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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映象開頭是綴滿草苔的石階。

　　山徑的石板有著親切的形狀：不規則的、自然磨蝕的邊角，石槽紋理流動不規則的光。行者經年累月的踐履，使這些石板中央凹陷，與鞋印吻合。空氣裡漂浮芬芳，濕潤的山蕨巍巍垂首，山橄欖綠葉油亮，露水沾溼雀喙。石與石間的縫隙間，擁簇浪沫般瑩白的海砂，預示崖下看不見的大海存在。高密度的細節情報堆砌出極端擬真的材質體驗，連細砂鑽入鞋底的困擾也一併復刻，海岬上的登山道蜿蜒。

　　無名上帝打造的伊甸島，安恬地臥於虛假的汪洋。倘若神以七日造世，又是誰微雕出這一切，意圖以假亂真──連這樣午後發散的零碎思緒都如此真切，此時此刻，虛擬方舟承載上億羔羊的電子夢，航過疫病漫溢的星球。陽光斑斕零落，烤熱後頸，恍然間，彷彿有海風習習。

　　步入樹蔭濃處，離開主道十數分鐘的距離，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空洞的門框。

　　門框突兀地豎立在地上，數步之遙的後方是一座小型的禮拜堂。禮拜堂的建築已經頹倒(或是說，被雕塑成頹倒的模樣)，僅存的兩面牆壁構成L字型的輪廓，第三面牆與糾纏的榕木盤根錯節，內裝磁磚繪著發黑的水痕。門框後原本應是門廳的空地，現在生著一叢又一叢野生的扶桑，纍纍吐著碩大花朵，紅沉沉地，迎著熱氣隱約搖動，有如野火。

　　禮拜堂沒了屋頂，自然光豐美地充盈室內，新葉替補了鑲嵌玻璃天窗，穿梭散落的青綠光縷綻放寶石的光彩。

　　遠遠地，依稀能聽見樂聲自禮堂傳來。

　　禮拜堂裡坐滿了人，從長椅到走道，四處可見軀體橫倒，破圖穿透彼此殘破的身型。肉身的浪堆砌在座椅之間，破壞數據取代血肉，遍地雜訊如細沙閃閃發亮。機械肢與自然肢同樣顯示故障碼，裸露出他們同樣虛幻的本質。

　　他們是什麼人，又是為了什麼在廢棄禮拜堂聚集，已經無從得知。真正的屍體會因著死法環境而展現不同的死貌，虛擬世界的殉難者則非：他們如擱淺的鯨群，面容因訊號真空而呈現一致的和諧。他們的軀體卻超現實地扭曲，關節猙獰變形，由人肢解至零件單位，一些殘體仍在地上痙攣，有人的手指緊緊扣入椅面，脫離了身體也未鬆開。無辜者的屠殺。這個詞跳入腦海，猶如彼得·保羅·魯本斯那幅同名的名畫。

　　　　禮拜堂的午後靜謐得如此虔誠，聖人垂視眾生，由死亡覆上統一的面具，與聖容一致，彷彿集體沉入最深的禱告。唯有樂聲持續流動。那不是彌撒，是唯一的倖存者。

　　在聖像裾前、聖壇之上，少年背對群眾，盤腿斜坐。

　　他有著瘦長的頸，一截一截浮起頸椎，如柳枝低垂，薄薄的黑髮落在耳前，肩上半透明的軍大衣如羽翼往左右攤開。那人年紀不大，單薄的軀幹埋在戰術裝備背心裡，顯得同時滑稽又悲傷。懷裡抱著的倒不是槍桿，而是把木吉他。

　　少年以機械手指按弦，細若游絲的歌聲，忽隱忽現地飄來：

如果 你是那海 /我願是那沙灘
如果 你是那陣煙 /我願是那輕風
永遠與你纏綿
於是我將知道──

　　餘音仍在弦上悠顫。那人停了下來，沒有回頭。

　　「It's okay, go on。我只是路過打聲招呼……都是都市傳說嘛，你知道。」

　　Kermit邁著愉快的大步走入禮堂，像條敏捷的貓翻過長椅，往椅背大方坐下。他那無機的頭盔投映出周身荒蕪的自然美景，光彩環繞圓顱跳動。少年依舊背對來者，漆黑的機械手臂優雅地轉動，將樂器輕輕放下。這距離能看見義肢上細膩的描金紅花，指關節的五顆金工圓球滾動，手指運動一如真人流暢。

　　一個人的衣著能讀出主人的很多事情。Kermit傾斜頭顱，饒富趣味地打量少年入定的背姿，防摔手套裡的五指輪流嗒嗒敲著頭盔。

　　「我看到了。我全部看到了。」

　　他不理會少年的沉默，出於慣性可笑地摸摸頭盔的下緣，「越是去想，我越是好奇啊──瞧，我知道毒蟲或混混的身手到什麼程度，也見過大老闆身邊時薪百鎂起跳的保鏢怎麼辦事。而你，也沒多大一個小鬼，是後者。你是什麼人？」

　　「你又是什麼人？」少年答腔。
　　他的嗓音涼涼的，如風過芒花，很是溫馴。

　　「我是誰？不跟你開玩笑，不過你這可真倒問倒我了。」Kermit悶悶笑著，蹬腿離開長椅，作勢拍去身上的灰：「不，我是誰不重要。你是誰也不重要──可能對某些人來說重要，但對我則不。我追的是這玩意兒。」

　　他彎腰從殘骸中翻找，使勁抽出底下半具人體。那是一塊連著頭顱的上半身，亞洲面孔，黑背心的左胸以花體字繡著「樂杜西餐」，脖子上的白領仍打著領結。少年的食指隨傀儡抽動了一下，Kermit沒放過這個細節。

　　「你知道他是誰嗎？」
　　「不認識，不在乎。」

　　「那我來告訴你：渡邊昼，20歲。兩年前在東京被人刺殺在路上，早早死透、燒成灰了的人。現在像喬伊小姐似的，在全海涯市的餐廳酒吧四處孳生──」

　　Kermit意味深長地停頓片刻，「而且，替人殺人。」

　　他刻意以一種殘酷的態度戲謔，然而少年無動於衷。他的背影甚至沒有挪動半寸，Kermit知道他正在聽，要判斷他的情緒則難。

　　「我問你，這些傀儡是你做的嗎？」
　　「不是。」
　　「那麼是什麼時候、在哪裡遇見的？」Kermit的語氣變得銳利，「我知道你總是帶著它們出現。一個個感染不可能。」

　　少年動了，他轉過側臉，瞥向身後的賞金獵人──那張臉並不漂亮，亦不特別醜陋，然而那的確是張奇異的臉。大小不一的部件彼此嵌合，組成一副完整的臉。細微的槽痕游移著人工的冷光，那一雙濕潤的眼睛卻如此生動，像化不開的濃墨，點在掐了紅絲的古玉上。一種獨屬於人類、柔軟而複雜的神情流動於他無機的臉，挑動活物與死物的分際，並攪亂它。那樣一張渾沌、使人心慌的臉。

　　他抿起嘴，淺淺一笑：「為什麼要告訴你？」

　　Kermit試圖記住這張臉，從而認識到對方已經啟動武裝──好個「無面」。這人模人樣的臉皮正是他的「面具」。一個人本來就很難察覺自己「忘記」尚未記住的事物，流法者的辨識障礙，對素昧平生的人是曖昧的。不可勝數的用戶就是被這層人皮擬態欺騙，與他腳下的傻瓜們一同下了地獄。Kermit深諳騙術，他懂得蒙面的原理，而其中名為素顏的假面最為不可信任。

　　他嗤了一聲，挫敗地搖了搖頭，鬆手丟下空殼。
　　「你說的不錯。」

　　少年的臉卻倏然凍結，下一瞬間火花迸發──他手上現出的匕首劈斷一枝冷箭。弩箭應聲爆裂，惡意數據引爆環境漏洞，巨響吞噬供桌、聖像與死者。磁磚如雨崩落，一個單薄的身影自煙團吐出，少年滾了一圈，硬是雙足著地，持刀的右手滋滋竄躍電弧。

　　沙塵裡已沒了賞金獵人的蹤影。

──那麼，就只能撬開你的記錄檔瞧瞧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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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圖改自 CC0-Grant Whitty
待…續… 是的…待續……太長了……下一回再打架

附帶一提終於生出了人設…塞在這裡給大家看看(…)

忘記官方習慣多想了一個前置又寫不完的17中究竟wk幾才能跑趴呢 各位涯民鄉親敬請期待下一集

天哪好會營造氣氛！！文筆好好，好羨慕

「虛擬方舟承載上億羔羊的電子夢，航過疫病漫溢的星球」我好愛你這樣講海涯...

還有禮拜堂裡屬於虛擬世界的死亡場景，各種細節的處理，最後襯托馮喜以倖存者的姿態彈撥木吉他唱歌⋯⋯

神仙在飛...大好會寫...我偶像...

17好肉...馮喜好寶...我好愛...

我真的....好喜歡你的文筆 怎麼可以又會畫畫又會寫文 感謝您的下凡
人設好好看17真的很大(在看哪
小馮喜快來給阿罵摸摸(怎多一個阿罵

會畫畫又會寫文...誇張
畫面感好強，感覺身歷其境，用詞好美，前面三段敘述我好喜歡天啊...
虛擬方舟承載上億羔羊的電子夢這句一路到句點我好愛

17中的文筆真的太香了⋯中間描述馮喜彈琴的場景忍不住看了好幾次，也好喜歡兩個人一觸即發的張力，動作細節和節奏太流暢了，場景也好美像是電影大片，超期待下一回合的更新救命
然後底下的人設圖也好好看，服裝設計和排版直戳心臟⋯17胸下的綁帶真的好優秀，肉肉的太可愛了⋯17中好會！！

17中的用詞真的好美...前面的敘述文筆真的很好...實在是太好看了 也很喜歡裡面藏的一些細節，氣氛的張力都做的超級完整...好好看喔
人設圖也好可愛 全能大王...

每次看你的文都覺得超級享受......怎麼這麼會形容！！兩人的對話隱藏的針鋒相對好讚.......
人設也太萌了我真ㄉ是發瘋 設計超級好看 配色也好搭 你真ㄉ太猛我每天都揮著螢光棒說愛你（？下去ㄌ

17中真的太會寫 文字間營造的畫面張力好強烈，感覺像看了一部灰色調的文藝兼動作片⋯⋯

yuta_pro: 謝謝…人各有所長 尤塔中的ootd也很可愛

jack_08: 寫馮的耐性那麼長… 寫17那麼短 (尊重
這回真的就堆細節 沒頭沒尾的 真的好喜歡寫死人…死人多多益善…(官方:?

snowlotusherb: 猴猴才是大可愛下凡 面具太適合了8!!!好好看!!!
17真的 大 有容乃大(停

satellite312: 謝謝衛星中捧場!!! 寫完場景真的就沒甚麼劇情 抱著全身基督教捏他的角色摔進來的我簡直被官方套殺555(自己的問題

Ahern_blank: 黑獅中怎麼每次都這麼會留言… 有像電影也太榮幸!!!真的很想營造那種電影視角轉換的感覺…
但打架可能趕上進度以後才會補了…敬請期待…(N度
肉肉是17的賣點 神聖不可分割的部分desu (17：

PMP_pellier: 全能不敢當…東沾西沾什麼都會一點 好高興有人注意細節…我最喜歡堆細節…

k_lc: 好 你答應我了我會等你喊ㄛ (謙遜呢
痕…顏色真ㄉ配很久 設計太難了我整個潰敗 大概還要再八百年才能修到跟安中一樣畫換衣服…

anro_chemuel: 灰色調文藝動作片…這形容好美我喜歡… 謝謝安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