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時多雲偶陣雨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限交with DouglasMiller

『——。』
latest #64
覃時多雲偶陣雨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嗯?」不見了⋯⋯?

適才收到的 新年祝福 猛地消失,讓覃時當即產生了疑惑,而在他反應未緩過來時,又捕捉到另一條留言逃脫時的身影,他看著語言慌慌張張地逃離動態,只有跑得慢的幾顆刪節號被孤零零的留下。失去了文字,沒有裝飾的動態牆頓時成了一座黑盒子劇場,所有的問答都是個人的獨角戲。
眼看這樣弔詭的事情發生,本打算將自己裹入溫暖羊毛被中,悠閒回覆起其他社群訊息的男人放下了掀開的被角,對手機螢幕陷入沉思,看著看著竟覺得上頭數顆深色圓點像是外頭披了夜色,落在柏油道路上受寒的雨珠。

『為什麼會突然收回訊息呢?』

對此,覃時的直覺性地湧起了一股緊張感,而經歷片刻猶豫後,他將手移往了開啟通話的區塊,讓規律的候接音效先來嘗試平緩這份因未知而起的擔憂。
花與刺青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療養院回到花店時,道格拉斯沒有馬上進屋,只是蹲在地上安靜地抱著自己的身子思考——思考什麼呢?他也說不清楚,腦子如同糨糊般糊成一團,靈魂彷彿被命運重新灌入寂寞,連冷空氣都沒有在他的皮膚烙下多少感觸。

過了半晌,手機震動將他的思緒拉回現實,心想著是否是療養院又發生了什麼事情,連忙起身要接起手機,但被冷空氣凍僵的雙腿一時踉蹌,整個人跌坐在地,但他仍然手忙腳亂的將手機接起:「喂?喂?」急促的應答著來電,不管濃濃的鼻音模糊了聲音,他只想知道是不是又出了什麼事情?

說來荒謬,也許道格拉斯仍然期望著新年的奇蹟吧,也許瑪琳奶奶能夠醒來的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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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時多雲偶陣雨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電話那頭人聲未至,搶先傳來的是衣擺因大幅度動作而發出的細碎聲響以及吃痛的悶哼,實在不難讓撥話者意識到對方正因為這通來電而手忙腳亂。

『糟糕⋯⋯過於唐突了。』

以為是衝動的舉止嚇著了友人,覃時當即想和對方表示歉意,並說明自己是因腦海中閃過的不祥感才會突然聯絡,可他鋪排好的說詞卻在那兩道帶著泣音的招呼傳來後梗在喉頭,這讓素來能言善道的青年罕有的發出了無意義的單詞,在那瞬間,兩端的通話人各自陷入了不同程度的不知所措:「呃、是我,覃時。」

「抱歉⋯⋯你受傷了嗎?」青年雖然在片刻沉默後重新找回了話語的主導權,但很顯然的他還沒能來得及回憶起原本要說些什麼,那句由心而發的關切便捷足先登,搶著將自己傳到那人身邊:「聽起來你摔得很重,真的抱歉。」他說這話時,語氣裡滿滿的愧疚,善感的年輕人不禁把個人的直覺與這份惡兆串連。
花與刺青
3 years ago
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道格拉斯有些失望,同時也有些安心——至少不是更糟的狀況了,至少。

輕呼了一口氣,道格拉斯抿了抿唇,乾脆也不起身了,直接坐在門口的地板上,繼續進行著對話:「沒事,只是稍微凍僵了……時……信。」過於任性的直覺選擇讓他喊出了自己比較想呼喚的字,但想起對方說過的話,他仍舊把稱呼切換為覃時讓他稱呼的字。

「怎麼了嗎?忽然打給我。」道格拉斯靠著深呼吸壓下發酸的心情,像是對方就站在自己面前一樣,不擅與人訴苦的他仍舊撐起了笑容,挾著鼻音的笑聲傳入話筒:「是要說新年快樂嗎?」
覃時多雲偶陣雨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時⋯⋯信?

覃時其實不太介意怎麼被稱呼這件事,只要是以他能識別的字彙呼喚,便會有所回應。對他來說,人間的一聲聲呼喚與天上的一道道光暉所帶來的能量是一樣的,在他的認知裡花有向光性,而人亦是如此。

但他也明白,發熱的陽光並不是時時刻刻都在的道理,有些時候烏雲會狹住了光芒的去路,也有些時候心事會凍住人的溫度。從話筒傳來的顫顫而破碎的表達中,覃時猜測道格拉斯的心情並不樂觀,發抖的聲音聽來絕不止是因天氣寒冷這麼單純。

通話的好處與壞處霎時攤在眼前,他雖然無法看清通話人的神情,可由口發出的一字一句都是無所遁形,道格拉斯那句新年快樂裡沒有一絲的輕快,只有滿滿苦楚。

一定出了什麼事,他想。

於是,覃時拋回了一個與對話完全無關的問句:「道格,你在哪裡?」然後他開啟了擴音,將手機置於床邊,往衣櫃的方向走去。
花與刺青
3 years ago
「我?我在——花店啊。」不知道對方突如其來的問題是出自於什麼原因,道格拉斯下意識的回答了話筒另一端的提問,話筒仍舉在耳畔,他抬頭看了看多雲而見不著月光的夜空感到悵然,多希望有個漂亮的月也好,讓他至少不要讓自己感覺置身黑暗中。

「今天過得好嗎?有沒有去哪裡玩?」像是想要隱藏自己的難過那般,道格拉斯深呼吸後用雀躍的語氣詢問著對方,即使實際上的他面無表情,但裝出快樂的聲音對於一個營業著一間店的社會人士而言並不困難。

——不能讓人擔心啊。

抿抿唇,道格拉斯由衷的希望自己能夠將剛才的哽咽蒙混過關。
覃時多雲偶陣雨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聽聞對方身處花店的消息,正在更衣的覃時手邊的動作定格了片刻,於無聲中完成一次呼吸,以利自己在吐息中排解幾分憂慮,而後,他開始在腦海中回想道格曾經分享過的地址。更衣、檢索、通話,一心多用的狀況下,男人的回覆便簡短了起來:「那就好。」

說的短歸短,但他沒有忘記在精簡的三個字裡面配上溫柔而慎重的語氣,而在簡語之下覃時沒有說出口的是,他有多麼慶幸對方處在他能尋到的地方。

「我正準備出門。」這話算是答的模稜兩可,他沒有捅破將要前往對方身邊的事實,卻也算是給了一層暗示,捎給那故作堅強的人。
覃時多雲偶陣雨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整裝後重新拿回手機的男人,望著通話人那張掛著溫柔笑顏的照片,又望向他床頭櫃上的花瓶,覺得瓶中的幾朵天堂鳥,也呈現出萎然姿態。

「抱歉、我得先掛電話了。」語時,他拽緊了手中的汽車鑰匙,想起兩人初聊時的對話。或許道格當時只是當作一個玩笑,但這對將友人放在心上的覃時來說,那句話是一道立約也是他首肯的承諾。

這一次,由我去找你。
花與刺青
3 years ago
『我正準備出門——』

聽著對方這句話,道格拉斯理所當然地認為對方是要出門與好友同樂,於是只是給予了一個輕輕的笑聲,並且祝福對方玩得愉快。

聳了聳肩後,道格拉斯聽見對方說要掛電話,心裡著實鬆了口氣,便在道別後把電話掛上,這才緩緩起身進入店內,他將店內的燈光打開後做在咖啡桌前,一旁的衣帽架上還掛著瑪琳奶奶編織的圍巾,目光在上頭停留了許久,連帶的牽引出編織者那抹和藹的笑容。
花與刺青
3 years ago
道格拉斯不曾想念過誰,早就不把心思放在活物上的他不知不覺卻也有了重視的人,也許就像之前葛萊德先生說著,道格拉斯對一切漠不關心只是因為尚未找到真愛,他曾經對這樣的陳腔濫調嗤之以鼻,只是現在他才明白,真愛並不單指戀愛,並不只是那樣狹隘的東西。

愛能夠包含的情感有太多種模樣了。

道格拉斯起身將圍巾取下,輕輕捧在手上端詳著那一針一線勾勒出的紋路,用指尖閱讀著編織者的心意。
覃時多雲偶陣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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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離開有空調恆溫的車內,覃時便感受到寒流的張狂,低溫讓他呼出的氣息也耐不住的聚集成夥,在空中凝成水霧,甚至連剛剛還發燙的手也急速地開始失溫、僵硬。

暼了一眼腕上的錶後,男人開始大步行於街邊。起初,他還能分上一點心思倒數著要經過多少街口才能抵達道格拉斯的所在,卻在與一盞又一盞的燈火擦身而過後加快了步伐,漸漸無視於外在的冷風瑟瑟、冰雨淅淅,留在他腦海中的唯一念頭是找到那株顯露枯敗姿態又受了風寒的花。

望見花店於視線範圍內,他便跑了起來匆匆地趕至門口,但在來到目的地後,青年沒有馬上敲門而是先在外緩了緩,一口一口吞下刺得人差點咳出聲的涼意,他不願意讓那人再多耗心思來關心自己,待到狀況恢復,覃時才伸出微紅的手,以手背碰了碰那已經拉下的鐵門:「道格——!」
花與刺青
3 years ago
突如其來的聲響讓道格拉斯的心跳停了幾拍,已經是一月一日的清晨了,應該也過了跨年最佳的時機,這種時候是誰還會在外頭喊著?道格拉斯抹掉臉頰上的淚水,將圍巾擱置於桌面上後走到小門外探出頭,正巧與男人四目相對。

「……」震驚凝滯了道格拉斯的思考,過幾秒他才回過神,匆匆上前將凍壞的人拉入室內,他沒來的及詢問對方的來意,只是將人帶到沙發邊讓人脫下帶著寒氣的外套坐好,緊接著又去小廚房弄了壺熱茶放置於對方面前的茶几上,這還不夠,他轉上樓撈了自己的電熱毯下來,這才坐到對方身邊。
花與刺青
3 years ago
道格拉斯沉默地進行這一連串的舉動,沒有開口詢問,也沒給人阻止的時間,直到坐下後他才一邊將電熱毯覆上覃時的身子,一邊皺眉問著:「怎麼這麼冷還跑過來?你跑過來前要先跟我說啊,在外面等多久了?」難得的,道格拉斯言語上少了禮儀跟客氣,但舉止上仍然溫柔,他替對方倒了杯茶後放到覃時手中,剛才把人拉進屋內時,光是碰上對方的外衣就已經感受到冰冷刺骨的寒氣,更不用說對方的感覺了。
覃時多雲偶陣雨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道、咳、咳嗯⋯⋯」在幽暗的夜裡順利找到那雙眼眸,這讓倉促趕來的人頓時感到一陣心安,略微鬆懈下來的覃時移開了捂在面前的手,想要開口向道格拉斯打上招呼,卻不料張唇的那瞬間一大口的冷風便灌了進來,一股寒氣穿入四肢百骸,凍得他半句話都沒說成,還化成了最不希望在此時出現的生理性顫抖和嗽聲。

男人躬起了身子以求避風,卻還是無法暖化體內那股涼意,而隨著咳嗽的動作逐漸增大,他的雙眼也止不住的闔了起來,待到再張開時,那人帶著一絲憂色⋯⋯似乎還有些慍怒來到面前,將他拖進室內。

「我沒——」被帶到沙發前的人本想回頭說些什麼,但感受到年長者的氣勢便安靜了下來,在褪去風衣後坐下,乖巧地等待著人回來。
『生氣了嗎⋯⋯?』從未感受過道格拉斯帶有這般凌厲的氣息,覃時眨了眨眼睛,暗暗猜測起了對方的心情,不知怎地,他覺得對方剛剛坐到身邊時,空氣似乎僵了一下。可在接過那杯冒著熱煙的茶時,他又覺得眼前人和過去有的認知並沒有相違背,依然有著溫和、體貼,一點點的異同處是今天的他在言行舉止上,摻合了少許的強勢,像在藉由外在形象的鞏固,來掩飾些什麼。

——而這個感覺,覃時並不陌生。
覃時多雲偶陣雨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感受到溫度正在回升的青年將茶杯置回了桌上,並將自己身上的電熱毯往道格拉斯那側拉去一些,讓長度足夠的電熱毯能夠發揮它的效用,同時溫暖兩個人:一個肉體受寒的人、一個靈魂挨凍的人。

接著,早就有答案的他才微微側過身子,向身旁的道格拉斯娓娓道:「抱歉,這一次不能先和你說。」

「如果說了⋯⋯你或許就不會讓我來了,對嗎?」覃時拋出疑問時的語調維持著過往有的輕柔,但他望著人的眼神卻是凝重的,專注的像是人身在暗處看天上星斗時,越看越深。
花與刺青
3 years ago
感受到對方分享的溫度,道格拉斯舒了口氣,伸手捏了捏眉心:「……是,今天不論什麼理由,都不會讓任何人來的。」他輕聲回應對方的問題,被人專注望著時,道格拉斯下意識的迴避了對方的目光,現在的道格拉斯有些抗拒對方投來的溫柔,不想在別人眼前示弱,但現在的自己就像是地基不穩的大樓,輕輕一震就會崩塌。

皺著眉,道格拉斯思索了一會後,也替自己倒了杯茶捧在手上,也許是他自己太過戒備,但他就是——有點害怕對方會忽然給他一個擁抱,這會讓他的武裝瞬間瓦解,道格拉斯可不想這樣,所以也許……捧個熱茶能讓對方不那麼突然的做出過於溫暖的舉止吧。
花與刺青
3 years ago
「所以你是來找我跨年的嗎?」抿唇,道格拉斯抬起臉,露出微笑向著人,他希望對方可以說個肯定的答案,也許自己能夠將冰箱的小點心拿出來,與對方度過一個快樂的夜晚,直到日出、對方回去後,自己就會有足夠的時間將一切鎖上。

道格拉斯心中惆悵,原來面對死亡是這樣的感覺,從臨終的擔憂與焦慮,進入到看見遺容的劇烈悲傷,但是在離開到下葬之間的這段時間,也就是現在,卻有種不切實際的空虛感與悶在胸口的哀戚,那不是一種聲嘶力竭的痛,而是慢慢感受生命中失去了什麼的一小段旅程。
即便對方已經用輕柔的語氣來包裝,但是對方承認與後續發言,仍舊讓男人覺得外頭的天寒地凍,怎麼也比不上那句『不會讓任何人來。』,那份拒人於外的表現,是今夜最刺骨的一陣風,促使他整個人不但清醒過來,心裡頭也有一處陷入空落,而這般情緒浮動也反映在一雙靈魂之窗中。

「對不起⋯⋯」道歉時,有片落寞從藍眸裡一閃而過,但青年很快的壓抑住這股情緒,努力站回一個穩重的、前來關切的角色,也暗暗慶幸道格拉斯移開了視線,不會再多一項顧慮。覃時雖然意識到自己情緒使然的衝動舉止造成了叨擾,但他也明白自己不可能不採取行動,看見花葉顯現乾黃,便會提水澆灌;覺察人們透露傷感,便想攜手相陪,善感的特質使他的世界裡總有著無止盡的捨不得和挽回。
覃時多雲偶陣雨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在青年的邏輯裡,想要證明隨身在側,最簡單的辦法便是擁抱和牽手,但此兩者都是他在目前情況下做不到的事,道格拉斯捧起的熱茶泛著水煙,一層淡淡的薄霧擋在兩人之間,形成一座冰冷而堅固的城池,阻隔兩顆心的相會。

當他打算分了幾成心思去想如何進城時,對方卻猛地拋出了如箭雨的問句,傷得人措手不及。覃時覺得適才壓抑下的難受一口氣衝了上來,眼前那張淡淡的、熟悉的面孔,掛著讓他感到陌生的微笑——那不是發自內心的笑容,那是一張能倒轉喜怒哀樂的面具,它讓想哭的人勾起嘴角,可將這一切現象的人盡收眼底的人卻猛地想哭了起來。
雖然直到現在,青年還不明白對方一身的憂傷是從何處而來,但他已隱隱約約能感覺到這種情緒可能是對方從未體會過的,因為那份愁緒裡還帶有著一些迷惘,道格拉斯尚在嘗試自己爬梳。

「我不是來找你跨年的,不是。」搖了搖頭,青年感覺到自己的聲音似乎因為壓抑而有些沙啞,他心裡頭仍在著猶豫究竟要不要出手,可行為已經脫離了意識範疇,覃時輕輕拂過了道格拉斯的眼角,像是在幫人擦淚一樣,縱然現在淚下的並不是對方而是自己:「道格拉斯⋯⋯」

「你也可以,哭出來的。」青年再一次的重複了模擬擦淚的行為,對於頰邊滑落的淚珠不管不顧,他願用自身形象的崩解來引領對方釋放心裡頭的真切感受和哀慟。
花與刺青
3 years ago
先感受到的是輕撫自己臉頰的微涼觸感,那份溫度說明了這隻手的主人在外頭的天寒地凍中等待了多久,這份意識讓道格拉斯有些愧疚,而當抬起頭後,迎上的卻是滑落對方頰邊的淚水,圓睜著雙眼,道格拉斯頓時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他只能無奈的察覺到眼前的人並不似自己腦中想的那般天真,反而敏銳的很,那淚水莫不是察覺了自己的拒絕才落下的吧?

「……」緊抿著唇,道格拉斯躊躇一會後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只是他仍舊沒有哭出來,但那份微笑裡的苦澀更加外放了些,算是被打敗了吧,誰知道狡猾的柴郡貓也會像條委屈的狗兒那般低泣,雖然他也有那麼一瞬間懷疑過柴郡貓的眼淚是否真實,但很快地,他又認為這樣的想法太過苛刻了。
花與刺青
3 years ago
「我不會在別人面前哭。」方才在喬安面前落下的淚是面對著離去之人遺體的無法克制,而喬安剛好在場罷了,一般而言,他極為厭惡在他人眼前示弱,但道格拉斯仍感謝對方的前來,雖然他顯得十分不知所措——輕嘆了口氣,道格拉斯伸出雙手捧住了青年的臉,用拇指指腹抹去淚珠:「你倒是先哭了,哭什麼呢?這時候不是應該跟我說聲新年快樂——之類的?」

道格拉斯輕聲笑了笑,一邊收回手:「……雖然我對於你忽然跑來這件事情有點不知所措,但我還是得謝謝你來這一趟,否則也許我會做什麼傻事也說不定。」傻事——道格拉斯對於活著一直都沒有強烈的慾望,但對於死亡亦然,自己的生與死之於他就像僅僅只是一個決定而已,有那麼一瞬間,他的確想過要與瑪琳奶奶一起永眠,但那也只是一瞬間而已。
花與刺青
3 years ago
「有一位比親生母親還要重要的人今天……不,昨天晚上過世了,我原本以為對於他人的生死我不是那麼在乎,但似乎不是如此。」頓了頓,自己的確無法在對方面前放下戒心大肆的哭泣,但也許作為不辜負對方的回應,道格拉斯第一次與人開口提起了瑪琳奶奶的事情:「夏天我去療養院帶著老人們種植風信子——啊,真巧,你也是風信子。」道格拉斯笑了笑,繼續接著說:「那時候我認識了安德森太太,他把我當作了他死去的兒子,起初只是覺得同情,當作做善事吧……」低下頭,道格拉斯輕笑時用指節抵上了發酸的鼻頭,讓自己緩緩。
花與刺青
3 years ago
「總之,這段期間我就像真的有了一個愛我的媽媽一樣,但是我知道她是愛著做為她兒子的我,而不是道格拉斯——我也意外自己會因為她的離開而難受,但也許更多的,是感覺自己欺騙了她的愧疚吧。」語畢,道格拉斯重新抬起頭與對方相望,臉上仍然保持著微笑,卻藏不起發紅的鼻尖。
外頭的雨依然沒有停,細絲劃過了披蓋夜色的玻璃窗,既像在片片深黑的方格內落下傷痕,又像是冬季天空中會有的流星雨,晶瑩一顆一顆的落下,然後消失在廣袤而幽暗的大氣層中,不用擔心傷到室內的兩人,卻是孤單的很。

呼呼的風聲仍然吹著,並且時不時的造出幾聲悶響,來蓋過男人的哭音,按通常狀況來說,覃時會起身去拉起厚重的窗簾來減低那些紛擾,可現在的他卻連控制潸然淚下都做不到位,只能在減弱的嗚咽中接受道格拉斯的安慰。
覃時多雲偶陣雨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雖然對方的堅強與倔強遠遠超過了自己所預期,不過那句陳述並沒有對覃時造成傷害,他也明白情緒的流露有百百種,不論是淚如雨下還是心裏發酵,都是心知與感官的相互碰撞,也不必再勉強他人與自己立於同一條感受線上,只要能夠達到紓解就好,情感方面的事有時結果遠比過程來得重要。

道格拉斯扳過了哭泣者的臉,掌心的溫度覆上了一張俊秀臉頰時,那濕熱的淚水便讓人膚的質感與常時不同,多了點滑順。當對方以拇指抹去淚液時,也反覆蹭過了人左頰的疤痕,微癢的感覺和熱度的淌入讓他的耳根泛起了淺淺的粉色,也沖淡了悲傷的感覺,使他終於能振作起精神,繼續對話。
覃時多雲偶陣雨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我不打算和你說新年快樂⋯⋯至少今年不會。」覃時搖頭,以認真的語氣回應了道格拉斯帶著笑意的疑問,在前半句表達出了拒絕,並且補上了一句,聲明這是因為今年的特殊情況,而道格拉斯後續關乎輕生的發言雖然造成片刻錯愕,但在經歷剛剛的互動後,他也開始有些根據來推斷眼前遠比自己堅強的人,並不會輕易的嘗試越過那條線。同時,覃時也暗自慶幸自己的直覺發揮了功用,算是防患於未然,使一場危機偏往了轉機,他吐出了一口大氣,肩膀也鬆了下來終於不那麼的緊繃。

青年本想接續說些什麼,可耳聞那句關乎生死的言談後,又將文字吞回了腹中,靜靜地聽著道格拉斯以感慨萬分的語氣向自己傾訴事件,原來那份無法闡明的苦痛源自於失去至親至愛。
覃時多雲偶陣雨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他聽著道格拉斯在夏日時光中與花的回憶、與人的邂逅,然後在心底訝於風信子竟也成為對方生命中佔了極大重量的存在,只是一人對它的認知是生活的花徑,一人對它的印象是生死的分軌。

最後,覃時就這麼維持著默然,完整聆聽道格拉斯的傾訴,每當字裡行間中有哪處使他波瀾欲起,也只會攢緊腿上電熱毯的邊角,作為克制。一直到對方語畢,青年都沒有再表現出熱淚盈眶,反而在消化來龍去脈的過程裡越發清醒、冷靜,他順了一下自己的迴路,才緩緩地啟口:「我認為⋯⋯擁有同樣名字的花,不會等於同一朵花。」

青年有些擔心自己的邏輯在對方耳裡不過是荒唐,於是移開了視線,低頭看了眼自己交疊的手,才更進一步的吐露個人看法:「你就是你,他就是他。共享了一個名字也不會擁有同一個靈魂。」語畢,覃時回過頭來與道格拉斯對視,藍眸裡罕有的流露出嚴肅的態度。
花與刺青
3 years ago
道格拉斯聽見對方回應,低頭輕笑,接著才抬起臉輕輕拍了拍對方的頭:「信很溫柔呢,但是……也許我需要更多時間去理解這些事情,我們沒有共享同一個靈魂,不就更坐實了我欺騙了瑪琳……安德森太太的事實嗎?」道格拉斯說著,笑容顯得有些苦澀,他很勉強的撐起笑容,但他並不想在對方面前示弱,透漏自己心底的那份脆弱。

淚水在他人面前顯得稀罕了起來,加上方才覃時的淚水,就像是幫自己哭過了一回一樣,只能將注意力放在安慰對方上,望著那雙藍眸,道格拉斯維持著和緩的笑容,一邊伸手戳了戳對方臉頰上的疤痕:「信,你的疤痕怎麼來的?」話題來得突然,但道格拉斯得目光緊盯著人的雙眼,似乎不給人唬嚨過去的機會。
覃時多雲偶陣雨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不,我想說的不是欺騙這件事。」他垂下了眼眸,對於自己語義不清造成誤解的事情有些小苦惱,只好在腦中快速組織著說詞來彌補剛剛未盡的話語:「嗯⋯⋯我覺得,安德森太太是知道差別的喔。」這當然只是猜測,但自有他的一套邏輯。

「她可以分辨親身兒子和你的不同,因為生命之間的共鳴,不會一樣。」青年因為職業關係,每天都看著各式各樣的花在眼前開落,一次又一次的體會同中有異:「道格不認為每一朵花是不一樣的生命嗎?即使它們都叫風信子。」這是覃時第一次選擇強勢地無視對方的好奇,因他認為自身的疤痕並不是現在所該關心的事情,儘管早已準備好了說詞,也不打算在此刻托出。

「而且,欺騙這件事不是一個人可以決定的。」青年繼續說著,並眨了眨眼來使自己看來更為清醒,說到最後一句時,他的聲音凜了幾分:「決定權不在編織者,而是接受者。」
花與刺青
3 years ago
道格拉斯望著眼前的人,現在的他並不能那麼好的消化這些語言,腦子有那麼一塊區塊隔離了他了人的關心,阻絕了自己的情緒,但他仍然能在表面上接受對方的安慰,於是點了點頭,將目光挪到桌面上的茶杯上:「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話語很輕,沒有帶起心中的重量。

「信,我沒事的。」深深吸了口氣,道格拉斯側過頭望著眼前的男人,輕聲安撫,淚水吝嗇的揣著不讓人看見,只是向後靠上沙發椅背,閉上了雙眼:「這件事情我連我唯一的親人都沒說過,目前也只有你知道了。」
覃時多雲偶陣雨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一股腦的把話說完後,青年有片刻愣神,在那不過眨眼的時間內,他面臨了多種情緒的衝擊,一方面因為順利的說完了心裡話而安定、一方面又擔心起自己別於常人的邏輯反倒會讓道格拉斯陷入新的苦惱,還有一方面是對大聲說話這件事而感到害羞,與覃時豐富的內心戲相比較下來,同席的道格拉斯反應則是相當的平淡,甚至隱隱約約中有一層冷漠的氣息透了出來——意思是暫時不想再聽。

「抱歉,自顧自地說了很多⋯⋯」他握緊毯角、移開眼神,一時之間也對於要與友人對視這件事感到有些緊張,一直到對方換了個姿勢,闔上雙眼、靠著沙發低語,青年才再度轉回來開口,其中挾帶著一絲訝異的成份:「我、謝謝你願意和我說。」其實從慎重的語氣裡,就能覺察到對方將事情放在心深處,可覃時卻沒想到這件事不僅深刻、還是秘密中的秘密。

而要分享出秘密,內心勢必要再經歷一段折磨的。
花與刺青
3 years ago
「沒事,我知道你是好意。」道格拉斯笑著搖搖頭,回應對方的道謝:「這沒什麼好謝的,你都來了……總該讓你知道一點原委。」自己清楚自己拒人於千里,未免對方沮喪,道格拉斯也只能選擇做出回饋,他接著捧起茶杯啜了口,目光顯得有些疲憊,在脆弱時有人出現,對於道格拉斯而言並不算好事,他會令他端著自己,維持良好的模樣。

「那……你的疤呢?你剛才沒有回答我。」道格拉斯再次把話題帶到對方身上,一邊用指尖劃過覃時頰上顏色不一的傷疤處:「再不說的話可就不夠意思了。」半開玩笑的,道格拉斯輕聲說著,目光僅僅捕捉著那對藍眸,不讓人有挪開的機會。
覃時多雲偶陣雨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哈哈、好癢、」雖然有著先前被突襲的經驗,但這次道格拉斯的攻勢更為強烈了,不只嘴上叼著疑問,手上也沒有打算饒過,可說是雙管齊下,直直的往自己進攻,觸感隨著對方指尖的移動而擴張,由臉頰的上緣自下側,似有一股電流掃過,帶來一陣微妙的癢感,但老實說現在的他並不排斥。

自從能夠視之為頰肉上的紋身後,覃時便不再對那道傷口進行掩飾,也沒想過要去除疤,因為皮肉下藏有的是放不下的回憶和體會:那使他清楚劃分出自己並不是花兒而是人類,他站到了全然不一樣的角度來看待珍愛的花草與世界。
覃時多雲偶陣雨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啊⋯⋯」雖然歎息,但他極為熟練的撩起了那片珊色的瀏海,將髮絲塞到耳後,沈默了一下,給對方想像的機會,然後再拋出無數可能中的一個,來當作這次的應答:「這個呀,是高中時留下的。」人、時是對了,可事件還需要移花接木一下,他並不想讓眼前的天堂鳥知道自己也曾做過傷害花的事情。

「那時候,我出了場交通事故。」覃時娓娓道來,也抬起手摩挲過傷口,像是證明自己已經挺過難關:「如果玻璃再往上一點、我可能就看不到了。」青年回望著,極其認真的把人映入眼中。

「千萬、千萬要注意安全呢。」他補了一句感慨。
花與刺青
3 years ago
高中、交通事故。

這樣的巧合讓道格拉斯的思緒跌入深沉的回憶,自己遭遇的那場車禍幸運的沒在自己身上留下太多怵目驚心的痕跡,但是在心上倒是戳下了許多破口。

「好巧。」道格拉斯脫口,笑容裡藏著些許無奈:「我要上高中的那時候也出了場車禍,差點就死了。」簡單的提到自己的遭遇,道格拉斯意外的發現自己與對方不謀而合的相似處實在太多,忍不住又說了一次好巧。

「感覺我們相似處好多,你是不是從平行世界過來的我?——雖然你比我好看多了。」道格拉斯開了個小玩笑,對方對於自己的事故輕描淡寫,道格拉斯同樣沒打算說太多。
覃時多雲偶陣雨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聽著道格拉斯把那句『差點就死了』說的雲淡風輕,覃時暗暗吃驚,是對於男人的坦蕩感到錯愕,也是對於自己怎麼一說謊就說到了點上感到驚訝,只好趕緊把心裡頭偷偷探出的罪惡感給壓下,壓到心、眼,都不會流露破綻,還是平時那個掛著淡笑的他。

「說不定是?」本要貼近唇邊的茶杯停了下來,青年笑彎了眉眼接過這個笑話,他覺得這段俏皮的對話很有趣,他們總是能在一來一往間製造出一些幽默。

覃時輕啜了一口熱茶,而隨著熱液的灌入,那剛哭完的嗓子也得到了暖意的安撫,現在的他回到了最安適的形象。

「道格你真的很喜歡我的臉呢。」收下了稱讚後的青年忍俊不禁,腦海中閃過他們初次見面時,對方毫不吝嗇稱讚他面容姣好的回憶:「真的有那麼好看呀?」
花與刺青
3 years ago
「一般好看。」道格拉斯簡單說著,轉回身子靠在沙發椅背上,思索著各式各樣的事情,基本上他現在說出口的話都像是反射性的應對,暫時的閒聊雖然讓他從紊亂的思緒間溜走,但仍然讓他感覺疲憊。

「聊聊你的事情吧,你怎麼會出車禍?」將話題放到兩人的巧合上,道格拉斯捧起茶杯啜了一口,重新的給予對方開口的時間,對於現在的道格拉斯而言,傾聽比起訴說來的輕鬆。
覃時多雲偶陣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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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般好看。』道格拉斯是這樣回覆的。

聞言,對外貌其實頗有自信的青年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當作是一場簡易的自我檢核,沒有新的傷口也沒有沾上污漬,如果看起來不夠完美的話,大概是因為自己哭過所以眼角泛著紅澤,或是產生了水腫,嗯、肯定是這樣的。

雖然已經許久都沒有接下副業的工作委託,可固有的職業道德和個人堅持很稱職的在這時開工,提醒覃時不要在外貌上掉以輕心,這使他的意識有些飄遠,思索起如何快速的解決面上的難題,想著想著,他不小心漏聽了對方關於個人事件的探問,回過神後所給的答覆自然也是答非所問:「咦、因為我哭了⋯⋯」
「道格、你可以借我一盆冷水嗎?」他低下了頭,以屈起的時指拭過眼周,手勢幾乎跟剛剛擦掉淚水一樣,只是這次目的是要舒緩肌膚,他一邊重複著按壓的動作,一邊向友人發出請託。

「抱歉,可能、還需要一條毛巾。」他帶著歉意補充道。
花與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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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拉斯面對這樣答非所問的答案,下意識的認為對方在隱瞞什麼,微妙的不悅在心底蔓延,說來幼稚,那是一種自己將藏著最深的事情向人脫出卻沒得到正確解答的感覺,目光略微沉下,他伸手向廚房的位置指去:「那邊有浴室。」
覃時多雲偶陣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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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合掌表示感激,然後依循著道格拉斯所比的方向,往浴室走去,在步行的過程中撥了一下那片瀏海,試圖遮掩現在這張讓他不太滿意的容顏。

——約莫過了十分鐘,浴室裡的覃時才重新正視起鏡子裡的自己,多虧有了冰水的幫助,他面下的血管才能及早收縮,將浮腫的狀況控制下來。同時,也因為幾次低溫液體的撲面,使他清醒了不少,甚至比他倉皇來到這裡是要精神許多,唯一的疏漏是沾上水的頭髮在擦過之後,仍然有著受潮狀,不時凝成小水珠,打濕淺色上衣。
嘆了口氣,青年披起了向好友借用的毛巾,並且拆下了髮側的黑夾和橡皮筋讓乾燥的髮落在肩膀上當作緩衝,然後他在離開浴室前又看了一下鏡中的倒影。

「真的謝謝你!」甫回座,青年便向人投以感謝的話語和眼神,本來打算握住對方的手,但想起了自己的手是再一次的冰透,又默默地收回毯下。

「也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接著,他垂下頭,看著毯上的花紋,小小聲地致上歉意,畢竟現在看來此行雖然有功,卻也不能說是無過。
花與刺青
3 years ago
「添麻煩是還好。」輕聲回應,道格拉斯頓了頓,目光沒有望向對方,只是輕輕往右下轉了轉。

「但我向你說了重要的事情,你卻迴避了——是迴避呢?還是真的沒聽見?噢,我得先跟你說一聲,我不那麼喜歡答非所問的對話,或者不對等的真誠。」在今晚的事情發生後,道格拉斯疲倦的不願再多做話語上的潤飾,話語說得直接,一邊將披在兩人身上的毯子推到了風信子那一側。

雖然聲音很輕,但道格拉斯的語氣多了一點壓迫與堅硬。
覃時多雲偶陣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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懾人的氣焰猛地來襲,燒得風信子措手不及,這使感受性強烈的他下意識地正坐了起來,儼然一副好學生被老師訓話後的姿態,難免有些不安、有些侷促——很少有人會這樣對他說話。就連當年的事件過後,也沒有人以如此直而鋭的語氣向他逼問,從大人嘴裡吐出口的多是訝異和惋嘆,那時脫序的只有他自己。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搖了搖頭,適才一心專注於調整狀態的他,是真的沒有聽清對方拋出的疑問,記憶的斷點停在那句頗有影響力的一般好看。

「我有什麼該說的,沒有說嗎?」他看起來很是困惑。
花與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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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拉斯沉下目光,思索著是否要繼續回應對方,或者再次詢問對方——頓了頓,指尖碰上自己的唇,將下唇推入,咬去了一片乾澀而浮起的皮,微微的刺痛感讓他稍微從不悅的情緒中抽離了些,雖然只有一些。

壓抑住的悲傷在面對對方被他解讀為漫不經心的反應後,反彈成了憤怒。

「嗯,沒什麼,我只是問了你怎麼會出車禍。」望著桌面的茶杯,道格拉斯靠在沙發上深吸了口氣:「雖然你有權利不回答,但在我說了我的事情後你卻感覺漫不經心,抱歉,我很在意等值——包含情感跟祕密。」歛著眸子,道格拉斯勾起微微的笑臉,輕笑了聲。
覃時多雲偶陣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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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才該和你道歉。」覃時垂下了頭,向人賠罪道,雖然他將背著對方犯下更大的錯誤,可此時的道歉對他來說仍舊是必要的,道格拉斯適才掏出了內心柔軟的一塊,而他作為相陪者也的確該拿出相對應的呈現:「對不起,讓你產生了這樣的感覺。」

「如果你還願意聽我說⋯⋯我可以和你分享,儘管那並不算是個好故事。」青年這一口氣嘆的很長、很緩,送走的不只是緊張,也包含著些許愧疚,因為他得繼續滾動那顆雪球,讓厚厚的外層裹住裡頭萎植和黑石混雜而成的汙濁。

他的道歉是絕對真心,但對回憶的逃避也是絕對履行。
「還可能讓你覺得我很糟⋯⋯」他加了一句,才開始編述那個故事,青年說那是發生在十八歲那年,一群高中生和畢業學長姐在聚會後,乘坐代駕時出的事,除了闖紅燈的對向車,他也認為有一部分的原因也出自於朋友與他的吵鬧,駕駛因此分了神沒能及時閃避。

仍舊是一些經驗跟一些謊言的交錯,覃時在這一塊的操作已經是熟練的,聲調、表情都控制在最妥當的範圍,這部分的經驗值源自於模特兒的兼差,因為在直接的視線、鏡頭前,被看盡的人們總能呈現出最適當的自己。
花與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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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說話時,道格拉斯專注地望著風信子的眼睛,在人將話說完後他只是低下頭思索著,最後輕笑出聲。

「你學過心理學嗎?雖然我沒學過,但是我特別喜歡刑偵題材的影劇或書籍,包含犯罪心理學這類的。」語氣很輕,同時也沒什麼溫度,道格拉斯先是開了個無關的開頭,接著將食指伸到對方眼前,滑到左眼的視角內:「當視線往左上方看過去的時候,就是在『想起』你看過的事情,例如當我問你『你最喜歡的花是什麼呢』你的視線會一邊往左上方移動,一邊挖掘記憶。」
花與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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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指輕輕滑動到左下,道格拉斯勾著的笑意更深:「左邊水平方向則是回憶『聽覺』,但是左下則是『與自己對話』,像是我剛才問的你最喜歡的花,你可能會先往左上搜尋自己記憶中看過的花朵,最後回到左下思索取捨。」語畢,指尖挪動到右側,道格拉斯的笑意也在此刻收回,目光望著對方,輕緩地眨了兩次眼睛。

「視線飄向左側都是偏向搜尋『已知、既有』的記憶,右側則是『創造』,右下方向代表著你現在正在感知自己『現在』的感受,也許是窘迫、也許是害怕——接著,你的視線往上了,代表你正在對於你的回答『創造』未知的答案——」
花與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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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人,道格拉斯將自己的研究說完,慢慢將手收回後便重新掛上笑容:「當然,研究也許會失誤,但如果這份研究是真的,我只能說我並不喜歡你半真半假的故事。」他在說完話後並沒有離席,甚至將手輕輕覆上了覃時放在腿上的手,豪不避諱地盯著對方看著。
覃時多雲偶陣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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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麼說覃時都明白自己在通常情況下的敏銳度也是高於大多數人的,對生活細節觀察入微、對人的感受也是易起共感,他在男人低下頭的那瞬間就隱隱有一種或許要被拆穿的預感,因為他不但對道格拉斯的認知有所不足,對方又剛好是一個道行比自己高階的人。

道格拉斯說的研究他雖是略有所聞,卻從未想過自己將在此時成為實驗的驗證對象,青年在聆聽對方的分析時,仍然堅持著從容的姿態,沒有打斷也沒有反駁,因為他並沒有準備適當的、足以說服友人的說詞。
覃時多雲偶陣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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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的決定權不在說的人,在聽的人。」直到道格拉斯把話說完,覃時才再一次的開口,同時以有些落寞地眼神回視對方,重提了先前和對方談過的話,「你已經⋯⋯選了嗎?」他發出了疑問,然後呼出了一口氣,「我說過,那不算是個好故事⋯⋯」

覃時其實不確定補上的話是妥協還是求取寬容,因為這句話說明他在開始講述之前就已經丟出了暗示,就像戲劇在開演前會有序詞。
覃時多雲偶陣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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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騙總歸不是一件讓人好受的事,知道真相的人會難過、試圖掩蓋真相的人也會糾結,兩相權衡之下,覃時也只好操作這種小把戲,模糊自己對真相和謊言的認知,因為這種折磨比回想那一天好得太多。

覃時唯獨在這件事上是鐵了心的,他自誓過不會再讓靈魂去經歷那樣的摧殘,不可告人的過去必須在遙遠遙遠的未來和他一起入土成為花的養料。
花與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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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拉斯並不笨,又或者可以說是過分聰明了。

道格拉斯望著覃時的雙眼不發一語,真相的決定權那句話在他耳裡只不過是逃避的推託之詞,目光從對方臉上收下,道格拉斯伸手觸碰了對方心臟的位置後輕聲說了句:「沒有打算對人敞開心扉的時候,要求別人敞開心扉是一件不公平的事情,相較之下我對你說得太多了。」

收回手,那張臉重新掛回了一貫溫吞的笑意:「外頭很冷,讓你回去有點不近人情了,你可以在這裡待上一晚,等明早溫暖些再離開。」說完,道格拉斯起身準備上樓,離開這場他認為不夠坦誠的對話。
即使道格拉斯撫過的手溫暖而不帶有惡意,可覃時卻感受到了寒意從他的心口隨著心拍聲擴散,由上凍住了欲開的口,由下僵直了背脊、足腳,使他釘坐在原地,沈默的聽著對方給自己的勸說,或者某方面來說更像是⋯⋯警告。一直到男人說完了話,他仍是維持著無聲,但緩緩地點了點頭,也確實在反省著自己這樁半套的交易,或許讓此行的美意折半。

「真溫柔呢。」俯首,聽到對方願意讓自己留下的話,頓時讓覃時心裡的愧疚感更深刻,他以懷有歉意的目光來追隨道格拉斯收回的手,並且在猶豫片刻後小心翼翼地抓住了那就要遠離視線的身影,他以拇指、食指握上了袖口的邊緣,仰望著道格拉斯,「你⋯⋯討厭我了嗎?」明知自己對於否定的答案充滿了害怕,但他還是囁囁嚅嚅地拋出語句。
花與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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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討厭。」道格拉斯停頓了幾秒,目光向下落到抓住自己袖口的那幾支手指上,溫和的嗓音重新響起:「期望值就是這樣的東西,期望越高的時候越容易失望,但如果一開始就不抱期望,自然就不會失望了。」

「我說的對嗎?」伸手輕輕撥開對方拉著自己的手,道格拉斯溫和地笑著,自己對對方也仍還談不上特別喜歡,約莫也就是從30分左右調回了0分而已,不到負數,還稱不上討厭。
覃時多雲偶陣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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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聽到了想聽的話,覃時卻突然對提問這件事而感到後悔,當他聽到「沒有討厭」的四字時,心中並無喜悅泛起,那四個字在他聽來所代表的意涵已經類近於「絕對零度」的宣告,在科學的說法看來在該情況下任何化學反應都會停止;若是換由人情的角度類推,等於將無法與人交織出更豐富的變化。

青年的心性極為纖細,什麼事情都容易想得多或嚴重,這是他的優點也是他一直以來承受的折磨。

或許,對方還沒有要將自己完全凍結,但一夜下來友誼存款已經逼近赤字的事實也是擺在眼前的事實,今夜的事讓他明白自己必須小心翼翼地經營友人留下的善意。
覃時多雲偶陣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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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面對道格拉斯在離去前所拋出的二選一問題,覃時並不知道該如何選擇、也不知道該如何組織成一套想法,若答了對,將會是兩敗俱傷,因他設想著道格拉斯必然是有所感悟才會有此觀點,今夜的事件便是再一次的驗證,而此對於青年亦是負傷,無法在心魔與心交之間站穩的結果是一落千丈。反之,他也無法說出反對,因為作為一個反例是沒有任何底氣的。

至終,他只勉勉強強的做出了無意義的欲言又止,在不知所措的狀況下目送道格拉斯緩步上樓,聽著一聲一階地堆出雙心的距離,「晚安。」他在對方消失於眼界前,低語了一句。
失去同席人之後,適中的空間頓時擴張的像一座荒漠,靜的讓人想瑟縮起來,於是他用道格留下的毯子將自己裹得嚴實,並慢慢地走向電源開關,將日光燈熄滅,使他聯想出的荒漠更為逼真,無月、無風、無影,形成一個適合沉澱的環境。

完成關燈的事項,回到原位的覃時脫力般往沙發一躺,整個人仰靠在椅背上,半晌後,以隻手遮去雙目,呼出數口慢而長的歎息。

最後,他闔上了眼,聽著自己的心跳聲倒數將近的黎明和離去。
覃時多雲偶陣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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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道格的居所前,覃時借用了桌上擺的紙筆來留下便條,經過了一夜思緒的整理,青年書寫時再沒有昨夜對話中的混亂跟猶豫,他振筆寫下了最想傳達給對方的話語。

如果沒有一道門能走到你心裡,
那麽,請讓我永遠停留在趨近。
謝謝你,道格拉斯。

便條紙的右下角有字體略小的署名,他寫道:
——你的朋友,覃時。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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