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剛剛進門，謝子揚跟在身後，看上去有些緊張與不安。兩人的輪廓氣質很相似，一看就是父子，卻有種異樣的生疏。
賴正真記得，那是因為謝子揚的父母感情很好，卻在生下謝子揚時難產死亡，也知道不是小孩的錯，可就是心裡過不去，一年兩年的，感情便漸漸生疏了。
說句實話，謝洋生是個好父親，也有心想親近謝子揚，可感情的事本來就不能勉強，哪怕是親情。
於是就成了賴正真現在看到的尷尬情況。

謝子揚跟在謝洋生身後，對方說一句就應一句，有種滿溢而出的尷尬感。
「住起來還習慣嗎？」
「還不錯。」
「還有缺什麼嗎？等等可以去買。」
「呃……目前是沒有。」
「……晚餐吃了嗎？」
「還沒，想說等等去附近吃夜市。」
「那……」

謝洋生的腳步一頓，看向坐在沙發的賴正真，似乎有點驚訝，轉身問謝子揚：「這位是……？」
謝子揚也愣住，一臉猶豫著要怎麼回答：「他是我男……」
賴正真打斷了謝子揚的話，笑著開口：「叔叔你好，我是謝子揚同學許安明的哥哥，我叫許夏。」
謝洋生點頭笑了下，又覺得哪裡不太對，「為什麼你同學的哥哥會在這裡？」
「我們最近常常一起聽課。」
話一說完，幾人之間頓時沉默，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後還是謝洋生提議吃個晚餐，三人下樓在巷口的餐廳吃了飯，而後道別。
臨走前，謝洋生遞給謝子揚信封，看上去有點不自然：「先給你一個月的生活費，要是不夠再跟我說。」
「好，謝謝。」

賴正真在一旁微笑，腦海裡思考著小說這一段的劇情。
對於親情劇他沒有什麼興趣，所以當時一看就過，只記得劇情很正統，吳敏走在謝子揚跟謝洋生之間牽線，讓父子兩人有些共同話題，然後慢慢修復關係。
只是他不是吳敏，他是賴正真，他不打算像故事裡一樣累個半死還要跟謝子揚起衝突。
謝子揚用他的方式，走向了自己。
他也要用自己的方式，走完這段劇情。

謝洋生離開後，謝子揚的心情明顯有些低落，將信封往背包裡一放就躺到了床上。
賴正真坐在床緣，伸手把少年有些亂的瀏海稍微整理了一下，聲音很輕：「怎麼了？」
謝子揚雙臂搭在臉上，聲音被悶在衣服裡，有點悶悶的：「心情不太好。」
「為什麼？你跟你爸怎麼了嗎？」
謝子揚沒有回答，翻了個身，把棉被扯過後將自己裹了起來。棉被團動了幾下，才傳出聲音：「我爸不喜歡我。」
「可是他特地送生活費過來耶，明明可以轉帳的。」
「……他真的不喜歡我。」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要跟我說嗎？」賴正真停了一下又繼續說：「不方便的話也沒關係。」

回應賴正真的是一片沉默。
他等了幾分鐘，想著對少年來說，這或許是心中的一個刺，不是每個人都能拿自己的過往當笑話，想給對方獨處的時間。
可才走了幾步，就感覺上衣被扯住，轉頭一看，少年頭髮亂糟糟的、頭上蓋著被子，雙眼有點無辜又可憐地睜著。
他嘆了口氣，想著謝子揚也才十八歲，就又再次坐下，任戀人把自己緊緊抱著。
濕潤的呼吸聲打在耳邊，讓賴正真有些心癢，柔軟的情緒在胸口滑過。
賴正真是多少有點心疼謝子揚的，跟家人之間的牽扯，多多少少都可以用「不是你的錯」一刀斬過，大不了像他一樣說狠了就直接離家。
可謝子揚的狀況能說不是他的錯，又跟自己有著絕對的因素，要不是他的出生，自己的媽媽不會過世。

「……我媽媽他、」
謝子揚的聲音有點悶，吐息搔得賴正真有點癢，他抿著唇忍耐著想把肩上的少年揮掉的衝動，安撫性地嗯了一聲。
就算是不知道要怎麼開口，起了個頭總是容易許多，於是過了幾秒，謝子揚的聲音便又斷斷續續地響起。
「我媽媽他跟我爸的感情、真的很好。」
「家裡有一整個盒子的情書，都是兩個人當筆友時寫的。」
「他們從國中開始寫信，高中交往，到了大學才結婚……結婚了好久，才有了我。」
「我媽媽是高齡產婦，爸爸本來不是很想要讓他生，說是我媽堅持。」
「忘了是胎位不正還是怎樣，反正中間就難產。」
「我爸說顧大人，我媽說顧小孩，最後醫院尊重產婦的意願。」
「結果我媽失血過多……」

謝子揚沒了聲音，賴正真轉身給了對方一個擁抱，月光從窗戶透了進來，拉得很長，一角蓋在了兩人身上，柔柔的照亮了輪廓。
少年的聲音有點乾啞，「我不知道要怎麼跟我爸相處。」
真的面對他人的沉重，賴正真才發現自己也沒有辦法接下，只能一下一下拍著少年的背。
可是有些事情，對於旁觀者來說，還是比較明顯。
謝子揚有些害怕自己的爸爸，說話時跟平時不一樣，眼神常往下飄，這一移開，就錯開了對方欲言又止的視線，最後謝洋生也只好放棄開口。
一進一退、一退一進，也不知道兩人踩著這尷尬的節奏走了多久。

感覺對方稍微沒那麼僵硬後，賴正真才試探地開口：「我只是在想，你爸爸會不會是，跟你一樣不知道怎麼跟你相處。」
「我不是沒有努力過，只是他都不理我，如果只是缺乏契機，那我也試過了，可是我要離家，他又不完全放手。」
賴正真一頓，腦海閃過了許夏的臉，家庭關係本就使人挫折，要是努力過又徒勞無功，就會成為誰也無法治癒的傷口。
怪不得原本吳敏在這件事情上，能跟賴正真起這麼多次爭執。
因為他試過了，試過又失敗才終於理直氣壯地放棄努力，這時才扯著人說再試試，好像在質疑之前的努力與用心，當然會讓謝子揚生氣。
才十八歲的孩子，很多彆扭跟脾氣都藏在心裡。

一直糾結類似的事情反而難以跳出來，賴正真決定先換個話題。
「聖誕節結束後，我們不是就沒有聯繫了嗎？」
謝子揚不知道為什麼對方要突然提起這件事，還是乖乖地點了下頭。
「當時我們兩個都很尷尬吧？還是只有我不知道怎麼面對你？」
謝子揚微微蹙眉，但還是開口：「我當然也……」
「可是你讀高中，我是大學生，你要的話，就像現在，你考上我的大學，我們就可以有機會見面……但要是我們不同大學呢？沒有合理的機會見面，又加上關係尷尬，就算有心想要修復關係，也很難自然做到。」
「我不是沒有想過要去見你，只是我沒有理由……與其說理由，不如說是自然的藉口，如果你拒絕我，可以讓我很自然帶過的藉口。」
謝子揚大概不太理解賴正真的話，張了張嘴又把話語吞回去，注視對方。

在男友懷中幫別人說話，就連賴正真都覺得有點心虛，猶豫後他還是努力開口：「我只是在想，會不會是你試著跟你爸爸親近時，他還沒準備好，結果當他準備好的時候，你已經放棄了。」
「……你的意思是我錯了嗎？」
謝子揚推開了賴正真站起來，聲音有點哽咽：「我又不是、不是沒有努力過，我也難過，為什麼我就要一直努力？」
賴正真還想解釋，就見對方轉身拿了包包就走，臨走前扔下一句：「你自己還不是離家出走！」就消失在門外。

賴正真覺得頭有點痛，又覺得自己想要早點解決這件事確實有點操之過急，只是沒想到謝子揚會直接氣到奪門而出。
而且要走也應該是趕自己走，怎麼會有人跑離自己的租屋處啊？
是想走去哪裡？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