的溫柔語氣,由於太少聽見了而有些愣住,隨著輕撫拉回思緒,不爭氣的略略朝向兄長的懷裡蹭了下。 明白自己仍有不足之處才會使得對方特意安慰,既然已經確實的撫平了思緒,那麼接下來……就是去尋找出,能避免最壞的可能了。
「謝謝……骨喰哥,我們去找藥研吧!」主動伸手握緊了對方的手,這次不再猶豫也不再害怕,雖然失去了記憶但眼前的兄長還是一樣溫柔。 離開了房間後,特意朝人少的地方走,想讓無法對夥伴放心的骨喰哥能多些時間觀察狀況再說。
相較於脇差,短刀的偵查更上了一層,在後藤的引領下兩人輕易地在本丸中移動而未與任何的刀相遇。
這般行徑路線他其實也是看在眼裡,心裡清楚是後藤正反過來體貼自己,儘管身為兄長,仍是時不時會淪落到這種需要被幫助的情況。
突地憶起了那時,昏迷多日後在手入房甦醒過來,迎面對上的是哭得滿臉淚痕的後藤扯出了的笑容。
聽聞自己獲救全靠他在坍塌得什麼也不剩的本丸之中挖出自己,還揹著大了一個身型的人送往急救,因此,他活下來了,而在失去意識最後一刻護在自己身下兩個弟弟--卻連半點殘破的刀體都不留存。
他仍是無法守住誰,不論是......
這次,是否又是一次的重蹈覆轍?
「......」
如同往常一般的裝束此時卻彷彿無數的枷鎖綑在身上,拖得每一個步伐都異常沉重。
透過樹梢的午間陽光灑在眼前短刀澄金色的短髮上頭,彷彿金烏抖落的片片飛羽,不經微微瞇起眼,一時間竟無法直視。
如果敵人像那時一樣,又是群攻襲來的話,他真能保護的了後藤嗎?
正準備穿過種滿作物的田間的腳步在呼喊聲中停駐了下來,回望過來的眼眸中透著困惑還有一絲絲不安。
「你別跟我一起去了,待在這裡,藥研交給我去找就好了。」指著一旁的工作小屋,像是決定了什麼般,語氣中不帶商量口吻。
「……?」
明明還未開始找人,也沒有蒐集到關於藥研的任何線索,自己身為短刀的專長都尚未發揮,卻先被說了要留在小屋內等候消息。
抬首對上那雙淺紫雙眸時,抗議聲卻全梗在喉嚨,張開的口也僅是回應了同意的單音節後,便再也發不出聲。
「......」看著對方怔住的樣子,一時間也覺得自己的所言太過於蠻橫了,遲疑了片刻,最終是鬆下了繃緊的神經一邊朝著後藤走去,與此同時將口袋中的手帕抽出,擦了擦方才上午內番時到現在還一直沾在弟弟臉側的泥土。
「我無法保證能保護你,請你待在這吧。不要離開小屋。」
面色複雜的將手帕交予後藤,看著沉默下來的對方確實進入了小屋之後,才轉身離開。
與兄長道別後便照人吩咐窩在屋內牆腳蹲下身,抱著膝蓋望向為了能觀察外頭狀況而留下的門縫,外頭燦爛光芒與昏暗室內呈現鮮明對比,過曝的陽光使待在角落的視線內除了白光以外便看不見其他。
沉入思緒的自己僅是回想著方才說不出口的抗議,狀況不佳的兄長露出了那樣的表情是代表什麼呢、答應下對方要求的自己又是為了什麼?
一種直覺下意識的告訴了自己,得聽話留下來,這是來自兄長的威嚴,亦或是所屬刀派的牽絆,即便努力思考卻想不出個所以然。
哥哥那略帶嚴厲的模樣,為什麼會覺得那表情就像是隱忍著悲傷情緒,是自己不小心又露出不安的表情而讓他擔心了嗎?
這種時候,是不是別分開比較好,明明說了團體戰才安全的?
「已經……搞不懂了,到底該怎麼做,才不會又讓兄弟們受傷?」
將腦袋埋進雙膝間捏緊了白色手帕,縮成一顆球的模樣祈禱的能快點聽到兄長回來的聲音。
不知窩了多久,從縫隙中吹來的風都逐漸轉冷,抬首留意到原先晶亮光輝剩映在地上的黃,伸展著手想讓有些僵直的四肢活動一下,好奇地朝地上的光伸出手卻在碰觸前先停下動作。
只因為自己聽見了熟悉的聲音,雖然還有段距離卻不需再次確認,站起身直接推開了門,踏出兄長三令五申告誡不可離開的工作小屋。
尚未適應光的橘瞳在踏出屋內時下意識瞇起眼,使遠處朝著自己走來的人影略微模糊,伸手揉了眼沒打算停下步伐,一邊朝著對方揮手。
然而對方慢了幾拍的回應使自己心底又再次感到疑惑,沒停下的步伐不斷推送自己到對方面前,那對紫眸越來越清晰,心中的卻情緒卻越發緊繃。
「藥、藥研,你是被骨喰哥叫過來的對吧?」
直視自己的人臉上少了平時笑意,回應時過長的停滯,自己都覺得有些反應過度的腦子,卻無法停止下意識屏住呼吸,撐起的笑容甚至開始感到僵硬。
原先不停的步伐停在微妙距離,帶著黑色手套的手搭上腰側短刀。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