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而又清脆的旋律輕輕在空氣中流溢著。

仔細端詳著眼前的成品，祈昊辰在確認完一切細節無誤後，便一頭栽進凌亂不堪的桌面上。

終於......做好了......

瞄了眼牆壁上的時鐘，他緩緩吐出一口氣。

現在才剛過午夜而已，還好，他還有時間休息。

等早上醒來之後......在拿過去......

已經有些疲倦的青年闔上了雙眼，在腦中思考著該用什麼方法將這份禮物帶過去，送給那位對他來說有著特殊意義的友人。

然而想著想著，放鬆的意識就這麼逐漸飄遠，墜入到一片無際的黑暗之中。

當他再度睜開眼時，是被窗外的光線給照醒的。

某種詭譎的畫面逐漸從腦海中淡化，令人不悅的情緒很快就被渾身的寒意給掩蓋過去。

他就這麼趴在桌上睡了一晚。

祈昊辰迷迷糊糊地活動著有些發麻的身子，動作間他彷彿都聽到了僵硬的骨頭傳來細微的喀喀聲，白皙的臉龐上還有幾道壓出來的紅痕。

哦天、超級痠......

一邊轉動著脖頸，他看了眼時鐘。

舒展完畢後，打著呵欠的青年緩緩站起身，慢悠悠的晃到衣櫃前拿了幾件衣服，打算先去洗個澡把自己打理乾淨，接著再去吃個午餐。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還是午餐過後再去拜訪會比較好......這樣至少不太會影響到胃口？

就這麼東摸摸西摸摸了半天，直到短針指向了一和二之間，他才拿好自己的個人物品，抱著完全沒有包裝的禮物，離開房間後走到友人的房門前，敲著門板。

說起來他也不確定滿這個時間在不在......

自從醒來過後就一直有點緊張的祈昊辰抱緊了懷中的物品，靜靜等待著。

嗚嗯——？！

淺眠的人在恍惚間聽聞一陣敲打，滿赫然嚇得從沙發上挺起身子，被這麼一瞬間的動作影響，心臟鼓動的飛快，他掩著胸口起身往玄關走，動作有些不利索的將大門拉開。

印入眼簾的卻是熟悉的面孔。

「是昊辰啊，怎麼了嗎？」半開的大門這時才完全敞開，他拍了拍胸口幾下便站直身子，面帶笑容的說。

嗯？

注意到對方有些不太自然的動作，祈昊辰微微偏著頭，仔細看著友人的表情，「我有事要找你......滿身體不舒服嗎？」

「啊、沒事沒事，我剛剛在睡覺，起床的太快胸口悶悶的而已，一會兒就好了。」滿搖搖頭苦笑著解釋，隨後則側過身招呼友人入內。「先進來吧，外頭很冷吧？」

方才沒有蓋被子睡覺他都覺得有點冷了。

「嗯......你別太勉強喔。」叮嚀的說著，他依照慣例的進房後換上室內拖，接著往裡頭走去。

就先觀察一下吧。

轉身看向友人，他帶著笑容，掂了掂懷中的物品，「我有東西要給滿哦，之前說好的驚喜箱，順便......當作慶祝聖誕節？」

「不會不會。」將友人的鞋子放到牆壁一側，滿才起身看向面著自己的昊辰。

注意到對方手中的物品，他稍微彎下身湊近些，盯著原木色的箱子數秒才起身，對友人露出微笑。

「嗯——我很期待它能給我什麼驚喜呢。」光看外表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他打算將這份驚喜放在後頭，將到訪的朋友先安置好。「到客廳坐著吧，熱的伯爵茶好嗎？」

在對方靠近時，他拿著東西的手不自覺收緊了些，等友人退開來後才慢慢放鬆下來。

「好啊，謝謝你。」笑著回答了這麼一句，他看著滿走去準備茶水，隨後才轉身走向沙發區，將手上的物品妥妥的放置到桌面上。

又檢查了一次成品整體的狀況，祈昊辰才懷著有些緊張的心情坐到沙發上，忐忑的等待著友人。

他拿著擺放精緻茶具的托盤走到客廳茶几旁並蹲下身，舉壺在杯中斟滿琥珀紅色的茶水，順勢將盛著蜂蜜的小杯與餅乾放上桌，置托盤於一旁書桌上。

「昊辰想要喝甜一點可以加蜂蜜。」說完，滿拉過書桌椅落座，並朝昊辰的方向靠了靠，笑瞇瞇的開口：「看來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呢，你要給我什麼驚喜？」

「啊、好。」沒有馬上去碰那些茶水，祈昊辰悄悄抓緊了袖口，表情中也難得的有那麼一絲不自然，「那什麼......只是、憑著對你的印象做的小東西......」他有些小聲的說著，隨後便伸手拿起茶几上的木製小盒子，將東西移至書桌上。

那是一個比他的手掌還長上一、兩公分，看起來像是小型衣櫃的盒子，木頭色的外觀上並沒有多做什麼裝飾，唯有兩片小小的門扉上刻著幾顆星星和弦月的圖樣。

「打開來看看？」看著友人笑容滿面的模樣，他這麼說道。

他好像……有點緊張。
紫眸輕輕眨了眨，視線在對方身上停留片刻，隨後則應聲點點頭，面朝著原木色的小盒子伸出手。

「昊辰的手很靈巧呢。」雙手觸上物品外殼，指尖輕撫過原木色的表層，材質略微粗糙的是木製品特有的紋路，從頭端詳至門扉前，最後他在深淺不一的刻痕所印下的星星與弦月上停留片刻，臉上的微笑逐漸變得柔和。

數秒後，滿撚起門扉上的門把，輕輕地將小衣櫃敞開來。

還未看見內容物，卻能聽聞一段熟悉的旋律自盒中傳出，滿為此一愣，動作停滯的瞬間則瞄見半敞門縫中瞧見有什麼東西帶著白點。他好奇得繼續動作，直到能見裡頭全景。

「那是……我嗎？」這話說得很輕，卻足以聽出他的驚訝。敞開的衣櫃裡頭是一片黑壓壓，卻佈滿金銀色星斗與流星，正中央的位置亦是有顆圓滾滾的白點似是滿月。

在這奇幻背景中央的是個坐在長椅上、與自己有幾分相像的小人偶。人偶面帶微笑地捧著花，他認得那束花，是他喜歡的滿天星與雛菊的組合花束，而那顆烏黑頭頂正著花圈，像是他曾經做給朋友的那個。

這份驚喜似乎……

視線隨著人偶的身子落到滿佈在其四周的花海，五顏六色，花種各有不同，繽紛豔麗的將人偶包圍著。

耳際縈迴的旋律依舊，足夠的時間裡他已能聽出所有，那是他熟悉的旋律，也是他最愛的一首歌。

杏眼不知何時早已睜得老大，端詳物品的同時他人又朝著物品靠近些，滿忍不住伸手輕觸衣櫃中央的小人偶，又輕又緩的觸碰每一個細節，某個念想在心底不斷迴盪，告訴他所有一切皆來自身旁人的雙手。

片刻寧靜裡他不曾開口，凝望著那片黑與星辰滿月，凝望著佈滿空間的花海，凝視著捧著花、像極了自己的人偶，心中滿溢的情緒動盪，似乎再差那麼點兒就有什麼要爆發似。

音樂在一個段落裡漸弱，隨後又重新播放著重複的旋律，滿在這時抬起頭望向昊辰並開口：「這份驚喜……給的東西太多了吧。」

他就這麼坐在一旁，看著友人輕輕打開音樂盒。

整個過程滿說的話並不多，更多時候是沈默著端詳盒中的內容物。

髮絲遮擋住對方的臉龐，讓他判別不出滿此刻真正的心情。

是驚喜、滿意？又或者是尷尬、失望？這些疑問在對方看向他時才有了解答。

友人清秀的面容上帶著兩道明晃晃的淚痕，晶瑩的水珠還在不斷滾落，可那人的嘴角卻是帶著一抹微笑。

祈昊辰在那瞬間愣了一下，隨即才站起身，捧住友人的臉頰。

滿驚呼了聲，瞪大的紫眸中帶著些許訝異，而他則是沒想那麼多，慌張的用衣袖為對方擦去淚水，「為什麼要哭啦——」

這是他完全沒想過的反應。

我在哭嗎？

「咦？」被友人的動作嚇了一跳，回神後他逐漸感受到濡濕的布料正抹著臉龐，本是笑著的人為自己的反應感到訝異，滿看著昊辰的表情呆愣會兒，才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會這樣嘛。」

沒能忍住的情緒被身體先一步讀了出來，從方才看到盒子內部後，那裡頭所有的場景與擺設一件件勾出心底思緒，無論是仿製的星空或花海，獨自一人坐在椅子上的人偶，還有他最喜歡的那首音樂。

友人送來的驚喜背後帶給他的是如浪般一波波推進心谷的喜悅，精緻禮物藏盡的心意在方才靜觀下全數收盡眼底，暖意早在見到那片星空與花海時簇擁而來。

然而凝視門扉後的場景許久，前一日想起的回憶卻突如其來地打擾，回憶替友人帶來的美好添料，他在星空裡看見雨夜；在花海中想起離去的人；在那捧著花束的人偶身上感受到一絲絲難以忽視的寂寞。

話才說完，意識到身體在發洩情緒的人煞不住腳，他想要停下眼淚，眼淚卻越是捲帶著難受反擊他。

為什麼停不下來——

「嗚、」感受到酸楚湧上的瞬間滿拉上昊辰的手蓋到眼前，試圖遮掩這張不知道被對方看到多少次的哭臉，只剩一張輕微顫抖的雙唇小聲的說：「對不起……一下子就好了……」

怎麼會變成這樣！！！

溫熱的淚水打濕了他的手掌，在滿的呼吸之間，他都能感覺到肌膚上時不時加重的力道。

對他自己來說，最好的安慰莫過於一個擁抱，然而友人在肢體接觸上的禁忌卻讓他猶豫著不敢下手。

慌亂之中的他左顧右盼著，期待能找到些可利用的東西。

在視線對上印象中擺放著棉被的櫥櫃時，祈昊辰幾乎是在那瞬間就想抽手衝過去拿。

可手背上的阻力卻讓他遲遲無法脫身。

總是塞滿著各種想法的腦袋在那當下像是頓住了一般，他望向還在不斷哭泣的友人，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沒事。」在一段冗長的沈默之後，他深吸了口氣緩緩說道：「滿沒有錯哦，不用道歉。」

他彎下腰，稍微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向來溫和的嗓音在此刻變得更加平穩、輕柔，「想哭就哭吧，我就在這陪著你。」

給予不了肢體上的安撫，此時的他完全只能憑靠著聲音來傳達安慰，「無論多久我都會陪著你。」

只希望這樣多少能讓對方平復一些。

輕聲安慰帶來更多難以招架的刺激，他不明白此刻為何無法控制情緒，這不像他，完全不像。

這種感覺太陌生了——

無論是被人柔聲的安慰，還是哭的不能自己的狀態。太久了，上一次發生這種事情是什麼時候，久遠到像是不曾有過，感覺陌生到像是第一次接觸。

眼下世界一片黑暗，流暢的音樂中混合著友人溫柔的嗓音，他能感受到彼此相觸的肌膚傳遞著對方的體溫，他深知對方的存在仍是強烈——若有似無的寂寞卻揮之不去。

啊——實在太失禮了——

淚水浸濕面容，如同世界正在下雨，淋的他滿面悲傷。

回憶中的那場雨帶來許多東西，同時也帶走更多東西，更讓他重新認知到自己有多少東西。

昨日至今沒能睡好覺的人正受疲憊影響，影響的情緒如此不穩，他為此感到自責，自責自己的不受控與失敬。

「昊——」滿試著開口，鼻腔裡嗆著的酸楚卻令他難以發話，即使再發出了幾個音，句子依舊會斷在開頭的幾個字裡，於是他又緩了陣子，沈默不語做上幾回深呼吸。

見對方似乎哭到連話都說不好的模樣，祈昊辰正想開口說些什麼，空氣中突然響起的聲音卻讓他整個人愣住了。

「朝澄......」

僅有兩人的空間突然傳來第三人說話的聲音，陌生的嗓音輕輕道出像是人名的話語。

還在哭泣的友人一點反應都沒有，似乎是完全沒聽到那陣突兀的聲響，可他卻聽出那聲音明顯是從滿身邊傳來的。

「朝澄——」

女性的聲音更加清晰了些，但滿卻依舊沒對此產生任何反應。

他安靜了許久，直到整個空間只剩下友人時不時傳出的哽咽聲，沒有再響起其他聲音，祈昊辰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覺間繃緊了身體，就連呼吸都被他憋在胸腔之中。

那個聲音是誰？她喊著的人是誰？為什麼他又會突然聽到這些東西？

雜亂的思緒在他腦中紛飛著，但他卻沒讓自己混亂太久。

咬著下唇，細微的疼痛感讓他找回了點理智，祈昊辰強迫著自己暫時別去思考剛才詭異的情況。

滿現在的狀態不好，所以他更不能慌。

「別急。」他不確定自己此刻的聲音是否還算平穩，但他已經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持冷靜，「沒事的，滿不需要勉強自己，我們慢慢來，等情緒慢慢平復下來，不用著急也沒關係的。」

耳聞友人的話語後他又緩了一陣子，直到能控制住情緒，才慢慢地將對方的手拿下，有些遲緩的吸吸鼻子，他抬起頭朝著對方一看，卻注意到朋友不太對勁的模樣。

「抱歉……我、嚇到昊辰了嗎？」哭紅的雙眼眨了眨，視線一下又一下在對方臉上游移，哀傷的情緒過後是難為情，他仍為無法在友人面前保持自己感到懊惱。「你的表情……看起來、不太高興……」

「對不起。」滿輕輕放開昊辰的手，頭低低的向著人小聲的說。

聽聞對方滿是愧疚的說著，祈昊辰有些無奈的嘆息了聲。

「我沒有不高興，也沒有嚇到。」蹲下身，他抬手伸向友人，而對方則是縮了下身子，卻沒有躲避掉他的動作，「嗯......一開始確實是有點慌張啦，但這不是滿的錯哦，有時候忍不住情緒是很正常的事嘛，我不是也有在你面前哭過嗎？」

況且要說嚇到的話，應該是剛才突然響起的聲音讓他比較驚嚇吧。

「我並沒有感到困擾，所以滿不用為此道歉。」將淚痕擦乾淨後，他捧著對方的臉，用掌心輕輕揉著那張帶著歉意的面容，「而且我不是說過了嗎？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害怕、不用擔心，所以，放鬆一點吧。」漾著一抹非常溫和的笑容，他柔聲說著。

昊辰真的是……很特別的人呢。
被掌心包覆的臉龐與柔聲話語緩緩的將愧疚驅散，他就這麼盯著友人的面容許久，面容上逐漸起了些許熱意，他想到與對方在頂樓觀星的回憶；想到身為星星的朋友；想到衣櫃裡頭滿天的星斗。

此刻，頓時間那股沒來由的寂寞似乎就這麼消失了。

「我……盡量。」滿輕輕應聲，心間的飄忽感慢慢充盈，又是被人接下的安心，試著抑制不知所措的神情，但微微揚起的嘴角仍是出賣了自己，那股使心情逐漸彭湃的情感是什麼，怎麼會在這時出現。他無從思考，只是順應著感覺走。「對我太好的話……我會開心過頭的。」

他弱弱的回應，淡淡緋紅的臉龐與勾著笑模樣看來卻有幾分青澀與彆扭。

「那就開心啊，這又不是什麼壞事。」看著對方的表情，他笑得更開懷了些。

對方似乎總是在這種時候才會展露出些許可愛的一面。

撐起身，他四處張望了下，隨後走到餐桌旁抽了幾張衛生紙，接著重新走回友人面前。

「好啦，把臉擦一擦吧。」將手上的衛生紙遞給滿之後，祈昊辰還壞心眼的揉了揉對方的腦袋，原本柔順的髮絲在他手下變得有些凌亂，「都哭成小花貓了。」

滿順從的接下對方遞來的衛生紙，才正想動作，卻被頭頂上那隻手擾亂步調，但他似乎不討厭這種感覺。

其實……挺暖的。

在昊辰動作間他難得的不做反抗，讓對方將掌心好好的放在自己的頭頂，臉上更不自覺得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輕聲的說：「好像快習慣昊辰這麼碰我了，我還……挺喜歡的，你的手給我的感覺一直都很溫柔呢。」

「是嗎？」不置可否的回答著，他順起了被自己弄亂的髮絲，「你不排斥就好。」

直到最後一縷髮絲重回整齊，他才收回手，輕輕闔上還流溢著旋律的音樂盒，隨後一屁股坐回了沙發上。

「你要是喜歡的話我以後可以多摸一點啊。」將手肘擱在扶手上，他撐著腦袋，笑笑的看向友人，語氣中還帶著一絲玩鬧。

看來應該是平靜下來了吧？

雖然有些在意是什麼事情讓對方突然情緒潰堤，但祈昊辰決定暫時按耐著不去探究。

還有剛才發生的事......無論怎麼想，現在似乎都不是個詢問的好時機。

就先這樣吧。

「只要是昊辰，好像都可以。」滿輕笑應聲，回以友人微微一笑。畢竟那些他不曾體會過的一切，也都是對方給予的，或許論這點來說，似乎也足夠付予這個舉動同等的價值了。

視線轉回到一旁桌上的音樂盒，他小心翼翼的捧起物品並起身往沙發旁走，落座於昊辰身邊的空位。

「我很喜歡這個禮物喔，包含它的細節還有製作人的心意。」紫色的眸子瞇成一字，他緩緩對身旁人說，雙手在小衣櫃的門扉上不斷摩挲星星與弦月的刻痕。「該誇你厲害嗎？我指的不止是手藝，也包含你的心思還有觀察力呢。」

「真的嗎？我原本還有些擔心你不會喜歡......」輕笑了聲，祈昊辰想起自己幾乎是維持了一整個早上的緊張感，這也導致他在看到滿哭泣的瞬間才會特別慌張。

但友人臉上那明顯的笑意，讓他覺得自己應該是不用再擔心了。

「畢竟也跟你相處了有一段時間嘛......這個音樂盒最一開始的設想其實很簡單喔，有很多東西是在跟你互動的過程中才想到的，所以滿也算是功臣之一吧？」有些俏皮的說道，他看著友人摸著刻痕的動作，頓了幾秒後才想起自己還有一樣要給對方的東西。

「啊、差點都要忘記這個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從外套口袋中掏出一把繫著星型吊飾的鑰匙，遞到了對方眼前，「我的房間鑰匙，給你吧。」

「我也沒做什麼吧。」應聲聳聳肩，滿輕笑聲。

聞言，他接下昊辰給的鑰匙，這才想到之前對方所提議關於助手的工作。「等了一個多月，這樣就算是正式成為昊辰的助手了嗎？」

「是啊，這一個月都在趕這個嘛。」將鑰匙遞給對方後，他指了指音樂盒，「之前就想說起碼要在聖誕節送給你了，不專心做會弄不完吧。」竟然東西都送出去了，他倒是很坦白的和對方說著原因。

「以後就請多多指教啦。」笑了笑，他朝對方這麼說著。

「請多指教。」他輕輕頷首，把帶著星星吊飾的鑰匙放到茶几上，再一次將手中的音樂盒打開，任熟悉旋律流溢在彼此間。

「昊辰怎麼會想做音樂盒呢？」滿輕聲的說，視線落到音樂盒中的小人偶，輕觸人偶頭頂上的花圈。

「怎麼會想做喔......就是第一次聽你哼到這首歌之後吧。」環抱著胸，他微微偏著頭，回憶起最一開始自己在腦袋中的設想，「雖然當初是問你介不介意房間裡多個小娃娃這類的東西，但滿有一點潔癖對吧？布偶很容易積灰塵，不好清理，我覺得不太適合，所以才決定做其他的。」

「然後就是聽到你哼的歌，知道你喜歡花，然後發生了很多很多事，於是就變這樣了。」輕笑了聲，他聳了聳肩，「其實就是一種感覺啦。」

「連清理都幫我想到了啊……」滿低頭喃喃，他不記得有和友人提過關於潔癖的習慣，對昊辰的這份注意感到訝異，沒想到對方連這種細節都觀察到了。

「你好像把很多……跟我有關的東西都放進這個小盒子了，像這首歌、這些花，還有這個小小的我。」像是把曾經跟對方所經歷過的回憶具現化，以及他心中的那片花園，那些活在印象與過去的場景。

「作為我回憶裡存在的一部分，那昊辰呢？我可以把這些星星當作是你嗎？」他柔聲道，回眸望著對方笑語。

「嗯？當然可以啊，能成為滿的回憶之一，是我的榮幸喔。」同樣回以對方一笑，他開口說道：「我現在只要看到花也會想到滿呢。」

不知不覺間，對方在自己的生活之中也已經佔有了一席之地，這還是他第一次對於剛認識沒多久的人就有這樣的感覺。

「花啊，沒想到有朝一日花能讓人聯想到我呢。」說完，滿緩緩闔上小衣櫃的門扉，將音樂盒輕擁入懷，就這麼維持一陣子，他環視著自己的房間再看了看身旁的友人。

有點不可思議。
神情柔和的望著昊辰，滿又將懷中物擁的緊些。

「我第一次收到人家親手製作的禮物，人生第一次。」他甚至想不起來上次收到他人親手寫的卡片是什麼時候，這回卻收到朋友這麼大的驚喜，著實令他嚇了好一大跳。他輕嘆口氣，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再緩緩說道：「抱歉喔，剛剛我的反應可能嚇到你了，只是看到音樂盒裡面的裝飾，有一種……有關於自己的一切好像都被誰看在眼裡的感覺，就忽然的、有點忍不住。」

靜靜聽著滿所說的話，看著友人臉上的表情，以及對方那彷若對待珍寶似的動作，他心裡沒來由的又湧起了一點不忍的情緒。

「就說了沒關係嘛，忍不住就別忍了，又沒叫你忍。」戳了戳那張清秀的臉龐，祈昊辰微微噘著唇，佯裝不滿的說著。

「就像你總是會幫我排解掉那些不好的情緒一樣，我也希望滿在我面前能放鬆一點呢。」停頓了下，他舒展著眼眉，露出一抹夾雜著些許寵溺的笑容，「不管好的壞的，我都會陪著你，而這是我自己想做的，所以你不用道歉，知道嗎？」

「原來我也能夠擁有這種機會啊，被誰如此溫柔對待的機會。」回以友人一個淡淡的微笑，他偏過頭伸出手，牽起對方的五指向著自己靠近，隨即在手背上緩緩留下一吻。「謝謝你，小星星。」

他明白這份機會或許對友人來說，拿給比起自己更重要的存在會更好，但唯獨眼下時刻，昨日經歷一夜的不安穩後的現在，他能這麼任性個幾秒、就幾秒的時間，享受對方贈予自己的好意，已經足夠滿足了。

——！

柔軟的唇瓣碰到肌膚的瞬間，祈昊辰忍不住顫了一下，隨後就感受到一股熱度，似乎從手背一路延燒到臉頰上。

每次總是這樣，這麼突然而又讓人措手不及。

「不、不用謝啦......」抽回了手，他偏過頭，避開對方那雙帶著笑的目光，另一隻手則是輕輕摩擦著方才被親吻過的地方，「滿你是不是......意外的很開放啊......」

這已經不知道是他被對方親過的多少次了，雖然有幾次很明顯是玩鬧居多，但就他的印象中很少有朋友之間會做到這樣的舉動。

而他向來都不是很習慣這麼親密的互動，這實在是太令人害羞了。

一如繼往的，友人燒紅的面容總會在他這麼做之後展現在他的面前，滿笑著收回手，把手上的音樂盒放到桌面上，拿起方已經涼了些的紅茶。

「我想『開放』這個詞不適合用在我身上呢，畢竟我不是對誰都這麼做，也不會輕易讓誰這麼觸碰我。」輕啜一口帶著柑橘香的伯爵茶，滿輕晃杯身，沈澱在杯底的深紅緩緩散開，茶香亦是漸濃些。「你是特別的。」紫眸在友人身上停留片刻，他笑著說。

「那也太特別了吧......」小聲咕噥著，他拉著衣領，企圖讓溫度快點下降。

扇了幾下後，他才停下動作，改為拿起放著蜂蜜的小杯子，舀了匙蜂蜜放到自己那杯紅茶裡輕輕攪拌著，「我還是第一次被誰這樣接觸......嗯......以朋友來說的話啦。」

以往認識的人中，最親密的頂多就到擁抱，要說肢體接觸的話，被搓揉腦袋跟學長的鐵拳制裁或許是其中佔最大部分的了。

而親吻這個舉動，向來都只有小曦對他做過，但他們倆畢竟是情侶，這其中所包含的意義完全是不能比擬的吧。

「那昊辰喜歡嗎？被我這麼碰。」他應聲反問，紫眸瞇起的模樣含蓄幾分，隨後滿再啜了口茶，任微溫的茶水滑進腹裡。「能成為你的第一次，是我的榮幸。」

「你這樣講也太......」忍不住皺起臉，祈昊辰總覺得不知道是他自己想太多，還是友人這段話真的是太容易引人遐想，總之怎麼聽怎麼怪，「是不討厭啦，但這對我來說太刺激了點......」然而最後，他只是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說著。

「刺激不好嗎？」揚起嘴角的人輕笑幾聲，他放下茶杯，再替杯裡斟滿熱茶水。「這麼說來，昊辰的朋友都不會對你這麼做嗎？」

「沒有欸......男生之間最多就是勾肩搭背吧，有時候玩太瘋會被抱起來或者是扛起來啦。」想起在大學生活中那群瘋瘋癲癲的同學們，他忍不住笑了聲，「不過我還挺常被摸頭的。」

不管男生女生，他記得自己很常被周遭的人摸頭，像學長那麼暴力的則是會用力壓著他的腦袋揉一頓，每次都要把他的頭髮弄亂才肯收手。

「聽起來你跟朋友感情很好，被人抱起來或扛起來的機會一般來說不多吧。」至少對他來說幾乎不可能，即使他的人生經驗裡偶爾能看到同儕或身邊人這麼做，他也難以想像他人是以什麼想法作出行動的，如果不是熟人的話。「至於摸頭好像……不少人都挺喜歡的，至少我遇過的人很少有排斥。」

但這種事情，還是要看對象做吧？

滿想了想，回望了眼昊辰，想起不久前被對方摸頭的感覺，想到要是換個人，他或許就不能這麼輕易接受了。

「或許因為我年紀小，比較好欺負吧。」他嘴上開玩笑般的說著，可臉上卻勾起了一抹很輕淺的笑容，「不過大學期間認識的人，確實都對我挺好的。」

「我自己也挺喜歡被摸頭的。」放下手中的湯匙，他拿起茶杯啜飲了一口，品嚐著甜味，隨後才滿意的笑了笑，繼續開口說道：「滿呢？你跟你的朋友，像是之前提到的那位柔安，平常都是怎麼互動的啊？」

「互動啊……我跟柔安的話平常都是她主動比較多，像是外出時她喜歡挽著或牽著我的手，在家偶爾會躺在我身上休息，還有一些不外乎像惡作劇之類的小動作。」在腦海中翻動著回憶，滿一面敘述關於柔安的事情，注意力也逐漸轉向了手上的戒指。「而我偶爾也會摸摸她的頭，替她吹頭髮、梳頭髮，在她難過的時候給她安慰，她晚上睡不著時跟我一起睡什麼的。」

「就是朋友很普通的互動而已。」他聳聳肩，不以為意。

「這樣感覺上你們也是挺親密的啊，躺在對方身上休息之類的，我倒是很少聽過呢。」這已經比較像是他跟小曦才會出現的互動了。

「不過、每個人之間都會有不同的相處模式吧，倒也不是很奇怪。」沒有再多加評價什麼，說完這句話後，他便靜靜喝著手中的茶水。

「柔安只是比較特別的朋友，至少過去的時間裡她算是很重要的存在，在我沒什麼朋友的生活裡。」與在芳露街相比，過往的日子中他並沒有過多的社交往來，交心知己之類的存在更是少之又少。「以前的我生活上來說沒這麼有餘裕，所以我不太有機會交朋友，也不方便交朋友。」

那話說得很輕，亦是順著入口的紅茶沖下肚，隨後滿一改口吻，輕鬆地說。

「我不知道大部分的人怎麼做，至少我自己對待朋友的方式就像昊辰體會到的那些相差不遠，當然某些舉動也是因人而異。」

「嗯......就像你說的，某些舉動會因人而異，所以就算不知道大部分人是怎麼做的也沒關係吧。」注意到對方特別放輕語調的說著，他將手上空掉的茶杯放回桌上，「你跟柔安、我跟你，我們之間能相處愉快，我覺得那就夠了。」

稍微舒展了下身體，他整個人靠向椅背，呈現出很放鬆的姿態，「我以前也沒什麼朋友呢，基本上在大學過後我才比較跟人有所接觸。」偏過頭，他笑吟吟的看向身旁的友人，「但這也不算是什麼奇怪的事吧。」

「嗯，你說的沒錯。」看著對方的笑容，他臉上的神情頓時柔和不少，柔聲的說：「總覺得又稍微理解你一點了。」

一點點也好，他似乎十分樂於聽到友人分享回憶與過去，畢竟那是他不曾體會過的世界，令他有些好奇。

「雖然說是不知道別人怎麼做也沒關係……但昊辰會羨慕嗎？如果看到別人相處起來很開心的模樣時。」滿拋出了疑問，順勢替友人空下的杯子添上半杯熱茶水。

「嗯......是羨慕的吧......」想著當時的情況，祈昊辰放緩了語調，「但與其說是羨慕他們能愉快的玩在一起，我更羨慕他們還有那個精力和餘裕可以去交朋友吧。」

他像是在回憶，也像是在抽離那些突然湧起的情緒，沈默了數秒之後，才輕輕的勾起嘴角，「不過那些都過去了，現在過得好就好了。」

「哼嗯，聽起來你很滿意現在的生活了。」滿識趣的哼笑，在靠回椅背時替昊辰遞上茶杯。「請用。」

「我想『羨慕』這個感覺是一種提醒，其實我不討厭，我也會羨慕別人，但羨慕之餘會想想自己有沒有方法可以過上那個曾經所羨慕的日子。」那些他以往得不到、羨慕著別人的景象，搬到芳露街後似乎也有自我實現的機會。

「我來到這之後也有很多事情能夠辦到了，像是什麼時間點去運動隨我高興、愛怎麼買花就怎麼買花、還有跟朋友一起用餐聊天什麼的，現在都能做到了。」這話說的輕鬆，語落之際更是偏頭看著友人，笑容燦然的凝望對方。「現在有昊辰在這，一切都很美好呢。」

接過對方遞來的茶杯，他靜靜聽著友人所說的話，從頭到尾臉上掛著的都是那副很輕淺的笑容。

直到滿轉向他，露出一抹如艷陽般燦然的笑容，他才試圖勾動唇角，讓自己嘴邊的幅度加深了些，「那樣很好。」

「我也覺得現在這樣很好。」啜飲了一口溫熱的茶，他用著平常玩鬧時的語調，開朗說道：「能做自己喜歡的事，還能吃到某大廚精心準備的美味菜餚，搞得我都想住在這一輩子不離開了呢。」

「你想待到什麼時候都可以，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反正昊辰都知道我在哪。」滿笑了笑並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將桌上的音樂盒與鑰匙放到一旁的書桌上。

「這麼說來你說要慶祝聖誕節吧？有想到要做什麼嗎？」將音樂盒放置妥當，他走回友人身旁一問。

「欸......我還真不知道耶，原本只是想說來送給禮物。」努著唇，他稍微思考了一下自己以往聖誕節時都是怎麼過的，但除了一大堆的參考書和醫院生活，他似乎翻不出什麼有趣的參考，「滿有什麼想法嗎？我平常很少在過節......」

「這樣啊……我想想，其實我本來就有打算今天找你一起吃晚餐，所以做了一點小小的安排。」他坐上沙發的扶手，若有所思的回答友人的問題，隨後一手撐著椅背，看著對方說：「晚上一起吃晚餐吧？聖誕大餐。」

「咦？」仰著頭看向對方，祈昊辰愣愣的眨了眨眼，看上去頗有些驚訝。

沒想到友人早就有了計劃，而且對象還是自己，這讓他心裡泛起了開心的情緒，隨後還不自覺地朝滿露出了個有些傻呼呼的笑容，「好啊，那就跟之前一樣，一起準備、一起吃晚餐吧。」

這也太開心了吧？
看著昊辰的表情，滿頓時忍不住笑出聲。

「那跟我去樓下領食材吧，今天的晚餐菜是有特別為了愛吃甜的螞蟻挑過的。」說完他伸手摸了摸友人的頭頂，趁著機會朝對方靠近些，在他人耳旁輕聲道。「作為給你的聖誕節禮物吧，小可愛。」

「唔——」祈昊辰下意識的想往反方向躲去，但手中還盛著茶水的杯子卻讓他不敢有太大的動作，頓時間整個人僵住了身體，在確認沒有一滴液體濺出來後，他才放鬆下來，頗哀怨的看向眼前那位愛惡作劇的朋友，「我遲早會被你搞到心臟衰竭的啦......還有什麼小可愛，我才不可愛......」抬手揉了揉還有些發麻的耳廓，他微微噘起唇，小聲抗議著。

「我還想說烤布蕾這種東西要準備給小可愛吃，但這裡沒有這種人，這下那些烤布蕾要怎麼～辦呢～」友人的模樣全被他納入眼裡，玩鬧似的人收回手，輕輕撥弄著眼前人額前翹起的瀏海，笑得幾分含蓄。

「這下怎麼辦呢？嗯？」

「什......」沒想到還有這一招，他一臉不可置信的看向對方，那雙純黑色的眼眸瞪得圓滾滾的，看上去倒是增添了一絲傻氣。

壞朋友三個大字瞬間從他的腦袋裡一閃而過。

但準備食物的人不是他，他也不可能因此向對方抗議什麼，畢竟那太過於無理取鬧了。

最後祈昊辰只是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直直看著友人的雙眼，刻意放軟了語調，「我想吃......」

「烤布蕾好像挺好吃的呢。」滿歪著頭看著昊辰，對方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如今在他眼裡似乎少了那麼點難以抵抗的無力感，更多了份有趣。

「烤布蕾表面脆脆的，是白砂糖跟蜂蜜混合過微焦的糖衣，布丁餡是雞蛋牛奶口味，甜甜的牛奶香口感滑順濃郁，當作今日的飯後甜點絕對是最好的吧。」紫眸在友人身上打量許久，他笑盈盈的描述甜點的優點，說完便朝著對方靠近了些。「嗯、那誰是小可愛？」

這傢伙好壞——

彷彿氣絕般倒向椅背，祈昊辰偏過臉避開了友人的眼神，幾次呼吸後才艱難的開口：「是我啦......」

最終，想吃甜食的慾望還是勝過了一切，堅持什麼的暫時放到一邊去也沒關係。

反正他內心裡絕對是不會承認自己可愛的，絕對。

超可愛的這個反應。
他噙著笑看著彆扭的朋友，接過對方手上的茶杯並站起身。

「呀，看來小可愛晚上能得到兩份烤布蕾呢。」他心情甚好似，一邊收拾桌面一邊說，看看時鐘也到了三點左右，已經是差不多能下樓添購食材的時間。「穿鞋到門外等我吧，等等我們一起去商店街。」

看起來也太開心了吧？

抹了把臉，看著心情似乎謎之愉悅的友人，祈昊辰有些無奈的笑了一下。

能逗對方開心倒也是挺不錯的。

照著對方所說的先換好鞋子，他等著滿準備好後兩人便一起走到樓下的商店街。

「滿今晚要煮什麼樣的菜呀？」一邊走著，他同時和身旁的朋友閒聊著，「啊、對了，之前說好要平攤的錢都還沒給你......還是乾脆以後連同薪水一起算給你？你覺得如何？」

「今天的主食是蜜汁烤雞腿排和馬鈴薯泥，配菜是鹽烤奶油玉米筍，搭配羅宋湯和涼拌海菜沙拉，啊、飯後甜點是烤布蕾。」回應友人的問題，滿在商店街裡穿梭，尋找販賣生鮮食材的專賣店。

先去買蔬菜吧。
他想，便直直走進擺滿各式蔬果類雜貨的店舖。

「可是昊辰已經支付了同等甚至超過那些物品價值的東西啦，在我看來連同以後你的餐費也不用給我了呢。」他朝身旁人一笑，隨後張望店內貨架上的生鮮，拿起眼前櫃上一顆通紅的蘋果嗅了嗅，隨後再往一旁的走道行。

「是可以這樣算的嗎......」聽見友人的話，祈昊辰頗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不行啦我怕你被我吃垮，你垮了我就吃不到那些好吃的菜了，這樣我就會很難過，你捨得嗎？」走在滿身邊，他嘴裡雖然講著比較誇張化的內容，但臉上卻是一本正經的看著友人，像是很認真要說服對方一般。

真的很堅持呢。
將需要的蔬菜拿上手，滿這才對上昊辰的視線，看著對方有些認真的表情，微微一笑。

「能被你吃垮我想我也算很幸福了？」他玩鬧似的輕笑，把手上兩顆掌心大的牛番茄放進友人手裡，臉上的笑容頓時更添上幾分柔和。「那，以後給我餐費的一半就好了，畢竟食材的費用其實花不了多少，也是我想為昊辰這麼做才做的，如果你能收下我的一點心意，我會很高興。」

「那就這麼說定啦。」笑瞇瞇的說著，他就這麼接過對方遞來的食材，拿在手上隨意的拋接了幾下，「是說，挑這些蔬菜有什麼訣竅嗎？」看著手中通紅圓潤的牛番茄，他好奇的問道。

「訣竅喔……其實我知道的不多，番茄的話就看蒂頭的葉子跟顏色，沒有乾皺或過深，果肉摸起來軟硬適中就行了。」滿指著昊辰手上的番茄說，接著又拿起架上的西洋芹與洋蔥上手。「葉菜類通常都看葉子，只要綠葉的部分看起來新鮮都算在食用期內，洋蔥的話表皮光滑，拿在手上有點沉，頭頂尖尖的就是比較好品質的。」

「我知道的不多，很多都是書上看來的，在來柔安偶爾也會告訴我一點，雖然她不擅長料理，但她媽媽都會告訴她這些事情。」說到底他也只是沾點邊，畢竟食材好壞以他的舌頭來說要品嘗出來也不太容易。「嘛，但要做菜給別人吃我通常都會買好一點的食材就是了。」

「原來如此......」翻看著手上的牛番茄，他一邊點點頭，直到友人說完話後才抬起頭朝對方笑了一下，「至少你知道的已經比我還多啦，這方面我就完全不懂了呢。」

見對方拿著的食材漸漸變多，他空出了一隻手朝友人伸了過去，「我幫你拿一些吧？」

「那就麻煩你。」稍微將手上的物品移交給對方，滿接下來用空著的手接續拿取所需的蔬菜，笑瞇瞇的說：「不懂的話就找個懂的人依靠就好了，就像現在，昊辰不知道的事情我來當你的雙手雙眼，也不錯吧。」

說完，確認彼此手上的食材備妥，他晃晃眼，尋找他所需要的最後一樣食材。「這麼說來，昊辰有不喜歡吃的蔬菜嗎？除了你上次跟我提到會酸酸的食物之外。」

「確實是很不錯。」他一邊回答著一邊調整著姿勢將食材拿好，「嗯......我想是沒有不喜歡吃的菜吧？至少這邊的......啊、番茄沒有太酸的話應該就沒問題，其他東西我都敢吃。」

「那就好，今天準備的食物都不是很酸，大部分都是偏甜的料理，希望你會喜歡。」滿一笑，順勢蹲下身站到擺放著一籃帶著葉的玉米筍旁，從購物袋中抽出小袋子，一把又一把的將玉米筍撈進袋內，直到袋子被裝地鼓鼓的。

「好，我們結帳，等等去買肉。」站起身，他帶著友人來到櫃檯前結算手上的食材費用，再慢慢將方才購買的食材放進購物袋中並出了店家。

「我會好好期待的。」同樣回以笑容，在結完帳、也買好所需的肉類後，他與友人便一同走回房間，將收購來的食材一一準備好。

把脫下的外套放置到沙發上，祈昊辰捲起衣袖，這才想起自己手上還有幾條已經在癒合，基本上沒什麼感覺，但也沒特別包紮起來的傷口。

嗯......為了衛生安全起見，還是處理一下好了。

「滿。」走向站在流理台前的友人身旁，他輕喚了聲後有些不好意思的說著：「我手上還有一些傷......我先回去弄一下，拿個手套之類的？」

耳聞友人的話，滿停下手上的動作朝對方瞧，視線在那雙帶著傷的手上注視幾秒便偏頭一笑。

「好，那料理完我再幫你包紮吧。」與昊辰對上眼，他輕笑聲後又道：「音樂盒之後的事情都交給我吧。」

「嗯，那等我一下喔。」說罷，他便像上次一樣回房拿了還沒用完的小瓶酒精，跟一雙塑膠手套，隨後返回滿的房間。

簡單將雙手消毒過後，他戴上手套，接著站到友人身旁，笑笑的看向對方，「好了，現在要做什麼呢？」

「我們先備料，昊辰就幫我把買回來的蔬菜處理一下，洗乾淨之後削皮，我來切。」在檯面上有幾個空盤與砧板，滿在昊辰回來之前便將所有準備工作預備妥當，他指著水槽裡的蔬果說。「要小心手喔，種類有點多不太好處理，遇到困難要告訴我。」

趁著友人動作的同時，他則轉而向方才買來一大袋的玉米筍作業，一層層剝下外葉後再去頭去尾。「等待湯品燉煮的時間，我們等等先來做烤布蕾。」他說，便對身旁的小螞蟻投向目光。

「好！」期待的回應著，他照對方所說的著手去處理那些食材，偶爾會向身旁的友人詢問請教。

「沒想到你連點心都會做，感覺滿了解東西很多呢。」他速度不快，仔細的處理著手上的食物，一邊與朋友閒聊著。

「只是朋友喜歡吃甜才學，烤布蕾我也是為了你去學的，熱熱的布丁很適合聖誕節嘛。」真要說去學，不如說在這之前滿連烤布蕾吃起來如何都不知道，直到聖誕節前夕的日子他才為了這天有試做過幾回。

今天應該，不會失敗了。
然而，前幾日的成品不是烤得過硬就是過軟，他也是花了一番力氣才終於在最後做了個稍有賣相的成果。

「那昊辰有喜歡吃的甜點嗎？」

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祈昊辰看向一旁的友人，隨後露出了個喜悅中又夾雜著些許不好意思的笑容，「......謝謝你。」暖洋洋的情緒在心裡擴散開來，這讓他對稍晚的餐點又更期待了些。

「嗯......我好像沒有特別喜歡吃的種類。」一一想著自己所知道的甜點，他想了好一會，都沒辦法從中選出一個自己真的很喜歡的，「對我來說好像都差不多，只有一些太膩的點心，那種我也沒辦法接受。」總覺得那種的吃了對身體負擔有夠大。

這麼認真。
見友人思考上好一段時間，他有些忍不住的撇頭竊笑。

「不喜歡太甜膩的啊，」滿回過頭笑著說，對方在這種地方頗認真的模樣反倒又替自己的可愛添了幾分，他想。「那麼……鬆軟的跟酥脆有口感的，你比較偏愛哪一種？」

「酥脆的！」講到自己喜歡的東西，他連語調中都透露出一絲愉悅，「啊、我房間都有放一些小餅乾跟糖果，到時候滿想吃可以自己拿。」

「嗯，我會記得的。」滿識趣的點點頭，在這之間將手上的蔬菜處理妥當，去葉的作業完畢後便把數根帶著薄葉與嫩鬚的玉米筍排列在烤盤上。「昊辰喜歡吃酥脆的啊，那餅乾或酥餅之類的你應該會比較喜歡呢。」

呀……我最不會做的就是餅乾了。
對，就是那種最基本的烘培類點心。

「你不會平常在房間裡不吃正餐的時候都吃零食代替吧？」手裡分切著奶油塊進行調味。轉念間他將注意力放回身邊人上，做餅乾這種事大不了之後再好好學吧。

「我、我還是會好好出去買飯啦，才沒有那麼誇張......只是偶爾就比較懶......」越到後面，他語帶含糊的說著，「基本上都是在想設計的時候才會吃啦，動腦總是要補充一點熱量嘛，信我信我。」說罷，祈昊辰還轉頭朝友人露出了一抹乖巧的笑容。

「你的偶爾應該不是三天兩頭就發生的吧？」他輕笑幾聲，哪裡不知道對方語帶心虛的話怎麼來，真要說認識到現在每次昊辰的回答有些虧心時都是這個反應，滿則見怪不怪。「嘛，我就信你囉。」

撒上鹽後的玉米筍被包上錫箔紙放置在餐桌上預備，他回到砧板前將友人去皮過的蔬菜進行分切，刀子動的俐落穩定，廚房聲響頓時熱鬧。

「我可乖了。」笑嘻嘻的說著，簡單的談話之間他也差不多將對方交代的東西處理好，把削皮所產生的廚餘清理掉後，祈昊辰便握著因沖了水而變得有些冰冷的雙手，站在一旁看著友人切菜。

安靜的看了一會後，他才再度開口，有些好奇的問著，「做菜要準備的東西其實還挺多的呢，滿平常自己煮飯不會覺得很麻煩嗎？」

「手續是不少，說麻煩的話以前可能會，但現在的我有很多時間，也不會被生活工作追著跑了，能夠做飯代表我的生活跟時間還有很多餘裕吧，我想這樣也不錯。」把該分切的蔬果備料裝盤，他在一旁的爐子上放好平底鍋並開了火，隨後讓昊辰拿著木鏟在鍋子前待命，接著說：「等等我放牛肉下去，麻煩你翻炒了。」

在熱足的鍋上滿倒入分切好的牛肉，油聲滋滋作響的瞬間他則開了抽油煙機，遇熱的紅肉頓時四溢肉香。

周圍的環境音變得豐富，清洗桌面上的廚具間他稍微提高一些音量繼續與友人閒聊。「以前有段時間我的身體不太健康，所以做飲食管理好一段時間，現在反而吃外面的偶爾會有點不習慣，總會沒來由的擔心會不會對身體不好什麼的。」

話聽到一半突然被請託了炒菜的工作，雖然有些緊張但祈昊辰還是應了下來，拿著木鏟憑著記憶裡的畫面，翻炒著平底鍋裡的牛肉。

原本冰冷的雙手接觸到熱源，瞬間帶起一陣陣的麻感，讓這個對他來說很新奇的動作更加有了實質上的感受。

「聽起來滿以前的生活很忙碌。」不慎熟練的帶動著木鏟，他直盯著鍋中牛肉的狀態，一邊回應著友人的話，「是因為工作忙到沒顧好身體嗎？現在應該好多了？」突然想起早些時候看到對方不太對勁的狀態，他關心的多問了句。

「是挺忙的。」濕布抹乾淨檯面，留下備好料的盤子，滿接續清空流理臺，笑了笑的接下話題。「現在沒什麼問題了我想，可能偶爾會復發但就是小毛病。」

「工作忙起來難免疏忽，前一份工作帶來的壓力間接造成了不少身體問題，掉髮胸悶什麼的，以前失眠的日子在工作中也是很常發生。」口吻泰然的，一邊注意鍋裡食材的狀況，他邊說：「我是接父母的手下去帶公司，這種狀況難免——等等炒到肉的表面微焦就可以先裝盤備料了。」

「雖然可能只是小毛病，但還是要注意一下喔，可不能輕忽。」即使知道對方是挺注重身體健康的人，祈昊辰還是習慣性的叮嚀了幾句，「接替父母的公司啊......我還挺能理解你所說的壓力。」因為他也一樣。

僅僅是略微苦笑了下，他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爐灶上，「大概像這樣？」

「對對，你挺上手的嘛。」滿點點頭一笑應聲，接著湊近鍋邊查看牛肉的狀況並遞給昊辰乾淨的盤子。「盛起來放一邊就好，然後開始炒洋蔥。」

在旁看友人執手料理似乎沒有什麼問題，他倒是挺放心的將工作都交給對方，自己則在一旁準備待會兒要做烤布蕾的食材。「話說回來，沒想到你也是接了父母的工作啊，昊辰雙親都是醫生？」

「好。」接過友人遞來的盤子，他照著對方所說的小心翼翼將牛肉盛到盤子裡，繼續接下來的步驟。

「都是醫生，不過他們一個是腦神經外科，一個是婦產科，我們三個專業的都不一樣。」聳了聳肩，他用著彷彿局外人一般的口吻說著：「與其說是接續他們的工作，比較像是延續了家裡的傳統吧，祈家好像不知道從哪一代開始就一直是做醫療事業的。」

「至少也有三代，不然沒有必要為了延續所謂的傳統這麼做，至少我家是這樣。」真要說幾代他也不清楚，就有記憶以來的家族聚會上會到場的親戚數量似乎也多的數不清，誰是本家誰是分家這種資訊也過於龐大，他離家後也不再去記這種事了。「昊辰家來頭不小呢，真厲害。」

看著友人動作，萬事預備後就等那鍋湯到能夠燉煮的狀態，於是他倒了杯早些時間尚未喝完的紅茶，就這麼靠在流理臺邊緣與對方閒聊。

「身為醫療世代的繼承者啊……那，你怎麼會選擇外科呢？」紫眸盯著身旁人眨了下，他問。

「這樣算厲害嗎......」是真的有些不解的重複道，他們家的名聲或許是還算出名，但說到底，自己不夠努力，有那些名譽也沒用。

「為什麼會選外科啊......主要是受人影響吧，外科裡有一位學長，他教了我挺多東西的。」沒有多加延續家庭的話題，他笑笑的向身旁友人說著：「而且我比較喜歡實際動手去做點什麼。」

好像，每次講到家裡的事都會這樣呢。
有那麼幾個瞬間，總能在友人的口吻裡發現那股不帶情緒的描述。

他很熟悉，熟悉這種敘述方式，就像以前的自己一樣。

「聽起來厲害就能辦到很多事，當然有實力又是另一個階層了——如果炒到手酸可以告訴我喔。」他邊說邊將胡蘿蔔與蒜頭入鍋，依序將硬至軟的蔬菜在談話間倒入鍋裡炒軟。「那我想雖然這些安排大多不是昊辰喜歡的，不過有你也因為這些事情遇到或看見一些如果不是在這個安排下遇不到的事情吧，就像你說的那位學長。」

「嘛，當然也有一些痛苦要是沒有經歷就不會有，不過就看你怎麼想了。」

「嗯......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吧......」他喃喃說著，手上的動作有那麼一會緩了下來，整個人像是突然陷入了沈思，幾秒後才重新回到狀態上，「不過就像你說的，至少還是有許多讓人愉快的事，例如認識你之類的。」勾起一抹笑容，他語氣自然的說著，一邊繼續翻炒著食物，彷彿剛才的停頓沒有發生過一般。

「沒錯，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我們也只能從裡面選擇對自己比較有利或是沒那麼難受的，讓自己好過點。」滿點點頭同意昊辰的話，凝視著朋友視線在他人動作停下時有了停頓。「這就是成長。」

「成長然後往前走，才能遇見更多美好。」話說的堅定不帶一絲猶豫，噙著笑，他側了身的朝著對方靠近，直盯著友人的面容續道：「嗯，我的美好。」

感覺到對方突然靠近，祈昊辰笑著稍微偏開頭，拉出一點點距離，「成長就成長，突然對著人講這麼肉麻的話幹嘛。」看向友人，他抬起手戳了戳對方的額頭，「靠太近了啦。」

「就是要講進你心坎裡才說給你聽的。」滿不放棄的又往昊辰靠近了那麼一點，像是在抵抗著額頭上要把自己推開的力量。輕笑一聲後他幼稚的輕吹口氣在眼前人臉上，吹的那中分的瀏海飄揚一陣。「讓你感受一下我的存在，感受把你視為美好的、我的存在。」

像個毫不在乎的人，即使是平時的惡作劇，此時的他看上去更是得意，臉上的笑容似乎也比以往燦爛幾分。

「太多了。」直接捂住那張笑得過份張揚的嘴巴，他把人推開後便收了手，隨後轉過頭去直盯著平底鍋，「從來沒遇過像你這麼肉麻的人......」他小小聲碎唸著，彷彿抱怨一般，好掩飾住自己的害羞。

然而泛起薄紅的耳廓還是悄悄出賣了他的心情。

呀，好可愛。
「我也沒遇過像昊辰這麼可愛的人呢。」那張笑開的嘴因喜悅無法合攏，滿退開一步後面不改色的接續說：「那你告訴我，太多跟都不要，昊辰要哪個？」

「你就不能別那麼極端，保持正常水平一點嗎......」朝對方投去了個哀怨的眼神，他彆扭又小聲的說著：「想也知道怎麼可能都不要......」

然而上一句話才剛說完，他就像是要轉移話題一般，很快的提高音量接續著說道：「你這大廚別再不務正業了啦，快看看這樣好了沒？」

那不就是，喜歡這樣嗎？
聽到對方的話，他臉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些，也似乎、更升起些許興致。

「好了好了，把平底鍋中的蔬菜都放進一旁的湯鍋裡，等等就能燉湯了。」滿邊說邊將高麗菜與高湯帶上手，等待昊辰動作的期間臉上的笑意並沒有緩過。「那……我不知道怎麼樣太多怎麼樣太少，昊辰要告訴我嗎？」

話一說完，那張臉笑得更過分了。

「像剛剛那樣就是太多了啦！還有動不動就說可愛什麼的......」照著對方所說的將蔬菜盛進一旁的湯鍋，他一邊說著，「麻煩請像平常一樣就好了。」

是說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滿好像越來越愛鬧他了？

「嗯——但這就是平常啊，並沒有多特別喔。」繞過友人後他在盛滿蔬菜的鍋子裡接續放下葉菜與高湯，開火靜置一旁。

帶著笑的人放下手中器具，繞回流理臺前方，拿了兩個碗給昊辰時仍是不放棄的補充：「還是昊辰想要更特別的禮遇？」

「你確定？難不成你對其他人也會這樣嗎？」空出手接過對方遞來的碗，他挑起眉懷疑的說著，「而且更特別的禮遇是什麼啊？我還真想像不到你還能做出什麼讓我招架不住的事......」

我不——
友人問話的瞬間，想反駁的他卻遲疑了陣，然而僅僅只是一瞬間。

「如果昊辰想試試看的話以後就知道啦，好了，先幫我打六顆蛋，蛋白蛋黃要分開喔。」笑笑地說完，他將一盒雞蛋推向對方並下達指示，接著拿起方才使用過的平底鍋入水槽清洗。「要小心不要讓蛋黃破掉喔。」

剛剛一瞬間——

「我沒有分過蛋白蛋黃......」看著對方似乎花不了多少時間就能洗好鍋子，本想交換工作的祈昊辰思考了下，最後改口說道：「雖然大概知道要怎麼做，不過我想還是得麻煩你示範一下了，我怕沒弄好會浪費材料。」

「啊！抱歉我沒注意到，等我一下喔。」經人這麼一說才回過神，加速結束手上的清潔工作，滿來到昊辰身旁並拿起一顆雞蛋開始示範。「像這樣敲開雞蛋後用兩邊的蛋殼依序盛起蛋黃，這樣蛋白的部分就會流到碗裡，蛋黃也能順利被分開，昊辰試試看。」

示範完後他退一步，就這麼看著對方動作，目光卻有些朦朧。

方才閃過的念頭使他壓根沒能去思考到友人的狀況，本能性地想要避而不見的想法凌駕在上，過於直覺的動作連他都有些吃驚，現在卻又感到些微自責。

我……會對昊辰之外的人這樣嗎？

揮之不去的問題縈繞在心，他為此感到疑惑。

看完滿的示範後，他便學著對方敲開雞蛋，小心翼翼的將蛋白還有蛋黃給分開。

前面幾次都順利的成功了，然而到第三顆的時候卻不慎弄破蛋黃，一瞬間慌了手腳的他先是下意識用手擋住從蛋殼邊緣流下來的蛋黃，但卻還是有一些早已落入蛋白之中。

「滿......」趕緊轉頭看向站在後面一點位置的友人，他臉上充滿了不知所措，「這個、怎麼辦......」

晃眼之際看見昊辰有些慌亂的動作，回過神時印入眼底的是朋友窘迫的神情，滿苦笑聲，順勢抓住那隻還拿著盛有蛋黃的手往放蛋黃的碗中倒。「沒事沒事，你第一次做前面兩次都沒問題了，已經很了不起了。」

隨後他抽了張廚房紙巾替友人擦擦沾上蛋液的手，再放一顆雞蛋於對方人手中，笑著說：「再試一次，過程裡的失敗難免，不放棄比較重要。」

見對方沒有責備，也沒有露出不耐煩的神情，祈昊辰看著友人的面容沈默了幾秒，隨後才抿著唇點點頭應了聲。

握住了被放到手裡的雞蛋，他在滿放開手後便轉回去再度嘗試。

這一次他更加小心注意手上的動作，一小段時間後總算是順利的把剩餘的蛋分好，這時的他才放鬆了臉部線條，輕輕吐出一口氣。

「好了。」先是轉頭朝友人笑了笑，隨後他才伸手去開水龍頭，將指上沾到的些許蛋液沖洗掉，「那個有些滴進去的怎麼辦啊？」一邊洗手時，他有些擔憂的開口問著。

這麼緊張。
昊辰繃著臉的樣子被他看在眼裡，感到有趣的人在心裡輕笑。

「不要緊，烤布蕾只需要用到蛋黃，蛋白的部分待會兒可以連帶著湯一起吃。」看著碗中完好的蛋黃並把蛋白放到一旁，滿從櫃子裡拿出砂糖、量匙與攪拌棒交給對方。「手擦乾後在蛋黃裡加三匙白砂糖然後攪拌，我來調味鮮奶油。」

置小鍋於爐上開啟爐火加熱，他量了三杯馬克杯量左右的鮮奶油倒入鍋，再從桌上的小袋子裡拿出一個黑色長條狀的植物，他看了看後便遞給友人。「你看，這個是香草莢，是香草精的原料，老實說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有趣吧。」

「原來如此......」得知方才的失誤不會造成太大的困擾後，祈昊辰才完全放心下來，在擦乾手後照著對方所說的將砂糖舀進蛋黃裡，隨後攪拌。

同時間滿在一旁忙著其他東西，接著他就看到一條黑黑細細的東西被遞到自己眼前，「香草莢？」伸出手捏了捏那根名為香草莢的乾燥物，他偏著頭想了一會，「這是什麼調味料嗎？還有那個香草精......我只知道香草吃起來是什麼樣的味道，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原料。」

將手上的東西遞還給對方，他好奇的問著：「這東西要怎麼用啊？」

「大部分的甜點都會用到香草精，就是你知道的那個味道產生的來源，這個的話要把它切半，接著挖出裡面的籽，連著豆莢的部分一起丟到鮮奶油裡面煮，味道就會被煮出來了。」滿沒有接下豆莢，反而從一旁拿出了小把的刀子與形狀較小的砧板，放上檯面便指了指。「讓昊辰來做吧，這也是第一次吧？」

「先壓著豆莢的上半部用刀子劃開下半部，接著再切上半部。」語帶笑意的把機會交給對方，雖然有些擔心，但相信友人的那份心情似乎早已大過了那份擔憂。「雖然二廚的刀工應該不差，小刀的使用也很上手，不過還是要小心別受傷了。」

「總覺得大廚今天很看好我喔。」笑了笑，他倒也沒有推託，順勢就將那根細長的香草莢放到了砧板上，隨後拿起小刀。

切東西對他來說確實不是一件難事，雖然是第一次切開這種材料，但他還是很順的將香草莢剖半，頂多就是沒掌握好力道多劃了幾刀。

「原來是長這樣啊......」切開後，他一臉新奇的看著裡面一粒一粒的小黑籽，如此說道。

「我認可的二廚沒理由不看好呢。」滿笑了聲並聳聳肩，見昊辰穩穩地將食材分開，接著拿支湯匙遞給對方。「用湯匙把籽刮出來，然後加進鮮奶油裡攪拌，豆莢也要一併放進去喔。」

將一切放手給友人做，他逕自將烤箱預熱備妥，拿了個較深的烤盤回到流理臺前。「我想香草的味道等等就會被煮出來了吧？」

「好神奇哦。」照著對方所說的做，他攪拌著鮮奶油，看著黑色的小籽和植物就這麼在白色的液體裡載浮載沉，輕笑了聲，「沒想到香草的味道來源是這個，感覺完全搭不上嘛。」

「是吧，連植物都蘊含了這麼多可能性，真的很神奇呢。」趁著昊辰動作的期間滿確認了下放置一旁熬煮的鹹湯，被煮到紅透冒著泡的湯料在鍋中翻滾，一股酸鹹混著清香四溢，數秒後他便蓋上鍋蓋靜置，把注意力放回友人身上。

「我倒也沒想到昊辰能這麼有趣，不也跟香草莢挺像的？」含著笑他說，隨後關上燉煮鮮奶油的爐火。「再攪拌一陣子，不要停。」

「你這是什麼比喻啊。」沒停下手上的動作，他有些哭笑不得的說著，隨後才看向友人，挑了挑眉，「那我原本給你是什麼樣的感覺啊？我還真好奇呢。」

「打從一開始你給我看的那些就是全部，我也相信我看的到一切就是我認識的昊辰了。」一臉含蓄的回覆對方，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帶著興致，他回望向友人又說：「這個答案你滿意嗎，還是想知道更多？」

「哼嗯——不、滿、意。」他幼稚的朝對方湊近了些一字一句說著，隨後才退開身，臉上帶著一抹頑皮的笑容，「這答案也太模稜兩可了吧，有說跟沒說一樣，我怎麼知道你到底都從我身上看到了什麼呢？」

「你倒是越來越大膽了。」盯著對方，被友人笑容挑起的是那片瀏海下的細眉，滿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朝著昊辰靠近一步，微笑裡蓄意捉著有趣，他說。「那，即使我說了，有可能讓昊辰的心臟承受不住也沒關係？」

「那你還是不要說好了。」乾脆認慫，他像早些時候做的伸手抵住滿的額頭將人往後推開了些，臉上則依舊是那副笑笑的模樣，「我可不想就這樣英年早逝，那太虧了。」一本正經的講著沒營養的話，說完後他便收回了手，重新把眼神放到鍋子上。

「我親愛的朋友還是這麼可愛，而且竟然拿打蛋的手推我，好壞。」作勢理虧，滿玩笑似的回應，伸手整理了被對方碰亂的瀏海。

「好了，我一邊攪拌，昊辰一邊把鮮奶油倒進碗裡。」拿過方才昊辰使用過的攪拌棒，緩緩地順著對方的動作輕攪，金黃色的蛋液便漸漸地與鮮奶油融合。

「嘿！起碼我的手是乾淨的。」一邊為自己叫不平，他手上的動作倒是沒停過，很配合的與友人一同作業著，「你這個幼稚鬼。」他倒著鮮奶油的同時，還不忘跟對方鬥嘴一番，有段時間沒像這樣與朋友無厘頭的玩鬧著，輕鬆的氣氛讓他忍不住露出稚氣的笑容，活脫脫就是一個幼稚的大男孩。

今天到是很有活力嘛這個人。
真要說幼稚，會用手指戳人、把人推開的傢伙才像小孩子吧。

「彼此彼此，成熟的大人。」他笑的愉快還不忘回嘴，在與對方嬉鬧的同時完成手上的作業，隨後拿了四個圓形的陶器放在烤盤中，塞了個小型濾網與湯勺在友人手裡。「麻煩分裝囉。」

「啊，如果成熟的定義是容易臉紅的話。」還是不放過機會啊，不放過。

他笑的不懷好意，心裡卻也有些歡快。

「容易臉紅也可以很成熟啊，不衝突。」哼哼了聲，他倒也沒有特別反駁，很乾脆的就應了下來。

滿臉上的笑容讓他莫名有種反應太大就輸了的感覺，他才不想讓對方稱心如意呢。

「這是要拿來濾掉剛剛的香草莢吧？」舉了舉被塞到手中的濾網，隨後指向對方剛拿出來的圓形陶器，猜測的問道：「用這個接嗎？」

哼嗯，也很乾脆。
見對方如此坦言，他也不再多說什麼，笑笑的應下友人的回應。

「對，把濾網放在陶碗上，然後盛著我們剛剛混合好的鮮奶油分裝進碗裡，這樣就能過濾掉一些渣渣，布蕾的口感吃起來也會比較好。」收拾起桌面上的用具，滿應聲完則默默準備起最後一道料理的材料。

看了眼牆上的時鐘一眼，外頭天色漸暗，看來距離晚餐的時間也不遠了。

點點頭應了聲，他便照著對方所說的，將剛剛混合好的材料一勺一勺的濾到陶碗裡，大概裝了七、八分滿時，就先暫停了動作，「裝到這樣嗎？還是要再多一點？」

「這樣就可以了，四個碗的份量平均分裝完差不多。」確認昊辰手上的作業沒有問題，滿指著架上的熱水壺再開口：「然後等等把熱水倒進烤盤裡，看水淹到容器的一半就好，接著就能送烤箱了。」

「好。」將材料分裝到剩下三個陶碗中，在烤盤裡倒入熱水後，他先是將烤箱打開，再拿起那意外有些沉的烤盤，小心翼翼的將盛滿著液體的容器送入烤箱中，「呼、好了！要定時多久啊？」

「三十五分鐘，在等待的時間我們先做雞腿排還有馬鈴薯泥。」趁著時間，他從冰箱裡拿出前一日早已調味好的雞腿肉排上流理臺，隨後著手切起蘋果與柳橙。「昊辰幫我裝半鍋水燒熱，等等要煮兩顆馬鈴薯。」

「然後我要做雞排的沾醬，馬鈴薯就交給你囉，去皮後對半切就可以丟進鍋子裡煮了。」一邊下達指示，手上的動作不曾停過，他像是忽然加速了作業，隨口一提：「吶，昊辰喝酒嗎？」

「沒問題。」清楚記下對方的要求後，他就著手開始去準備那些交付給自己的任務。

「會喝，不過我不常喝就是了。」調整好烤箱時間後，他稍微沖洗了下馬鈴薯的表皮，一邊笑笑的看了友人一眼，「滿打算開酒來喝嗎？」

「那小酌幾杯應該不成問題。」雖然不太確定對方的酒量如何，甚至是酒後的反應，不管如何他應該都有辦法應對，應該。「嗯，聖誕節配個紅酒還算應景吧。」

「話說回來，昊辰的酒量如何？」姑且、還是問一下好了。

「酒量如何啊......」一邊削著馬鈴薯皮，他回想著自己少數幾次喝酒的經驗，隨後有些不太肯定的說道：「以啤酒來說的話，可能到第二瓶就會有點不行了，不過那是在喝很快的情況下，如果慢慢喝的話倒是沒什麼問題......吧。」

依照以前的經驗，他不是因為喝很慢所以沒有影響，就是因為被灌酒而直接醉到沒什麼記憶，實在是很難給出一個實際的參考，只能憑著模糊的印象給個大概的答案。

「我想可能是不太好吧，而且我沒喝過紅酒，不知道會不會有差。」苦笑了下，他聳了聳肩說著。

聽起來是普通偏容易喝醉、吧。
他如此猜測，反正大不了跟以前一樣，把朋友搬回去家裡睡覺而已，不會有比發酒瘋來說更糟的事情都是無傷大雅。

「那就當作初體驗吧，昊辰想喝多少都可以，如果最後真的怎麼了我再送你回房間就好。」也當作趁機更認識朋友多一點的機會，滿笑著說，隨後開始料理水果沾醬，讓出砧板與刀具。「你看起來也不像很會喝呢。」

「那剛好新鑰匙可以派上用場了。」開玩笑的回道，對於友人的調侃他只是聳了聳肩，並不是很在意，「可能因為平常很少喝吧，不過小曦說我喝醉後不太會鬧，所以我想你應該可以放心？」

「我是不怎麼擔心，畢竟你看起來也不像會鬧的人。」真要說會鬧的存在也成為過去了。「再糟的狀況我都遇過了，我認識的人一個比一個瘋狂呢。」他說的輕鬆，腦海中略過的畫面一個比一個精彩，甚至不自覺地揚起嘴角。

「哦？這倒是讓我很好奇你以前都遇過什麼樣的狀況。」聽對方講的似乎很精彩，他將削好的馬鈴薯切對半後，放到鍋裡與水一起煮著，「而且聽起來你似乎都是幫忙收拾殘局的那個呢。」

「嘛，光是前店長就算是挺厲害的人了，很容易喝醉，喝醉以後又會變得異常自戀好動，醉到一個程度就是昏睡，我還曾經一個人把一百八十公分左右的店長從商店街扛回六樓。」現在想想，那些事情發生過去也有一年，時間過的也是挺快，講到這不禁覺得好笑，不知道那位店長現在過得好不好呢。「酒後還會失憶，挺厲害的吧。」

將熬煮過後的果醬加入些許調味後起鍋放涼，洗好手便在一旁等待友人作業，繼續閒聊著。

「我也不是到多能喝的人，不過大多情況都是身旁人先陣亡，我只是做我能做的事情把他們安全送回去而已。」他笑著聳肩，說的一派輕鬆。

「哇......是我的話可能抬到一半就陣亡了吧。」只有瞬間爆發力的他對於自己的體力非常有自知之明的說著，況且先不論體重，光是要抬著一個失去意識的人本身就有些難度了。

看來滿是真的鍛鍊得很好。

「不知道我今晚會不會變成其中一個呢。」笑笑的說道，他繼續處理著手上的工作，直到差不多要弄完時才突然想起一件事，「啊、這麼說來我也是喝醉後會不太清楚自己都做了些什麼的類型耶。」

雖然小曦說過他不太會鬧，但說這句話的同時臉上還帶著很曖昧的笑容，讓他實在是很懷疑其實真實狀況跟他自己想像的不同，但無論問了多少次女孩都不肯說明，他也拿對方沒轍。

「我要是做了什麼糗事你可別笑我喔。」看著友人，他開玩笑的說道。

「酒後失憶的類型難道跟基因有關係嗎，真是。」滿調侃似的說，不得不說他遇到會失憶的人的數量有些多，要不是自己不是這種類型，他還真不曉得到底有多少人會這樣。

「不會，昊辰做了什麼事我都不會笑你，不管情況如何。」對上友人的視線，他臉上的笑容倒是淡了些，隨後推過一個大碗給對方。「確認馬鈴薯煮軟後就搗成泥，等等加奶油、鹽巴跟胡椒調味就好了。」

「對我這麼好呀？」笑著接過對方推來的碗，他點點頭表示理解後，就這麼站在爐台前等馬鈴薯煮到軟，「不過我還是盡量不想給你添麻煩啦，我想慢慢喝應該是沒問題的。」

雖然紅酒的酒精似乎比啤酒還高上一些，不過應該也不會差到很多吧......？

「沒有人的存在對我來說是麻煩，老實說看朋友們這樣雖然當下會有點頭痛，不過你們會選擇在那個時間點喝醉什麼的，也是出於放心身旁有自己信賴的人吧。」等待的時間裡滿便著手在餐桌上擺放餐具，隨後從櫥櫃裡拿出一瓶全新的紅酒與兩個高腳杯。「我的人生裡喝醉的經驗倒是沒有，目前來說沒有醉過，可能也跟我都喝不多有關吧我想。」

「嗯......滿真的對身邊的人都很好呢。」換做是他可說不出這種話吧，「那也沒什麼不好啊，說不定喝醉之後你反而會很後悔，只不過人生中少體驗過一件事而已，也說不定你未來有一天就會體驗到喝醉的滋味了，一切都很難講。」

「誰知道呢，搞不好我喝醉之後會抓著人大哭，或是抓著誰猛打什麼的也不一定，真要發生這種事我還寧願讓旁邊的人直接把我殺掉吧。」要是因為酒意做出什麼令他丟臉至極的事情，說不定當場切腹對自己來說還比較甘心。

他乾脆的哼笑講著沒頭沒腦的玩笑話，走到熬煮有段時間的湯鍋前試試味道。

蔬菜的味道都煮出來了，只是有點淡。
品味著舌尖上的味道，他在湯裡加上一些調味。

「真要說對身邊的人好只是我的任性，畢竟沒什麼人會跟我說我那麼做到底好不好之類的話，我只是為自己而做而已。」

「抓著誰猛打也太可怕了吧。」被對方的玩笑話逗得忍不住笑出聲，祈昊辰笑了一小會才接續著說道：「其他人我是不知道，至少我自己覺得滿對我太好了，簡直是無微不至，好像我自己沒想到的通通都被你想到了。」

「這樣啊，既然昊辰喜歡我也會繼續努力對你好的。」滿又輕輕攪拌了一次湯料，讓調味混合均勻些，隨後再嚐起了味道。「嗯，今天的湯很好喝呢。」

輕輕撈了一勺淺淺湯水，一手護著下方的將湯勺湊到友人嘴前。「昊辰試試看？」

「還努力呀？就說了我遲早有一天會被你寵壞的啦。」他笑著搖了搖頭，倒是也沒有多糾結對方所說的話，隨後便就著友人的手，淺嚐了口湯水，「嗯、還不錯，挺好喝的。」

「這個味道喜歡嗎？因為是番茄湯打的基底但可能還是有點酸酸的，雖然有其他蔬菜的味道中和了一點酸味。」他有些不確定的收回手，就這麼看著對方的表情一段時間。「其實我在奶油濃湯跟羅宋湯間選擇有點時間呢，如果昊辰喜歡這種湯就好了，畢竟營養成分比較高，冬天喝對身子好。」

注意到對方看著自己的臉，祈昊辰朝滿露出個大大的笑容，「沒問題的啦，滿都特意準備了，我可不想浪費，或許多試幾次我就能夠比較接受這個味道了也說不定，藉機改一下挑食的壞習慣不也很好嗎？」

「而且我答應過你不會勉強自己的，所以你不用擔心。」

我……擔心過頭了嗎？
好像很久沒有為自己做的決定這麼緊張了，而且不過只是為了道菜。

「也是，畢竟我也沒有權利干涉你的決定，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好了。」像是沒輒似，他笑的淡然，放下湯勺並蓋上鍋蓋，繼續做該進行的下一步。「拿支筷子戳戳看，如果戳的進去就代表煮軟了，那就可以起鍋了。」

「好。」應了聲，他拿起筷子戳進馬鈴薯之中，在他們兩人談話的過程間也差不多煮軟了，將食材撈起放進稍早前滿遞給自己的碗，他伸手關掉了爐火。

「嗯......調味的話，你有要照什麼比例嗎？還是我憑感覺調就好？」看著那一碗熱騰騰的馬鈴薯，他先是向一旁的大廚詢問著意見。

「憑二廚的感覺就好了，我相信我們的口味應該——差不了多少？」滿笑著說，隨後遞上奶油與鹽巴胡椒等調味料。

此時烤箱傳來叮的一聲清脆響亮，耳聞鈴聲的同時他則拿著手套將烤箱裡的布蕾拿出來，置於流理臺的一處。

布丁表面光滑帶了點水光，香草與柔和奶香淡淡一陣陣的散在空中。「我們烤的很成功呢。」看著兩人做出來的成果，他朝著對方笑的燦然。

烤箱被打開來時，甜點獨特的香氣頓時變得更加明顯，祈昊辰忍不住湊上前去看了幾眼，臉上是顯而易見的喜悅以及期待，「看起來好好吃喔！好想先吃一個......」

看了會後，他就乖乖的挪回去處理著馬鈴薯，然而手上的速度倒是比先前都快了許多，「快點快點，趕快弄好好開飯。」弄著馬鈴薯泥的同時，他笑著朝朋友開玩笑的說道。

這也太、期待了吧？
見對方如此雀躍，滿實在忍不住的掩住了半張臉，撇開頭將布蕾放到一旁靜置降溫。

根本就是小朋友啊——！
他在心裡喊，不得不說友人的模樣實在過於單純，對他來說衝擊的有些好笑。

「啊、嗯！我們趕快弄好就能早點吃飯了。」滿忍著聲回應，笑意卻還是不爭氣地從齒縫間溜了出來。而他又將方才包好的玉米筍送入烤箱，站在烤箱前掩面笑了好一會兒。

啊——好熱——

「嘿、你會不會笑得太誇張啦？」聽見對方語氣裡那明顯到讓他想忽視都難的笑意，祈昊辰朝滿瞥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對方掩著臉在笑的模樣。

「我就很想趕快吃到甜點嘛，滿大廚還不快幫幫我，好完成我的聖誕心願。」不用猜也大概知道對方在笑什麼，他倒也不是真的介意，反而又和對方玩鬧了幾句。

真的好熱——
悶著聲笑實在有點痛苦，滿拉拉毛衣的領口扇了扇，走向客廳的落地窗前開點縫，任外頭冷風吹的自己降溫些。

「你的心願也太不起眼了吧？只是吃到甜點就這麼開心算什麼。」碰碰有些漲紅的臉龐，他緩緩走回爐子前進行最後一道料理的工序。

「不好嗎？這樣代表我好養好取悅啊。」笑了聲，將最後一點塊狀搗成泥後，他拿過調味料先是隨性的加了一些，再將食材攪拌均勻，「吃到甜的就很開心嘛，我猜滿一定不懂。」

「嘛，大概跟我吃到年糕差不多吧。」說是這麼說，但他本人不確定這份感覺或心情一不一樣就是了。「怎麼我認識的人都這麼喜歡吃甜食呢。」

滿喃喃自語，拿起放置在一旁的雞腿排上鍋煎，順勢的推開抽油煙機的開關，慢慢做了幾回深呼吸，把剩餘的笑意吐盡。

「啊、對對，應該差不多吧？滿上次吃到年糕的時候也露出了很可愛的反應呢。」想起對方難得孩子氣的一面，祈昊辰忍不住輕笑出聲，「我跟你相反，身邊的人反而都不怎麼吃甜。」

話講到一個段落，他先是拿湯匙試吃著與調味料拌勻的馬鈴薯泥，入口瞬間他微微皺了下眉頭，隨後又加了點調味料進去拌勻。

再次嚐了口後，祈昊辰沈默了好一會，接著挖了一小匙，看向一旁的朋友，有些遲疑的開口問道：「滿......你要不要吃看看？」

我吃年糕是什麼反應……？
這下他有點納悶了，忽然被說可愛讓滿反而不太確定反應是不是一樣。

「好啊。」他點點頭，伸手拿取昊辰手上的湯匙，他淺嚐了口馬鈴薯泥。

......。
入口的先是調味過的奶油香與胡椒特有的辛香，隨之而來應是預期中那股柔和，然而綿密口感下湧出的竟是一陣猛烈的土騷味，這讓他完全笑不出來——不，應該說開心不起來。

本來嘴角揚起的狀態被食物的味道震懾住，滿維持著笑容面不改色的開口：「昊辰，我們主食改吃飯怎麼樣？」

這碗東西，不是人吃的。

看見朋友嘴邊的笑容就這麼凝固在臉上，原本也覺得狀況似乎有點慘烈的祈昊辰忍不住失笑出聲，接著伸手拿過對方手上的湯匙，「嗯，就交給你決定吧。」說話的同時，他又挖了一匙馬鈴薯泥，把話說完後便再次品嚐了口。

方才加入的調味彷彿全部都消失似的，最後殘留在嘴裡的只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土味，「嗯......這個味道真的沒辦法蓋過去啊？」看著那一碗馬鈴薯泥，他好奇的問著。

呃！你為什麼還要吃——！
驚愕之餘見友人就這麼將滿是土味的馬鈴薯泥又吃進嘴裡，那雙紫眸睜得老大，他二話不說的接走對方手上的湯匙與那碗噁心的垃圾。

「沒有，這種味道比較重的馬鈴薯連咖哩那種口味比較濃的辛香料都難蓋過去了，更不要說我們只做了簡單的調味而已。」滿全程臉上都帶著笑，默默地把那碗馬鈴薯泥封上保鮮膜，打算等客人離開再處理。

啊……我竟然讓昊辰吃這種東西。

愣愣的眨了眨眼，他就這樣看著滿把湯匙和那碗馬鈴薯泥拿了過去，完全反應不過來，懸在半空中的手頓了一小會，隨後才慢慢放下，「這樣哦......」

怎麼覺得滿的反應似乎有點大？

有些困惑的在心裡如此想著，但他倒也沒糾結太久，很快就把這件事暫時放到一旁了，「那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我想想哦，目前餐具都擺好了，蔬菜還在烤，肉排也還在煎，湯的話應該……」一面思考友人還能做些什麼，他的思緒在晚餐菜色上流轉，視線隨著烤箱到煎鍋，最後落於還在燉煮的湯上。

那道湯，裡面也有馬鈴薯吧？
念頭一閃而過，滿愣了數秒，下刻抬頭向著昊辰開口。

「冰箱裡有一盤海菜沙拉，幫我拿到餐桌上吧。」他笑著說，那個笑容看上去越來越僵硬，說完便再次拿起湯勺並打開鍋蓋，再次嘗試味道。

不出他所料的，方才第一次嘗試時還沒能煮透的蔬菜現在全融在湯裡，連同買回來帶有土味的馬鈴薯一起。

我這個失敗者——！
他在心裡長嚎，痛苦長嚎。

「好喔......？」看著那張略顯不自然的笑容，祈昊辰遲疑的轉過身，走向冰箱拿出對方所說的海菜沙拉。

將沙拉放到餐桌上後，他再度看向友人，而對方則是站在爐台前，一動不動的也不知道在做什麼。

他靜悄悄的走到友人身旁，隨後稍微探過頭去查看對方的狀況。

只見滿一手拿著湯勺，臉上帶著的是一副僵掉的笑容，整個人就這樣定在原地不知道怎麼了，「滿？」輕輕喚了聲，他有些擔憂的看著對方。

怎麼辦，壞掉了？

「嗯、怎麼了？」回過神，注意到一雙眼眸盯著自己，滿朝著昊辰眨眨眼，這時才有了反應。

有些糾結的看著眼前友人，無奈眼下時間不足，食材也已經料理成形，他只能搓搓後頸苦笑道：「不好意思吶，難得聖誕節讓昊辰吃到這種東西，本來還想當驚喜給你的。」

「嗯？你是說那個馬鈴薯嗎？」見對方似乎很在意的模樣，他伸手戳戳那張帶著苦笑的臉龐，「沒關係啦，那個是食材的問題又不是你的錯，滿有那個心意對我來說就很高興了。」

朝友人漾開一抹燦爛的笑容，他開朗的說道：「難得有人會特意準備餐點給我吃呢，滿能想到我，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明明再多任性一點也沒關係嘛……」滿無奈的笑了笑，回以對方的揉揉那顆黑色腦袋。「話說回來，這個湯你真的可以接受嗎？」

剛剛以為是酸味的問題，難不成昊辰連土味都喝出來了，只是心地善良沒跟我講——

疑慮一出，他又開始糾結萬分。

嗯......怎麼辦？現在這種時候該怎麼說？

那道湯對於他來說，入口的就只有酸味，雖然說是排斥的味道，但還不至於討厭到連吃都不能吃的程度，然而最主要是因為那是朋友特意想的菜單，而且煮都煮了，不吃也挺浪費的。

只是看滿這麼糾結的模樣，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尤其對方剛剛還嚐了一口，應該是有吃出什麼味道表情才會那麼奇怪吧？這樣他繼續說沒什麼好像又有點怪怪的。

「嗯......我自己喝是覺得酸酸的啦，但倒也不是不能接受。」短暫思考了會後，祈昊辰最後決定說出實話，「只是可能，會喝的比較少一點點。」看著對方，他面帶歉意的說著。

看來酸味才是大問題呢。
看著對方的表情，滿努努嘴思考片刻，輕拍友人的頭幾下便收回手，最後將煮湯的爐火關上，輕聲的說：「沒關係，那昊辰把我們兩個的湯碗拿來盛湯，請幫我把我的湯碗裝滿，至於你要喝多少就自己決定，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才對。」

雖然難得的碰壁了，但也難得的覺得……不壞。
說完，他笑的燦然，圓圓杏眼變得細如弦月。

「以後想吃什麼、不想吃什麼都告訴我吧，只要是在我能控制的範圍我都會盡量做到最好的，今天就當作是大廚的失誤，多補償一個布蕾給你吧。」

「這麼好呀？這樣的話我反倒希望大廚的失誤能多來幾次呢。」不知道對方是否想通了什麼，看著那張燦爛的笑容，祈昊辰同樣笑嘻嘻的回應著。

先是取了兩個湯碗回來，他拿起湯勺，一邊盛著湯，一邊緩緩的開口說道：「只要是滿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太因為我的口味而顧慮什麼，畢竟我好像真的挺挑食的。」自從上次吃完飯之後他就深刻的認知到了這件事。

盛好對方的量，也在自己的碗裡裝了差不多六分滿的湯，他一手端著一個碗，隨後笑笑的朝友人說著：「煮飯的人也要吃得開開心心才行嘛，滿有替我著想我就已經很開心了。」說罷，他便走向餐桌將碗放好。

讓昊辰進行指派的作業，滿邊顧著爐子上的雞腿排邊細聽對方的話，雖然不知道怎麼搞的，眼下自己反倒成了被安慰的一方，他不好意思的搓搓後頸。

「昊辰在這裡陪我就很開心了，所以想盡量為你做點什麼而已，昊辰開心我也開心。」他柔聲回應身後人，替對方蓋上湯鍋的蓋子，動作上似乎帶著幾分溫柔。「剛剛昊辰看到烤好的布蕾的模樣，也讓我覺得今天有做到這件事，讓你來這裡一起做飯、吃飯也值得了呢，跟誰一起過節的感覺原來這麼好。」

「那以後有機會就像這樣一起過節吧。」走回到友人身邊，他看向對方，有些俏皮的笑著，「這麼說來我們之後還要一起工作呢，還有很多相處的時間，還可以一起開心很久，聽起來很棒對吧？」

跟你過節的機會，應該留給比我更重要的人才對。

友人笑容和話語勾起一些美好，像是即將與對方共事的想像，以及某天勢必會迎來的訣別。

「嗯，我也很期待。」滿點點頭應聲，嘴角揚起的弧度透著淡淡笑靨，他伸手輕觸友人白皙的臉龐，僅止於非常輕柔的觸碰。「但是……我可不能把你的時間都拿走呢，我想小曦小姐也很想跟昊辰一起開心吧？」

語落，他慢慢收手，只留雙眼裡的對方與其交會。

「小曦她——」像是突然被哽住一般，他話說到一半便沒了聲音，只剩那雙與滿對視的眼眸隱隱流露出些許情緒。

她和他已經很久沒有連絡上了，不知道為什麼。

或許她只是剛好在忙，這很正常。

已經不止一次在心裡這麼說服自己，祈昊辰輕輕笑了下，試圖從那些悲傷、迷茫的情緒中抽離，將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友人上，「跟朋友一起渡過的時間也同樣很重要啊，放心吧，她才沒這麼小氣。」

他在逞強——
友人的反應不太尋常，那聲輕笑後，這是他直覺性的念頭。

凝視眼前深黑色的眸許久，廚房裡只剩煎鍋上滋滋作響的聲音，滿並沒有馬上接話，盯著對方看了段時間臉上才掛回淡然的笑。

「那麼，作為昊辰的朋友，昊辰需要我的時候我都會在，有些事不用逞強、來依靠我也沒關係喔，知道嗎？」不多不少，這話裡相較方才多了幾分精神與關心，他帶著一口沈穩的嗓音說道。

雖然腦海裡多少有些端倪想要詢問，但還是留到飯後再說吧。

「嗯，知道啦。」他語帶笑意的說著，眼神卻是與對方錯開，落到了自己帶著塑膠手套的雙手上，接著就很順其自然的將話題轉移掉，「啊、如果沒有要處理什麼食物的話，我就先把手套脫掉嘍？好像有一點點冒汗了。」

胸口……有點悶。
盯著那顆黑色的腦袋，胸前一處似乎集中某股力量，悶的頗有存在感，滿卻只是抿抿唇不動作。

「這麼說來烤布蕾上的焦糖還沒做，這得麻煩二廚了。」耳聞友人的詢問後才開口，他指著在一旁放涼的布蕾問道，一手將櫥櫃裡的白砂糖拿出來，另一手則拿了一支小型噴槍置於檯面。「手套可以先脫掉，等等不會讓昊辰碰到食物了。」

「我弄完這個在脫好了。」笑了笑，祈昊辰看著對方拿出來的東西，大概就知道那所謂的焦糖是要怎麼做，「是那個、撒糖上去，然後用火噴一下就好的嗎？」然而他還是習慣性的向身旁友人確認了一次。

「對，在表面撒上一層砂糖，然後用噴槍烤到砂糖變成焦黃色，用噴槍的時候要讓表面受熱均勻，不要靠太近，這樣烤出來的糖面才會好看也不容易失敗。」多虧前幾日有先製作過的經驗，那些容易犯的錯早有先體會到的機會，他才能在這說這種話。

「如果都做成功，我們做了四個，你可以吃兩個，剩下兩個讓你帶回去。」他笑著說，亦是將面前煎鍋上的料理做最後處理，裝盤起鍋。

「欸？你不吃嗎？」正準備拿糖的手頓了一下，他困惑的看了滿一眼，「都難得做好了，大廚不自己嚐嚐味道嗎？」沒想到對方會這麼說，他接續著動作，將糖分別撒到甜點的表面上，還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就當作聖誕禮物吧，昊辰喜歡吃的話就好了。」朝著友人一笑，他端起盛盤的最後一道料理上桌，再走回對方身旁。「前幾天我有試做過幾次，所以在聖誕節之前已經吃掉不少個布蕾了，昊辰喜歡吃甜的就給你吧。」

講是這麼講，說穿了只是滿吃怕了而已。

「這樣啊......那麼我會好好享用的。」就這麼收下了對方的好意，他說完後便繼續剩下的步驟。

因為要用到火的關係，他格外小心的操作著，就怕一個不注意會失手燒到其他地方去，也或許是因為這樣，四個布蕾表面的焦糖倒是弄得挺漂亮的，沒有說焦到太嚴重。

「好了！」將火熄掉放下手上的噴槍後，他一邊脫下手套，轉頭向一旁的友人笑了笑，「收一收就差不多可以開飯了？」

「二廚做的很好呢，顏色上的很好看。」回以微笑他說，接過對方手上的噴槍置於一旁。「我來整理就好，昊辰到餐桌等我吧，我等等幫你換藥。」

把流理臺上的廚具放進水槽，將檯面清理的乾淨，滿才拿著醫藥箱悠悠地走回昊辰身旁，蹲低身伸出手。「來吧。」

坐在餐椅上，祈昊辰乖乖的將手交出去，搭到滿的手上，「應該再過個幾天就沒什麼問題了，現在傷口也不會痛了，簡單弄一下就好。」看著自己手上的傷，他下意識的開口解釋著。

「怎麼行，這雙手會被我很珍惜的對待呢，做出那麼漂亮音樂盒的這雙手，說什麼我都會好好替昊辰包紮療傷。」輕扶著友人的手，替傷痕做清潔與簡單的上藥，那語氣精神的話裡含有幾分笑意。

「除了晚餐之外我還有個小驚喜，但那就留到飯後再說吧。」起身前滿留了這麼一句，站起身朝昊辰一笑，在迅速把一切收拾乾淨後便回到座位上。

「開動吧！」

講得好像是什麼寶藏似的。

摩挲過手指上被細心包紮過的痕跡，他輕輕笑了一下。

「還有驚喜呀？」調整好位置，祈昊辰笑著回應坐在對面的友人，雙手則是沒想要控制的直接往烤布蕾伸去，打算一開始就來吃個甜點，「我覺得滿已經給我挺多驚喜了呢。」

「只是個小小的聖誕禮物而已。」不如說本來就有打算送，只是巧遇節日借花獻佛。

「啊——正餐都還沒吃就要吃甜點，你是多迫不及待。」才剛拿起湯匙，注意到友人就這麼拿著本該飯後要吃的甜點要享用的模樣，他忍不住調侃。「你該不會以前也會這樣吧。」

「甜點這種東西不就該餐前一個跟飯後一個嗎。」他說的肯定，絲毫不覺得這樣的論點哪裡奇怪，「況且滿都特地為我準備這麼多了，當然是要多吃一點啊！」說完，他便喜滋滋的吃起了烤布蕾。

或許是在氣氛的使然下，也或許是因為這是他第一次和朋友一起做出來的甜點，祈昊辰總覺得口中的滋味似乎比他以往品嚐過的都還要甜上了幾分。

「真好奇你會準備什麼樣的禮物。」帶著滿足的笑容，他愉悅的說道。

「只是小東西，跟昊辰給我的禮物沒得比呢。」滿顯得有些謙虛，輕巧地舀起那煮失敗的羅宋湯入口，心裡頭暗暗埋怨壞了一鍋湯的馬鈴薯。

「怎麼樣，烤布蕾好吃嗎？」眼見友人吃的愉快，他有些好奇的問，雖然這回一次就做成功了，但對於甜點好不好吃這點他倒是沒什麼把握。

「講這樣，有那個心意就足夠了。」說完，他點了點頭，算是回答對方後面的問句，接著笑眼瞇瞇的說道：「好吃！我很喜歡，能認識滿大廚肯定是我這輩子的福氣。」

還福氣勒。
端著湯碗的人輕笑聲，接著說。

「既然以後都要一起工作了，我也會幫你準備不同的甜點……嘛，前提我要做的出來。」甜點這種東西在滿的手上，有時即使看著食譜做，最後出來的成品也不一定能見人呢。

「也不能讓你吃太多就是了，會胖。」

「唔......是沒錯啦......」原本在聽到還有其他不同甜點可吃時，祈昊辰還一臉開心，但會胖兩個字一出來，就讓他轉為糾結。

就這麼一口一口吃著手中的烤布蕾，直到容器都見底了，他才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般，開口說道：「那我就去運動嘛！多動一下就可以多吃一點了！」

「沒想到最後驅使你運動的關鍵是甜點呢。」滿不以為意的笑出聲，放下湯碗，拿起刀叉分切起面前的雞腿排。「那這樣是不是也要改改作息了？」

「作息啊......」改為拿起餐具，吃完甜點的他這才開始吃起正餐，「我已經盡量正常睡了......但作噩夢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嘛。」他苦笑著，無奈的說道。

「惡夢……這麼說來之前也有過比較好的時候吧？例如說在飯店那天陪你睡得下午，你似乎就沒做什麼夢，上個月來我家的時候似乎也算、睡得不錯嗎？」只是沒想到第一次提出陪友人午睡的提議最後竟然成功了，至今他仍有些不確定那麼會不會每一次都有效，就目前兩次的經驗似乎多少有那麼點不一樣、吧？

「嗯......或許是因為有人陪？」他不太確定的說著，回想起對方所說的時候，最大的差異應該就是只有自己睡跟有人陪了，「我自己也有睡得比較好的時候啦......但那通常就是累到直接斷片的時候，所以醒來也不太記得到底有沒有作夢了，或者是不舒服的感覺沒有那麼強烈。」

有人陪啊——
「嗯……」正在動作的雙手緩緩停下，滿思索片刻，視線在對座友人身上與那面藏有床鋪的牆面徘徊幾回，直到鐵製刀叉再次有所作為。

「這樣的話昊辰要不要來跟我住？就是直接搬來我房間睡覺休息的意思。」他話說得直接，提議的同時亦是微微傾頭直視著對方。「如果把你房間當成工作室，把我房間當作休息的空間，讓兩者有區分的話也能營造作業場所跟居家空間的分隔感，休息時能好好休息，該工作時可以專心工作，我是這麼想的。」

「欸？」愣了下，他抬起眼來與滿對視了一會，見對方說的認真，臉上也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祈昊辰這才後知後覺的感到意外，「可是這樣、會給你添麻煩吧？光怎麼睡就是一個大問題了......」

「只要跟昊辰有關的事情都不麻煩。」滿搖搖頭，臉上的笑容含蓄，隨後他指著餐桌對面那塊空牆，平時他睡覺的位置說：「我的床位置不變，在旁邊加一張床就好了，我可以把沙發或書桌搬開，不成問題。」

「滿......會不會對我太好啦？」從沒想過更沒遇過有人可以對朋友做到這種地步，這讓祈昊辰頓時間感到有些尷尬，更多的是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或者是回饋對方所給予的心意，「沒關係啦，要挪個空位擺個床也不是什麼小工程，而且還會佔去你房間的空間吧？這樣我會很不好意思的......」

「只是一張單人床的尺寸而已，搬床搬沙發平常我自己一個人也沒問題，再說我不介意昊辰來我房間住。嘛、一起住之後就會有更多時間可以相處了，感覺每天都會很開心。」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念頭驅使，那股好意裡更多了些不同的情緒，喜悅、雀躍還有一點興奮，隨之而來的是之後與友人能一起生活工作的幻想。

他有些期待地似乎連對方謙遜的婉拒都沒發現。

「這樣每天的用餐時間也能一起在這裡吃，就像現在一樣，跟你一起。」一面自顧自地感到高興，他一面拿起桌上的紅酒酒瓶與開瓶器，打算替餐桌上多添一份飲品。

這麼開心？

雖然滿表現上看起來似乎沒什麼不同，但他還是從朋友的語氣裡聽出隱隱蘊含在其中的興奮，祈昊辰笑著無聲嘆息，神情間夾雜著些許縱容，隨後他拿起高腳杯，方便對方給自己添上一杯紅酒，「那到時候請讓我幫忙吧。」

反正學生時期也與他人合住過，就當作再體驗一次吧。

「我會盡力當個好室友的。」他語帶笑意的說著，一邊輕輕搖晃手中的杯子，看著瓦紅色的酒液在燈光下微微閃著光，接著才淺淺抿了一口。

酒精味跟啤酒相比明顯了許多，但比起啤酒的苦，紅酒更多的是果香和一絲絲的甜，讓剛入口的酸澀感似乎都沒那麼難以接受。

意外的是他會喜歡的味道。

他答應了？
倒酒的手一頓，抬眸眼看友人漾著笑的模樣，重新咀嚼對方說的話過去數秒，這才有些許真實感。

「嗯！」過於直覺的期待令他忍不住拔高嗓音，意識到失態的瞬間他才勉強維持住保有矜持的模樣，雖然似乎沒什麼效。「咳、嗯，我也不會虧待昊辰的。」

「今天好像，發生了很多值得開心的事情呢。」拿起酒杯敬酒打算掩飾自己不成熟的行為，卻藏不住露在面容上的喜悅，滿舉著杯向著昊辰一笑。「敬，美好的聖誕節。」

被滿的舉動逗得悶悶笑了幾聲，祈昊辰同對方舉起手中的酒杯，「聖誕快樂。」

飲了口紅酒後，他便放下手上的杯子重新拿起餐具，「之後準備要搬東西的時候在跟我說一聲吧，我們一起用，這樣你也能比較輕鬆一些。」

咀嚼著口中雞腿肉，他一邊看著眼前的友人，像在發呆似的，直到將食物吞下肚後才開口說道：「不知道之後住在一起會變怎樣，感覺好奇妙。」

「嗯，之後一起準備吧。」飲酒間的空檔他應聲，隨後抿抿杯口，將殘留在舌尖上的酒香送進腹裡。

會怎麼樣呢——
輕晃手中玻璃杯，清透的深紫色照印出對座人的倒影，身子被料理熱得暖和，心胸更滿溢些許期待。

「奇妙嗎？怎麼說。」滿緩了陣子才放下酒杯，執起餐具回應。

「就、感覺？」微微偏著頭，他講得很模稜兩可，「雖然也有跟其他人同住過，但跟不同的人應該會有不一樣的感覺吧？不過唯一能確定的是跟你住之後，我的生活應該會變得很健康吧。」

雖然說還不知道睡眠狀況有沒有可能因為這樣就有所改變，但固定的三餐他想應該是絕對少不了的，或許還有偶爾的運動？

「飲食的部分我能做到最好的都不會少，只要是你想吃的我都會試著努力看看的，但挑食又是另一件事了。」滿笑著說，至少做頓飯對自己來說並不算太難，至少以前也有過跟柔安同居的經驗，這一切並不陌生。「我不會虧待我的朋友的。」

「不、不用到最好啦，滿平常準備的東西我就很喜歡了，做你想做的菜就好了。」看著對方幹勁滿滿的模樣，他輕笑了聲，「怎麼感覺你似乎，還挺期待的？這件事真的讓你這麼高興啊？」

「因為我很喜歡昊辰啊，可以待在一起的時間都很開心，像下午的時候你跟我說的，一起工作之後可以待在一起的時間更多了，那麼住一起就會有更多的時間不是嗎？」他笑盈盈的回答，表情更不自覺的充斥著喜悅，高興得連叉著肉塊的手都停在空中忘了動作。

「我只是沒想到你會開心成這樣......」雖然那些話確實是他自己說的，但得到友人這樣的反應，卻莫名讓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之後我做了什麼會讓你介意的事情，你一定要說喔！別再說什麼因為是我所以沒關係......我都很懷疑你對我到底有沒有底線了。」

「嗯，等到事情發生了再說，我想昊辰要發生什麼讓我介意的事情也很難吧，畢竟是你嘛。」不知從何而來的自信，滿仍是副泰若自然的模樣享受自己眼前的食物。

叉起一口份量的烤蔬菜往嘴中送，他想了想，在嚥下後開口：「哼嗯，我要是說沒有底線，你信不信？」

「怎麼可能沒有底線啊？我才不信。」失笑著搖了搖頭，他將注意力重新放回眼前的餐點，「反正之後相處一段時間就會知道了。」

「嗯、對了。」在安靜的享用著餐點一小會後，祈昊辰熊熊想起自己有個問題都還沒提出來，連忙開口問道：「滿有沒有什麼想做或者是想學的手藝品啊？」

「我喔……」滿嘟囔片刻，思索對方的問題。

真要說他目前什麼都不缺，手工藝品這種東西他反而不知道範疇到哪，於是他只好看看房間四周的物品想想跟自己印象中手工藝有關的東西。

「嗯……項鍊吧？之類的東西，喜歡實用又方便收納的東西，而且還能隨時帶在身上或日常生活中看得到的。」銀製的叉子停在盤上，他停頓了會兒後補充道。「書或筆記本什麼的也可以。」

「項鍊啊......」眼神落到了滿的頸項和胸前，祈昊辰端起擺在一旁的湯，就這麼一邊喝著一邊思考，直到差不多將湯喝完後才緩緩說道：「我想說可以先從你想做的東西開始，看看你能做得如何，這樣以後就知道能請你幫我什麼了......啊、或許書套也不錯？滿有在看書對吧，雖然不知道你用不用得到這種東西。」

「如果說要幫忙的話……板材切割或雕刻我應該算擅長，以前做過很多次房屋模型，簡單的刀工黏貼什麼的也算上手。」就這麼俐落的將雞腿肉全數切的工整，連同骨頭旁的肉渣亦是被他切的乾乾淨淨，真要說他這輩子用過最多次的東西就是刀了吧。

無論是學業、工作還是興趣。

「書套嗎……以前搭車的時候挺常用的，自己會開車之後反而沒怎麼使用過了。」將盤上的肉塊配著一口大小的蔬菜入口，細嚼的同時他拿起酒杯輕晃，過了會兒才繼續說：「這麼說來，那種精裝的手工書好像挺有意思的，似乎是用針縫紙頁然後裝訂成冊的樣子，不知道昊辰知不知道。」

「房屋模型啊......袖珍屋感覺也挺有趣的......你說的手工書我知道，但沒碰過，之後有時間可以來研究一下。」有些心不在焉的分切著盤中的雞肉，祈昊辰一邊回應著，一邊記下在腦海中一個個蹦出來的點子，「滿有紀錄東西的習慣嗎？有的話先來做個手工書似乎不錯，剛好也很實用。」

「會寫日記應該算吧，只是每天記錄一點東西而已，畢竟記憶力這種東西不太能相信呢。」啜飲上一口紅酒，享受著甘美在嘴裡化開，滿悠悠的說。「如果做了手工書的話，我應該會拿來寫在昊辰那幫忙的工作記錄吧。」

把特別的日子用特別的東西寫下來也不錯。

「雖然我沒有做過太多的手工藝，接待客人什麼的我也沒問題，只要昊辰想要我做的事情我都會盡力達成。」

「輕鬆做就好了啦，反正我也只是做個高興。」老實說祈昊辰已經有點搞不懂究竟是個性使然，還是滿對他的態度，導致對方總是什麼都要做到最好了，「我相信滿無論怎樣都可以做得很好的。」

不過實際到底會如何，等之後相處起來就知道了，也總是會有方法去應對的，來日方長嘛。

繼續享用著餐點，他很快就把這點問題先暫時擱置到一旁了。

過了段時間，兩人將桌上的餐點全數清空，最後協力把飯桌和廚房整理乾淨便帶著尚未飲用完的紅酒來到沙發休息，滿趁勢關上落地窗，打開室內暖氣好讓環境暖些。

「雖然認識的時間不算太長，但感覺好像認識昊辰很久了，就連一起吃飯的頻率也不短呢。」滿握著高腳杯細長的晶柱輕搖杯身，亦是搓了搓洗碗後發冷的雙手，有些感慨地說。「沒想到又因為一點意外能跟朋友一起共事了。」

「感覺發生了很多事......」任憑身子陷在柔軟的沙發之中，手裡拿著差不多見底的紅酒杯，他喃喃說道。

此刻他白皙的臉頰上正泛著淺淺的紅，喝了酒的身體也微微發著熱，僅只一杯的量雖然還不至於讓他醉到神智不清，但思考似乎已經比平常慢上許多。

有些緩慢的偏過了頭，祈昊辰瞇著眼，朝友人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只要滿開心就好。」

「跟昊辰在一起的時間都很開心。」回以友人淡淡的笑容他說，盯著昊辰幾秒鐘的時間，他為對方此刻露出的表情感到愉悅。「這麼說來還有禮物呢。」

伸手向著書桌的小抽屜取了一樣物品出來，那是一個繫著紅色緞帶花，手掌長霧面的黑色盒子，轉轉盒子則可見不同角度下反射著光的透明亮面印花。

「聖誕快樂，我的朋友。」說完，滿便將東西遞給昊辰，笑得開朗。「打開來看看？」

「謝謝。」接過對方遞來的盒子，他拿在手上，用不同角度細細看著盒面上的印花，看了好一會後才慢慢拉開緞帶。

放在盒子裡頭的是一條包裝印有蘋果圖樣的護手霜。

「我可以......先用一點嗎？」摩挲著銀色的包裝，他輕聲問道。

「可以喔，這是你的了。」滿柔聲回應，啜了口手上的紅酒，心裡有些期待。「做手工藝很傷手吧？再說之前就看你好像很在意手上的傷痕，剛好藉著聖誕節就想送你了，冬天天氣乾燥拿來保養也很不錯，小小心意希望你喜歡。」

他一邊聽著對方所說的話，一邊旋開護手霜的蓋子，在手背上擠了一小點，淡淡的蘋果味頓時散了出來，聞起來很舒服，抹在肌膚上的質地感覺也很不錯。

重新將蓋子鎖好，他將護手霜好好地放回盒子裡，隨後闔上。

指尖輕輕的在霧面禮盒上摩挲著，帶著一絲珍惜，祈昊辰安靜了一小會，才抬頭看向友人，表情中透露著顯而易見的喜悅，「謝謝你，我很喜歡。」

空氣裡飄散著淡淡清香，那是滿很喜歡的味道，撇除掉花香的話，蘋果那股柔柔的甜香不是那麼的突出，卻也能在聞到味道的瞬間立刻知道它是什麼。

「喜歡就好。」回以微笑，他說。

注意到對方杯中的酒液所剩無幾，滿替自己添了半杯，隨後舉舉酒瓶向對方詢問：「昊辰還想要嗎？還是有想要喝其他的也可以跟我說。」

「啊、好啊。」將盒子放到桌面上，他等友人添好酒，道了聲謝後，便拿起酒杯隨性的喝著。

「今天真的、很謝謝滿喔......難得過了一個很不錯的聖誕節......」整個人呈現出很放鬆的姿態，他勾著淺淺的笑容，又輕又緩的說道。

該不會已經醉了……？
他們兩人也不過各喝了半杯，飯桌上的半杯早在用餐時到剛剛都喝盡，滿方才才替昊辰添上三分之一杯紅酒，對方喝了幾口後的表情似乎、不同以往。

「不客氣，能跟昊辰過節我也很開心。」露出淺淺的微笑他說。「來到芳露街後我也才有跟家人或柔安以外的人一起渡過聖誕節的機會，感覺很特別呢。」

「這樣啊......我只有跟你、大學的室友，還有小曦......」

小曦......

他微微晃了晃腦袋，像是試圖在把什麼想法給趕出去，隨後才緩緩的接續著方才中斷掉的語句，「我不常過節......都沒時間。」

「這樣啊，那昊辰跟大家都怎麼過聖誕節的，跟室友會去吃飯唱歌嗎？跟女朋友應該會去約會吧。」搓搓尚未回溫的手指，滿隨著對方的反應輕輕應聲，他想，此時此刻似乎所有事物都被酒意軟化了也說不定。

「我跟室友他們一起玩過交換禮物哦，很有趣，跟小曦的話......有時間我們會出去吃飯、去玩，我沒辦法陪她過的話，小曦有時候會來我家，等我下班就陪陪我......」他語氣輕柔的說著，一提到自己的心上人，連帶著臉上的表情都柔和了很多。

真好。
那張為情人而變得柔和的神情說來他也看上不少次，雖然偶爾會因此調侃對方，但能有個誰讓友人露出這種表情也是種幸福吧，他想。

「雖然過節的次數不多，也因此每個回憶才會顯得珍貴，重質不重量——可以這麼說吧。」滿笑盈盈的說，輕輕嘆息一聲，放鬆身子靠上沙發椅背，飲了口酒後沈默有段時間。

「今天聖誕節喔，也別忘了跟女朋友祝賀一聲吧，我想對方應該也很想你。」他輕聲的問。

低垂著頭，他沈默了很久，才沉著音輕聲說道：「......我也、很想她......」

臉上的笑容不知何時早已隱沒，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強烈到令人難以忽略的悲傷感。

遲鈍的腦袋思索不出這份悲傷的原因——亦或者是他根本就不願意思索——祈昊辰只是深吸了一口氣，隨後緩緩吐出來，試圖壓下鼻間那股酸澀的感覺。

果然怎麼了吧。
哪有人這種時候不陪女朋友跑來陪朋友的，特別是談到對方時臉上那麼溫柔的人——他在心裡哀嘆，眼簾半掩著明目，此刻心緒似乎有些不寧靜。

那陣與方才不同嗓音入耳，滿緩緩轉過頭凝望低著頭的昊辰，一聲嘆息透露出對方的狀態，即使如此他仍在幾秒後開口：「很想見她嗎？」

他沈默著點點頭，幾秒鐘後就突然抬起手來，一口氣喝掉高腳杯裡頭的紅酒。

因大量酒氣而微微蹙起的眉頭還沒來得及舒緩，倒是原本垂下的嘴角先抬起了些許幅度。

「沒事，說不定她只是在忙。」將空掉的高腳杯放到桌上，他勾著一抹淺笑，但語氣卻是平穩到有些壓抑，「偶爾會這樣。」

「呃。」被對方這麼一個豪飲的舉動嚇得忍不住驚呼聲，方才隱隱的憂慮轉成些許擔憂，他沒見過眼前人有過這般舉動，如此衝動的。

昊辰……？
稍微直坐起身，他傾身朝昊辰靠近點，先是瞧了瞧那張面容上的情緒，直到對方臉上那抹微笑印入眼簾，他才發覺對方的不對勁。

片刻後他說：「昊辰……你還好嗎？」

「沒、沒事......」祈昊辰本想搖搖頭，可些微的暈眩感卻讓他很快就止住了動作，即使如此他還是重複著剛才未完的話，「沒事哦，滿不用擔心......」

沒事的......

「說不用擔心……」滿放輕聲量，換了個坐姿讓身體朝昊辰，為了能看見對方的雙眼，他又彎低腰身些。「但比起沒事，你更像有事情卻不說呢。」

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逞強。

淡淡笑容上帶著微微憂心，他努努嘴、眨眨眼思考該怎麼開口，悶聲一會兒後像是下定決心似的，他說：「我想可能只是沒辦法跟我說而已，也沒有要跟我說的必要，不過從剛剛煮飯時我就覺得昊辰你好像在忍耐什麼，如果講出來或是告訴我能做些什麼會讓你好點是沒有問題的。」

說完滿輕輕拍了拍昊辰的背，隨後續道：「如果真的沒事就好，但有什麼我能幫上昊辰的請儘管告訴我吧，雖然在這沒有你認識的家人、朋友還有小曦小姐，但有我在的，我一直在這裡。」

「我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又是搖了搖頭，祈昊辰伸出手，輕輕拉住對方空著的手，「滿只要能陪著我就好......什麼都不要問......好不好？」他看向眼前的人，語帶乞求的說著。

——而他也不想去深究了。

「嗯，就聽昊辰的。」回握住友人，點點頭便不再多問，放在他人背上的手又拍了幾下才收了回來，轉而覆在對方的手背上。

也只能到這裡了吧。
那些他能知道的，以及他不能知道的。

與昊辰對望的雙眼瞇得彎彎地，牢牢被握在掌心裡的溫度依舊，似乎有這個溫度就夠了，滿不再多求，就如以往一般的開口：「昊辰剛剛一下子喝了很多酒呢，如果會不舒服要跟我說喔，需要喝水喝茶什麼的也不用客氣。」

「沒關係......這樣就好......」慢慢呼出一口氣，滿的態度讓他頓時感到輕鬆了許多。

稍微放鬆了手上的力道，他任憑對方牽著，安靜了一小會後才緩緩說道：「對不起......今天應該是個開心的節日才對......」

「嗯？今天一天我都覺得很開心喔，昊辰給了我很多和你相處的時間，也給了我一個那麼漂亮的音樂盒，這些都是我珍貴的寶貝呢。」滿笑盈盈的說，接著便忽然鬆開手。「啊、等我一下。」

他就這麼起身將擺放在書桌上的音樂盒拿到茶几擺著，打開那扇刻有月亮與星星的門扉，他所熟悉的旋律自門後傾洩而出，而那個坐在椅子上的小小人也亮相於兩人眼前。

坐回沙發上，他盯著音樂盒輕聲喃喃。「我真的很喜歡，謝謝你給了我這麼棒的禮物。」

「你喜歡就好。」輕輕笑了下，祈昊辰細細看著音樂盒裡的構造，指尖不自覺地摸過手上的包紮，「這樣花在上面的時間都值得了。」

伸手小心翼翼的碰上人偶的臉頰，他像是想起什麼有趣的事一般，又輕笑了聲，「為了它，我畫了好多個你......」

……唉？
他剛剛說畫？畫我？

友人的話來得突然，滿有些疑惑又不確定，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音樂盒的聲音糊到朋友的話讓他聽不清楚，或是自己聽錯了。

「唔、昊辰……」看著對方片刻，滿沉著聲問。「你剛剛說畫嗎……？」

「嗯？對啊......」回覆著對方的問句，祈昊辰略顯迷茫的看向一旁友人，然而幾秒鐘過後那份迷茫變成了明顯的慌張，「這樣、是不是感覺很奇怪？對不起我、我當初沒想到這些......」

那、畫了很多個的意思是——
相較於一旁友人的慌張，滿臉上反而頓時少了些情緒，不如說他完完全全愣住了，表情就這麼僵在那，遲上好一會兒才開口。

「不、我沒有責怪昊辰的意思，不過昊辰……你在畫我的時候……」這話說得有些不肯定，語氣中卻隱含些許好奇，他直望著友人的雙眸不帶一絲猶豫。「是想著我嗎？」

「是、是啊......」不想著你要想著誰？

即使內心充滿了困惑，但友人那奇怪的態度還是讓他的緊張感略勝一籌，就連講起話來都有些怯懦，「滿不生氣嗎......？」同樣直視著那雙紫色的杏眸，他忍不住再次確認道。

他怎麼用這個表情說這種話——
「不生氣……」比起生氣，他現在似乎已經高興到這份情緒不知道該如何展現了，只能有些脫力的搖搖頭，主動逃開對方的視線，拿起喝一半的紅酒嚥個大口。

那雙眼睛太恐怖了。

酒液的冰涼頓時帶走不少熱意，滿這才慢慢回身看著昊辰，雙頰邊透著淡淡粉色，那話說的很慢，心裡頭又是一股不習慣的感受。「只是、很開心啦……」

能被誰想著什麼的。

「那就好。」得到回答的他鬆了一口氣，眉間頓時舒展開來，那雙純黑色的眼眸也瞇得彎彎，露出一個既柔軟又單純的笑容，「滿開心就好。」

這是他今天不知道第幾次講到這句話了，但他是由衷的認為，只要朋友開心什麼都好，這樣對他來說就十分滿足了。

「你未免也做太多了，我當初也只是請你來家裡吃頓飯而已……」對他來說稀鬆平常的舉動，沒料到竟然會換來這麼大一份禮，無論是那個音樂盒，還是音樂盒背後承載的心意。

滿瞧了眼音樂盒便掩著半張臉，灼熱的氣息全悶在掌心裡，連同無可去向的情緒。

「不只是那一餐喔。」輕笑了聲，他細細看著友人的反應，講話聲音又輕又柔，「滿做了很多事，聽我說了很多，還願意陪我，不只是請我吃飯而已。」

「所以這個，剛剛好。」指了指音樂盒，他繼續說道：「說不定之後還會想送其他的。」

「你要是每次都送這種大禮物，我大概每次都會哭吧。」滿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隨後才放棄似的靠在椅背上喃喃，一會兒後甘願投降般的笑著。

因為你很特別嘛。

「嗯……我只覺得因為付出的對象是昊辰，就會發自內心的想為你做些什麼。」失笑了聲，他忽然被自己這番言論逗笑。會不會讓對方覺得自己很任性呢？他想。「但這也不過是我一廂情願，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嗯......滿有時候太好了，我會很不好意思......很不習慣......」同靠回椅背上，他低垂著眼簾，聽著輕輕流淌在空氣中的清脆聲響，一字一句的緩聲說道，「所以我也想對你好一點，也想要能......給你一些東西。」

陪伴已經給了我很多了。
就如同此刻一起相處的時間都是。

「昊辰能每天過的開心、能夠為生活感到期待，對我來說就是一種回饋了，你能過上想要的日子比什麼都重要。」滿慢悠悠的說，話語間止不住地揚起嘴角，片刻後撇頭望著身旁友人，柔聲道：「你的笑容已經給了我很多了喔。」

「你也太容易滿足了吧......」輕笑了聲，祈昊辰抬手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

興許是剛才那一口酒起了作用，暈乎乎的感覺讓他頓時沒了聲音，只是安安靜靜的坐在那，打算稍微休息片刻。

想睡覺了吧。
垂眸望向友人，見對方的反應如此，他只是微微一笑，將桌上剩下的紅酒杯執起，小口啜飲著。

酒精促使身體放鬆不少，室內更暖的令人睡意漸濃，滿不討厭如此寧靜的時間，僅僅只是和朋友相隔不遠的坐在同張椅子上，穩定陪伴帶來的安心令他倍感溫馨。

輕哼著那首自己最喜歡的曲子，壓在咽喉深處地沈穩嗓音與音樂盒的銀鈴柔和地混在一塊兒，心情甚好似，滿就這麼自顧自的輕哼起歌來。

我多麼想——
成為你的鹿——

連日的疲勞加上酒精的催化，伴著友人輕柔的嗓音，祈昊辰就這麼迷迷糊糊的闔上了眼。

然而失去支撐的頭顱就這麼微微晃著，在一次幅度比較大的晃動中他就把自己給弄醒了。

還有些昏沉的揉著眼睛，他打了一個小小的呵欠，「唔......坐在這邊太舒服了......」

「喝了酒容易想睡覺吧，你應該全身都覺得輕飄飄的才對。」旁觀似的他輕聲地說，喝下手中杯子裡最後一點紅酒，放下杯子後回身朝著昊辰露出一抹淺淺的笑。

「昊辰喝酒後倒是蠻普通的樣子。」不知是褒是貶，滿含笑而道，輕輕撥開了垂落在頰邊的髮絲，露出大半張因酒意而漾起紅的面容。「不過，現在這樣挺好的。」

「這樣好嗎......」不太懂友人所謂挺好的定義，他放下揉著眼睛的手，看向身旁笑盈盈的滿，「如果說不用特別麻煩你照顧我，倒是挺好的沒錯......」說完，他自己也輕輕笑了一下。

「如果真的需要特別照顧你，我倒是非常樂意。」只要是朋友不管怎麼樣都好，他向來如此，以後也一樣。

就是一副得人疼惜的樣子。
盯著對方一會兒，滿不自覺的緩緩伸出手，欲是撫觸友人白皙面頰上的紅，卻在碰到肌膚前停手，最後只是輕輕撥弄了對方下額前瀏海，喃喃聲：「真好看。」

像是看滿足了，盯著昊辰有段時間他有些含蓄的說：「好就好在，昊辰在這裡，笑的很好看的樣子，這就夠了。」

「才、才沒有好看......」撇開眼，他害臊的避開了對方的目光，祈昊辰下意識的拉了拉袖口，試圖遮住更多的肌膚，這個動作反倒讓他顯得有些侷促不安，「明明就很普通......」

「對我來說很特別就好。」慢慢收回手，他靜靜的看著友人動作，讓雙手自然地擺放在大腿上，朗朗而談。「普通如果對自己來說是最舒適的，那就維持普通的樣子也好，不需要對誰表現的都很特別，把自己比較珍貴的模樣留給對自己來說重要的人我覺得更好。」

「昊辰說的那位院長給了你兩個名字，星辰跟昊辰，雖然你說比較喜歡『星辰』，反觀我想……假如你沒從星辰變成昊辰，可能就沒辦法在像宇宙一樣大的世界裡，找到屬於小星星的歸屬了。」滿垂眸凝視著雙手，注視著兩手上的黑色戒指，輕嘆了口氣。「人們會因為滿天星斗抬頭，然後在其中找到吸引自己的星星——我就是這樣才發現昊辰的吧。」

歸屬？

靜靜聽著友人的話，他無意識的摸著左手腕，金屬手環在撥弄之下發出細微聲響。

——小星星即將要到更大、更廣闊的天空去嘍。

他想起院長曾這麼說過。

接著她們放開了拉住他的手，留他獨自一人，在無盡的夜空之中。

「可是......」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祈昊辰垂眸看著自己的手腕，冰涼的金屬貼在薄薄的肌膚上，冷到讓他隱隱感到有些疼痛，「我不知道自己的歸屬在哪......」不知是否在回覆身旁的友人，他表情空白的喃喃自語，但語氣中卻透露出一絲茫然及無助。

「嗯……對自己來說重要的人在哪，或許就是你的歸屬了。」友人的回覆令他有些訝異，那不如他預期的回應裡似乎夾雜著些許情緒，即使如此滿仍是以平淡的口吻說道。「昊辰……不覺得嗎？」

對自己來說重要的人在哪，或許就是你的歸屬了。

對目前的他來說，真正重要的人就只有那麼一位。

那位陪他走過很長一段時間，雖然曾有過爭吵、磨合，卻還是願意當作他的支柱，總是不離不棄的陪著他，如同陽光般溫暖燦爛的女孩。

也是他唯一所深愛的人。

可是、為什麼——

突然其來的疼痛侵蝕著昏沉的腦袋，蠻橫而不講理的攪弄著他的思緒。

紛亂的畫面又再度襲來，全都是他最熟悉的場景。

熟悉的工作環境、熟悉的氛圍，以及熟悉的、卻又令人恐懼的她。

「嗚嗯......」嘴裡發出難受的悲鳴聲，他緊閉著眼，忍不住抬起手揪著髮絲，像是試圖要把那些畫面給抽出去般。

可腦中的景象卻是越來越清晰。

我不要——

「昊辰？」友人的模樣突如其來地看來不太舒服，他轉過身搭上那雙過於用力揪著頭髮的手，語氣裡帶有幾分緊張。「頭很痛嗎？是不是不太舒服。」

怎麼這麼忽然——

遲了好幾秒才聽清一旁傳來的聲音，祈昊辰睜開了眼，下意識想往聲音來源靠過去，但視野裡卻盡是一片朦朧，連帶的讓他的動作慢上不少。

同時間惱人的疼痛一點也沒有減緩，反而有越加劇烈的趨勢。

「痛......」忍不住更加收緊著手掌的力道，他急促的換著氣，難受到連說出口的話都成了氣音，「嗚、好痛......」

現在怎麼辦？
他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

不如說，他第一次看到「重要的人」在自己面前這麼痛苦。

「昊辰把手給我好嗎？」先阻止對方這麼弄疼自己為優先，接下來該怎麼做就邊動作邊想吧。滿稍微使力將昊辰的雙手先抽開頭，就這麼讓人抓著他。「昊辰想要什麼告訴我吧，止痛藥？開水？還是躺著休息，沒關係都告訴我，我在這裡。」

想要什麼？

「不要走......」緊抓住那雙溫暖的手，他用力到指節都有些泛白，手臂也不知是因為這樣還是難受而微微顫抖著，「求、求妳，不要......留我一個......」說著斷斷續續的話語，祈昊辰抬起眼，透過水霧看著面前模糊的人影，嘶啞的嗓音中還帶著懇切與惶恐，正怯怯的訴說著不安。

淚珠自眼眶滿溢而出，在友人白皙的面容上留下數道刮痕，滿愣了愣，心裡突然更是慌亂，甚至有些心疼。

不知道友人聽來無助的嗓音與悲傷的神情因何而起，他只能就這麼在旁看著，做到自己能做的，僅此。

因為是很重要的你，所以沒關係。

「我在這裡喔，一直——都在。」柔和沈穩的嗓音一出，滿默默地鬆開手便將昊辰擁入懷，輕撫著對方的後背，直到身前相觸肌膚間傳遞而來的體溫越來越明顯，他才停下手，擁得對方更緊些。「都說好不會讓小星星落地的，相信我吧。」

相信溫度，相信你摸到的存在。

明明是甘願這麼行動，他的心跳卻不如預期的平穩，是因為肢體接觸才有這般感受，抑或是擔憂友人的狀態才如此，他暫時無法分辨，幾分疑慮卻也在眼前的狀況裡迅速地壓下。

還是溫熱的，還是能感受得到溫度。

在被擁住的那一刻，早已湧出的淚水頓時變得更加失控，沾濕了他人的衣襟，而哭泣的聲音也從原本的壓抑變得越來越明顯。

同樣伸手回擁住對方，他緊緊捉住那人的衣服，像是抓著唯一的希望般。

還是有心跳的。

「對不起......對不起、都、都是我......」挾帶著濃厚的鼻音，他哭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而導致話都說不完整，只能零零碎碎的拼湊出句子，「拜託妳......我不想又、一個人......」

彷彿要把一直以來累積的情緒全都發洩掉一般，他哭得撕心裂肺，脹痛、刺痛的感覺不斷刺激著本就敏感的神經，像是在提醒著——他還是有心跳的。

「不是昊辰的錯喔，你沒有任何錯，昊辰已經很努力了。」堅毅而穩重的聲音訴說著一字一句，滿話說得既慢又沈，只願如此能將話語傳進對方心底。

這是第二次他能這麼直接的抱著友人，在對方難受地連哭泣都無法順利排解情緒的時刻，他卻有幾分慶幸，慶幸自己這個時候能夠給予朋友依靠。

「不會讓昊辰一個人的，我在這、滿在這裡。」伸手輕撫上那顆頸邊的腦袋，他緩緩撫順著人，動作間滿是溫柔。「覺得寂寞就叫我的名字，我一直都在，都在昊辰身邊。」

一直都在......

興許是因為對方的體溫，也或許是因為那些話語，他心底的不安隨著那一下下的摸撫，也漸漸被平順下來。

哭到後面他都沒了能捉住對方的力氣，可雙手卻還是硬要搭在那人身上，執拗地不肯放下，接著過了好一陣子後哭聲才漸漸停歇，只剩下斷斷續續的抽噎聲。

腦袋的脹痛感、耳邊的嗡鳴聲，以及強烈的疲倦感都讓他暫時喪失了行動能力，只能就這樣無力的依靠在對方身上，讓情緒慢慢沈澱下來。

酒精真是不得了的東西。
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那些曾在他身邊喝了酒後的朋友都是如此，即使有些無奈，但或許人總需要個時間點或機會抒發自己的脆弱吧？他想。

「我在這、昊辰也在這，在你摸得到的地方，在你看得到的地方。」胸懷裡的人隨時間逐漸穩定，猛烈哀泣漸轉低鳴輕啜，隨著拍撫，滿緩緩晃動身子，像是將自己化身搖籃，安撫臂膀中顯得脆弱的朋友。「累了就停下來，撐不住了就來找我，我會一直在昊辰身旁，在你需要我的時候。」

音樂盒沒了聲響，除了友人不時的抽噎聲，空氣裡靜的沉悶，取代寧靜的是他細聲哼出的旋律，那是比原曲更慢、更悠長的曲調。

辛苦了，小星星。
那些文字無法訴說的心意全體現在行動上，這是他能做到的最多，也是距離對方最短的極限，最終他不再多言，只是細聲喃喃了句：

「只要你願意，我也能成為你的鹿。」

片刻休息過後，他搭在對方身上的手又圈緊了些，想要多感受一些他人的溫度。

「只要、陪著我就好......」疲倦的換了口氣，他啞著嗓子緩緩說道，帶著鼻音的聲音聽起來還有些軟軟糯糯的。

一段時間過後，他的呼吸才漸漸變得平穩，可祈昊辰卻還是維持著同個姿勢沒有挪動半分。

「陪你，我哪都不去。」滿應聲，輕晃之餘感受著懷中人的溫度，酒後殘留的餘韻似乎早已被方才的局面嚇得一乾二凈，唯獨一股安心之外無法消散的寂寞感令他有些茫然。

……別多想了，不是挺溫暖的嗎。

稍比自己柔軟的身軀不同於以往他所碰過的對象，如此直接觸碰他人，除了柔安之外昊辰也是第一個，體溫帶來的感受十分真實，他努力說服自己，最後便將無從而來的疑惑拋諸腦後。

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有人沒了動作的時間自體感上過去許久，他這才停下搖晃輕聲道：「昊辰累了嗎？想不想回房間休息了。」

「......嗯。」頓了好一會，他才點點頭應了聲，隨後慢慢鬆開圈著人的手臂。

稍微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祈昊辰揉著哭到酸腫的眼睛，同時也拉著衣袖想把臉頰上的水痕給擦去。

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如此崩潰大哭過，消耗掉的體力沒能這麼快復原，又坐了一下後他才有些搖搖晃晃的站起身。

都哭腫了。
見對方眼睛瞇的細小，自然有些心疼，更別說這麼胡亂地揉臉揉眼的動作，他頓時對友人不好好珍惜自己感到可惜。

「等我一下子。」拋下一句話，滿便在房裡快速的走動，把要讓昊辰帶回去的甜點裝袋，裏頭放了條手帕，隨後抓著帶有星型吊飾的鑰匙上手再回到對方身邊。「等等請昊辰好好抓著我喔。」

他笑著說，不等人開口，他便將對方橫抱起，逕自行動起來，打算把人就這麼送回房。

被抱起的剎那祈昊辰忍不住小小的驚呼出聲，但隨後他便照著對方所說，乖乖環住那人的肩頸，甚至還往裡靠了靠。

或許是累到難以思考，也或許是想多感受一會他人的體溫，他完全不動不掙扎，唯有在對方騰出手去開門時有些嚇到的又更加抓緊了些，其餘時間就這麼維持著同個姿勢任由人抱著自己移動。

進到友人家裡後他便將懷裡人先放上床，再放下手中的物品，洗濕了自己的手帕便回到床邊，準備幫朋友做睡前的處理。

好像習慣了，這種事情。

多虧過往的經驗，這些事在他手裡做來熟稔萬分，挽起衣袖，滿靠近昊辰些，在告知要幫對方褪去幾件上衣後便慢慢動作起，友人也是如以往順從的任他處置。

「好乖。」他說，拍拍對方的腦袋後則讓人慢慢躺平，拿起一旁的手帕輕輕擦拭起那張帶著倦的面容。「忍一下，可能有點冰。」

在冰涼的布料碰上臉頰的那瞬間，祈昊辰還是忍不住縮了一下，眉毛也跟著微微蹙起，但他也僅僅是躲了這麼一次，隨後便乖巧的讓對方動作。

閉著雙眼，他在對方收回手帕後翻了個身，改為側臥的姿勢，雙手則是抱著棉被邊緣，企圖抓住更多布料往自己懷裡塞。

他在黑暗中聽著那人走遠，隨後響起的是水龍頭被扳開的聲音以及流水聲，當聲音減少，在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過後，再度傳來的是那還算熟悉的腳步聲。

「你要離開了嗎？」沒有睜開眼去看，他拉著棉被蓋住自己大半張臉，沙啞的嗓音悶在布料之中，他小小聲的詢問著。

安頓好一切後滿輕輕坐上床緣，就在昊辰身前。

「等昊辰睡著我就回去。」他伸手拍了拍那團包著友人的被褥，一下又一下的輕撫，柔聲地回應。「昊辰想要我留下，我會待在這。」

縮在被窩裡的手不自覺鬆開了些，他沈默著，只是靜靜聽著友人柔聲說道。

可過不久那雙手又再度捉緊布料，祈昊辰又縮緊了身子，彷彿要把自己縮成一顆小球似的，面容頓時也被蓋住得更多，「你也累了吧......沒關係......」

「陪著昊辰的時間都很開心，不會累。」他伸手朝著被子中露出的半邊腦勺輕撫，預想那張被遮著的臉龐此時是什麼表情，動作間無不是寵愛般，他甚至沒發覺此刻的自己正漾著淡淡的笑容，只因為眼前人。「想要就說想要沒關係，不想要就叫我離開也沒問題，你的撒嬌我會全部收下來的。」

他牽住對方的手，連帶的棉被也被拉下了些，祈昊辰抬眼看向坐在床邊的友人，隨後又疲倦的閉上酸澀腫脹的雙眸，「你會不會對我太好了......」沒有正面回答對方的話語，他懷著有些複雜的心情，如此說道。

「昊辰不喜歡嗎？」回應似的他握握友人，如往常含蓄地說。

搖搖頭，他遲疑了一小會，才緩緩開口：「我怕......你也會離開......」

從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就隱隱有著這樣的念頭，只是剛開始兩人還沒這麼熟，也沒交好到某種程度，然而隨著時間過去，發生的事越來越多，對彼此的了解也越來越深，這份不安也跟著慢慢膨脹起來。

一直以來祈昊辰總是用各種方式說服自己不要去在意那些，可方才突然湧出的記憶卻是把那些防護給炸得七零八碎。

「這樣說是不是......太過自私了......」他自嘲般的輕笑了聲，但好不容易平穩下來的語調又染上了些許鼻音。

他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卻不知該如何控制那些恐懼。

好討厭。

紫眸在一瞬間微微震顫，隨即在他臉上露出的是淺淺地、帶有幾分無奈的微笑。

你再自私一點也沒有關係的。

「昊辰，看著我好嗎？」輕輕摩挲著友人的手指，滿沉著嗓音等待，直到那張有些彆扭的小臉從被子裡露出半張，他才抽開手撫上稍冷的臉龐，語意裡飽含慈愛似地緩緩道：「能夠被昊辰需要，是我作為你的朋友感到最開心的事情，昊辰任性也好、自私的為你自己而想也好，如果這麼做昊辰能打從心底的感到開心，那我就希望你能多為自己而想、而行動。」

「昊辰需要我的時候我一直都在，作為小星星的依靠，你只要回頭就好，小星星會在身後看到我對著你笑、用小星星能夠接受的光給你溫暖。」輕撩開對方額前的髮絲，好讓他將面容看得更清楚，亦能讓友人感受到他的存在似。

「在小星星想離開前我都會待在你身旁，在你看得到、摸得著的地方，不會留你一個人的。」

就這麼靜靜地聽著，感受著友人的觸碰，祈昊辰又沈默了好一會，在內心裡慢慢消化那些話語所帶給自己的情緒。

「謝謝你。」看著滿柔和的眉眼，他輕聲回應道。

又再度牽住對方的手，隨後輕輕的貼到自己臉旁，他閉上泛著水淚的眼睛，感受著肌膚相觸後所帶來的一絲溫暖，「滿還是回去好好休息吧......你已經照顧我很久了，待在自己房間也比較舒服吧。」

或許只要有對方說的這些話，就足夠了。

這種時候就別替我著想了吧。
受不了似的他無奈苦笑，那隻觸及對方面頰的手只是接下迎來的溫暖，輕輕摩挲。

「如果昊辰希望我離開，我會回去，但比起現在昊辰替我而想，我更想知道昊辰想要如何，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想，現在想要我陪著你，還是要我離開。」明明更希望朋友能依賴自己一點，但總在最後關頭退縮什麼的，怎麼可以呢。

「無論昊辰想要哪個，我都會覺得很高興，畢竟那都是昊辰替自己做的選擇。」反手握上昊辰的手，滿帶著嫣然淺笑，凝視對方片刻後輕聲地說：「那些擔心與憂慮，讓我陪你一起承擔吧。」

唔、為什麼又問了一次......

一而再再而三的確認確實讓他感到動搖，下意識的又往被窩裡縮了些，他在內心掙扎了一下後，便稍稍微的握緊對方的手，有些彆扭的小聲回應道：「我希望......滿能陪陪我......」

他應聲點點頭，隨後請被窩裡的朋友翻身躺平，替對方好好地蓋上被子。

「我用手帕幫你敷眼睛好嗎？這邊、應該很酸吧？」滿拿起手帕並指指自己的眼睛，漾著笑的向昊辰示意。「雖然昊辰眼睛腫腫的樣子應該也很可愛，但眼睛會不舒服還是不要好了。」

「這樣也可愛......」無奈的笑著，他小聲的嘟噥了句，但還是配合的闔上了眼，方便對方動作。

「可愛，昊辰的一切都可愛。」不打算多做爭論，滿喬好身子轉向坐在昊辰身側，將沾溼後有些涼的手帕敷上友人的雙眼。「好，過陣子我會拿掉。」

待一切安頓好，他就這麼坐在軟床上，哄睡般隔著被褥輕拍安撫著身旁人，柔聲細語地說：「我今天……很開心喔，從昊辰來找我那一刻，一直到現在。」

「真的嗎......」沒被掩蓋住的嘴唇微微抿著，放在棉被底下的手則是有一下沒一下的揉捏著衣服布料。

他有時候會覺得滿是一位很令人費解的朋友，正常來說一般人在這種情況下，多多少少都會感到厭惡，又或者是不耐煩才對。

「我也很高興哦，滿給了我很多......但是、嗯......」沈吟了會，他思考著接下來那段話說出口的必要性，總覺得很生份似的。

但正因為滿很重要，才更應該要好好說出來才對。

下定決心的淺淺吸了口氣，他憑著感覺輕輕拉住對方的手，用略微沙啞的嗓音緩慢說道：「滿能幫我這麼多，我真的覺得很開心、也很感謝......但如果真的造成了什麼麻煩，我更希望滿能直接說出來......不要讓你自己太累了，好嗎？」

「總覺得這些話你好像說過不少次。」他輕輕應聲，嗓音卻比方才更來的沉穩，片刻後伸出另一手拍了拍友人抓著自己的手。「我要是覺得麻煩或是承受不住我就不會做了，這一切都是我照著自己的選擇才行動的，既不勉強、也不覺得有任何一絲困擾。」

滿輕輕地嘆了口氣，口吻明朗地說：「相同的，昊辰要是覺得我做得太多或讓你覺得困擾了，也希望你跟我說，我會適時的、把那些光調整的弱一點，隨你喜歡的狀態陪著你，這對我來說也很重要呢。」

「現在這樣就好。」他微微地勾起嘴角，放在友人手上的指尖輕輕點著對方的肌膚，「因為滿很重要，所以想跟你說清楚，希望能讓你也過得比較開心、舒服一些。」

「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小星星。」不光是對方的體貼，以及認識友人之後首次體驗過的所有，與那些曾讓他鼻酸的善意，滿滿的，在他心窩底留下痕跡。

「這顆星星給了我很多很多東西呢。」輕笑聲，滿任憑昊辰撓癢般的動作，伸出另隻手輕戳對方的臉頰。「連光都帶進我心底了。」

「那就好。」也能夠幫到滿真是太好了。

感覺到臉頰上的觸感，他也沒躲開，只是悶悶的笑了幾聲，任由著對方戳弄，「滿要不要先去洗漱一下？今天忙了一整天，這樣會比較舒服吧。」

「嗯……那我順便回房換個衣服，昊辰先好好休息吧。」說完滿便起身離開床鋪，再將對方臉上的手帕翻了面，持續冰敷在上。「晚安，小星星。」

道聲晚安，他才甘願似靜悄悄地離開友人房間。

聽到門被闔起的聲音，祈昊辰緩緩撐起身，敷在眼簾的手帕登時掉落到棉被上。

腦袋似乎還有些昏沉，但剛才休息了這麼久，多少還是恢復了些精神。

先是坐了一小會，隨後他拿著滿的手帕，緩緩地走下床，慢悠悠的往隔間最裡邊的小廁所走去，打算做個盥洗。

簡單清潔好後，他將手帕擰乾便暫時安置在床邊櫃，接著坐到床緣上，藉由微弱月光看著眼前昏暗的房間。

他的目光一一掃過桌上那些擺放整齊的手工藝品，最後停留在被玻璃罩小心翼翼保護著的女娃娃上。

——明明是熟悉的格局，但卻莫名有一種陌生的感覺。

原本緩和下來的疼痛似乎又隱隱發作了起來。

感到有些煩躁的重新躺倒回床上，祈昊辰捲著棉被，試圖把自己往床的最內側塞去。

別再想了。

闔上眼睛，他在一片黑暗中這麼告訴自己。

簡單漱洗換衣後滿回到昊辰房裡，靜靜地走向那張白色的大床邊，瞧見置於一旁的手帕與換了個位置躺的朋友，他望著床上的人小聲的說：「昊辰睡了嗎？」

縮在棉被裡的人聽到聲音先是動了下，安靜幾秒後才慢慢轉過身，瞇著眼睛看向站在床邊的友人，「滿......我還沒睡哦......」語帶睏意的回應著，再晚個幾分鐘或許就會步入夢鄉的祈昊辰揉著眼，放鬆了手裡緊抱著的棉被。

他輕笑聲並坐上床緣，眼看友人讓了一個人寬的位置出來，滿有些不確定的看著對方，輕撫上柔軟床鋪，被單被摩擦得發出酥軟細碎的聲響。

我以為只要陪到你睡著呢。
「讓了個位置是給我的嗎？」他輕聲的說。

「嗯......」稍微掀開棉被，他朝友人露出了個軟呼呼的笑容，迷迷糊糊地說道：「還好是雙人床，應該不會太擠......我想睡裡面可以嗎？」

這個表情真不得了。
「有什麼不行的，你想怎麼樣都行。」露出一個柔柔的微笑，滿轉了個身便在床鋪上躺平，側臥撐著頭看向友人。

「呼嗯……現在倒是挺主動的嘛。」他拉起軟被將自己和對方蓋住，慢悠悠地拍哄著。「睡吧，小星星。」

「反正之後也要一起睡嘛......」取了個不會碰到對方的距離，他側躺著蜷縮在床的內側，又把半張臉埋回棉被內，只露出一雙還微微泛紅的眼睛，「滿晚安，你也早點睡哦......」有些含糊不清的說完後，他便閉上了眼。

「祝好夢，小星星。」也不曉得對方是否聽見沒有，在聽到持續上好一陣子平穩的呼吸前，滿只是穩穩拍撫著身前人，確認昊辰熟睡後才停下動作。

……辛苦了，親愛的。
凝視那片在昏暗視線裡不甚明顯的被單，他用極似無聲的口吻傾吐便緩緩躺下，試著適應這陌生的房間與氣味。

大家都是很相信我才會這樣吧。

他想著那些酒後自己所經歷的一切，朋友們需要陪伴的時刻，重要的人願意在他面前掉淚的瞬間，不知從何開始他總相信那些反應是種信任，無論如何的。

……至少，我還有能力給他們這些。

將被子輕輕地拉高，冬日的氣候更適合裹在暖被裡休息，他不再多想，任憑意識置身在朋友身旁，努力在過得有些刺激的一天裡闔眼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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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對完...（氣音
幹這兩個真的很厲害真的是都要朝百樓邁進太會相處ㄌㄅ...！

man_0903:
要是哪天沒破百樓我們才該意外吧（大笑

zz570722:
只好你濃我濃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