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天氣真不錯！」甫下車，覃時便忍不住對著萬里晴空讚嘆了一句，他深吸了口氣納入野生花草樹木的吐息，整個人便精神抖擻，藍色的眼裡也浮現出喜悅的心情，亮了起來。

『有來真是太好了呢。』雖然得不到配對對象的回覆讓他有些懷疑自己是否還符合參加資格，但禁不住對於戶外的嚮往，花藝師仍舊開著車來到營區，打算隨緣參加本次的活動。畢竟，青年一開始決定參與配對，也是因為被露營活動而吸引——若能交上一個朋友那則是額外的收穫。

當埃爾伯特開始在診所的寄居生活之後，他便對於在外過夜這種事情失去了興趣，但當他不小心看到這次的活動之後他又改變了想法－－露營，那勾起他很多美好的回憶。

不過當他看到這個訊息之後已經是活動之日的前一晚了，而且還是深夜。所以他也沒打算回覆他這次的約會對象，只是在隔日一大早就偷偷的出了門，來到露營地。

他想過或許今天只會變成一場獨自一人的踏青活動，因為他完全不知道這個風信子的訊息，他可能根本就找不到對方，反之亦然，畢竟他自己也沒在個人頁面上透漏過什麼。

於是他一如既往地帶著口罩，站在露營區入口處(那裏甚至有一個他們正在使用的交友軟體的廣告牌)，等待。

想著還是做最後一次確認的他，停下腳步拿出了手機點開APP的聊天室頁面，低頭一看，粉色的長框依然只有留下幾條自己發送出去的招呼，無人接應。見此，青年垂下了眼眸，望著螢幕上那人的資料卡流露出惋惜之情，直到聽到三三兩兩的人群自一旁經過，才回了神跟著他們朝入口走去。

老天爺大抵是有些惡趣味的，祂總要到一個人心中放下所有執著和預想，才會有所回應，並且視情況來點驚喜。跟隨著身邊錯落的遊客身影，覃時差點就要錯過了在廣告牌邊駐足的男子，他在與人擦肩而過時四目相交，這讓他直覺性的回過頭，注目起那副有些眼熟的紅襯衫⋯⋯剛剛似乎在哪裡看過？

發覺對方並沒有移開眼神，青年也收起了困惑的目光，此時的心中、眼底都有一絲期待的情緒湧上，於是他在想了一下內容後轉過身搭話：「不好意思打擾您。」

他搔了搔臉頰，續道：「請問，您在等人嗎？」

突然地被搭話，埃爾伯特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面前的青年，他安靜了一會，眼睛直盯著那個青年，而後回答：「嗯......怎麼說呢，算是吧。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長相，甚至不知道他會不會出現。你覺得這算是在等人嗎？」

雖然他心裡多少已經知道面前的青年就是他今天的約會對象了－－沒有人會無故用這種方式搭話，除非他像超級巨星那樣英俊，但顯然他不是(他的臉面甚至大多都被口罩遮掩)。

「你呢？在找什麼人嗎？」

從他人的口吻聽到對自己的想法是很新鮮的感覺，覃時眨了眨眼，想起他在註冊社群軟體時甚至沒有上傳個人照片，因為不想讓外貌成為第一印象，所以當時只上傳了一張有感而發的手繪塗鴉。

「我的確在找人。」老實的回應問題，從這樣一來一往之間，青年也更為肯定眼前人的身份了。

畢竟，在等待陌生人這件事要同時發生的機率實在不高。

「希望我沒有認錯⋯⋯」他拿出手機點開了名為AL的用戶資訊卡，低頭看了一下那張穿著紅色襯衫、只透露不到半邊臉的頭貼，又將視線移回來，禮貌地發起探問：「是AL先生，對嗎？」

「我是你的活動搭檔，風信子。」他微微勾起嘴角。

「啊，太好了，」他的語尾音調上揚，眼睛也瞇了起來，像是真的心情很好，「我還在想你或許會因為我都沒有任何回覆而不願意赴約。我很懷疑是什麼原因讓你沒有直接放棄......」

「為什麼沒有放棄，」青年藉著複誦提問的短暫時長，在腦海裡回想著自己在對話過程之中，是否有些措辭與舉動讓AL感受到冒犯，因為後半語句中的懷疑是相當強烈的字眼，可從對方的語氣和眉眼看來，他並沒有惡意，甚至是帶有喜悅的。

想到最後，覃時選擇將心裡頭那些擔憂的泡泡全數戳破，認定對方是一個謹慎的人，才會對於交友軟體上的用戶有所防備。

「因為，一個人露營也很有趣呀。」放下顧慮後，他以自適的口吻答覆問題，並以視線掃過一圈林區，眼前的景致使人笑了出來，大自然總能帶給他幸福的感覺。

「走吧，我們邊聊邊移動到遊客中心？」

「當然，除非你今天打算露宿－－我個人是不介意。」他答應了下來，然後開始往遊客中心的方向走去，沒有回頭去看身後的青年是否有跟上。「我同意你說的，一個人露營也很有趣。事實上我過去經常在山林中野營，那可以說是我少數喜歡的活動，若不是這樣，我今天大概也不會赴約了。」

遊客中心就在他們相見之處的幾百公尺外，在他們談話之間就能從稀疏的樹木間看見建築物灰色的外牆。他們一前一後的來到遊客中心外，然後他停住了腳步，沒有往裏頭去。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他伸手朝門內做了「請」的手勢，「我個人......不太喜歡和人接觸。我會在這裡等你。」

「經常在山林中野營，AL先生聽起來像是個冒險家呢。」眼前男人的步伐出乎意料的比自己快上一些，所幸在身高略略有優勢的的情況下，不用特別加速才能跟上，不過考量到對方慎重的個性，他並沒有走到對方的身側，而是在兩人之間留了一半的臂長，足夠聽清彼此的發言、又不會過度親近。

留距離的另一個好處是，當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也不至於沒有緩衝空間，經歷了減速至止步，覃時仍然和對方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不用客氣，小事一樁。」他笑了一下沒有多問，只是直步前往櫃檯處向工作人員報到，再出來時手上多了一串鑰匙。隨著越來越有露營感，心情很好的他甚至在回來的路上把玩著鑰匙，很明顯的流露出興奮的情緒。

「我們今晚要住在拖車裡。」他說，然後比向了不遠處的拖車停放區，主辦單位已經將行車與拖車之間做好連接，兩人接下來只要開著前者便能前往露營場。

「AL先生要負責駕駛嗎？」回過頭問了一下，儘管不確定對方是如何來到活動場地，但他猜想兩個成年男人應當都是具備駕照的。

「⋯⋯」埃爾伯特看著青年手中的鑰匙許久，然後輕聲回應：「當然。」然後從對方手裡接過了鑰匙。

相較起來，他的情緒顯然沒有覃時那麼高昂，甚至可以說是——令人不難察覺的失望。

但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按照著鑰匙上所標示的車牌號碼，找到了對應的拖車，然後鑽進了駕駛座，啟動引擎，並等待他的夥伴坐穩在副駕駛座上。

他們的露營車是一輛手排車，慶幸的是，埃爾伯特一向習慣駕駛手排車，所以這對他來說並非難事，只是他仍然看起來興意闌珊。

「坐穩了？露營區在哪裡？」

埃爾伯特不語的那段時間，氣氛明顯是下沉的。對此，覃時的腦中浮現了兩種可能性，其一是對方並不符合他的推測，可能不擅於駕駛，其二是對方可能不太滿意主辦單位為他們的安排。

據他所知，官方其實有準備其他更有露營氛圍的休憩空間，根據剛剛和埃爾伯特的對話來想，對方所習慣的露營應當是相對簡單的組合式帳篷，這一點覃時亦然，他同樣是第一次接觸到露營拖車，不過對於嘗試新事物，倒也不排斥。

「由我來也可⋯⋯」因為分了神去思考，他隔了小段時間才再發出提問，不過話還沒說完，對方已接過鑰匙，直直往停車場行去，而慢了腳步的覃時則是留在原地眨了眨眼，才跟上步伐。

當青年繫好安全帶時，埃爾伯特正好丟出問題，他回想了一下相對位置，才啟口道：「我們剛走進來的路上有另一條岔路，順著它往後開，十分鐘內會到。」他記得服務人員是這樣囑咐的。

聽完對方的指示，埃爾伯特將鑰匙插入汽車，並旋轉它，發動了汽車。他的左腳踩住離合器，右手控制著排檔桿，切換了檔位，然後慢慢的放開離合器，車子也開始徐徐向前，他補了油門，接著又放開，換踩下離合器，又切了一個檔位，接著才保持著並不快的均速向前。

他已經很久沒有駕駛過汽車，這稍稍的挽救了一下他有一點點糟糕的心情，他於是跟著把自己那一側的窗戶搖下一半，伸出左手探出窗外，感受著外頭的自然風，口罩下的嘴角也跟著勾起。

車內只有引擎轟轟在作響，埃爾伯特沒有主動和他的夥伴攀談，甚至沒有想要去按一下車上的收音機，好讓氣氛不安靜地令人尷尬。

兩人所乘坐的拖車一路循著他們來時的道路行駛，由露營場地擁有者所鋪設的道路過於簡易，使他們的行程有些顛簸，尤其在拐過那條岔路的彎道時震動的劇烈，但埃爾伯特仍然表現得怡然自得，就像他安於這片沉默一樣。

全程目睹了埃爾伯特俐落的身手，讓覃時不禁讚嘆了一句，然後便默默地把腦海中對對方不善於駕駛的猜想給刪除，對方心情不佳的可能性登時只剩下對於場地的安排，而這是一個比較難找到解決方案的問題，除非能遇到願意與他們交換夜晚休憩處的營友。

陷入小世界的青年思緒轉呀轉的，像是在快速按過每個頻道一樣，尋找可以讓夥伴開心一些的可能性，不過還沒想通思考就被強烈地震動打斷。

痛過彎道後，他微微側過頭看了一眼負責駕駛的埃爾伯特，雖然對方口罩下的面容無法看清，可從那對凜凜的眼神裡，他可以覺察對方的處之泰然。

「您真的很擅長面對這樣的環境呢。」覃時在開口時猶豫了一下，最後決定在得到許可前還是使用敬語式的稱呼來指稱對方，「我可以直接稱呼您為AL嗎？或是⋯⋯？」他問出了語句，然後補上關於自己的說明「我是信，叫我信就可以了。」

他們今天還有許多活動要一起進行，若是一字一句都和現在一樣慎重的話，不免會讓人有種過度拘謹的感覺，於是覃時決定先從稱呼開始調整這個氣氛。

埃爾伯特其實不確定覃時所說的「這樣的環境」指的是什麼，不過他覺得沒有必要去探究。他自認為適應力極強，可以應付各種情境，所以不論「這樣的環境」是怎麼樣的，對他多半不會是問題。

「阿爾。阿爾馮索。」他簡短的回答，給的是這兩周以來總是在使用的名字。

他們之間又陷入一陣短暫的沉默，埃爾伯特的左手靠在車門的窗框上，向外探出的手指沒有節奏的輕輕敲打著窗框的上緣。他們的車子一路顛簸著順著小路向前，然後在一個微彎的圓弧之後看到露營地慢慢的在道路的盡頭出現。埃爾伯特放慢了車速。

「好的，阿爾。」覃時輕聲讀過了對方提供的稱呼，儘管駕駛人的視線只專注在眼前所見，他在答話時還是掛著一抹淡淡的笑容，向阿爾馮索透露著他的易近和善意，讓人在有意願時可以輕鬆撿起。

兩人的交談與這段車程有些相似，兩者都只是一段細碎時間的過渡，跟在街道上徵詢讓路一樣，停在「借過、謝謝、不客氣」的客套與微涼，免不了的有些掃興，但換個角度看來倒也是一種自由，雙方可以在行進中好好的熟悉身周的環境。

車速由放緩到停止的時間，正好讓青年足夠以手機檢索完對場地餘下的困惑，完事後的他收起了電子產品，解下安全帶，先一步的離開車內等待他的搭檔。

「阿爾——」覃時呼喚了一聲自車內探出頭的阿爾馮索。

「釣魚區、烤肉區、還有溪流區，你想先去哪裡呢？」由目前的時間看來，無論是提前準備晚膳或是先進行一項活動體驗都不錯，選擇困難的他於是將決定權交給對方。

——烤肉。

聽到這個詞，埃爾伯特愉快的瞇起眼睛，然後縮回車內，確認車子停妥了之後，將引擎熄火，順手拔掉了車鑰匙後下了車。

「釣魚或許不錯，運起好的話我們說不定能給晚上的烤肉添加一些其他的食材。只是，我們有釣竿嗎？」

「釣竿的部分不用擔心，可以在釣魚區入口處找到一間官方的小木屋，有什麼需要去那索取就行了。」他答覆道，暗暗感激阿爾伯特解決了眼前讓他猶豫許久的問題，也很高興聽到有其他區域可以體驗後，他今夜的搭營夥伴明顯多了幾分興致。

「晴天、不冷、風的狀況也挺好的，是很適合釣魚的日子呢。」領著人往釣魚區域走時，他順手查了可能會影響收穫的因素，在發現相關的數據都指向了推薦後，回過頭來望著人。

「目前看來——我們運氣不錯。」他笑道。

「不如說好得有點過頭。」

埃爾伯特跟在覃時身後不以為然的回答，他覺得這趟露營雖然有很多活動可以選擇，看起來有趣，但實際上卻很乏味－－他們甚至不用自己搭帳篷！

他覺得等會的烤肉或許還會有一個漂亮的爐架，通風良好，導致他們根本不能體驗搧風點火的樂趣。

而就如覃時所說，他們在入口處看見了一間木屋，裡面並沒有人在看管，一些釣魚竿被零散的陳列在木屋內右側的架子上。

埃爾伯特隨意的取了一根看起來不怎麼樣的釣竿，「我懷疑我們能用這個不值錢的東西釣到什麼。」

覃時本身在釣魚的經驗並不算是特別豐富，但眼前所見被其他遊客所留下來的釣竿，連他也可以指認出屬於品質普通甚至是有些劣質的，這樣的遭遇讓他忍不住在心裡頭嘆了一口氣，惋惜他們能夠遇上絕佳的天氣狀況，卻沒有運氣遇上好的設備。

但這應該是可以用技術彌補的，他想。

「只能賭賭看了⋯⋯」他有些喪氣的說，同時拎起了一旁放著的小型釣箱，緩緩打開——幸好裡頭還有著沒有融化的冰塊，

「如果用具都拿好了，我們就走吧。」他闔上了蓋子往埃爾伯特看去，然後收穫到了一個表現出不想在木屋對待的眼神，只好無奈地笑了一下，然後跟上對方的步伐。

被稱作釣魚區的地方其實就是在露營區旁邊的一個小湖，周圍有一些顯然經過人為整理的樹木，還有一個很迷你的碼頭，甚至還有一艘小船。

埃爾伯特站在碼頭上，看了看停靠在那裏的船，皺起眉頭。「我覺得這艘船不太值得信任，它就跟我的釣竿看起來一樣糟糕。」

他這麼說著，但還是小心翼翼的跨上了小船，然後緩慢的在其中一端坐下。小船在他把兩隻腳都踩上去的時候明顯的下沉了很多。

一切正在往他沒有料想到的地方發展，兩人的好運氣似乎在得到營車鑰匙與露營拖車時用盡，看來品質劣等的釣竿只是一個徵兆，眼前這艘小船才是這次釣魚體驗中要面對的挑戰。

如果這艘船無法帶他們到適合釣魚的位置，他們恐怕甩幾次竿都不會有收穫。

當埃爾伯特上船時，隨著人為動作而起的水聲讓覃時不自覺地緊張了一下，而在發現吃上船身的水位也比預期的更多時，動搖便從心中探出頭。

但青年終究是踏出了步伐，因他認為自己不該因為猶豫而耽擱他的旅伴，也因為他還想相信一下事情會往好的地方發展，保持樂觀會讓他不那麼的脆弱。

「好像⋯⋯可以相信它？」上了船後，覃時坐的相對端正，他看著對面的埃爾伯特說，同時謹慎地拿起那有些重量船槳並將之伸入湖面，可在他們要划動時小船卻猛地傾覆，以水波的譁然宣示它不配合的決心。

「咦？！」覃時一陣驚愕泛上，接著便被水波與翻倒的船身給蓋過。

本來埃爾伯還以為他們至少可以撐到小湖的中心，但顯然的他錯估了情勢。他在心裡將這個結果歸咎於覃時划槳的動作，他深深地相信如果他的夥伴技術再更好一些的話，他們不至於落到這種地步。

隨著小船的翻覆，兩人都落到了水中。他的水性很普通，稱不上好，但在這樣平靜的小湖里總歸是能讓自己不被淹死。他於是一手抓著釣竿，雙腳踢了幾下水，就把自己的頭露出水面，然後用空出的一手去撥水，朝著馬頭的方向靠近了一些，然後抓住馬頭的木料。

這個釣魚區附近並沒有救生圈，他在發現這點之後才轉頭去看自己的夥伴是不是有浮出水面，如果沒有的話⋯⋯他也不能怎麼樣。畢竟他也不會水上救生。

在驚呼一聲後，覃時也立即採取了自救的行動，該說是幸好自己在游泳方面是有天份又勤於練習的，游泳的運動習慣使他的身體對於水並沒有任何的排斥性，縱使方寸有一時的慌亂，身體的記憶也引領著人逃出生天，他趁著船身在翻過後下沉前脫離了有覆滅危機的區域，機敏的游開。

而當他離開水面，撥開濕答答黏在面前的髮絲時，不遠處的水聲正好響了起來，埃爾伯特看來安然無恙，而且還記得釣竿。

「我沒事！」他高呼一聲，然後左右觀望了一下，發現他遺落的釣竿恰好浮在他該回的碼頭處，於是他又潛了下去，游回下船前的起點。

順利上岸的他將釣竿擱置在一旁後，又一次的梳起了黏在面上的髮絲，並且抹去那些留在頰邊的水珠。

「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他深呼出一口氣，望向一旁的埃爾伯特，感嘆道：「我們似乎跟釣魚不太有緣⋯⋯」

「⋯」埃爾伯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瞥了一眼他的釣魚夥伴，還有他在撥起瀏海時露出的臉上的疤痕，接著便獨自爬上了碼頭。

爬上後的他把釣魚竿夾在手臂和身體之間，站直了身，撩起衣服下襬並將它捲起，擠出了一些水。顯然沒有打算要伸手拉一把他的夥伴。

「回去吧，我們的露營車上面不知道會不會有衛浴。」

他想今天剩下來的行程應該只剩下洗澡、把衣服弄乾，還有吃晚餐而已。

對於埃爾伯特在他登上岸時短暫的注視，覃時並沒有特別介意，即使他有明確的注意到那雙視線移動是看往頰上的瑕疵，他也選擇當作是對方無聲的關懷，並且很自然地以片刻沉默為應對，一直到男人提起他們的下一個行程。

「據我所知⋯⋯衛浴設備是營區共用的，車上沒有配置。」他搖了搖頭，點明他們目前的處境，並告知對方他們必須頂著一身濕漉再走一小段才能抵達有熱水的浴間。

「趕緊走回去吧，起風了。」他在說完的下一秒就打了個噴嚏，身體下意識地抖了一下。

雖然現在的他遠比過去的他要健康的多，但與大多數人相比較之下，在抵抗力方面還是弱上幾分。

不打算與身體狀況過不去的覃時這一次選擇走在埃爾伯特前頭，甫回到車旁，他便尋出了背包內放的長巾，擦乾了髮才將之披蓋在肩頭上。

「啊、你需要嗎？」他轉過頭來問。

「再好不過。」埃爾伯特回答，然後看到他的夥伴又從背包裡掏出另一條小了一些的毛巾，並遞給他。

他接過之後隨意的擦了擦頭髮，並開始往剛才覃時所說的共用衛浴的方向去。

會出這種落水的意外其實並不在埃爾伯特的計畫裡。他甚至是空著雙手來的，沒有帶上任何可以替換的衣物，畢竟在山上還有公路旅行時幾天不洗澡更衣對他也是家常便飯。

不過至少他有毛巾，借來的。他在想露營區除了烤肉以外能不能升營火。

「……這裡有規定不能隨意升火嗎？」

「嗯？」埃爾伯特突如其來的問句無論是出現的時機還是內容都讓覃時在一時之間反應不及，這使他對著淋浴間的門有片刻愣神，回過頭後，那沒整理好的思緒讓人只先答出了一聲無意義的單音。

「一般來說⋯⋯」接著他旋過身來環顧起四周的景象，只略略瞥見烤肉區升起裊裊炊煙，確認之後才回應道：「只有在烤肉區，有煙呢。」

「怎麼突然這麼問？」青年眨了眨眼，面上有著困惑。雖然他選擇了先回答，但對於這般特殊又猜不著用意的問題是會讓他好奇的。

「啊、是餓了嗎？」

聽到這個問題，埃爾伯特忍不住大笑了一聲。他不知道覃時為什麼會有這種聯想，反正他是被逗樂了。

「嗯⋯⋯」他沉吟了一聲，然後推門走進淋浴間，選了一個無人的隔間，進去並關上了門，隔著那扇門和他的夥伴對話。「確實是餓了。」

然後裏頭除了嘩嘩的水聲以外再也沒有其他動靜。

「那我們晚點直接去烤肉場吧，順便把自己烤暖。」大半天下來，埃爾伯特終於第一次對著他笑了，這讓覃時感到有些意外，但看到對方除了微寒的應對，還願意向他展露笑容，他便將那陣訝異的情緒揮開，以明顯帶著喜悅的情緒回應著對話，並在答後才開啟了屬於他的隔間。

隨著心情上的變化，就連親身的水給人的感覺也不一樣，浴間裡的青年靜靜感受著那些流淌過的溫暖。關水前，他也暗暗祈禱著兩人間的緊張能隨那些溫熱的水流而去。

「哈啾！」他在甫敞開門的那刻忍不住打了一聲噴嚏，接著把手袖又往下拉了一些，並以頸上的毛巾蓋住那開始失溫的髮絲，尋了一個埃爾伯特能一眼看到，自己又不用吹風的樹旁等待著。

埃爾伯特並沒有讓覃時等得太久，大約是在覃時站在樹下的第五分鐘，他便從淋浴間出來，並看到他的夥伴。

他的衣服仍然是溼透的，拋棄式的醫療口罩在落水之後被他毫無公德心的拋棄在淋浴間裡。雖然沖澡對埃爾伯特而言並不能在把衣服變乾燥這件事上有任何幫助，不過至少這些經過淨水處理及熱水器加溫的自來水能洗去他掉進湖裡沾染上的一身腥味。

「你動作很快。」他說，撥了撥濕漉漉的頭髮，「我可以理解為你很期待接下來的烤肉？」

他頭也不回的走在前頭，朝著有炊煙的方向去。而自從淋浴間出來，他幾乎沒有和覃時對上眼，似乎有意的避開夥伴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