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陶瓷盆栽中屹立的水仙被放上大木桌。聽前幾天來買花的長輩說，想在過年前擺幾盆在家裡放，如果能在年節期間綻放那就再好不過！會有一種吉祥如意、招來富貴的感覺。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感覺挺有意思的，所以就特別訂了幾盆，綠莖鮮嫩而翠綠。

給木桌上的其他多肉植物澆完水後，弄起了乾燥花。幾枝玫瑰和帝王花剪去泡過水的莖部、葉片，再分別用麻繩綁住尾端，倒掛、垂吊在陳設區的牆上，和從室外移進來擺飾的空氣鳳梨一起。這裡不會被陽光直曬，加上這幾天天氣涼、空氣流通，一兩週就會順利風乾。

倒吊乾燥的方式適合花朵大的植物。像帝王花的花如其名，盛放起來格外雄偉壯麗，中間有無數花蕊靠攏成花球，細小的花在其中開放，最外面則是巨大的苞片包裹著，一枝就氣勢磅礡。

帝王花跟玫瑰都是不少人喜歡買的乾燥花類型。剛好這陣子比較沒有人訂大型的造景盆栽或者花材，買花束的客人也是當天就帶走了，陳設區一時間有點空，垂吊幾枝花也滿有裝飾的感覺。

調整了一下軌道燈的角度，還得把今天新進的鮮花悉數放到長水桶裡面保濕。搬來社區的時間值秋冬之際，有考慮過在入夏以後，要不要多買一台保鮮冰櫃放在店裡，保存花卉。不過之前還在當學徒、跟班的時候，前輩也是沒有買，所以一直都還處於觀望跟思考的階段。

一方面是要開源節流沒錯。一方面是，沒有很喜歡隔著層玻璃照顧花的感覺，想像不到那會是什麼景況。所以才總是不戴手套的處理任何花卉，花的紋理與手指直接相觸，能確切的產生一種活著的實感。

不論是自己，抑或者是花。

碰、碰、碰、碰——

沉重用力的腳步聲從二樓傳來。不由自主的嚇了一跳，明明已經從十二月底同住到現在，還可以開玩笑的說橫跨了一年，有時候還是會突然忘記這件事情。只見穿著仍然拘謹的小少年臉很臭的走了下來，也許是故意用明顯的腳步聲來表達自己的抗議跟不滿。

「……早安？」

「……」

「……」

「幹嘛？」

「頭髮，翹起來了。」

指向對方頭頂一縷乖張的髮絲。孟勤瞪大雙眼，手往頭上摸老半天，好不容易揪到那戳毛髮，兩手手掌反覆蓋過想試圖壓平，可最後頭髮還是慢慢的翹了起來，完全不在乎當事人的意願。

「——你還不是一樣。」

拋下一句。小少年趾高氣揚的離開店面，不曉得要去哪裡，木門跟往常一樣被用力甩上，說了好幾次都沒能勸改。

冷風稍微灌進室內，白天的氣溫也偏低，但向來不怕冷，所以依然穿著短袖薄長褲，跟夏天沒什麼兩樣。摸摸頭髮，果然有一截瀏海翹著不聽話，只好把髮尾稍微塞進髮帶裡。

……不曉得孩子喜不喜歡吃甜食？還是會喜歡什麼稀奇的玩意？應該買點什麼來討人歡心，因為自己作的肯定會被嫌棄。雖然做這種事不是很擅長，還花錢，但考慮到長遠來說，不想另外生出一筆開銷來修理店門或是樓梯，還是先預防性的做點什麼吧。

太陽穴抽痛的嘆一口氣。

一塊擦拭乾淨的小黑板被擺出店門外，新年新氣象。半蹲著，粉筆答答地在上面書寫，字跡都斜往右上方。

寫著：

To Night

｜營業時間：現在 –
｜花卉、盆栽、永生/乾燥花
｜花藝設計、會場佈置、個案委製
｜販賣手沖咖啡、調酒

大把大把鮮花放入長水桶。

孟逐坐在櫃檯旁的高腳椅，光品種多的玫瑰就需要好段時間整理，拿打刺鉗勾住棘刺拔除。黛安娜玫瑰是色淡的柔粉色，洋溢著夢幻氣息，送人自賞都合適，花莖短，上半段平滑，刺多集中在下半還有葉子背面相接的葉柄處，打點好便放到一旁的布帛上。

先前在河堤旁記得有看過一家花店，新年新氣象，也想買些新盆栽回去裝飾，布里斯在午後就徒步前往印象中的店面。

透過大片落地窗，越過座位便能看到裡頭豐富的花草植物，布里斯先在外面晃了一下，又被外頭看板上的文字吸引，注意到店員有在裡面才從玻璃門走入，清脆的鈴鐺聲應門而響。

ye_all80:
替不曉得第幾朵玫瑰拔除完細刺的同時，店門的銅質掛鈴響起，有一種好兆頭的感覺。視線看向門口，立刻放下手上的工具，從高腳椅上站起，用微濕的手帕巾將雙手擦拭乾淨。

「……下午好，歡迎光臨。」

門前的男人身型高挑，金色髮絲迎著從河堤而來的光線，特別明亮，容貌輪廓是外國人的樣子。邊想著，邁步迎上前詢問：
「需要什麼嗎？」

「您好。」迎面走來的是一頭粉髮的青年，髮帶能讓人感覺到俐落感，布里斯朝著對方頷首笑道，「我想買些能裝飾家裡的小盆栽，或是乾燥花，請問您有推薦的嗎？」

沒有特別指定的樣式，想說先聽聽專業的建議再來考慮。

ye_all80:
對方流露於談話間的笑意有一份溫和。思忖著引導人從門口走到大木桌旁，開口介紹：「裝飾家裡的話，有滿多人會選擇這種多肉植物，或是牆上掛的空氣鳳梨，耐冷，照顧起來也容易上手。」

「如果您更偏好花，這陣子剛好是水仙、仙客來、鬱金香的花期。至於乾燥花，則可以看您喜歡什麼花種來訂製，目前店裡有玫瑰、帝王花，以及滿天星。」語調平緩、沉穩，手隨之在幾盆植物旁比劃，方便人可以看的清楚。說完初步的想法，稍作停頓。

「不過，您的喜好才是最重要的。」直白、無加修飾的說。

跟著走到木桌前，各式植物整齊排列，布里斯微微彎身湊近點看，多肉植物先前有買過，不過常會被家裡的搗蛋鬼啃咬，雖然挺喜歡這種小巧可愛的植物，後來購買的次數還是少了許多。

水仙的清芳香氣一直都令人著迷，豔麗的鬱金香擺在客廳應該不錯，「那請麻煩幫我包水仙和鬱金香，然後⋯⋯」

說話同時目光落在一邊的展示區，在外面時就先大略預覽了那些客製化的設計，因著花種而有不同風格，優雅與華麗得拿捏很是恰當，完美襯托出植物本身的魅力，不曉得是不是都出於這位青年之手。「這邊的設計真好看，感覺到製作者投注了不少心力。我也想訂製一些乾燥花，能否再幫我製作4份玫瑰的乾燥花呢？」

ye_all80:
「好的。」點頭，順勢先將對方視線所經之處的小盆花，用雙手捧起，放到櫃檯上，準備等會包裝。聽聞說話的聲響，目光隨之移動，字句的稱讚充滿和善，跟剛才聽見銅鈴聲響的預感如出一轍。
很親切的人，果然是好兆頭嗎。

「謝些—、」啊，咬到舌頭了，太開心的緣故。
挺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髮，重新調整過自己的狀態，淺笑：「……謝謝您，沒問題。您是想要作成桌花、花束、花圈，還是其他的呢？玫瑰的選擇很多，有想要什麼花色或品種嗎？」

青年的反應讓布里斯捂著嘴角小小地笑了聲，看來用心的設計師就是這位年輕人了，帶上笑容的臉蛋又更好看了些（他總是希望年輕孩子都能笑笑的），以後來光顧的日子或許會變多了。

「可以的話請幫我做成桌花－－啊，有兩個做成花圈好了，花色我想配白玫瑰和橘玫瑰。」想了下又拍了個手，「抱歉，我想再多訂一束帝王花的乾燥花束，這個我想拿來送禮。」

ye_all80:
雖然聲音不大，還是略略聽見了笑聲。真丟臉啊……不過這樣也好，能遇到喜愛花的人、笑著的人，總會有種暖意淌過心中，默默感謝著對方沒有在言詞上多調侃什麼，不然臉大概得紅了。

從圍裙的口袋拿出訂購單和筆，寫上桌花和花圈各兩個，白、橘玫瑰的字樣，邊寫邊作確認，「製作的時候，會搭配一些適合的葉材，或是體積小的花果襯托，如果您只想要玫瑰也可以。」
「……啊、好的，花束會另外再作包裝。方便請問，是要送給朋友的？」拍手聲下的筆跡停頓，抬起頭看向對方湖水顏色的眼睛。通常會這麼確認，是想為包裝設計。

「葉材可以的。」點點頭，然後伸出兩隻手做了爪子的模樣，布里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不過花果可能就不行了，我家有養寵物，怕他們跑去咬。」尤其有隻特別貪吃，他無奈道。

「嗯，是要送給朋友的，包裝簡單就可以了，要是能綁緞帶的話想請您幫我選深藍色的。」

ye_all80:
「是貓咪、小狗之類的？」看著人像在模仿爪子的手部動作，腦袋自然而然浮現了畫面感，有趣的牽動嘴角上揚。
「感覺很可愛，但確實不太好，也可能吃壞肚子。」

「可以的。桌花跟花圈會有6到8朵玫瑰，帝王花因為花型比較大，是4、5朵左右；製作時間大概需要一到兩個星期，如果您覺得沒問題，要麻煩您幫我留下姓名，還有聯絡方式。」把深藍色緞帶跟不要花果的資訊也註記在旁邊，將訂購單和筆遞給對方確認。

「是一隻很愛吃的鬆獅犬，還有短毛貓。」布里斯彎起笑眉，談到寵物語氣就甜膩了幾分，儼然標準寵物控。「先前有買過多肉植物，被咬壞了不少，也是擔心牠們吃壞肚子，在裝飾前還得先考慮好品種。」特別是有些花草的根莖是含有毒性，對人也許還好，對象換成貓狗就很難保證後果。

「那再麻煩您了。」確認過內容，在訂購單上寫下資料，名字他習慣以英文書寫，所以在旁邊又小小寫了「布里斯」三個中文字好方便閱讀，「想順便請問您該怎麼稱呼？」寫完抬頭向青年詢問，只叫店員先生感覺很陌生。

ye_all80:
「原來如此，難怪您會說花果不行。」輕輕點頭，見人談起家中小動物時顯露的神情、柔軟的口吻，感覺對方應該相當寵愛，便也淺淺的笑著，「不過，是很棒的家人呢。希望能有機會見見他們。」

「……謝謝您，布里斯先生。」英文姓名旁小小的中文字很是貼心，唸誦了一遍作為感謝，雙手接回紙筆。
「我叫孟逐。孟……」孟子的孟，追逐的逐。之前都習慣這麼介紹，不過這對對方來講，會不會反而更模糊？側身從櫃檯抽起一張印有店家資訊的名片，遞給對方時指著上面的姓名，「請多指教。」

「狗狗很喜歡散步，如果您不介意，下次我可以帶牠來店裡。」微微一笑，畢竟花店不像是公園那樣的公共場合，動物的進出還是要先得到店家的允許。

「孟逐啊，是個好名字。」在臺灣待上了十年，對於中文的含義也吸收了不少，看了下名片上的名字，知道這個姓氏是來自一位學問深厚的古人，配上青年一副俐落乾淨的樣貌與精巧手藝，是個很優秀的孩子呢。「叫我布里斯就可以了，那就要再麻煩您了，說起來好像晚了幾天，不過也祝您新年快樂。」

ye_all80:
「當然不介意，我很期待。」回答的很快，幾乎沒有一絲猶豫。自己從小到大都沒有照顧過寵物，剛才又見到對方形容家中貓狗的模樣，臉上表情是沒變、平平淡淡，語氣卻藏不住一絲雀躍輕快。
鬆獅犬，聽起來會是個蓬鬆可愛的孩子……！

「——啊、謝謝。那個，您對我，可以不用使用敬語。」不太知道如何回應讚美，還有『您』聽起來實在不大好意思。但是，對『孟逐』的稱讚，還有能直呼名字的兩件事情都是感謝的。
「新年快樂。」微微一笑。
從祝福語剛好聯想，拿了兩個方形的紙提袋把一開始對方選定的水仙與鬱金香盆栽分別裝起，遞給布里斯，一臉認真慎重：「聽社區的長輩說，水仙有開運跟祝福的意象，希望您一切順心。」

提升的語氣代表了對方的喜歡，布里斯瞇起笑意的眉角，下次帶列德來時也順便帶些小零食，相信牠會更喜歡溫柔的孟逐哥哥。

「啊啊，那就——我們都別用敬語了，算是⋯⋯朋友的證明？」眨了眼，比起客人與老闆的關係，朋友間的互動更讓他感到親切，「謝謝你，水仙的花語很優美，在新年時是很適合的花呢。」接過包裝好的花束，布里斯微微欠身。

說起來他還有一件事，眼神稍微飄移了下，然後才又低聲問道：「我剛剛在外面看板看到上面寫手沖咖啡，不曉得下次能不能嘗鮮一下。」

ye_all80:
朋友啊——很高興能聽到這個說法，加上對方親切而有感染力的笑容，臉上淡淡的微笑沒有像往常轉瞬消失，而是保留在唇角，不過說出口的回應，依然是認真過了頭的嚴謹，「嗯，一言為定了。」

「不趕時間的話，今天就可以；之後，當然也隨時歡迎你來喝喝看。」在遞出兩袋盆栽時也跟著微微欠身回應，聽到手沖咖啡，還是難免有點小緊張，但可以用鎮定的神情比出OK的手勢來回應。
「……不過萬一難喝，請直接批評。」想了想默默補充道。

入店以來，孟逐的表情一直都挺認真的，這自然是來自專業的表現，不過看到現在展露出的笑顏，雖然依然不失嚴謹，感覺上還是活潑了許多。

「我想下次好了，孟逐喜歡吃手工餅乾嗎？或是蛋糕？還是其他甜點？喝咖啡沒配點茶點挺可惜的呢，還是你喜歡鹹食？下一次我再做一些帶過來。」身為一個人生不能沒有午茶時間，布里斯在搭配上就有自己的小小堅持，「我很期待你的手藝喔。」

ye_all80:
「……布里斯真厲害。」還沒回答，倒是先忍不住冒出這句感想。從甜點到鹹食，提出的可能性多的很神奇，是要，自己做嗎？突然意識到這樣愣愣的看著人思考不太禮貌，趕緊從想法拉回來。

「謝謝，那就麻煩了。我很喜歡甜食，餅乾還有蛋糕都喜歡。」眼睛綻著細碎的柔光，老實說出偏好。不過其實好吃的東西都喜歡吃，「下午茶的感覺。我會練習把咖啡泡的好喝一點，來回禮的。」

「真期待呢，下午茶有人能一起分享是再好不過。」已經在腦海中規劃起要做哪些點心，布里斯拿起名片確認花店的營業時間，算算下次光顧的時間選什麼時候好。「那乾燥花再拜託孟逐你了，自用的所以不用急沒關係，你照你的進度製作就好。」

想想對方應該還有其他客人的單子，他並不急著要拿到成品，等待也是種不錯的過程，「最近天氣冷，你也要穿保暖些，別感冒了。」就算工作都在室內，也會有外出的時候，記得早上的新聞報導還有一波寒流，在離開前還是不免嘮叨的個性。

ye_all80:
「我很期待。」沒有想到能和剛見面、認識的朋友，討論午後茶聚，不可思議中的期盼對不善表達的人來說，難溢於言詞上，只能輕緩的訴說。「好，如果製作完成，或是有什麼疑問，我會再聯繫你。」

「我不怕冷。不過，謝謝你。」帶有寒意的氣溫依然穿著短袖，不像在硬撐，表情看起來所言不假。但知道這是對方關切的提醒，淺笑著點頭表示自己收到：「你也是，多注意保暖。河堤的風容易比較大。」
「對了，天氣冷，盆栽兩三天澆一次水就好。」

店內是溫暖的，孟逐看起來也不像是會畏寒的人，有簡單叮嚀就足夠了，剩下的就留到下次的午茶聚會再來慢談閒聊。

「好的，先謝謝你了。」記住孟逐的提醒，捧起水仙花束和鬱金香盆栽走到玻璃門口，嘴邊勾起淡淡笑弧，「下次見，孟逐。」揮揮手。

ye_all80:
「下次見。」跟著走到門口，舉起手輕輕左右擺晃，目送布里斯離開。很溫和的人，像是冬天暖暖的陽光照拂到店內一樣，想來水仙花跟鬱金香遇到這樣的人，也能夠健健康康的生長、盛放吧。

直到不見對方的身影，才重新回到櫃檯旁，繼續處理帶刺的玫瑰。腦袋裡面已經開始構思起乾燥花的設計與搭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