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青對槭楓烘焙屋這地點不算陌生,並不只是因為自己的公寓就距離此處僅十分左右的路程,更是由於不久前自己也與友人來過一回。
也正因為那回的奇特體驗,令這地方在群青心中不再只是街角風景的一環,反倒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於是今日便趁著閒暇再次造訪。
循著記憶中的路線,他不一會兒便找到了位在街角的烘焙坊,屬於麵粉製品的香氣盈滿嗅覺,似乎也喚起了幾分食慾。
還未進店,群青便見門口站著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對方身上的裙裝層層疊疊,像極了某種作工精細的千層蛋糕。
但也因為女子站在門處,身負大翅、通行空間不足的群青只得沉默地望著對方的背影,等待女子移動步伐讓出空間。
那位緘默的少年很快便引起他的注意。
「抱歉,擋到你了嗎?」沙啞的女聲微帶歉意,邊說著話,他還貼心地往旁邊退了一步,好讓出位子給另外一個人通過。
他忘了今天的穿著比平時還要更加繁瑣,鯨骨裙撐使得他的體積比平常還要大上一倍不止,即便他有意讓步,蓬鬆的裙擺依舊穩當當地占了半個門口的位置。
「……」
他沉默了一會,又默默地再後退了一步。
太丟臉了。必須想辦法讓對方忘記這件事才行。
猙獰的般若面具底下,是同樣猙獰的笑臉。
物理性失憶如何?可行嗎?
「……」
看著女子那幾近徒勞的後退再後退,群青仍舊沉默以對。
墨色的視線從那套繁複精緻的洋裝移開,落在對方的鮮紅色般若面具上,在海涯社群還能看見來自自己生長地的傳統元素實屬難得,淡然的雙瞳不由得稍嫌失禮地在女子的面孔上停留了一會。
不過為何在烘焙屋也要戴上面具?這位女子——不,這位流法者——究竟想在這裡做些什麼?群青心裡存下了一絲猜疑。
「……妳先過吧。」最後他伸出左手,以難得的禮貌向對方做了個請的動作,至少這樣他們不必繼續在這裡僵持下去,兩個人卡在門前的樣子可滑稽了。
在對方盯著他瞧的這段時間內,他的腦中瞬息萬變,一瞬間閃過非常多危險的想法。
──看著我做什麼?是為了記住我的相貌嗎?
──滅口?是?否?
──不對,我戴著面具,應該沒事。所以是對我感興趣?還是面具?
──面具吧。一般來說,大部分的人都不會對長得比自己還高的女人有興趣。
警報解除。
既然對方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再客氣。迅速重整自己的情緒,總算能心平氣和地說話了:「非常感謝,那我就先進去了。」
「對了。」在轉身走進店面之前,他忽然回過頭,指著臉上的般若面具,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請問,我這張面具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你剛剛好像盯著它看了一會,有什麼問題嗎?」
果然被發現了嗎。
儘管那失禮的視線雖僅僅停留數秒的時間,但對方既也身為流法者,這細節是必能察覺到的吧。
群青迎著女子有禮的問句,心中思緒百轉,無法抉擇自己究竟該將哪個答案道出口,是該完全誠實以對,還是乾脆扯個謊唬弄過去,或是依他一貫的作風直接回以沉默?
「……只是,」最後,如無波湖面般不見起伏的嗓音輕輕落在兩人之間,隱隱試探著對方藏起的意圖,「想不透為什麼在烘焙屋需要戴面具。」
「啊,這個啊。」他輕輕地笑出聲來,聲音輕柔,如同拂面的春風:「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只是小時候臉上曾經受過傷,留下一個揮之不去的疤痕。雖然不算什麼大事,但女孩子臉上留疤畢竟不太好看,所以習慣拿張面具蓋住罷了。」
他繼續笑著,多了點調笑的意味:「這樣,有滿足你的好奇心嗎?」
「你已經問了一個問題,接下來換我啦。」他以一腳為軸心,在原地轉了一圈,雙手負在身後,微微彎下腰,湊近那雙黑色的翅膀。陽光穿透雲層,灑下點點光暈,那雙翅膀就像是會發光一樣:「這個翅膀,是真的嗎?」
直盯著面前女子猙獰駭人的鬼面,實在不明白為何單純的遮傷疤會選擇般若這種嚇人的面具,群青小幅度地頜首作為回答,但心裡仍對女子的話存疑。
不知怎麼,在聽見對方的問句時,他總覺得自己似乎有一瞬間被當成了小孩子……大概不是錯覺。
「機械。」言簡意賅地解釋道,群青的目光沒有移開女子可怖面具的眼睛位置半步,彷彿一隻伏在暗處的猛禽,一旦捕捉到女子話語中一絲一毫的目的或惡意,便會發動攻勢保全自身:「沒辦法飛的。」
大翅隨著他的話輕輕張開,仿真的黑羽透著光,卻失去其應有的功能。
「這樣啊。」他終於直起身子,卻在直立起來的前一秒,故意將臉偏了一個角度,讓那兩粒銅鈴般的眼睛,直直地面向對方的雙眼──那只是一瞬間,他很快便如沒事人一般地站起身來,將話給接了下去:「太可惜了,本來還想問問你是不是妖精之類的生物呢。」
「讓我再問個失禮的問題吧,我能摸摸看你的翅膀嗎?」
他半側著身子,一半沐浴在陽光下,一半已經踏入店鋪的範圍:「不行也沒關係,直接忘了那句話就好,畢竟也是我失禮在先嘛。」
在海涯是不會有那種生物存在的。
他終究沒打算將話語道盡,只是在那短短一瞬、彷若錯覺般的視線交錯中以無懼回迎,一對夜色平靜無波,卻牢牢攫緊了女子的一舉一動。
他在對方的詢問中沉思了半晌,並未明確地回答是否,但他卻向前踏出了一小步,巨大的黑翅微敞,稍稍遮掩了自背後落下的日光,在兩人之間折下一片暗影。
儘管沒有開口應答,但這番行動也足以表達他的同意,群青無法確定對方是否真能如實接收到自己過於精省的表達,如同他仍然猜不透這陌生女子的心思。
他當然不會放過對方一絲一毫細微的動靜:「太好了,那我就當你答應啦。」
三步併作兩步地向前,伸手觸上那泛著金屬色澤的羽翼,指尖處一片冰涼,果然是金屬質地的觸感。
「真神奇呢,如果將它們環繞到身前,是不是還能作為防禦使用?」
他饒有興致地繞了對方一圈,秉持著研究的精神,用指甲輕輕地在上頭敲了一下──他戴著手套,不怕留下指紋或是發出聲響──只是想從傳回指尖的輕微震動來判斷金屬材質罷了。
興許是覺得自己問得多了,他猛然收回手指,改為遮住自己的嘴──當然是指面具上的那個:「抱歉,一不小心就研究得入神了。一直站在這裡擋路也不好,我們還是先進去吧。」
他飛快地退了兩步,重新拉開兩人的距離。
他僅是一語不發地任憑女子碰觸自己身後的大翅,儘管對方的動作極輕,但具有感知能力的機械黑翅,仍是將對方的一敲一觸絲毫不差地傳回群青身上。
他並不打算出言制止,也沒有警戒地阻擋對方的碰觸,或許是因為他在女子的言談間還感受不到惡意,有的僅僅是對新奇事物的好奇心,就像他在海涯各處時常遇到的尋常人們一樣。
儘管稍微放下了對女子的戒心,但他仍然留心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那會破壞它。」簡潔地接住對方的探問,他斂下視線,看著大翅在地面上繪出的倒影,片羽不缺,完好無損。
群青自然同意女子的想法,但他在收合大翅時驀地意識到眼前人既是流法者,那或許也是因同樣的理由而來,於是便在緩下腳步讓女子先進店時,輕聲一問:「妳也,收到了折扣券?」
「是嘛。」對於對方的解說,他只聽不出情緒地應了一聲,將其餘不該表現出的、惋惜的情緒留在心裡。
原來沒有防禦的功能啊,可惜了。他飛快打消也打造一副的念頭。如果是這樣的話,翅膀就顯得太笨重了,性價比太低,不考慮。
「折扣券?」在踏進店面的前一刻微微偏頭,從口袋中取出紙條。他的腳步沒有停歇,就這樣直直地走進店鋪:「你說這個嗎?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送的,看起來沒有惡意,我便想說來這看看、碰個運氣了。」
「『也』?所以你也有收到嗎?看來廣告打得很兇啊。」他低低地笑了幾聲。
見到那張熟悉的紙條,他便跟著踏入店內範疇,心裡猜想既然有多位流法者都收到了同樣的東西,那是否是有人刻意為之?
沒有將猜測隨意道出,他僅在心底記下了這個資訊,這才跟上女子的話題,簡明扼要的回答方法仍舊:「朋友收到,和他來過。」
二訪烘焙屋的群青環顧店內,一切擺設仍與上回無異,沒有多餘的設備、沒有店員,僅有四個傳統窯型烤爐立在牆邊,等待來人將記憶烘製成香甜誘人的甜點。
他不假思索地走向四個烤爐,開始認真挑選這回要製作的甜點類型。
「這麼說來,你對這邊很熟悉囉?」他的目光掃過烘焙屋一圈,研究著店內裝潢,狀似不經意地問道:「這裡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見對方一進門便直直走向烤爐的方向,他也跟上步伐,像隻亦步亦趨的雛鳥,緊緊跟在母親的身後。
「唔,製作記憶體甜點嗎?有點意思,要不要試試呢?」對方已經開始研究起自己要製作的甜點了,他也不好打擾,想了想,做個甜點倒也無妨,便轉身走向
號烤爐。
雖對女子不斷朝自己搭話的行為頗有微詞,但群青倒也沒有出聲趕人,反正烘烤記憶體甜點不需多久的時間,他很快就能擺脫這位好奇心滿載的女性了。
迎著對方的問句,群青視線也不偏移一下,專注地思考自己要製作的甜點類型,最後他在三號烤爐面前站定,然後舉起右手指了一旁似乎早已待在店裡許久的「客人」,對著自己左手邊的人回應道:「那個。」
雖說是幾近失禮的答覆,但任群青如何思考,這間店最特別之處,絕對就是那名身戴奇怪馬頭,且不斷喃喃自語的男子了吧。
他相信這答案必定能滿足女子的好奇心。
「哦?」順著對方手指的方向,看向了在四號烤爐附近前後踱步的馬頭男子。其實他在剛踏入店面時,就已經注意到那名男子了,畢竟那人身著奇裝異服,又形跡可疑,想不注意到也難。
他瞬間聯想起自己信箱上的另一枚貼紙:白色獨角獸形狀,背面寫了幾串意義不明的文字。他在撕下貼紙時,不慎將角與馬頭分離,失去角的獨角獸,模樣神似面前的馬頭人。
不過──
「是我的問題讓你厭煩了嗎?居然不惜利用另一個陌生人來吸引我的注意……」他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有點傷心呢。」
嘴裡說著話,他手上的動作卻也不停。終於來到最後一個步驟,他往烤爐裡灌注了
成效能,如此一來,他所選擇的記憶體甜點
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在伸手指向馬頭男子時,他也立刻決定好欲製作的甜點與其搭配的記憶,方撫上烤爐注入
效能,女子的聲音又再度自耳畔傳來,顯然並未輕易地被他用馬頭男打發掉。
他面無表情地望向略顯失落、正嘆著氣的女子,然後抬首看了眼壁上的時鐘,他倆認識──不,甚至算不上是真正認識──才僅不過短短十分鐘,連彼此的名字都不曾知曉過,他實在不明白這纏人的話是用上了多大的膽識和恥力才得以道出口的。
他在屬於自己的
甜點製作完成的同時旋即打破沉默,好似連猶豫都不存在,立刻果斷地向女子拋出一記沉重的答覆:「是。」
至於是否該因為對方是女性而收斂一下這冷淡的態度與傷人的說話模式,這問題從一開始便不存在於群青的思考中。
「是嗎……」他垂下頭,聲音難掩失落:「打擾你真是不好意思,如果造成了你的麻煩的話,我等等就走……」
方才烘焙甜點時,他並沒有紮起頭髮,在烤爐前忙碌了這麼一陣,又忘了重新整理,目前髮型稍顯凌亂,在這個情況下顯得異常狼狽。
他低著頭,一步步後退,直到背部撞上正在烤爐附近徘徊的馬頭人──
「啊啊、非常抱歉,獨角獸先生。」
他立刻像驚弓之鳥一般地跳了起來。
馬頭人蹙起眉頭:「獨角獸?我可是俊俏的半人馬。」
群青沉默看著眼前人這戲劇化的舉動。
儘管女子神情狼狽、且似乎因他直白了當的話語而略顯失落,但群青仍然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想法,僅僅是看著女子一面道歉、一面後退,最後一把撞上了那名古怪的馬頭男子。
細不可察地輕呼出口氣,他多少也明白女子會撞上馬頭男也有幾分自己的責任——況且他實在不想費神處理更多麻煩了——於是便上前拉住女子的右臂,把人往男子的反方向拉了些。
這狀似紳士的舉動實則帶了點無禮與越界,未經同意便碰觸淑女的臂膀實在不妥,他沒有開口提醒對方「小心」,只是在幫對方與男子拉開距離後便果斷放手,轉回去處理自己的甜點。
「不要亂動我的烤爐。」馬頭男搖了搖首,語氣帶了點警告意味,像是在提醒他們離四號烤爐遠些。
他並沒有介意對方的逾矩,對著少年擺手示意之後,便立刻回過身,興致勃勃地朝對方發問道:「半人馬先生,我可以問問裡面烤的是什麼東西嗎?」
馬頭人只是睨了他一眼,便將注意力轉回烤爐當中:「是很重要的東西,非常重要。」
「哦──」拖了一聲長音表示知道,他又繼續追問:「有多重要呢?」
「比你的生命、我的生命、所有人的生命都還更重要。小心點,離我的烤爐遠點。」
「這樣啊。」得到了答案,他彎了彎眼睛,不再糾纏,轉身回到少年身邊。
「為了表達我的謝意與歉意,方才烤的歌劇院便送你一份吧,請務必收下!」他雙手捧著手上的甜點,遞到少年面前。雖然表情被面具所遮擋,但他的聲音滿含笑意,活潑輕快,是少年的冷淡所無法熄滅的熱情。
群青自烤爐中取出了自己的那份珍珠舒芙蕾,儘管先前來過一次,但他仍然相當難以置信光是投注效能,便能將記憶化為手上這精緻的甜點。
耳邊稀稀疏疏傳來女子與馬頭男子一來一往的對話聲,群青對他們的談話內容不感興趣,馬頭男子的古怪與難以溝通他是知道的,恰巧與好奇心過盛的女子十分相配,他或許是有意無意想讓對方轉移注意的,但群青沒想過他們的對話會比預料中更快結束。
盯著眼前香氣四溢的歌劇院,群青沉思了數秒,最後仍是搖首拒絕了這份好意:「我對陌生人的記憶沒興趣。」
誰能保證裡頭藏的不是奇怪的體驗?
「好吧。」他嘆了口氣:「保持對陌生人的警惕之心是對的,是我越線了。」
他盯著手上剛出爐的黑色蛋糕,語氣不免惋惜而惆悵:「可惜了,被施加了魔法的蛋糕,終究要歸於平凡。午夜的鐘聲響了,但王子卻不願意撿起玻璃鞋。仙杜瑞拉依舊是那個平庸的女孩,醜小鴨失去了變成天鵝的機會。」
「我會滿懷敬意地把你吃掉的,不被接受絕不是你的錯,你是最棒的蛋糕。」
他再次抬頭看了一眼少年,嘆息似地搖搖頭。
「……」看著女子過於誇張的表現,群青抬頭望了下根本看不見的天空,或許今天來到烘焙屋並不是個明智的抉擇,他沒想到在這間小小店舖內可以塞下兩個怪人,而且都很難溝通。
……有這麼嚴重嗎?
完全不明白為何對方極力想送給自己那份記憶甜點,儘管他能保證甫自烤爐中誕生的蛋糕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但他卻無法輕易放下對陌生之人的戒心,也沒有隨意窺探他人記憶的嗜好。
但這回他卻在直接轉身離去前嘆了口氣,像是對這現況做出的微微微微讓步,群青在盯著那塊歌劇院半晌後,終究開口:「……裡面裝的是什麼?」
他知道女子自然能夠撒謊掩蓋記憶的真相,但或許他就只是想聽聽對方怎麼說吧。
畢竟這人實在太奇怪了。
「啊,你改變主意了嗎?」他飛快地接上話,像是精心布下的陷阱終於迎來第一個獵物,生怕上鉤的獵物活活跑掉似的。
「不過,隨意探問女性的隱私可不是什麼好習慣哦。」他頓了頓,終究還是轉了口吻,極其認真地警告道:「女孩子總是會有一兩個不想說出口的小祕密嘛。」
「至於裡面到底裝了什麼……」他神神秘秘地壓下聲音:「先知道答案可就沒意思了,還是等你自行探索吧──我很期待哦。」
「都是些普通的記憶,沒什麼特別的。」
他狀似不經意地提起:「──知道太多的人,總是死得最快,端看你要怎麼選擇吧。」
女子話中的警告意味倏忽即逝,卻絲毫不減地落入了他的耳裡,群青聞言微挑細眉,不明白起先明是對方向他提出邀約,此時卻隱隱透露出不希望他探究其內容的意思。
盯著眼前人遮蔽一切的面具,他總覺得那張猙獰面孔底下藏著探不盡的心思,像是深不見底的深海般多變莫測,暗流無數。
儘管女子的語聲輕快,期待的心情彷彿不曾改變過,但群青並沒有如實應邀的打算,僅是再度搖了搖首,堅定表達了拒絕的意思:「妳自行留著吧。」
他將自己的那份甜點放入紙盒內,卻在抬眸瞥見那張艷紅時,難得地多嘴了一番。
「……般若是鬼面。」不帶情緒的嗓音突兀地將話題再度帶往面具上:「戴著怨靈面具,會引人誤會。」
「既然如此,那就沒辦法了,繼續糾纏下去是會惹人厭的吧?」他垂著頭,慢慢收回手,帶著一股淒涼與蕭瑟。
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環視周遭,檢查是否有遺漏的物品,恰好在這時聽見對方善意的提醒,他抬起頭,重新恢復輕快的口吻:「誤會?會有什麼誤會?」
他其實挺中意眼前這位少年。看似冷淡又沉默寡言,交談時卻總是帶給他意料之外的驚喜。
他偏頭靠近少年,笑意從面具底下傳出:「難道說……你也誤會了嗎?」
他在那聲笑問中不解地微瞇雙目。
一瞬間他無法確定女子問的是什麼,般若是女性怨靈,若是女子不曉得其箇中含義,戴著鬼面只會讓人誤解這是位善妒且極難相處的女性。
他僅僅是以自身對能面的知識予以多餘的關心,卻沒想到會換得這番答覆,儘管這名女子的心思著實難以令人看透,但他姑且沒從對方身上感受到惡意,只是總是不知該如何回應對方跳躍的思考罷了。
誤會。綜觀面具代表的意涵,他想能造成誤會的只有性格和……性別?
墨色的瞳中似乎滲入了幾分猶疑,他突然不敢確定眼前的人是否該被稱為「女子」,也許這名身著華麗服裝的女性,其真身是位粗獷的大叔?群青不禁失禮地猜想著。
「……大概,沒有。」任憑腦中思緒千迴百轉,他終究含糊帶過了這個話題,沒有正面回應。
「真的沒有嗎?」他依然笑著,裝作沒有看見對方眼裡百轉的情緒:「太好了,我還怕自己的形象在你眼裡有多不堪呢。現在看來,應該是不用擔心了,真是太好了。」
「話說回來,這對翅膀……」他努力斟酌著文句:「我記得,在日本的傳說裡面,這樣的大翅膀,幾乎就是天狗的象徵了吧?」
「傳說天狗會吃掉迷路男童的生殖器,這是真的嗎?」即便問出了這樣的問題,他周身的氣息仍舊帶著一股正氣凜然,彷彿只是在進行單純的學術探討:「啊啊,這樣的問題似乎有些太冒犯了,還請忘了它吧,我不是有意的。」
「好像一不小心聊太久了。」眼尾餘光瞄了一眼時間:「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就不繼續打擾了。」
他取了一張紙,在上頭龍飛鳳舞地寫下一組電話號碼:「有機會的話,再聯絡我吧!」
在空白處簽上一個花體的「Gustave」,他將紙遞給對方,歪頭笑了笑:「給。」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女子那幾句話並不帶多少欣喜,但群青也不甚介意,畢竟在他心中,這名女子的形象確實已全然崩解毀壞。
尤其是在聽見對方對天狗傳說的疑問後。
一對夜色似乎因為聽見這突兀的問題而變得更加冷淡,他沉著臉,任憑眼裡那幾可凍人的溫度落在對方身上,群青簡直要懷疑這是對於他方才的失禮懷疑的反擊,眼前這名女子恐怕比他想得更為敏銳。
在他回以沉默之時,眼前這名奇怪的女子又飛快地寫下自己的聯絡方式,接下紙張的群青瞥了眼上頭的名字,一時之間沒能看出上頭寫了什麼,但也不打算再繼續與對方糾纏下去,僅是將之收入自己的資料庫中。
至於再聯絡,他倒是希望沒有需要的那天。
對方眼中的森冷幾乎都要化為實質,冰冷地穿透他的肌膚。他恍若未覺,言笑晏晏地向對方告別:「下次見。」
提起厚重的裙襬,行了一個標準的屈膝禮,他朝著來時的路頭也不回地離去。
那少年的直覺意外地敏銳。他摸著下巴,暗自思索著。目光也有些銳利,大概是個標準的狩獵者。
他能等到對方的聯絡嗎?這尚且算是件令人期待的事吧。
謝謝群青中陪我對了將近一個月
重新看了一遍,覺得摩西真的好陰晴不定
感謝群青包容這個難搞的傢伙
這邊才要謝謝摩西中一起交流
讓兩個性格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互動真是太有趣了,摩西真的是個永遠讓人出乎意料的孩子
才是感謝摩西包容群青的沒禮貌跟已讀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