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手上那副手銬的鍊子,那張略顯蒼白的臉上有著的表情是一片淡然。雖然上週見到了潘尼洛普的這件事讓他感到快樂,不過這週他感覺自己像是被拉回了現實。
寶石——寶石啊,是啊,對於這群司書而言,凡派爾是商品。而那想法讓他感到有趣,只是有趣之餘,那也預示了離別。雖然那似乎有了變數就是。
「……接下來可能會不太舒服。」
只見一臉死氣沉沉,或該說想著戀人的凡派爾就這樣被一聲同樣死氣沉沉且平板的聲線提醒。那雙暗紅的石榴石在抬頭之餘折射細碎微光——那雙眼睛的顏色恰巧就是司書唯一能窺見的色彩。
「我一直以來都很不舒服。」
面對藍眼司書的好心提醒,他一臉沒好氣的說著。只不過,檢查似乎不是要由對方來做?嗯,他倒想知道是誰要做,然後又會把他的眼睛評等為什麼樣的等級。
「哎呀哎呀,怎麼一副臭著臉呢。」
手持著針筒與文件,淺香硝子向氣氛似乎有點悶的兩人開口,全然沒有一副公務人員該有的架式。
「待會可能會有點痛哦,凡派爾先生。」
笑瞇著眼,硝子伸出指尖掐起凱特的下巴,頃身之餘,酒紅色的長髮隨著肩頸滑落,動作完全是上位者對階下囚的傲慢,絲毫沒有避諱的意思。
對於那突然的動作他皺起了眉頭,喉間甚至發出了因不悅而響起的低鳴。雖然外貌上是人,但或許凡派爾終究是更像獸類——至少他是如此。還是該說,人類便是如此認為?
「如果妳不是照顧潘的人,我一定會想辦法咬破妳的脖子。」
他的語調中帶有不悅,在說這話時他都感覺獠牙有些發癢了。因為如果可以,他一定會說話算話。而那雙石榴石基底的寶石眼則是因司書的上抬而顯得更為艷紅,那看上去也像是有了一層殺意、一抹血霧覆蓋在了他的雙眼之上。
而對於眼前上演的畫面,羅德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雖然眼神依舊淡然,但他確實是被這些給逗笑了——嗯,他也不是在嘲笑凱特這個凡派爾就是。只是對方的表現莫名的、有趣而已,他想。
「討厭啦,人家好怕哦。」
比起抽血的動作,硝子舉止俐落地拿起了筆燈,幾乎是下秒間便朝著那雙寶石眼照去,挑釁意味十足的一笑後,她還不忘補了幾句。
「看來是品質十分優良的石榴石呢,真高級真高級--」
絲毫不顧快當場抓狂的凡派爾,她在持續照光的動作下分析起該補足的資料,且即使想別開臉龐,來自下巴的力道可不容許對方那麼做。
被評論著寶石級別優異的凡派爾看上去已經像是要齜牙裂嘴的野犬或狼了,不過他也躲不掉眼前司書的動作,眼睛在接受光照時他直覺的想要把雙眼閉上,但當然,他也沒法這樣做。
「……我要把妳的喉嚨扯開,然後把妳的手臂當晚餐吃掉。」
他悶悶的說著,只是那看上去真的沒什麼威脅性。反倒是在一旁偷笑的藍眼司書默默走了過來,在記錄版上寫上一些東西後才又開口。
「也別太勉強他了,如果失去視力就不好了。」
雖然羅德是這樣講的,但他的表情比起嚴肅,更像是無奈。而且老實說,他也沒出手阻止。他反而還默默往前湊,然後看了看那雙眼。
「雖然之前就看過了,不過這顏色真的不錯——嗯,光照之後紅色更明顯了。」
……我也要把你的喉嚨撕爛。
在看見,嗯,勉勉強強從強光中看見那位藍眼司書的動作後凡派爾心想。
「別這樣嘛,人家小潘尼會難過哦。」
即便關上筆燈的電源,硝子的態度絲毫沒減銳的趨勢,還可以拿對方喜歡的戀人出來說嘴,沒辦法,她實在太愛捉弄這類人了,況且這算是煩悶時日裡的小小樂趣吧,雖然很明顯冒犯便是。
「是A5級別的石榴石,記好了吧。」
玩歸玩,硝子作為司書該有的鑑定能力還是有的,即便過程很像--不,根本就是鬧著玩,但還是能從那光照的反映中分析出所需的資料。
「……妳很過分。」
被馬上抓住把柄的凡派爾這樣說著,隨後他撇了撇嘴,然後就這樣沉默了下來。畢竟他也知道對方說的對……可惡,越想越不開心。
「可是沒關係,至少我現在還有機會可以看到潘。」
不過他倒是想到也可以用這點還及對方了,上次這兩個司書的談話他也偷聽到了一點點,眼前這個叫做硝子的司書肯定也有想念的人在別的地方吧。他邊想邊勾了勾嘴角。
「嗯,記好了。」
那聲詢問換來的是平順的回答,雖然已經經歷這過程好幾次了,但這還是羅德第一次覺得……有趣。
「你們那麼認真看凡派爾的眼睛是打算挖出來當裝飾品?」
「有些人會有這種興趣,畢竟把眼睛挖出來後可以減低凡派爾的威脅性,保存得宜的話甚至可以把寶石眼做成飾品。所以你的說法也算是正確。」
面對凡派爾尖銳的詢問,藍眼司書的回答平靜。那回答聽上去就像是某種教課書般的宣導。
「嗯--沒關係啊,小潘尼會跟我聊一些『女人的話題』。」
即使被還擊,淺香硝子仍一副處之泰然的餘裕,這副模樣看在這凡派爾眼底肯定很不爽吧,但潘尼洛普的確有跟她聊這些話題就是。
「對啊,我就接過很多富人的委託,只留眼睛跟心臟不留凡派爾呢。」儘管那內容聽來駭然,硝子的語氣卻平常不過。
聽到對方所謂的「話題」時他又更生氣了。那感覺很像是某種他不能參與的獨特,而且,對啊,對方還可以隨時跟潘說話……
「這個國家的獵人都這樣嗎,不殺獵物反而還把獵物當成家眷養起來賣。」
他還不如死了算了,嗯,至少死前可以盡情戰鬥一番。現在像這樣被關起來,還被這樣檢查,真的太羞辱人了……可是,他也答應潘要乖乖的了,不是嗎。
「凡派爾的眼睛和心臟很值錢,但放心,我們這裡不負責那塊。我們只負責提供他人購買最好的商品。」
只見藍眼司書如此補充道,而看著那顯然是很不開心的凡派爾,他也只是淺淺的笑了下。
「還請再多忍耐點,畢竟這是為了償還你們對血奴所做的事。」
不過後面那句話當然只是照本宣科的說詞而已,他想。但至少前面那句話他是真心的。
「對啊,請多忍耐一點。」
也不顧話題似乎還在繼續,硝子一把抓起凡派爾的胳膊,俐落綁起止血帶且撫摸起浮出的血管,做些簡單的酒精消毒後,針頭便對準血管扎了進去,暗紅色的血液便流入試管,不過幾秒鐘,上頭命令的兩根試管便採檢完畢。
沒有在抽血的途中多做花樣,例如刻意刺歪或挪動針尖,或許是硝子本身也討厭打針吧,總之她沒這麼做就是。
但嘴上又是另一回事了。
「小潘尼跟人家聊好多哦--這個那個都是女人的小秘密呢。」
被抽血這件事還好,反正藍博特也做過……對了,藍博特。
原本他還在失落的想到底潘和這個女司書聊了什麼,但想到那位失蹤太久,不,可能已經不在了的人時,他嘆了口氣。
「既然她和妳聊了很多,那她有和妳說過她的父親的故事嗎?」
被認為是帶走話題也好,或被認為是吃醋也罷。反正他就想問這個,嗯,然後順便讓這個司書把精力花在思考那件事情而非讓他吃醋吃的牙癢癢的這件事上。
正當硝子停下揶揄的語調,準備回覆凱特的詢問時,其他司書似乎也完成了寶石眼的鑑定,準備將手銬內玫瑰精油做替換。
由此硝子也不能繼續閒聊下去,拿出先前輔佐官給予的稀釋液,她朝著凱特和羅德使了個臉色後,便將沒有任何效用的稀釋液給倒了進去。
時機不是很好,他想。他怎麼就沒想到要早點問?
在沉默的看著對方的動作後他也沒多餘的反應,或該說,他沒反應就是最好的反應了。這樣看來,那樣不真實的「計畫」確實正在進行中啊……還真有意思。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想著。
「……雖然不是很想這樣說,但我想我還是得謝謝妳、照顧潘。」
在沉澱了下後他悶悶的說著,剛才被光照的眼睛還有些發酸,所以他乾脆就瞪著地板說話了。
「我不是很會照顧人的人,也是時候讓她、嗯,好好被可靠的人類照顧了。否則她太辛苦了。」
「怎麼會呢,小潘尼提到你的時候都很開心。」
將精油補充完後,硝子一反先前的玩弄,轉而換起平時不常有的語調,如同對方因雙眼發酸而沒看著她說話,她也沒注視著那雙石榴石曈眸。
「這段日子只是暫時的,好好等待吧。」
在離開對方視野範圍前,硝子落下了一句暫且的道別。
他愣了下,然後眨了眨那雙還是很酸的眼。這種時候他倒是挺能夠讀懂現在的狀況的,或該說,他只是任性的不想抬頭。總之他並沒有刻意看向那位司書,他就只是靜靜的聽著。
然後,在心底,他默默的謝謝了對方。在對方離開後他才抬頭,而這時他看見那位藍眼司書也準備要離開了。
「還請安分一點,書我明天會帶來給你。」
藍眼司書說起話來依舊淡然,只是他稍微笑了下,讓那話語變的稍稍親切了點。不過在走前他想了下,然後又多說了句。
「仔細想想,如果你有辦法撕爛我的喉嚨的話也不壞。被自己照顧的商品殺死感覺比橫死路邊來的好。」
對於那段話,以及那個就這樣離去的司書。凱特皺了皺眉頭,然後默默的看了看自己的手銬。待會……他就可以擺脫那個討人厭的手銬了。淡去玫瑰香不會再讓他感到噁心。只是,他還是得要好好等待,等待那個適當的時機。
而在那之前,除了書之外,他也可以多多了解周遭的人事物。
儘管那是他以前從不會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