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看見賴正真錯愕的表情，許安明突然笑了一下，冰茶匙上還沾著些水滴，語氣帶著輕飄飄的捉狹：「子揚應該是想要你安慰他吧？」
賴正真有點尷尬，把聖代的的餅乾杯壓碎，跟牛奶冰淇淋攪在一起，有些心虛地開口：「可是我也是想幫他解決嘛……」
許安明覺得有點好笑，好像他從來不認識這個跟自己有一半血緣的哥哥，以前那種綿軟得甚至自傷的個性完全消失不見，甚至有些反著走太遠，成了個海膽一樣渾身是刺的樣子。
「人家跟你說煩惱，根本就不是要跟你要什麼鬼建議，你就該學學吳敏……」
許安明說了幾句，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說溜嘴，尷尬地收了聲，喝起眼前的冰淇淋汽水。

林司凱跟彥睿小聲地討論了幾句吳敏是誰，沒有太過著墨這件事，賴正真卻突然抬頭望向許安明。
吳敏？這兩人本來就應該走得這麼近嗎？
因為自己帶走了謝子揚，所以吳敏就跟許安明走在一起了？
不愧是全民皆情侶的耽美小說。
一時習慣讓賴正真的思緒有點飄然，過了幾秒才回過神來，發現林司凱也有些不認同的望著自己。
其實以親近度來說，他肯定是站在賴正真，而不是謝子揚的這邊，可是對於特別在乎關係的林司凱來說，他覺得賴正真有點過份了。
連帶著，連語氣也有點衝：「先不說謝子揚是不是像安明說的一樣只想聽安慰了。」
林司凱本來就愛笑，難得不帶著笑看上去顯得有些嚴肅，讓賴正真都不自覺縮了縮，覺得自己不過就是說錯一句話，就被輪番拷問。
而且不能解釋，畢竟真的是自己做錯了。
好委屈。

林司凱知道賴正真有點嚇到了，想壓下心裡的火，指尖輕輕敲了敲杯緣，繼續往下說：「……你自己也是離家出走的人，因為我自己不知道你家裡的細節，所以也不會告訴你說怎麼樣就一定能修復關係，讓你委曲求全……好，就算你委屈一點，就可以換來家庭和樂好了，家長是人，小孩也是人，憑什麼只有你要委屈？對吧？這對你來說不公平。」

「我不是說提意見是壞的，朋友之間、情侶之間，那都是因為相信才會想要尋求幫助，我是說你為什麼給建議給得理直氣壯，好像所有的事情一定會照著你想的發展？這樣的語氣會讓人很挫折，也會覺得委屈，尤其是如果謝子揚真的曾經努力過了。」
彥睿沒有說話，在一旁注視著林司凱，發覺對方眼眶有些微紅，伸手拉了拉對方的衣角，轉移對方的注意力。
林司凱說得有點累了，看了彥睿一眼就說自己要加點點心離開座位，而彥睿有些不放心，含糊地說了自己也餓了，抬腳跟上去。

林司凱認真起來，給人的壓迫感不小，賴正真死死低著頭攪著杯中的冰，心裡已經後悔了。
他確實有點不甘心的成分在，就如林司凱說的一樣，他理直氣壯。
因為他看過小說，知道謝子揚的父子關係沒有那麼難解決，只需要一個契機。
所以賴正真其實覺得自己沒有做錯。
可被這樣一唸，他才突然意識到，他確實沒有做錯。
……可是他也同樣，沒有做對。
謝子揚的心情，明明是最重要的一環，卻被他忘記了。
自己只想著簡單解決了這個坎，故事就結束了。

可是這不是故事，不僅僅是故事，他要跟謝子揚談戀愛，就必須要牽著對方的手，在同一個立足點前進。
過去自己對於謝子揚的認知，全都來自小說，輕飄飄的一句「他對於母親的死感到愧疚」只是敘述，但對謝子揚來說，卻是真實的重量。

等林司凱回到座位上時，賴正真差不多已經整理好心情了，拿起桌上的帳單就要結帳，說自己要去找一下謝子揚，轉頭跟林司凱說了聲謝謝。
「抱歉啊，讓你生氣了。」
林司凱哼了一聲，不管賴正真地吃起了自己的奶油泡芙。
臨走前，賴正真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轉頭看了一眼許安明。
「……你跟吳敏是在交往嗎？」
許安明沒有回答，被嗆得紅了一張臉，趴在桌上看上去快要咳死一樣，嚇得林司凱把自己背包裡的面紙拿出來時，還把鉛筆盒弄翻了。
賴正真摸摸鼻子，想著天啊真是一片混亂，毫無良心地逃跑了。
他相信林司凱熱情有餘的交際力，說不定許安明還覺得跟自己相處更尷尬呢。

-

賴正真著急，到了謝子揚租屋處時天都還沒暗，他喘過幾口氣才低頭看了看門縫。
有燈，應該是已經回來了。
深呼吸幾口氣將呼吸調回來後，他便抬手按了下電鈴。

謝子揚的租屋處隔音算還可以，可隔著門還是可以輕易聽到動靜。
賴正真屏息聽著，待稀疏的摩擦聲消失，換成了腳步聲，他終於鬆了一口氣，至少人在家，沒跑。
可門把動了一下，沒打開，依舊鎖著。
賴正真看了一下門上的貓眼，想著對方是不是一樣也這樣望著自己，忽然就有點難過。
「子揚，對不起……」

賴正真不知道門後的狀況，只聽見細微的衣物摩擦聲，猜測對方雖然沒有開門，但也沒有扭頭就走。
不能算特別好，但情況沒有想像中壞。
「……我知道你現在可能不想見我，我理解，不過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大概需要多少時間？」
依舊是毫無反應的一扇門。
他深呼吸一口氣，壓抑住煩躁的心情，加油啊賴正真我知道你討厭別人鬧彆扭可是今天是你做錯了不要抓狂，人家只是剛滿十八歲的小孩，你要像個成熟的大人。
好不容易壓制住甩頭就走的心情，賴正真按上門板開口：「我知道我這樣很過分，但是如果你真的需要冷靜，我希望可以得到一個時間。」

「畢竟我不知道你的情況……要是你還覺得自己還沒想清楚，但我卻以為你已經不想理我了呢？或是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卻找不到機會開口呢？我……我很珍惜跟你的關係，不希望因為這種事情就……」
分手一詞含在嘴哩，讓賴正真怎麼樣都說不出口，只是含糊地帶過。
話說了一堆，他心裡也有點慌亂，雖然要說交往經驗他是沒有，可是身邊哪個人不談戀愛不分手。
每個人都活在自己的時區，他看過多少人陰錯陽差地分了手。
而且他還不能死皮賴臉，他甚至沒有那個資格說話。
努力追求人的、討好人的、拉近距離的是謝子揚，而他不是逃避就是說錯話，就連他自己想了想，都覺得謝子揚跟自己交往，除了辛苦就什麼都沒有。
仗著自己年紀大就亂教訓人的男友誰會喜歡。

賴正真越想越氣餒，不安感在胸口孳生，眼眶一酸，淚水就落了下來。
一開口就會被聽見哽咽的聲音，所以他只能死死地咬著下唇。
謝子揚有沒有跟吳敏吵過架？他們怎麼和好的？不行怎麼又開始想要找攻略，他們明明就跟自己不一樣。

聲音可以忍，可眼淚藏不住，謝子揚注視著貓眼，看著對方被魚眼鏡頭變形得有些扭曲的臉，胸口也酸澀一片。
他知道對方說的是正確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時區、生活節奏跟解讀方式，要是自己在鬧彆扭，或許真的會分手。
謝子揚甚至想，自己只要像以往一樣，說自己沒有生氣，這件事就過去了。可又隱隱約約察覺到，大概不會過去。
健康的關係不會傾斜，他很清楚，雖然追求時多少會發生這樣的狀況，可一發生爭執總不能只想著不要吵架。
根源是，賴正真的態度，確實理所當然的，有點刺傷人了。
而謝子揚也感覺到了，他這次「應該」要生氣。

過了許久，當賴正真想著大概是沒有結果，正打算轉身離開時，就聽見門後傳來了少年的聲音。
「一個禮拜。」
門把還是沒有開，可謝子揚願意開口了。
「許夏，我真的很生氣也很難過，我一個禮拜後再去找你。」
賴正真胸口一熱，也不管門有沒有鎖，緊緊握著門把開口：「不用你來找我，我來找你。」
這次，我來找你。

說完，賴正真就走了，而謝子揚卻還站在玄關處發楞，視線盯著門把。
其實他知道賴正真會來找自己，林司凱先傳了訊息叫他跟對方好好聊聊。
賴正真上門來按電鈴前十分鐘，他就已經先開了門鎖，要是對方有心一扭，門就會開了。

今天賴正真隔著門跟自己說話，讓他多少有點觸動，可卻也隱隱地感到遺憾。
雖然他想，要是賴正真打開了門，自己衝進來，他會生氣。
可對方連試都不願意試，就連想要轉門把的想法都沒有，他也不太高興。
謝子揚甚至不知道，他留這個門，是希望對方一下打開來呢？還是保持距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