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雙眼的神和,首先看見的是倉橋的臉。
見到神和醒來,他鬆了一口氣,露出平時掛在臉上的微笑。
「太好了,您醒過來了。」
眼前的倉橋不像平常戴著眼罩,他的背後揹著一把弓,顯然也是在執行任務的途中。
神和眨了兩下眼睛,眼神還帶著一些迷茫,「倉橋先生⋯⋯?這裡是?」但問出口之後,他立刻發現更嚴重的問題。
——平時很聒噪的白兔式神,一句話也沒說。
「⋯⋯稻葉?」他試探著叫喚式神的名字,並慌忙四顧。
回應他的只有寂靜。
「我發現您的時候,只有您一個人。」
那時倉橋找離開的路未果,返回車站時便看見了失去意識的神和,不見白兔身影。
「您還記得來到這裡之前在哪裡、做什麼嗎?」
神和茫然地看著隧道口,「——我在,搭升降梯。」
「凌雲閣的升降梯。」
12層的高樓彷彿要穿破雲霄,因為街上的傳聞而前往調查升降梯,沒想到門一打開,竟然並非預想的室內空間——
「稻葉可能留在升降梯裡了吧。」他從懷裡摸出一個白兔陶偶,握住。
注意到神和的視線,倉橋也跟著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
「隧道我已經探查過了,對面有些不太友善的存在,非必要的話別硬闖比較好。」
仔細看可以注意到倉橋的手一直放在腹部上,黑色的軍服看不出明顯的痕跡,但隱隱約約可以聞到血腥味。
「我們則是在調查散布傳聞的街頭藝人──」
在人們間口耳相傳的流言都會進入倉橋所屬的情報部,包括「在凌雲閣搭升降梯上樓,卻到了不可言喻的地方」。他們追查流言的源頭,最後找到了在公園表演紙芝居的街頭藝人,倉橋帶著戰鬥部的森與目標接觸,卻中了對方的陷阱,被送到這裡來。
「我的搭檔也不在這裡,或許他們能從外面找到什麼線索吧。」
「您受傷了。」神和注意到倉橋腹部的傷口,「先簡單處理一下,臨時沒辦法太精細⋯⋯」
他右手在傷口上虛畫了個六角形,同時左手結手印,做了簡單的結界暫時將血止住。
「稻葉雖然機靈,但這種事情他不太擅長,」做完這些,他嘆道,「能好好配合就好了。」
另一頭,倉橋的搭檔森二等兵正陷入混亂之中。
當時那個可疑的街頭藝人不知對他們做了什麼,他只看見倉橋臉色一變,用力推開他之後,那人就像煙一樣消失了。嫌犯也不見蹤影。這下不僅搜查失敗,還失去了一名長官,而他甚至不知道該去哪兒找人。
森撐著地面站起,這時,一隻紙蝴蝶從他身上掉了下來。
他還記得那是由六生製作給十紋的附魔道具。他不太懂術法,但他看倉橋用過。他記得蝴蝶變成紅色時代表有傳言,他照著記憶中倉橋使用的做法,對著蝴蝶吹了一口氣。
紅色的蝴蝶彷彿得到了生命,在他的掌上拍動翅膀。
「凌雲閣。」
蝴蝶用倉橋的聲音這麼說了。
凌雲閣的電梯仍停在12樓。
神和放下稻葉走出梯門後,便模糊得彷彿被輕紗遮蓋——以稻葉的視角來看,他走出去以後就不見了。
「實?」
白兔打了個滾,化成12歲左右小男孩的模樣,走出電梯——電梯外是正常的樓層模樣,並且,其中不見神和的身影。
「怎麼會這樣⋯⋯」他小聲嘟噥,走回電梯讓梯廂回到一樓,重新搭上12樓後再走出來,結果還是一樣。
森搭著升降梯來到凌雲閣12樓。
他猜想倉橋留下的話和街頭藝人散布的傳言有關,於是他略過其他樓,直接來到了最上層。樓層內一眼看去沒有異狀,只是比想像中冷清,一股茫然油然而生,他一時不知該從哪裡下手搜查才好。
這時,一名在這西式大樓中格格不入的男孩——或著說男孩身上的六生紋章——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等一下!」他上前抓住了男孩的肩膀。「你是、六生的人嗎?」
「是十紋!」要不是被森按著肩膀,稻葉就要一蹦而起了,「實——我的使役者不見了!我還在想辦法找他——」
「等一下等一下!」森急急忙忙用手摀住了稻葉的嘴:「這裡還有一般人在,別這麼大聲!」
他戰戰兢兢地環顧四周,幸好其他人大都沒怎麼在注意這邊的樣子,就算聽到稻葉說的話應該也沒聽進去吧。
「我先確認一下,你會在這裡應該是因為任務吧?是跟那個升降梯的傳聞有關嗎?」
「對,我們是來調查升降梯的。」稻葉冷靜下來,試著說明剛才他看到的東西,「——實走出升降梯的門就不見了。我覺得他是進了另一個空間,但我好像進不去⋯⋯」
——會排斥怪異的空間。
到底是什麼目的做出來的呢?
但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把人弄出來。
「十紋,你有辦法嗎?」他一臉認真地問森,「還是我們得回去搬救兵?」
「我也不確定,但我覺得這一切應該跟我們在追查的嫌犯有關……」森也將他的遭遇以及他正在找長官這兩件事告訴稻葉。「凌雲閣升降梯的傳聞是他放出來的,一定是為了什麼目的想要引人到這裡來!只要找到他的話——」
還沒說完,森的話語被一串響亮的木棒敲擊聲打斷。
聲音的來源在12樓深處,不知何時搭建起的舞台上,看不清容貌的紙芝居藝人裝模作樣地對著台下一鞠躬,用誇張的動作打開了紙芝居戲台的門。
「晚安,各位尊貴的大人,今天很榮幸將由在下來豐富各位枯渴的夜晚,在下即將帶來的是滑稽的悲喜劇、黑色的荒謬劇,必定能夠滿足您的心靈,還請給我一些掌聲!」
面對這莫名其妙的開幕,台下的人們只是有如人偶般依言鼓掌,除了森與稻葉。
「喂……你看那個!」
森所指的紙芝居戲台所放出的第一張圖是昏暗的車站,車站內的白衣人與身旁的軍人是唯二的登場人物。
「實!」稻葉箭一般衝上前,雙手緊緊抓住戲台邊緣,「是實跟倉橋家的,不會錯!」
看來是眼前的紙芝居藝人搞的鬼,但在確定這兩人的安危之前,不能輕舉妄動。稻葉焦慮地思考著如何與神和取得聯繫,一時之間倒安靜了下來。
「唉呀唉呀,這位小客人,再怎麼期待演出也不可以闖進來呀!」
「誰期待你的演出了!」
沉不住氣的森一刀朝滿嘴胡扯的紙芝居藝人揮去,把男子逼退兩大步。
男子回過身,一伸手像是要朝戲台摸來,森見狀又是一刀逼他收手,並持續進攻把藝人帶離戲台。他一邊戰鬥一邊對著稻葉大喊:「我來拖住他!你趕快把他們救出來!」
知道這時候沒人能告訴他怎麼做,稻葉焦慮地咬著下唇,伸出手,試圖碰觸戲台上的紙人。
正在休息並思考該如何脫逃的倉橋忽然感受到某種異樣。
原本安靜到發毛的這個空間,四周隱隱約約傳來了聲音,仔細聽像是有人在爭執,卻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般聽得朦朦朧朧。倉橋還在思考這是怎麼回事,忽然有隻看不見的手推了他一下,還正好推到他的傷處。
「痛……!」
而箱庭外的稻葉所看到的是,紙人經他一推跪坐在地,墨筆繪製的表情皺了起來,並以細如蚊蚺的音量說了什麼。
直覺讓稻葉不敢再亂動,而是抬起頭,盯緊正在與森纏鬥的藝人。
「十紋,先搞定這傢伙!我覺得那戲台有問題!」
他一躍而起,準確落在戰場旁邊,「先連人帶戲台打包再研究不遲!」接著踢出一腳,挾帶著破風聲踹向嬉皮笑臉的紙芝居藝人。
稻葉突然加入讓紙芝居藝人措手不及,大腿結結實實吃了一記,森趁勝追擊,一刀砍入男子下腹,男子按著傷口跪倒在地。
森大步上前,刀尖指著罪魁禍首的眉間:「快說!要怎麼讓他們回來!」
「哼,我可不會隨便出賣自己的吃飯傢伙。」
「你開什麼玩笑!」
「喂,你讓他們進去是想幹什麼?」稻葉不耐煩地問,「想叫他們演戲嗎?還是做點會害他們的事?」
紙芝居藝人輕蔑地笑了一聲:「棋子當然越多越好不是嗎?軍人跟陰陽師可是很難得的素材呢!」
說時遲那時快,紙芝居藝人抽出小刀朝森刺去,森閃避不及被劃傷側腹,接著立刻反砍一刀,紙芝居藝人嘔出一口黑血昏了過去。
「真是煩人的傢伙……」森喘著氣說完,轉頭看向稻葉:「怎麼樣?你找到放他們出來的方法了嗎?」
「怎麼可能那麼快就找出來!」稻葉煩躁地跺腳,「要是有辦法讓他們跟我們聯繫上就好了,四個人一起想總比現在這樣好——啊!」
他想起什麼,從懷中拿出一個白兔陶偶,用指關節有節奏地敲幾下,接著清了清喉嚨。
「實?聽得到嗎?」
車站中,神和聽見極其細小的聲音,像是在叫他的名字。
他攤開掌心,那之中正蹲著小小的白兔陶偶。摀著陶偶的手一張開,細小的聲音就變得明確。
那是稻葉的聲音。
「稻葉,我聽到了。」他對著陶偶說,「剛才有個奇怪的力量⋯⋯是你嗎?」
「是稻葉嗎?」
在這個隔絕的空間能與外界聯繫上可是件大事,一旁的倉橋也靠了過來。
「嗯,可能是因為神明的力量才能連上⋯⋯」神和盯著白兔陶偶,「由大國主命大人建立聯繫通道,應該沒什麼屏障能夠阻擋吧。」
幸好稻葉有想到能這麼做,畢竟神和身在屏障內,想要與神明聯繫也做不到。
「剛才我有碰到倉橋家的那個紙偶,應該是吧?」陶偶傳出的稻葉聲音,聽起來也有點不確定,「你們被丟進紙芝居裡,變成紙芝居的一部份了——知道我在講什麼嗎?」
「啊啊,我明白了。」
說到紙芝居,倉橋立刻想到他們追查的犯人,馬上就理解了狀況。「森在那邊嗎?你們打倒那個紙芝居藝人了嗎?」
「是說那個十紋?他把那個紙芝居藝人打昏了。那傢伙不肯講怎麼樣才能讓你們出來。」儘管聲音細小,仍然聽得出語氣有著濃濃的苦惱,「現在該怎麼辦?」
「紙芝居⋯⋯」神和再次環視整個環境,沈吟片刻,「只要能從舞台回到現實就可以了嗎?」
「從舞台回到現實?」
聽起來很有可能,但實際上到底該如何辦到?
「稻葉,那邊有什麼類似的東西嗎?門、鑰匙,或是……看起來能讓演員下台的道具?」
「我看看——」
稻葉困惑地左看右看,發現舞台裡面什麼也看不出來,只能轉移目標先看整個舞台的外觀,最後終於在舞台的天頂找到一個像是開口的地方。
他透過兔偶告訴神和,「可是這樣算是下台嗎⋯⋯而且也看不到梯子。」
「只要能離開舞台,應該就是對的吧?」原本還擔心可能得想辦法往觀眾席跳才能出去的神和,聽見至少真的有一道門,稍微鬆了口氣,接著視線觸碰到了鐵軌。
「稻葉,你能試著——把鐵軌拿起來,架上天頂嗎?」
「鐵軌?」稻葉小小的腦袋探進舞台,看見綿延在舞台上的鐵軌,「這個?」
他伸手拿起鐵軌——幸好構成鐵軌的紙挺硬的——比劃一下,發現正好可以搭上天頂的開口,並且還挺穩的。
「這樣可以嗎?」
在稻葉像玩娃娃屋般挪動戲台道具時,倉橋與神和這邊看到的是鐵軌騰空飛起、豎直,最後就那樣以不可思議的角度立在地面上,成為直直延伸至天際的梯子。
倉橋想起了在閱讀西方美術資料時看過的一幅畫「雅各的天梯」。
「那我們就爬上去試試看吧。」
兩人踏上曾經是鐵軌的梯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上爬。
梯子乍看很長,倉橋原本做好了要耗盡體力的準備,卻在不知不覺中就爬到了他從沒想像過的高度,下一秒,十紋與六生出現在凌雲閣抵達十二階的升降梯中,在眼前打開的視野是他們熟悉的人世。
「看樣子……我們成功回來了呢?」
「是、啊⋯⋯」神和看著眼前升降梯門開。
——原來,凌雲閣裡面是這個樣子。
稻葉看著紙偶們爬上臨時搭起的天梯,進入天頂的開口,彷彿走進異空間一般消失蹤影——接著他就聽見升降梯有動靜。
他猛地轉頭,看見兩人站在升降梯中,立刻從紙芝居舞台前彈起衝了過去。
「實——!」少年的速度絲毫沒有減慢,在衝進升降梯廂的前一刻「砰」地化為白兔,一蹦進了神和懷中,開始大吵大鬧,「我好努力了!快稱讚我!」
神和開始順白兔的毛,「嗯,稻葉很努力,做得好喔。」讓稻葉癱在自己懷裡——白兔這段時間嚇得累壞了。
少年激烈的感情表現看得後頭的森一愣一愣,稻葉的言行令他想起了家中最小的弟弟,頓時冒出的親切感讓他露出了溫和笑容。他也走過來迎接長官。「您平安回來真是太好了。」
「嘛,雖然不能算平安……」倉橋苦笑了下。肚子上的傷回去大概要痛好一陣子吧,不過至少性命無虞,這也多虧了神和和搭檔努力不懈,他伸手拍了拍森的肩膀。
「做得很好,森二等兵。」
「是!」
「剩下的就交給負責後續處理的部隊吧。森二等兵,把犯人綁好,別讓他跑了。」
吩咐完,倉橋放出聯絡用的紙蝶,接著轉向一人一兔:「等等我們會開車回十紋,需要順便載您去車站嗎?」
神和點點頭,毫不客氣地應了,「那就麻煩您了。」
稻葉在神和懷裡獲得安心感,很快就睡著了,這樣回書院未免有點狼狽,還是蹭十紋的車來得好。
「您的傷,早點處理比較好。」
「多謝關心。您回去或許也請有相關專長的陰陽博士做個檢查比較好,被拉進異空間,難保不會有後遺症。」
之後,由森開車送神和與稻葉離開,再把倉橋載回軍營,本次事件的首謀則被送往怪異專用的刑務所,而受到紙芝居藝人的妖術影響的平民百姓們也在協助後續處理的六生手下恢復原狀,回歸正常生活。
在報告中被稱為《凌雲閣紙芝居事件》的案子就此落幕。
謝謝神和中的交流!感謝神和中配合我一時腦洞想跑的場景XD一開始想寫的其實就只是開頭那一段而已(???
中間要怎麼讓他們出來稍微卡了一下不過還好最後順利解決了,稻葉就這樣睡著了超可愛的XD
謝謝倉橋中交流~覺得玩娃娃屋很有趣XDDD 從娃娃的角度來看根本天地異變!不擅長動腦的稻葉這天已經用完一整天的腦力扣打了⋯⋯(接下來就是吃跟睡
庫樂虎斑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這篇開頭就好有趣!!兩組切換的場和也是~
而且難得看森和稻葉這麼有表現就覺得好可愛好可愛呀!!
刺激的地方也很精彩,看得很滿足
catkaoru_N: 謝謝喜歡!真的呢這是難得小兵森大大表現的一回,又是找人又是戰鬥最後還要幫長官開車XD稻葉真的超可愛兔兔做什麼都可愛
差點忘了說這篇其實偷渡了一點都市傳說如月車站,要怎麼讓兩人離開車站讓我們傷腦筋了好一陣子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