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露街]▷滿 ▷恭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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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之差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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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視線已經強烈到要把我看穿了。

這幾天自家室友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在他注意到的時間裡總能發現對方毫無來由的盯著自己,單單只是發呆?還是有話想告訴他?他不知道。

雖然他說過喜歡被誰盯著看,享受對視的眼神交流,但就他對祈昊辰這個人的了解,對方這麼做絕對會有什麼原因。
尚未熄燈的室內只剩下書桌上的暖黃桌燈,紫眸隨著往一旁床鋪走的友人移動、停下,直到軟床床墊因重量下陷發出聲響,滿頓了會兒不動便閉上眼。

……嗯……
他就算不睜開眼,也能感覺到友人正向著他投以關注,這件事經歷過去也有個三天,過於密集的交流讓滿感到不習慣。

直接給我一個痛快就好了嘛,小兔子。

這比被娜娜盯著要飼料還難受,我受不了了。

「昊辰……你要睡了嗎?」滿先行打破這片寧靜,僅僅只是出聲而問,眼皮連開都沒有開。「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嗯?還沒有......」有些心不在焉的回應著對方,他沒意識的停頓了幾秒後,才繼續著說道:「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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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他赫然翻過身,動作快的有些滑稽,朝著友人的床鋪靠近了點,他撐著半邊頭直盯著友人,紛亂瀏海下的細眉挑的一高一低。「我才要問你這幾天一直盯著我看是怎麼了。」
「啊?我......」不是吧,要睡覺前講這個嗎?

表情複雜的盯著朋友看,對於自己這幾天的舉動祈昊辰心裡也有數,會被滿發現他倒也不是很意外,只是他自己還不確定前幾天發生的那些事到底該怎麼說。

那一切都太過於離奇了。

不過友人都直接問出口了,他再說沒事似乎也很奇怪。

......就直接上了吧。

突然坐起身,他抱住自己的棉被轉了個方向,正對著自家友人,表情認真的看著對方,「滿,我有件事要跟你說,你別——唔、算了,你一定會嚇到,總之,你先做個心理準備?」
忽然看朋友一副正經,滿緩緩的也跟著對方動作,直坐起身跪坐於昊辰面前。

原、原來有這麼嚴重嗎……
「好……?」輕輕地點頭,那雙圓潤的杏眼困惑地眨了幾下,原本沒那麼緊張的心情頓時昂起波瀾,他深吸幾口氣緩和緩和,再給予友人一聲肯定的回答:「嗯,我準備好了,昊辰說吧。」
「我前幾天遇到柔安了。」直直看向友人,他直接了當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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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得有些快速,內容更是超乎了他的預想,滿在愣了會兒後不確定的開口:「……嗯?」

我有聽錯嗎?柔安?

他不知所措的抿抿唇,掙扎上好一會兒後決定先冷靜地將朋友的話聽完,再來做反應,於是他接著說:「嗯,我在聽。」
仔細看著友人的表情,他緩緩說出了那晚,自己還記得的細節,「她說她是來找朋友的,一位非常重要的朋友。」

「說是想告訴她,她要結婚了,自己會過得很幸福的,謝謝那位朋友一直以來的照顧。」停頓了會,他的視線落在了滿的雙手上,「還說,很抱歉她把戒指弄丟了,希望再次見面後,能夠一起重買一對新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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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聽完友人的話,無論是消息還是話與裡飽含的情緒,即使不知道柔安告訴昊辰這些話的反應,他卻能隱約感覺、想像到那位他認識許久的女孩子,如果當面將這些話告訴自己,對方會是什麼表情。

現在……怎麼辦呢……
他輕咳幾聲,隱隱作痛的悶脹感一點一滴的加劇,滿耐著辛苦輕輕點頭,呼氣吸吐間卻沒來由的輕顫。

「嗯,除此之外……還有嗎?」望著友人的眸子微微瞇起,滿沉著聲問。
「還有,但你確定要一次聽完嗎?」注意到友人的呼吸似乎不太正常,他緊盯著對方,語氣沉著的充滿冷靜,「如果不行的話就先停一下,身體重要。」
「我——」字音一出,從裡往外的茂發著灼痛,他頓時忍不住姿態的彎下腰撐著床,呼吸間如同火在燒,滿張口吸取大把氧氣,用力地吸飽一口,忍著痛再輕輕吐氣。

就是這點小事也做不到,才會變成這樣嗎。
苦楚累積在胸口,如惡意般堵塞住他的呼吸,扭著床單的手因使勁過猛冒起數根青筋,滿低著頭,冷汗隨鬢髮滑下、滴落在床鋪上。

疼痛令他忍不住咳嗽,扯著嗓他使力地說,字句裡仍帶著幾分勉強笑意。「好像、該停一下,對吧……」
連忙丟下手中的棉被,祈昊辰蹲到友人面前,伸手捧住那張汗濕的臉頰,使力讓人稍微闔上嘴巴,「滿,先照我說的調整呼吸好嗎?用鼻子吸氣,再用嘴巴吐氣,慢慢的來。」他語氣平穩的說道,藉由口語的方式引導對方放慢呼吸頻率。

這似乎已經不是滿第一次聽到柔安而產生這種反應了,但卻是他所見過最為嚴重的一次。

那兩人不是很要好的朋友嗎?到底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胸口要裂開了、好痛……
體內像是熔爐在燃燒,疼痛一陣陣於胸腔內膨脹,痛得他面部有些猙獰,勉強將視線集中在友人臉龐上,努力照著對方說的做,在一切程序都被放慢了之後,感官的體會似乎更加明顯。

他能感覺到沈沈地灼熱反覆在體內翻騰,冷汗粒粒流淌的軌跡,呼吸間克制不住的顫抖,還有朦朧的視線裡滿溢而出的水珠。

呼吸的過程裡腦中連帶閃過許多畫面,他跟柔安的、柔安跟他的、那場冬雨與車禍,還有一起買了對戒的時候——

「都有婚戒了……還要對戒……做什麼、呢……」沉著氣,滿用力的說了幾個字,像是在反駁,也像是在告解。
......

沈默了會,他放開捧住對方的手,轉身拉起自己的棉被包到朋友身上,隨後再穩穩的將人擁入懷中。

「抱歉。」只說出了這兩個字,他一下一下輕撫著滿的腦袋,除此之外便沒有更多的動作。
暖暖的,與他習慣的不一樣。

灼痛隨著呼吸逐漸趨緩,取而代之的是更多麻煩的情緒,他不太喜歡這份感覺,每當這感覺存在時,胸口才會那麼的疼痛。

「為……什麼要抱我啊……」沙啞嗓音傾吐著疑惑,滿閉著眼持續吸吐氣息,有些無奈的說:「為什麼……你要道歉……」
「好像多管閒事了。」又輕輕拍了幾下,他便拉開兩人的距離,替對方抹去臉上的水珠,「想給滿一些溫暖嘛,就像你給我的那樣,但如果會覺得不舒服的話就跟我說,別逞強。」
「昊辰對誰都是這樣嗎……」又輕咳幾聲,滿緩緩地說,臉上勉強的扯開微笑。

我應該嚇到昊辰了。

「太溫暖了才……不習慣……」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緩過來的狀態雖有餘韻,喉嚨乾澀的有些難受,卻比方才好上許多。「不好意思我……咳嗯、太突然了……」
「也不是對誰都這樣。」聽見對方咳嗽,他伸手輕輕撫順著友人的背,臉上則是勾起一抹柔柔的笑容,「沒關係的,滿需要喝點水嗎?還是想先躺下來休息一下?」
「那我很、幸運吧。」滿輕笑,隨後點點頭應聲。「水……麻煩昊辰了。」他朝友人說,在對方倒水的期間便慢慢的躺回床鋪上。
取了杯水回來後,他先是將水放到一旁,伸手隔著棉被攙扶起打算自己坐起身的友人,待對方調整好位置後,他才將水杯遞到滿手上。

在友人喝水的期間,祈昊辰只是默默坐在床邊陪著對方,不發一語。
腦子好亂……

盯著書桌上暖黃的檯燈,他握著杯水發呆上一陣子,將杯裡的水喝光後才輕聲開口。

「柔安還有說什麼吧,都告訴我吧。」
「你確定還要聽下去嗎?」取過對方手上的水杯放置到一旁,隨後輕輕握住友人空下的手,見對方沒有抗拒的意思,他才將對方的雙手都攏到自己掌中,「即使聽了會不舒服,你還是想聽嗎?」直直望向那雙紫色杏眸,他語帶擔憂的說道。
「嗯,我想聽。」滿應聲點點頭,回握著昊辰的手。「我不要緊的,謝謝。」
應了聲,他握著友人的手,緩緩說出剩下的事,「她說,她的朋友叫顏朝澄,是一位今年二十七歲,有著一雙黑色眼睛的女性。」看著滿的面容,他只說出了與對方不符、以及他不確定的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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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那是什麼人?

「顏朝澄……二十七歲的女性?」滿不確定的重複自己聽到的話,不熟悉的人名與存在在這段對話裡令他感到困惑,還是十分的困惑。

「是柔安的朋友嗎?我怎麼不認識……難道是工作同事……」他的神情明顯失了焦,深感混亂的喃喃自語,甚至感到些微的焦躁不安——那個名字,他竟意外不是那麼陌生,更覺得幾分耳熟。

「昊辰你確定、柔安說的人是叫『顏朝澄』嗎?」對上友人的雙眸,滿認真的向著昊辰問道。
「是,非常肯定,柔安還特地跟我強調過。」他同樣認真的回答著對方的話,在內心裡卻是微微苦笑著。

這兩人都是同樣震驚呢。

祈昊辰認為兩方說的都有一定真實性,畢竟情緒不會騙人,那些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感情不像是有假。

但問題是,他們之間究竟為何會產生這種差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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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柔安親口說的……

時隔一年之多不相見,再次聽到這朵白花的風聲竟然如此戲劇化,已經分不清哪邊是真是假,無論是好友要結婚的消息還是陌生的名字,這晚獲得的資訊實在過於突然與龐大。

滿緩緩地又深呼吸幾回,胸悶的不快與對現況的混亂感令他不太適應,然而昊辰在自己身旁,他也不希望對方太為他感到擔心。

「對不起……明明是我要昊辰說的,但反應這麼大一定讓你擔心了。」他有些愧疚的低著頭,垂著眸讓視線保持在彼此的雙手上。「昊辰也不是多管閒事,都是我想聽才請你告訴我的,請不要那麼想……」
「滿並沒有做錯任何事吧?」眼見對方垂下頭,祈昊辰晃了晃兩人相握的手,試圖給予友人一些安慰,「我猜、你們之間似乎發生了很多事,雖然能幫的忙或許很有限,但如果滿有需要的話,別忘了我就在你身邊哦。」

抽出一隻手來,他在對方看得見的位置裡指向了旁邊,語氣中帶著輕柔的笑意,「就躺在旁邊而已,很近對吧?」
「嗯……很近。」倦容中扯著笑,他輕聲地回應友人,直到對上那雙黑色的眸,才放鬆了不知何時開始緊繃的雙肩。「那就睡覺吧,也不早了。」

好累……為什麼……

殘破的畫面在腦海穿梭現影,他最近能夠想到的便是幾年前冬季雨天發生的車禍,在那之後肯定發生了什麼嗎?滿不確定,思緒紛亂的擾人。
「嗯,睡吧。」對上那張略帶疲倦的臉,他輕輕一笑。

先是抽回自己的棉被,他看著友人躺下後,才轉身去收拾剛用過的水杯,最後才走到書桌旁,柔聲向友人道了聲晚安後,他便躺到床鋪上。

黑暗之中,祈昊辰卻是沒有馬上闔眼,友人方才的情況實在是讓他有些擔心,他便打算默默注意一下,若是真發生了什麼也能馬上有個照應。

至於什麼時候會睡著,就順其自然吧。
躺在床上過了會兒,胸口疼痛不再,他只是在黑暗裡盯著天花板,只有落地窗透進的月光爾時能讓他看清房內的輪廓。

……柔安要、結婚了嗎?

毫無真實感的消息仍在消化,他試圖在聽進耳的資訊中判別踏實感,他想要找個理由說服自己,又或是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

不確定感帶來的不安令人難以入睡,維持姿勢後好一陣子滿翻過身背對昊辰,半晌時間後才悄聲的說:「昊辰……」
「怎麼了?」聽見友人叫喚,沒隔多久他便同樣輕聲的回應著。

依舊維持著平躺的姿勢,祈昊辰在回應後過了好幾秒,才緩緩側過頭,藉著微弱月光看向滿那不甚清晰的背影。
得知友人尚未入睡,滿有些意外,卻也感到幾分安心,然而他只是將被子再拉得高些好包裹住頸子,動作完後遲了會兒便慢慢地開口。

「我想不起來發生什麼事才搬家,不記得手上柔安的戒指怎麼來的,即使獨自來到芳露街後一切過的很舒心,卻也曾想過我怎麼會離開,離開我的朋友,離開柔安……但我想不起來。」

闔上眼簾後是一片的黑,他在黑裡闡述著自己,在靜謐裡進行傾訴。「我只是講講話,如果昊辰想睡我會停。」他補充。

「辭掉工作、遠離父母都只是為了我自己,在搬來這裡前我只記得生活十分緊繃,導致我身體有陣子不是很好。」輕輕咳了一聲,他將被子裹的緊些,試圖驅散身體內的寒氣。「那些離家的原因跟辭職的想法全是一清二楚,但……關於柔安的記憶,我好像搞丟了。」

「一件又一件的遺忘,明明是很重要的。」
遺忘。

他似乎和滿也有相同感受。

記憶中好似缺失了某些片段,合理中卻又帶著些許違和,隱隱地令人感到茫然及困惑,居住在此的時間越長,這種感覺便愈發明顯。

然而祈昊辰卻總是一而再再而三選擇無視內心躁動的不安,如同此刻這般,只是輕輕應個聲,向友人表達自己還在聽著對方訴說。
「柔安……很漂亮吧,她有一頭木莓色的長捲髮,喜歡的香水是蘭鈴調的花香,身型小小的身材卻很好呢,明明這麼喜歡吃甜食。」

寒冷的氣溫加重了氛圍裡的重量,卻不影響他談到好友時的語調。「這些我都記得,也記得她的撒嬌還有傲脾氣,對家事還有料理不拿手卻很會做甜點,真是特別的人啊。」

到這,他沈默好一會,張開眼簾盯著落地窗的窗簾輕輕擺盪,輕輕在被子上呼口氣便接著說:「我啊……成長以來沒有和重要的人吵過架、有過爭執,父母親、師長、這的朋友們或、柔安……」

「所有重要的事情我都應該要記得,所以我從國中開始寫日記,寫下每天發生的事情,和誰一起做了什麼、經歷什麼,只為了堤防我丟失更多。」

「遺忘的感覺對我來說其實……蠻可怕的。」

「與我所珍視的人們創造的回憶,是限時限量的回憶,是我僅有的東西,仍被我一件件搞丟了。」
[芳露街]▷滿 ▷恭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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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好可怕啊,我都講了什麼。

緩了會兒他才意識到自己方才所出口的,像是在訴說不曾與誰聊過的想法。

或許只是以前沒有人能讓他這麼做,或許吧。

「……抱歉,還讓你聽這種事情。」滿輕聲道,整個人又往被子裡埋了點。
「沒關係。」視線從頭到尾都沒離開過友人的他下了床,走去闔上那微微敞開的窗,「如果說出來能好一些,那就說吧。」

「過去發生的事情就是發生了,它不會消失。」收回隱隱作痛的手臂,他語氣平靜的說道,「雖然我不是你的父母、不是柔安,不是其他任何你所認識的人,我沒辦法取代掉他們與你創造出的回憶。」那疼痛究竟是因為寒冷還是其他因素導致,他不得而知。

「但我也會記得那些曾與你相處的過往、聊過的話題,以及一起生活的痕跡。」回過頭,他背著微弱的月光,露出一抹非常、非常溫柔的笑容,「所以、滿,你不需要獨自一人承擔這一切的。」
友人的嗓音在寧靜裡足以撫慰人心,至少他知道自己也曾因為對方的話語而感動、忍不住流淚,那些明確向著他來的好意深表著對方,是具有重量與溫度,直直落進他心底深處的心意。

有的時候這份感覺甚至是他與柔安相處時也不曾出現過的感受,是第一次,也是目前的唯一。

「謝謝你,昊辰。」紫色微微掀起的眼簾下凝視向被月光籠罩的人,滿冒著不大的聲量道謝。「你幫了我很多忙了。」

不久他移開視線,將被子向上拉些,遮住自己視線中的友人。

這段比較起過往與所有人來得更特別的關係,已經造就許多出乎意料外的體驗,他清楚知道與自己共處一室的這個人有多重要,那份珍視對方的心就有多強烈。

對方始終會離開的感覺也更清晰。
對於友人的道謝,祈昊辰只是輕笑了聲,隨後他走向滿的床邊,彎下腰隔著被褥拍拍對方,柔柔說道:「累了就先睡吧,好好休息......但如果你還有要講的事,我都會聽你說的。」
腳步聲後冒出被子上緣的是對方的容顏,他能感覺到隔著被褥一下又一下傳遞來的溫柔,背著光與黑暗,能看清友人面容的狀態並不佳。

聲音卻十分清楚。

「在……這嗎?」紫眸裡透著疑惑地看著人,他稍微拉下被單好讓話說的更清楚些。「昊辰這樣、很辛苦吧……」
「陪著你哪有什麼辛苦的。」又輕輕拍了朋友幾下,祈昊辰乾脆直接席地而坐,絲毫不在意從地板傳到肌膚上的寒氣,「要我幫你唱一首安眠曲都可以哦。」他趴在床緣,偏著頭看向友人,臉上依舊是那幅帶著微笑的模樣。
「啊、」他看到昊辰這麽往地板一坐,便立刻將被子掀了開來,手肘撐著身子就這麼往對方靠。「你不要坐地上,會感冒快起來。」
「才沒那麼容易感冒呢。」頗有些無奈的笑道,他伸手拉住對方掀起的棉被,又往友人身上一蓋,「坐一下不要緊的,床那麼窄我擠上去你也不好躺吧?這樣就好了。」
[芳露街]▷滿 ▷恭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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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我只是不要你坐地上——

怎麼在這種地方不聽話。

耳聞友人笑容的他輕輕皺眉,總覺得這之後這個人絕對會再矜持上一陣子坐在冰冷的地板虐待自己,這才令他受不了。

滿握住了昊辰伸出的手,對方暴露在冷空氣裡的皮膚在掌心間更顯冰涼,這令他的眉頭鎖得更深。

「我會擔心。」他朝著對方靠,彼此臉龐近得他能看清友人眼簾上根根分明的睫毛,手背就這麼靠上白皙帶著涼的臉頰。「我很珍惜昊辰,不想要你受寒。」那話說的認真,認真且字字清晰。
溫熱的感覺從相觸的肌膚間傳來,祈昊辰看著那突然湊近的臉龐,一時之間沒能馬上反應過來,愣住幾秒後才往後拉開了點距離。

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臉紅,但卻能感受到身周的溫度似乎上升了些,興許是因為友人突然的靠近,也或許是因為對方過於直白的話語。

「哦......那我搬張椅子來坐吧。」像是要掩蓋住害羞,他撇開兩人相視的目光,說話的同時一邊站起身,好在滿沒多做什麼就放了手,於是祈昊辰便從書桌搬了張椅子放到床邊,還順便拿了件外套替自己穿上,「這樣,就不用擔心了吧?」
根本就不夠嘛——
他就這樣看著友人兩條白皙長腿暴露在空氣中,就算上半身加上了一件他打從心底不覺得保暖的外套,對方穿著短褲的下半身根本毫無遮掩。

滿無奈的把頭埋進被子裡一會兒,深深地替昊辰嘆口氣,隨後才慢慢坐起身,望著床邊的人道:「即使讓自己凍著……昊辰也要待在這,你知道……我們的床只隔了五十公分。」

他偏過頭,又朝著對方靠近些,輕聲且帶著疑惑小心翼翼的問:「為了誰?」
「為了你呀。」毫不猶豫的回答道,大概知道對方在擔憂什麼的他將腿縮到了椅子上,拉了拉因重力而滑落的褲管後,便將頭擱置在自己的膝蓋上,「現在這種溫度對我來說還好啦,放心吧。」

或許是因為前一個工作場域總是處於比較低溫的狀態,與其說是不怕冷,倒不如說他已經挺習慣這樣的溫度了。

「我想待在你身邊嘛。」看向就坐在自己面前的友人,他笑著說道。
[芳露街]▷滿 ▷恭田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
「你喔……」真的不知道要拿自己的朋友怎麼辦才好,特別是這個人。

滿有些彆扭的搓搓頸子,友人的一舉一動令他沒輒,認命似的他下了床往室友的床鋪走,將整張床往自己的床位靠,縮小那五十公分的距離。

「這樣,願意上床了嗎?」他拍了拍友人的軟床,含著笑意的說:「小星星。」
沒料到對方會直接把兩人的床併在一起,祈昊辰先是意外了下,隨後忍不住失笑出聲。

順從的走回自己床邊,他還不忘把椅子歸位,脫下外套後祈昊辰便拉上被子躺好好,接著有樣學樣的拍拍友人的床鋪,「滿也上來吧。」
「你是不是很喜歡被人家哄呢。」感到好氣又好笑的,滿說了句才回到自己的床上,將被冷氣凍涼的身子塞回被單裡。

「好像……越來越常跟你這樣睡了。」像是單人床的空間變大了,即使視線停留在天花板,身側還是能隱隱感覺到友人的存在,很近的。
「要是不喜歡的話要說喔。」祈昊辰側躺著看向滿,雙手抱著棉被一角,盡可能的與友人保持著適當距離,「就像剛才一樣,別自己憋在心裡,想說就說吧。」
「嗯。」他簡單的應聲,拉高了被褥的高度好蓋住雙肩,直到環境又回歸寧靜,這才發出一聲重重嘆息捲走滿腹疲勞,似是身軀暮然被掏個清空,了無束縛。

就放鬆這麼點兒,卻也比不上煩亂思緒的十分之一。

「我就只是講講,昊辰不給回應也沒關係,想睡了就告訴我。」滿輕聲道,聲音卻比平時來得低沉些,隨後便慢慢的轉過頭,避開友人的視線。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跟柔安吵架了,卻隱隱一直有這個感覺。」紫眸裡照映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卻也藏著一絲絲迷茫,眼簾落下的那刻為他的世界裡帶來了黑,還有回憶的描繪。
[芳露街]▷滿 ▷恭田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聖誕節的前一晚我坐在頂樓吹風,我記得那時微微的飄著雪,氣溫比平時還來得低。或許是觸景生情這種浪漫事發生,那時我赫然想起了以前發生過的事情。」

「那時我還在父母的公司工作,那陣子的我幾乎是忙的不可開交,吃飯睡覺的時間對我來說都是奢侈,也因為忙碌沒顧好身體的我,那時精神狀況來說並不是很好,至少我現在這麼覺得。」

「那天晚上下著雨,在冬季的夜晚下著大雨,明明冷得不得了我卻不記得自己穿了什麼多保暖的衣服,只想著幾個小時後開會的內容跟資料該怎麼處理,甚至不記得當晚有沒有進食。」

「忘了什麼原因我上了車,只記得自己很累、非常想休息,然而時間不允許,我就撐著快累倒的身子上路。」雨滴滑落在擋風玻璃上的畫面依舊清晰,時日至今那個回憶究竟如何選在那時被他想起,他也不明白。
「那天的雨下的不小,氣溫也很低,或許就跟那天我待在頂樓的溫度差不多吧。」

「車開了一陣子,我看著都是水珠的擋風玻璃想著公司內的大小事務,想著想著……我卻想到了柔安,只因為柔安那陣子之前有跟我提到她工作處的事情,沒有吃飽睡好的我卻在擔心她工作有沒有順利,晚餐有沒有好好吃之類的問題。」

透著水珠反射城市燈光的玻璃窗、雨滴稀哩嘩啦的拍打聲,明明房間很安靜,隨著描述,感官上卻像是回到了當時的場景內似的。

滿緩緩地將頭扭回正位,同方才深呼吸後吐了口長長的氣,啞忍幾秒後接續道。

「或許就是我對事情都一心兩用的結果導致,果不其然的人都有極限,我也無法將事情掌控的很好,仍是發生了預料之外的事情。」

到這,他輕聲地冷笑,如這件事只是個笑話。

「我在人車往來的大街上,在下著大雨的冬天,出車禍了。」
見滿轉開頭,祈昊辰便闔上了眼,好讓雙眼休息一下。

對方略顯低沈的嗓音輕輕傳入他耳裡,隨著友人的描述,某些片段畫面跟著浮現在他腦海中。

夜晚、雨聲、強光、血色——

腦中的畫面不知何時逐漸偏離友人所說,左手的疼痛越發明顯,拉扯著神經,連帶著頭似乎也跟著痛了起來。

驀然睜眼,那抹紅卻好像還映在他視野中,模模糊糊籠罩住身側所躺的人,「車禍......?」
「車禍。」滿冷冷地重述那個詞,似是回應,抑或強調。「事情來得很忽然,有印象時我下了車,一台機車倒在我的車子旁,連帶著一對母女。」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出車禍,或許也是最後一次了。」微微掀開眼簾,甚是渺弱的光線模糊地在視線裡散著芒鋒,他嘆了口氣後繼續說。「那感覺很神奇,是打從出生以來第一次對事情感到恐懼,無論是街聲人言還是冬雨的寒冷,在那時候都拋諸腦後了。」

「那個老太婆對著我大聲咆哮,口口聲聲要我負責,然而事後仔細想想,肇事自撞的根本就是對方,我在事件當下竟然說不出任何話,就只是呆站在雨中,在大街上受人破口大罵,真是……備受羞辱、狼狽至極。」

那份對自我愚鈍無能的羞愧感至今仍強烈地在自尊上燃燒,有些無奈的他輕笑了聲,嘴角更不自覺高揚起一抹弧度。
[芳露街]▷滿 ▷恭田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連這種事情都沒辦法好好處理,也難怪我會被柔安那麼說了。」嗤笑後他補了句,片刻間臉上的笑容稍縱即逝。「車禍最後沒人受傷,既沒報警也沒有人說要負責,老太婆跑了,我則拖著淋濕的身體回到車內,拿著手機盯了好久,下雨的冬季真的很冷。」

「既沒有辦法思考,也沒有力氣思考,我在車上坐了好一會兒,一心只想著我應該要和誰報備自己出事了,第一個想到的雖然是父母,但我想我講了以後也只會被母親責罵自己的無能吧,於是我放棄了這個打算。」

「撇除掉父母後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連絡資訊裡唯一的朋友。」滿輕輕撥開在額前分散不均的髮絲,露出了長期掩蓋在髮絲下的清秀眉目。「想說試著和柔安說說話好將被嚇飛的注意力集中,至少、能穩定心緒吧,於是我就傳了訊息給她。」
[芳露街]▷滿 ▷恭田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交情來說她是我認識最久的朋友,我們在生活裡照顧彼此,假使如果是柔安出了什麼事需要幫忙,我也會為了她的需要給予最多的幫助——我是這麼想的。」

「我和柔安說自己出了車禍,但怕她太擔心我,我就先告知了自己的狀況,既沒受傷人也沒事,要她不用太擔心。」說到這滿拍了拍胸口,苦悶感自方才逐漸累積,動作後他便翻過身背對友人。

「『你怎麼沒有報警』,柔安傳了這麼一個訊息給我。」沈沈的嗓音裡參著些許無奈與笑意,混合著軟被被拖動的細碎聲,靜默會兒,他續道:「沒報警會怎麼樣,損失權益可能會發生什麼事,柔安傳了不少類似的說明給我……不愧是公司會計,理性腦轉的很快吧。」
「嗯……我也知道那些事情是對的,只可惜那時真的沒什麼力氣思考了,沒能第一時間把事情處理好的我也有錯,倒是因緣際會好好的上了一課呢。」滿口吻越輕鬆的闡述,心裡卻有股淡淡的苦處愈加濃厚,實在不想讓友人看到自己這副模樣,便把被子拉得更高掩住頸項。

「或許……那也是我出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這麼強烈的失落感吧。」一聲嘆氣後,他恢復了前些時間的平靜。

「我想是我太自私,私自期望能從對方身上得到理想的回應,像是問問我當時怎麼樣,有沒有受傷什麼的……硬是把期待加諸給柔安了,才會有這種失落感吧。」
「嗯……作為一位有能力的成人,我想我還不夠格呢。」悄悄地闔上眼,話題告段落那股苦澀漸淡,這個時間點選擇休息或許不錯。

「不知道是不是這件事的緣故,總覺得有點關聯,雖然沒有印象那天的事情過後我和柔安有發生什麼摩擦,甚至一如往常的生活,但那個和過往與柔安相處的感覺似乎……不太一樣了。」

「人跟人相處很微妙吧?真的很神奇。」他柔柔的笑幾聲,把頭埋進軟被中,令自己眼中的黑更為深沉。「不好意思有點撈叨過頭了,不知不覺說了這麼多,快睡吧,要是害昊辰睡眠不足我會過意不去呢。」
好痛。

逐漸增強的嗡鳴聲蓋過了說話聲,在耳內尖銳地鼓譟著。

祈昊辰努力試著想將注意力放到友人所說的話上,可那些他不願回想起來的畫面,卻一幕接著一幕無情的在腦中翻騰。

不要、我不想想起來。
如果能忘記就好了。 明明都已經努力忘掉了。 為什麼會再一次想起來?

好痛。

已經顧不得滿都說了些什麼,現在的他一心只想離開這,到哪裡都好,去一個可以讓他休息的地方,去一個可以讓他逃避現實的地方。

可他才剛站起來,貧血的暈眩感瞬間讓他眼前一黑,來不及得到支撐的身體就這麼摔倒在地。

好痛。

然而身體各處的碰撞卻遠遠比不上左手所帶來的疼痛。

為什麼......
[芳露街]▷滿 ▷恭田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你說什麼……」他聽到一點聲音,似是身旁人的回應,尚未聽清楚內容時卻耳聞一陣碰撞聲。

「昊辰?」滿出聲叫喚友人卻沒得到回應,接著他轉過頭不見床鋪上的人,坐起身一看卻發現對方倒臥在地,嚇得他以最快的速度靠上前。

現在怎麼辦——

看著一臉蒼白的朋友他簡直要忘了呼吸,他第一次見到對方這個狀態,神情明顯有幾分不知所措。

「昊辰、昊辰!」他試著抱起友人的上身,呼喊其名。
疼痛迫使著他加快呼吸,友人急切的呼喚聲好不容易傳入他耳裡,但祈昊辰卻擠不出一絲力氣來回覆。

這比他以往所承受過的都還要疼痛難耐。

為什麼......

片段湧現的記憶兜不上此刻的狀態,這中間好像缺失了什麼,關於那合理中又帶著違和的部分,可此刻的他卻覺得這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是誰救了他,又怎麼會來到這裡,以及他手上莫名消失的傷,這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力竭般地鬆開了被緊握的手腕,他眼睜睜看著血色在自己白皙的皮膚上蔓延。

就如同那晚一般。

為什麼......還活著呢......
[芳露街]▷滿 ▷恭田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盯著懷裡的朋友,他看見了不曾在對方身上見過的痕跡,就在方才他人緊握的位置,手腕上清楚可見的痕跡,是冒著血與縫線的赤裸傷痕。

視線裡的友人變得幾分朦朧,他感覺到腦袋有些昏脹,雙手不受控的在發抖。

現在不是時候,快動起來——

「我先把你抱回床上,地板太冷了。」強烈克制住生理上突起的顫抖,滿話說得冷靜,隨後一把抱起癱倒在自己身上的人,穩穩地將人放上床。「你的手在流血,我去拿醫藥箱先幫你包紮。」

他能感覺到身體受理性驅使正在行動,拿醫藥箱、倒水、取條濕毛巾,一切落於照顧責任內的事情他則是零遲疑的動作著,如刻意阻斷所有會干擾到照顧他人的思緒。

回到床鋪邊,輕輕替友人擦了擦臉,滿坐在床緣靜靜的替對方包紮外露的傷口。
左手無法克制的微微顫抖著,他人卻呆滯的躺在床上,任由著友人動作,彷彿那一切都不關他的事一般。

思緒雜亂無序地跳耀著,一會是他與小曦過往的互動,一會是這些日子以來從沒收到回覆的訊息,那些幸福的、自欺欺人的,全都參雜在一塊。

她那個時候、也很痛吧......
為什麼、沒能救回她......
我連唯一能做的事都沒能做好......
如果那個時候,沒有說要見面就好了......

強烈的自責以及悲傷充斥在心裡頭,堵的他連呼吸都顯得困難。

女孩那燦爛如艷陽般的笑容明明還如此鮮明,可同時那蒼白的臉龐又如夢魘般揮之不去。

予曦......
對不起......
「好了。」不過幾分鐘時間包紮,滿放下昊辰的手替人蓋上被子,這些不過是簡單的舉動,只要是他能做到的皆非難事。

然而,眼前發生在朋友身上的事情已經不是他動動手、給予些物品能解決的。

昊辰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要割腕?
傷口看起來還很新,是前幾天割的嗎?
如果發生了什麼,我怎麼沒有發現——

疑問攪亂在腦海的同時他聽到友人的聲音,對方喃喃地說了聲「予曦」,他沒有漏聽,甚至還記得那是誰的名字。

他看著茫然失神的友人有些心慌,更多的是無助,特別是當對方輕聲呢喃著情人,雙眼溢出淚珠的那刻。

輕輕抹去蒼白面容上的淚痕,滿不發一語地坐在床邊。

等待,僅僅是等待。

沒能給的更多,但他知道自己有的是時間。
等待裡他看盡友人正默默地宣洩他不知何來的悲傷,沒有過往的哭喊或請求,一切都是靜靜地發生、靜靜地開始。

好遠。

昊辰不再與滿搭話,對方沈浸在悲傷裡的模樣如顧不及處在一旁的他,一條無力隔開的巨大鴻溝像是在彼此之間,他只能望著友人流淚哭泣,無法做出任何行動,更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行動。

滿知道目前昊辰的世界裡沒有他存在的必要,他認清事實,也理解原因——那是他無法碰觸的深度。

只要對方沒有開口,他就沒有資格往前。

過上一段時間,輕聲地向昊辰開口:「需要讓你獨處一下嗎?昊辰。」帶著滿懷的包容與體諒,他笑的很淡很淡,就算他明白對方或許已經不會再注意自己的神情,他還是這麼做了。

畢竟眼前這個人對他來說——

非常重要。
極度的起伏過後是有如死寂般的沈靜。

他就這麼任由眼淚靜靜地流,任由疲倦感侵蝕他的思緒,就如同那晚一般。

可唯一不同的是,有人打破了這樣的沈寂。

這時他才意識到滿還在身旁,可祈昊辰卻已經沒有一絲力氣能夠去顧慮到對方了,目前的他光是要理解友人所說的話,就要耗上比平常更長的時間。

好累。

原本閉上的眼慢慢眨了幾下,多餘的淚水趁勢流下,而他只是望向天花板,眼神中帶著罕見的空洞。

好一會過後,祈昊辰才緩緩點頭。
見友人點頭,滿輕輕應聲,憐惜與不捨地撫過對方的臉龐,留下一抹微笑便收回手,他說:「晚安,小星星。」

抱歉,我什麼都做不到。
滿套著白色帽T便靜靜地離開。

外出前,他在不打擾友人的狀態下於床頭櫃放置面紙、濕毛巾、止痛藥與一杯水後才坦然離開。

走廊是比房內更低的氣溫,兩條毫無遮蔽的大腿就這麼暴露在空氣裡,而那雙從出門後就顫抖個不停的手,是因為氣溫,還是方才所見的一切,他已經搞不清楚了。

盯著自家房門上的花瓶凝視許久,清透的玻璃瓶裡仍留有一半的水量,插在上的鮮花仍是綻放著美艷,一切像是他熟悉的日常景象。

時間在走,生命於綻放後一個個的流逝,然後離開。

他能做的僅僅是用自己的雙眼紀錄,那些從他眼前經過的存在所留下的痕跡,極盡所能的。
在記憶中刻下痕跡,保留回憶的同時,除了美好外,另一種更為深刻的體會總是屢屢刷新他的認知。

既無能又無力的他,總會在此刻被世界提醒。

半晌時間過去,他抬腿朝著廊道尾端走,試著在這段時間裡找個去處待著。

嗯?

行經某處時他感覺到一陣涼風朝著他吹來,視線循著風源處看,他發現自己停在大門上掛著一塊寫有「祈昊辰」三字的門前,也就是友人房間。
他注意到並未關緊的大門,微微敞開的門縫裡透出陣陣涼風,感到些許不對勁的他走上前,卻在靠近大門時聞到一股淡淡的鐵鏽臭。

懷著不好的預感,滿不明白此刻的自己怎麼會有這種心情,涼風與味道似乎隱隱暗示著他,這道門後會出現出乎他預料的景象。即使如此,他的身體仍是深受吸引似的緩緩動作。

是被好奇心驅使嗎?還是被擔憂或疑惑驅使?

還在思考的同時他的身體早了一步做出反應,把手拉開那扇門,風捲著更加濃厚的鐵鏽味強硬地灌入鼻腔,他知道那是什麼味道,卻打從心底希望自己此刻不熟悉這個味道。
[芳露街]▷滿 ▷恭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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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往常的走入房內,闔上大門後他站在開關前準備切換電燈開關,為此,他甚至做了幾回深呼吸,按耐著一股近乎不安到快要爆發的心。

直到昏暗被光明驅散,視線所見一切不費吹灰之力地蹂躪著他所剩無幾的冷靜。

斑駁暗紅從他的腳尖向內延伸,從零星斑點似的存在越來越密集,循著血跡前進,熟悉的工作空間此刻充斥著凌亂,就在他與友人平時一起做事的桌子前,看見好幾疊他沒見過的書籍沾染著紅點,以及覆蓋在桌面上一大片深濃近黑的紅。

紅色沿著桌緣蔓延而下,在地面盛開一朵大紅花,而他就站在紅花前,感受胃裡翻騰的苦痛。

滿想理清思緒,身體卻早一步的做出行動。

一顆顆晶瑩降落在紅花上,隨後融入其中。
[芳露街]▷滿 ▷恭田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為什麼……

酸楚與淚意蠻橫無理的在面容上爆發,滿停不下來,即使他抹了又抹,擦了又拭去,淚珠湧現的速度與程度已經不是短時間內他能靠自己的力量停下的。

朦朧視線裡他注意到一只倒臥在桌面血泊中的女娃娃,那是友人一直以來珍惜保存在玻璃罩內的娃娃。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玩偶,沾染在娃體上的血液連帶染上雙手,一切是那麼模糊不堪,真相也是、事實也是。

為什麼啊……

為什麼昊辰手上會有那道傷口;為什麼昊辰房裡會有這麼多血;為什麼昊辰寶貝的玩偶會被弄髒;為什麼這一切發生的時候他沒能注意到身旁人的異樣;為什麼事情這麼猝不及防、如此張揚的向是在宣揚他的無能;為什麼他什麼都做不到——

為什麼,他能無能到這種地步。
[芳露街]▷滿 ▷恭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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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憑身體垂直掉落,他赤裸的雙膝狠狠撞擊在紅花裡,跪倒在上的他握著手裡的娃娃,再也忍不下的巨大悲憾在胸膛爆發,他垂著頭張著口,無聲卻猛烈壓抑地悲泣。

顏朝澄你這個沒有用的廢物——!!!

猛的一聲悲鳴在腦海高響,剎那間無來由的吶喊像是他用盡全力的朝自己喊叫,喊的並非他名滿,而是顏朝澄三字。

他的身體總是早思緒一步行動,像是潛意識中深埋的行為與記憶,關鍵時會暴力的讓他知道他早已遺忘的事物。

淚水與難過像是不滿似的意圖衝出身軀束縛,在理智被輾碎殆盡之前,他仍本能般的在死守這份情緒的噴發,是不願屈服,還是不能展現,都是這副身體慣性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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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影像自眼前掠過的昏暗閃過,是柔安與他、他與柔安的回憶,有些是他早有印象的,有些是令他感到陌生的場景,一幕幕的交織繪影曝現於腦海中。

混亂中他看見暗藏於紅花上的手術刀,剎時腹裡的疼痛又上升了一階,像是身軀鳴響警報,疼痛強烈地展現存在感。

這把刀不是應該為了延續生命而存在嗎。
滿盯著那把刀心想,滿腹的不滿與怒意正在胃袋中和灼燒感攪和。

從早些時候就發脹頭昏的腦袋此時更加劇烈,胡亂衝擊肆虐,四處傳來的感官刺激迫使他無力再做更多反抗,疲弱的人任憑混亂凌虐自己的意識,直到耳裡漸漸充斥鳴音,震耳欲聾的阻斷所有思路。
直到情況漸緩已過不曉得多久,耳鳴聲漸散,他這才能集中渙散飄渺的精神,將注意力置於視線中的一切。

眼眶鼻翼熱的發脹、發酸,雙脣因拉扯有幾分撕裂感的疼痛,滿花了點時間恢復自己的狀態,擦乾濕透的面容後緩緩站起身,往房裡的廁所走去。

「不能讓昊辰看到這副景象。」凝視著不曾放手的女娃娃,他用乾啞的嗓子呢喃,隨後便將被血浸濕的玩偶仔細的清洗一番,直到血痕消失他才收手。
把淋濕的玩偶放在一旁晾乾,滿將清掃工具從隔間的儲物區拿出,愈是要大肆的把這髒亂到難以直視的房間打掃乾淨,恢復原狀。

提著裝滿水的水桶與濕抹布來到房廳,動作前滿蹲下身,拭去雙腿上已經乾黏變色的血跡。

我還能做,這些我都還能做到。

區區清掃一舉只要動動手便能達成,他有能力,也能辦到完美。

為了昊辰,我必須這麼做。

直到清掃結束,滿發現窗外早已透著暖黃色的亮光,亦有不知何處傳來的鳥鳴聲。
-
然而等他結束一晚的清掃後回到房間,又是另外一件事情的發生了。

昊辰呢——
本來該躺在床上,這個時間一定還會在睡覺的人室友就這麼不見蹤影。

整夜沒睡外加做了完整的大掃除,在疲憊不堪的狀態下發現空無一人的房間,一想到昨晚狀態十分不妙的友人他便著急的忘了一身疲憊,想也不想的衝出房間。

滿思考了會兒朋友會去的地方,撇除掉對方的房間,這棟大樓外加地下兩層與頂樓總共有九層樓,撇除掉住戶樓層,只剩最底下兩層與最高處的頂樓。

心急大於一切,既然地點只有三個,他又無法準確猜出友人實際會出現的位置,於是乎他人便從地下二樓的澡堂,行經其上一層的商店街,最後到最高處的頂樓一路找人去了。
沒能在地下兩樓發現對方的身影,拖著快要失去控制力的雙腿爬上頂樓,只穿著短袖短褲且汗流浹背的人,在推開頂樓大門後迎身受到強勁涼風擁抱時不禁哆嗦,一時心急他早忘記方才便把唯一禦寒卻沾染上血跡的帽T給丟了。

踏進頂樓的平台,瞧見不遠處長椅上的身影,滿心急的想奔向友人,然而動作卻遲緩的像個老人,只能刻苦地拖著沉重步伐,慢慢地走到長椅旁。

「昊辰在……這啊……」撐著笑的人話語一落,無論是疲憊還是懸在半空的心,所有所有方才繃緊神經的一切,就在此刻重重的成為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岔然間,滿像是斷了線的木偶,磅的一聲跪倒在水泥地上。

太、好了……
原本望著藍天的眼慢慢地挪向一旁,滿那異常狼狽的姿態呈現在他面前,罕見的穿著、明顯的疲倦,無一不是在訴說著友人方才似乎經歷了什麼。

可第一時間的他只是呆看了幾秒,像是臺破舊不堪的接收器般,延遲好一會後才做出反應。

「還好嗎?」起身蹲在跪坐於地的友人面前,祈昊辰一邊輕聲問道,一邊伸出手本想抹去對方臉側的汗,卻被他人給擋了下來。

懸在半空中的手停頓了下,隨後緩緩落回身側,他沒再多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看著對方。
「我沒事,只是運動了一段時間……有點累。」微微喘著氣他說。

雙腿已經了無知覺,滿認份似的待在原地,倒是緩了會兒才注意到對方暴露在空氣裡的雙臂與長腿。

「昊辰怎麼、穿這麼少……這樣會……感冒喔……」喉嚨真的快燒乾了。乾啞的嗓子在喘息間吐露他的疑問,冷空氣大口大口的被吸進肺部,過量的溫度差造成胸口的灼痛感,抑制著想咳嗽的衝動,他看著友人。
「沒事。」面對友人的關心,他只是微微勾動著嘴角,露出一抹極淺的幅度,就連說話語氣都是淡淡的,「滿要不要去休息?你看起來很累......我想留在這曬曬太陽。」

說是運動,光是看滿那身衣服祈昊辰就知道對方說的絕不是實話,可他也只是一如既往的選擇順著友人,不再多加詢問。
為什麼要笑?不是不想笑嗎。
友人的笑容裡透著一股違和,那與他過往所見皆有所不同,勾動的嘴角像是勉強才扯開的模樣,令他感到淡淡的哀傷與……不愉快。

「可能、晚一點點就回房……」滿緩緩的應聲,順勢抹了把頸項間流下的汗珠。

超不對勁,昊辰的表現超不對勁。
即使他能體諒對方昨晚似乎受到了什麼打擊與傷害變成眼下這副狀況,雖然昨晚說要給對方一點空間的人是自己,但這並不是能隨意放置不理的程度了。

「……昊辰你還好嗎?」最終出於關心,他仍是不放心的開口詢問。「昨晚有沒有睡好?」
僅僅是笑而不語,他沒有馬上點頭、也沒搖頭,更是沒有回答。

昨晚就連祈昊辰都不確定自己究竟有沒有睡好,腦袋昏昏沉沉的,連意識都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唯有在看見晨光後,感知才清楚了些。

「滿還是早點下去吧,流這麼多汗,會著涼的。」看著汗流浹背的友人,說完後他便緩緩站起身,重新坐回一旁的長椅上。

垂頭看向落於掌間的陽光,他輕聲說道:「我只是累了,想休息一下。」
[芳露街]▷滿 ▷恭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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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任何我能幫上忙的餘地與必要。

緊盯著對方的身影,那條彷彿隔絕在彼此間的鴻溝似乎更深、更寬了。呼吸間周遭的聲音被碩大的吸吐聲所掩蓋,這份無能為力的自負感似乎愈漸勃發,他的世界頓時悄然無聲,只留下友人方才說的話在腦海迴盪。

呆愣數秒後他決定離開,畢竟幫不上忙的傢伙、無能的人沒有留下的餘地與必要。

也不記得他是否有回應對方,收斂起沉重的呼吸後滿速地站起身,轉身往樓梯的方向去,才踏出幾步,猛烈的暈眩感直直衝擊著腦袋,彷彿視線中所有東西都在旋轉並閃爍著黑。

滿感覺到自己正在傾倒,就在那一瞬間,世界隨著他而旋轉翻覆,隨之而來的是右肩與腰側傳來的疼痛。

偏偏這個時候啊——
一聽見腳步走遠的聲音,祈昊辰緩緩吐出了口氣。

他本想著自己現在這種狀況或許還是獨處會好些,既不用讓友人看到自己失魂落魄的模樣,也能讓彼此多些喘息的空間。

可他卻沒想到,居然會再一次看到誰倒下的畫面。

「滿——!」忍不住驚叫出聲,他踉蹌著腳步連忙跑到友人身旁,但在真的靠近後,卻又遲疑著不敢去確認狀況。

以前所學會的冷靜、理性,頓時間被滿腔的害怕、驚慌給取而代之,同時也遏止住了呼吸和反應,只剩心臟還在強烈鼓譟著,瘋狂地傳達著痛楚。

我應該要、確認、才行......

緊盯著躺倒在地的身影,他不斷反覆告訴自己應該要動起來、必須得動起來,即使每靠近一點,那些恐懼便會增長一分,當他成功蹲低身子,伸手碰上滿的臉頰時,也不知早已過去了多久。

還好這一次,他確實得到了回應。
又讓人擔心了,有沒有搞錯。

倒地剎那耳聞友人的聲音,等到意識稍微清醒到能夠分辨身旁事物的程度時,他發現對方觸碰著自己的手陣陣發抖著。

「抱歉、抱歉……我沒站穩而已,沒事,抱歉嚇到你了。」覆上臉龐上的手,滿玩笑似輕聲地說,因汗水而沾著塵土的臉龐看起來有幾分狼狽。「呼吸,都亂了喔。」

明明看起來不像有餘裕關心我的樣子。

「謝謝,但我沒事,只是要再躺一下而已。」輕輕拍了幾下臉頰上的那隻手,紫眸帶著倦微微瞇起對望上滿臉擔憂的朋友。「我躺平就好了。手、謝謝你墊著,打擾到昊辰休息了,放我在這就好,我等等就離開。」
「什麼、放你在這......咳!」話語間夾雜著喘息,祈昊辰撇開頭難受地咳了幾聲,連吸了好幾口氣後才勉強讓呼吸偏回正常。

沒有抽回墊在對方臉側的左手,他僅僅是抬起右手,輕輕扶上友人裸露出的臂膀,「讓我幫你好不好?」他啞著嗓音,擔憂地說。
滿沒有回話,只是疲弱的笑著,隨後勉勉強強地撐著身體坐起來,令昏沉腦袋適應陣子,這才發現雙膝不知何時已經傷痕累累,白色上衣更是沾染著沙塵變得灰濛濛的。

好狼狽。
無力地嘆口氣,他為淪落至此地步的自己感到悲哀。

「昊辰想要幫我的話……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好了。」緩緩回過頭,他看著身旁一臉擔憂的朋友,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道:「現在的昊辰有辦法好好照顧自己嗎?」
為什麼要這麼問?

沾上髒污的衣裳、肌膚,顯眼的擦傷,以及疲倦又吃力的動作,滿那副難得狼狽的模樣,全都清晰的映入他眼中。

好不容易恢復的呼吸似乎又亂了起來。

我是不是又做錯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會......」完全不敢看向對方的臉,他抬起顫抖不止的手捂住嘴巴,紊亂的呼吸全噴灑在掌心中,祈昊辰企圖掩飾住慌張,無可抑止的恐懼、自責、無助卻又如潮水般不斷上漲。

又給人造成麻煩了。
又傷害到其他人了。

「我會、照顧好自己......滿也是......對不起......」拽著最後一絲理智說完這段話,他便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打算離開頂樓。

又做錯了——
我還沒講完——
眼見他人要離開,才想著話還沒說完,滿立刻伸手拉住對方,使力將人一把人拽進懷裡。雖然說站起來這麼做也可以啦,但他的腿暫時真的動不了了。

「沒辦法好好照顧自己又沒有關係,我會照顧你啊。」即使皮膚黏黏的觸碰到友人令他有些抱歉,但總覺得話沒說完給對方機會,小兔子又要自顧自地跑掉了。「把心意告訴我我才知道該怎麼做嘛。」

雖然此刻他也沒有剩餘的力氣再多做些什麼了,但動動嘴這件事他還是能做。

「別人我不知道怎麼樣,唯獨昊辰需要我的時候我都會在,好好告訴我你需要我就好了。」即使滿臉疲憊,他仍能為了眼前人漾著微笑,沒有為什麼,因為對方在他心裡的價值重如山。「道歉我就收下了,誰叫你沒穿外套就跑上來頂樓。」
忽然被人給抱進懷中,在這麼近的距離下,呼吸間似乎都能嗅到些許汗水味,能感覺到對方說話時的細微震動,以及肌膚之間所傳遞的溫熱。

在陽光的沐浴之下,還活著的感覺是如此鮮明。

「我......」忍不住哽咽了聲,不知何時奪眶而出的眼淚順著臉龐流到手上,悄悄沁入潔白的繃帶之中,「我也不想、變成這樣......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荷嗯、對不起......」明明都已經哭到快喘不上氣了,他卻還是努力地擠出聲音,迷濛著雙眼,望向面前那唯一還待在自己身邊的人,「能不能、幫幫我......」

他真的已經沒辦法再獨自一人撐下去了。
[芳露街]▷滿 ▷恭田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幫你,絕對幫你。」略微沙啞的嗓音既平靜沉穩地回應,他臉上的笑似乎又開朗上幾分,輕輕拭去顆顆友人臉上的晶瑩,這次他不再猶豫,順順地把對方擁得更緊。「很棒,昊辰做的很好,我知道你很努力了。」

被人需要的感覺,真好。
他打從心底的這麼感謝著,從他人那接收到的這份感覺,特別是自己所重視的存在。

「答應你了,絕對不會讓小星星落地。」在他無能到必須屈服現實之前,他明白,自己絕對都還有能夠掙扎的空間,哪怕只能動一張嘴。「絕對。」滿重述,帶著堅定且絕無動搖的心意。
又是一次把自己給哭得頭昏腦脹,自從來到芳露街後,他情緒潰堤的次數似乎都快比得上以往二十幾年來的人生了,尤其是在認識這個人之後,每次,每一次的崩潰大哭都是在滿的面前。

而對方的懷抱也總是那麼溫暖。

等到情緒好不容易緩下來後,他才默默拉開兩人的距離,「滿、滿可以、站起來了嗎......你的傷口得、荷嗯、處理......」祈昊辰還控制不住抽泣,卻還是一邊胡亂地抹去臉上的淚,一邊用帶著鼻音和沙啞的嗓子斷斷續續說著。
[芳露街]▷滿 ▷恭田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溫柔一點嘛,擦這麼大力我會心痛。」他苦笑道,輕輕制止友人粗魯的動作,用指尖勾走哭腫眼框邊的淚珠。

滿試著動動雙腿,兩腿肌肉僵硬地簡直像鬆弛的橡皮筋般不受控制,酥麻在動做間湧上,這才抬起頭無奈地說:「嘛、可能暫時還站不起來吧。昊辰先回去就好了,我等等自己可以走回去。」
一聽到對方要讓自己先回去,祈昊辰就馬上搖搖頭,抓下那幫他擦去淚水的手,直直地望向滿,「我等你,留你一個我、嗯......不放心......」
既然昊辰都這麼說了,他也沒理由拒絕。

過了幾分鐘滿動動雙腿,待痠麻過去,至少恢復些許雙腿的控制權後他請友人先站起身,自己才緩慢的站起來,不料卻重心不穩的晃著身子跌坐回地。

「能請昊辰搭把手嗎?」他朝友人開口,接著便抓住對方的雙手慢慢起身,耐著疼痛忍不住皺起眉,這才想往後或許不能再這麼衝動了。「那、回房吧。」
「沒問題嗎?」在等待的時間裡早已停止了抽泣,他用那雙哭到有些痠脹的眼看著友人,臉上是明顯的擔憂,「滿不要太勉強,可以多休息一下沒關係的......或者是我也可以揹你?」

應該、揹得動吧......

看著對方又瞄了眼自己還在微微發痛的左手,他有些不太肯定的在心裡想著,但是對方都為自己做了這麼多,真要揹的話無論如何也得成功揹下去才行!
明明就不行。
看見友人往手上的傷處一看,他在心裡暗笑。

「慢慢走就好了,我可以的。」滿笑著應聲,牽起對方的右手後才慢慢踏出步伐,更在離開頂樓前回頭補了句:「有你在就沒問題。」
「唔......」對於友人那些過於直白的話語他到現在還是無法習慣,但或許是長久以來累積在心中的情緒被減輕了些,比起以往的害羞,這其中似乎還參雜了些許感動,「你可不要拉著我一起滾下去喔。」看著滿的笑容,他也輕輕勾動起嘴角如此說道。
[芳露街]▷滿 ▷恭田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說什麼不吉利,就算滾下去我也不會讓昊辰墊底的,放心吧。」即使全身肌肉幾近耗盡能量,那份為了友人著想的心依舊不減少半分,只少在他飽有精神的話語能傳遞出些許開朗。

雖然花了一點時間,兩人最終仍是順利回到滿的房內。

「啊……我好臭……好想洗澡,我要下樓去澡堂。」捏著自己身上透著微微汗臭的衣服,滿有些埋怨的說,更順勢從衣櫃裡抽了幾件換洗衣物出來。「昊辰如果累了可以先休息……還是你想跟我一起下去?」最後,滿心虛地詢問對方。

再怎麼說剛剛在頂樓……直接把昊辰拉到地板上坐的也是他。
「嗯......」聽見友人的提問,祈昊辰拆開手上的繃帶觀察著縫線,一邊思考著下去的必要性。

說實話他現在也有些累了,但讓滿自己下去他又有些不放心,對方看上去比他還疲倦許多,不知道會不會直接洗澡洗到睡著之類的......順便沖掉身上的髒污再重新包紮一次也好。

「好啊,但我要先回房間拿個貼布。」他直接將繃帶丟入垃圾桶內,拿起鑰匙後接著走向玄關,「很快就好了,滿願意等我一下嗎?」
「去吧去吧,我等你。」他點點頭應聲,見對方走出去後才將盥洗需要的物品拿齊。「啊……看來要再買一件新的帽T了……」盯著衣櫥裡空下的衣架喃喃道,滿才想起那件被他丟掉的衣服。

等到東西都準備好,他便來到走廊等待友人。
打開門鎖,還沒能完全推開他就感覺到門似乎被什麼卡了一下,走進去一看,便看到房間裡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一大袋東西。

看著那包著白色布料以及書本的塑膠袋,他闔上門後,便困惑的蹲下身把那一包東西解開,這才發現裡面包的是自己的醫療書籍、資料,以及滿的......睡衣?

拎著那件沾著血污的白色帽T,祈昊辰不用猜也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讓他不解的是房間怎麼會突然......娃娃呢!?

本想環顧四週看看情況,卻發現工作檯上原本擺著的一些布偶不見了,連同他一直以來最為珍惜的、小曦送給他的娃娃。

完全顧不得手邊的東西,他抓狂似的把房間內能翻的地方全找過了一遍,最後才總算在廁所裡找到乾淨、完整的人偶,正安安穩穩地坐在架子上。
拿起那還帶點濕意布娃娃,他小心翼翼的摩挲幾下後,便將娃娃抱進懷裡,放鬆地吐出口氣。

要是連它都不見的話,他肯定會瘋掉的。

就這麼將娃娃抱著,他走回被翻到有些狼藉的房間,隨手拿了個袋子將清洗用品、防水貼布,以及滿的上衣通通塞了進去。

想著之後再整理房間的他確認東西都拿好後便走出房門,正巧看見站在走廊的友人,也不知道對方等了多久,「抱歉,找東西花了點時間......」露出帶著歉意的苦笑,他不太好意思的說道。
[芳露街]▷滿 ▷恭田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沒事沒事。走吧,我們倆都累了。」滿笑著搖搖頭道,隨後和昊辰慢慢地往樓下澡堂走去。

-
「先好的人就在休息間等吧,要是昊辰好了、想先回房間休息也沒問題。」站在置物櫃前他回頭告知友人,隨後才慢悠悠地往淋浴間行。
分散之後,祈昊辰先是拿防水貼布把手腕上的縫線保護好,接著找了個地方把白色帽T上的血漬盡可能沖掉,再連同洗衣精放入洗衣機裡清洗,最後才走進淋浴間。

只是簡單沖洗掉身上沾到的灰塵、換上乾淨的衣服,他花不了多長時間就重新回到洗衣室去。

衣服還沒洗好,滿應該也沒那麼快出來,將盥洗用具收拾好的他隨手搬了張椅子,找個有插座的地方坐下,在等待的同時拿吹風機替手裡的娃娃吹乾。

一陣陣冷風吹在他的肌膚上,撩動著娃娃用毛線編織而成的頭髮,看著小小臉龐上的可愛笑容,祈昊辰不知不覺又陷入了恍神狀態,回憶起關於這個布偶、關於小曦的所有大小事。
像是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把身上的髒污洗去,滿花了點時間才從淋浴間走出來,無論泥沙還是汗水,帶著一身沐浴乳的香氣回到休息間。

「啊、」踏入室他瞬間一愣,見著友人正拿著那隻被他沖洗一番的娃娃吹風,這才想起來他並沒有先告知對方自己擅自對對方寶貝的物品動了手腳。

滿緩緩靠近昊辰便彎下腰,不好意思的搓著後頸道:「抱歉我擅自動了昊辰的娃娃,我知道那個娃娃對你來說很重要,但沒經過你同意就……拿去洗了,抱歉。」
聽見友人的說話聲,他這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抬起頭來看向朝他彎下腰的滿,也同時將有些吵雜的吹風機關掉。

「沒關係,反而是我該跟你說謝謝才對。」他笑著說道,隨後又低下頭來看著娃娃,輕輕摩挲著布偶的臉龐,「能變乾淨真是太好了呢。」

放下吹風機,他一邊整理著娃娃身上被吹亂的裝飾,繼續說道:「你的上衣我也拿下來洗了,應該還剩幾分鐘,滿要不要先去吹頭髮?我在這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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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我的上……唔?!」完全忘記那包垃圾了啊——!

本來想在兩人睡醒後回到房裡再處理掉的,他完完全全忘記那一包本該被清理掉的東西的存在,況且友人既然已經把衣服拿出來洗,這也代表那堆垃圾一定被對方打開來看過了是吧——

「昊、昊辰……」失誤,這是他這個晚上下來最大的失誤。

才正想開口問些事,但這麼忽然一定又會暴露自己昨晚的行蹤,他想了想後又閉上嘴,裝沒事的搖搖頭便走到一旁吹頭髮去了。

滿你這個失敗者——
聽見友人叫他,祈昊辰抬起頭來看向對方,卻只見到滿搖了搖頭便走向一旁吹髮。

好奇怪。

困惑地看著好像原本要說什麼卻又突然裝沒事的友人,他最後只是聳了聳肩,心想對方真想說的話就會告訴他了,就沒有多放在心上。

而在滿吹頭髮的同時,洗衣機剛好傳來洗滌結束的嗶嗶聲,他將手上的娃娃放在椅凳上坐好,接著才走去將衣服拿出來。

總覺得好像......還是有一點點痕跡?是不是要拿漂白劑之類的再洗一次啊?嗯......
隨意地將頭髮吹好,他心裡還想著要是待會兒被人問起時,該怎麼跟友人解釋會比較妥當,輕輕撥鬆那頭帶著紅的黑髮,回頭與昊辰會和。

……怎麼臉揪成一團?
然而滿看到的卻是對方拿著他的衣服,一臉苦惱的模樣。

「謝謝昊辰幫我洗乾淨,這交給我拿吧,我們可以上樓了。」最後他什麼也沒提,只是笑笑地伸出手與對方搭話,裝得像沒事發生似的。「東西要記得帶喔。」
「抱歉,好像還是有點痕跡......」祈昊辰語帶歉意的說著,並將手上的衣物還給對方,隨後才走去拿起自己的物品。

一手抱著娃娃、一手拎著袋子,他協同友人一起慢慢走上樓,「我之後買一件新的還你好嗎?」走路途中,他看著滿手中的那件衣服,有些過意不去的提議道。
「不用啦,這件還能穿嘛,而且昊辰都幫我洗乾淨了。」滿含笑應聲,順手攤開那件尚殘留些許污漬的帽T。「我也只有睡覺會穿,不用太在意。」

話才說完不久他又補充,這次滿笑得幾分燦爛,但模樣似乎更像皮笑肉不笑的認真。「啊、不過你真的買給我我會生氣,請別那麼做。」
「咦?為什麼......」才剛困惑的問出聲,他一看到滿的表情就大概知道對方是很認真的在講,原先的不解瞬間變成有些無奈,「好嘛,不買就是了,你不要生氣......」微微抿著嘴,他嘟囔著說道。
是多不甘心。
看著友人的表情,滿輕笑了聲。

「衣服上的污漬跟昊辰比起來,你更重要。」轉頭凝望上身旁人一眼,他沈穩的說,紫眸裡透著的是足以包容下對方更多的餘裕。「傷口會痛嗎?身體怎麼樣?精神狀況什麼的還好嗎……我啊、更關心這些喔。」
「嗯......」想起從昨晚到現在所經歷的每一件事,明明連一天的時間都不到,他卻覺得似乎已經發生了很多事。

從以前到現在,總是這樣。

低垂著頭,他看著自己踏上階梯的步伐,沈默了會後才小小聲地回應道:「謝謝。」
「不客氣,也謝謝昊辰願意給我機會。」行經陽光大道,明明一身疲憊,他卻感覺今天走在這條被曬暖的樓梯上特別不同,因為身旁人吧。

如往常似的閒聊,他輕聲向友人詢問。「那,現在身體怎麼樣?」
又沈默著往上走了幾階後,他才回應道:「手腕,不太能動了。」心想著絕對也瞞不了對方多久,他誠實的說著。

現在他就連不動都會感覺到疼痛,方才在做事情時也都是避免讓左手出到力,倒不如說,或許連出力都已經變得有幾分難度。

看向被夾在臂彎內的娃娃,他帶著平淡的表情,沒透露出太多情緒,「或許連拿東西都做不太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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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耳聞昊辰一提,滿這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又一次的。轉頭看著身邊的朋友,他停下步伐改換位置到對方右側,伸出自己的左手。「嗯……那我的左手借你就好了,昊辰要我的雙手也沒問題,養傷的這段時間我會當你的左手的。」

「昊辰怕黑我願意做你的光,手受傷時我會當你的雙手,需要任何幫忙我都會在。」暖陽帶來的似乎不只是溫暖,還有心底沒來由冒出的喜悅與期待。「怎麼樣,昊辰需要我嗎?」

他的手就懸在半空,在金黃的陽光下。
望向忽然站到另一側的友人,在暖光的照耀下,對方看上去是如此燦爛奪目。

或許早在不知道什麼時候,滿就已經成為他心裡一道難以磨滅的光了也說不定。

然而雖然朋友的這一番話確實讓他很感動,但看著對方懸在半空中的手,祈昊辰就莫名的感到有些好笑。

在左手抱著娃娃、右手拿著東西的情況下,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搭上對方的手。

最後,他只是望著友人那雙澄澈的紫眸,朝對方也露出了一抹笑容,「嗯,那就麻煩你嘍。」接著他把自己的手,連同那一袋盥洗用具,一併交給了滿。
接下昊辰交付給他的東西,滿順利無阻的動作,牽著對方的手便稍稍加快腳步,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趕緊回到房裡休息。

雖然經過發生不少事情的夜晚過後他仍有許多話想要和友人確認,不過在那之前他還是想先以對方的身體與精神為首要,想問的事情之後有時間再說吧。

撐著剩餘的力氣他倆回到房間,滿直直地向房內透著陽光的落地窗行,把遮光用的窗簾拉得密封,室內頓時又減低不少亮度。

「啊……所有事情等休息夠再說吧……」把手上的袋子放到餐桌後他走到床鋪邊,隨後一頭栽進軟床上。
「辛苦了,好好休息吧。」坐到友人躺著的床邊緣,他伸出空下來的右手摸了摸對方的頭,語氣輕柔地說道。

滿應該為了我做了不少事吧。

想起房間裡的那袋物品,還有對方今早那副狼狽的模樣,他心中的愧疚和謝意就又多增添了幾分,而且他剛才還把友人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房間給弄亂了......等滿睡著後再自己去整理一遍吧。
「你也一起睡。」緩緩抓上放在頭頂的手,轉面間帶倦卻顯侵略性的紫眸從被褥間露了出來,雖然不知道友人這時怎麼還不躺下,但心裡總有一個直覺告訴他,這個人還沒有要休息的打算。

「有什麼事情等睡飽睡醒之後再說。」嗓音裡帶有幾分強勢,他轉過頭將昊辰的手再拉得靠近些,對方手心裡帶著淡淡的香氣不知怎麼的卻令他感到安心。輕笑聲,他說:「今天……陪我睡到自然醒吧……」
愣愣地看著那雙紫眸,祈昊辰沒有在第一時間給予反應。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到滿表現出這樣的態度,從剛才開始就有這樣的感覺了,而這似乎已經不是像從前一樣打哈哈就能糊弄過去的情況。

「好嘛,陪你睡就是了。」選擇順著對方,他輕輕抽開被拉住的手,隨後起身走到另一側躺上床,連同那從未被他放下過的布娃娃。

然而他人都躺好了,卻見友人還是維持著剛倒上床的姿勢,整個人側躺著壓在棉被上。

「滿......睡好來啦。」一邊伸手去拉對方身下的棉被,他有些無奈地說著。
感受到身下忽然一陣拉扯,本來快飄遠的意識又這麼被驅散些許,滿愣了幾秒提起意識,過了一陣子才往枕頭的位置爬。

好累……我不要再隨便熬夜了……

在心裡孱弱的哀嚎,早脫離學生時代的人已經不像過去有如此硬朗的精神好供給他一夜未眠的餘裕。

一頭撞上軟枕,粗魯隨意地拉上被子蓋在自己身上,回房放鬆後襲來的是洶湧疲勞,無力抵抗的人只能屈服,蜷臥著身靜靜地等待睡意淹沒他。

「……小……星星……」努力的發出聲,他將心裡頭所想每晚睡前必定會跟友人說的話脫出口,也不曉得是否真的有傳達出去,他就這麼睡著了。

要……作個好夢、喔……
真是的......

看著滿隨隨便便拉上棉被的舉動,他忍不住輕笑出聲,隨後伸手幫對方將被子蓋好來。

肯定是累壞了吧。

「晚安,希望你能有個好夢。」重新躺回床上,祈昊辰看著友人疲倦的睡顏,輕聲回應著。

最後看了眼被揣在懷裡的娃娃,他才闔上眼睛。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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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避大王終於不能再逃避啦 (?????
zz570722:
離畢業又更近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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