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針織衫搭配炭黑窄管牛仔褲，短靴踩在地上，咯吱作響。
雙手插在軍綠長版風衣的口袋裡，四處張望。身邊人潮來來去去，每個人臉上都是歡快的笑意。而耳邊一首首輕快的英文歌曲，頌揚著這個外來節日的美好。

聖誕節。

前些日子答應了澄宇的邀約，定了日期後，對方表示有仿照德國的習俗而展出的聖誕市集，既然一起過節，那麼來湊湊熱鬧也好。
那個人讓自己先進市集裡晃晃，他則去找停車位去了。隻身一人走在攜家帶眷的小家庭或親密相繫的情侶間，看上有些突兀。

此起彼落的吆喝叫賣，市集裡有賣點心小食、裝飾掛件；也有些是自己手工製作的體驗攤位，不管是哪個都吸引了許多人駐足觀看。

……說到這，準備的禮物不知道那人喜不喜歡……

腦子裡思索著，腳步停在一個販售水晶製成的聖誕吊飾攤位前，微微傾身細細看著那些打磨得精緻清透的小物件。

真正感受到冬天的寒意是在進入十二月的時候，每到這個月份便是各個商家行銷商品花樣百出的時候，平安夜的當天停車場裡一位難求，他讓對方先去市集四處逛逛省下等待車位的百般無聊，終於在失去耐性前等到了車位。

濃郁的聖誕氣氛自他踏入市集後便能深刻的感受到，海軍藍的雙排釦大衣襯得他高挺的身型更為大氣，合身的剪裁帶著些許內斂儒雅，沒有過多關注於來自經過自己身邊的視線，他四處張望著像是在尋找什麼人。

一直對節日沒有什麼太大的興趣，會出現在這麼人潮擁擠的地方也是破天荒的頭一遭，幾天前聽助理小妹提起了什麼充滿異國氣息風格的聖誕市集，當下便直接想到了那個人。

還記得有次在某個市集上巧遇扮著狼人推銷甜品的他，心想著也許對方會很喜歡這種有吃有喝有玩的地方，便將此處規劃進一起過節的約會行程。

他，一定會喜歡的。

就好像彼此的磁場在默默的相互吸引著，視線終於在落定在某個攤位前，那是個販賣聖誕小物的攤位，除了吊飾跟裝飾聖誕樹上的配件，還有一字排開的各式水晶雪花球。

而那個人，正盯著各式各樣的雪花球愣愣地發呆。

輕手輕腳的來到對方的身後，極具溫柔地傾身環抱住對方腰際，將人整個包覆在自己的大衣裡面。很溫暖，來自對方身上的淡淡浴沐香縈繞在他的鼻息間，但他沒有滿足，收緊手臂，企圖將自己身上的木質香氣染在他的身上。

「找到你了。」壓低的嗓音像是在低喃，「在看什麼呢？」

－－燙。
被抱上的時候正要伸手拿起一只雪花球－－幸好沒拿。
手的動作不明顯地頓了一秒，因為冷風而有些冰涼的擁抱卻在貼緊的下一秒變得炙熱，濕潤暖熱的吐息拂在耳後，麻麻癢癢，讓身體下意識惴慄。

「……雪花球。」
指向眼前一個個玻璃罩著的雪花世界，玻璃罩裡小小木屋外兩隻兔子正堆著雪人，拿起來搖一搖便雪花漫天飛舞。

小小的世界，很輕透，很寧靜。

「你來了。」
微微側首，對方身上的香水味便傳入鼻端。熟悉的味道韻繞在周身，讓他心頭鼓動得有些快。
「……不怕別人看？」
輕拍拍繞在腰上的手臂，卻沒有要對方放開的意思，只是調侃似挑起眉。

過於親暱的距離，被他人主動碰觸其實自己是不喜歡的。但似乎在這人面前，輕鬆得彷彿理所當然。

不討厭、喜歡。

小攤位有兩張木桌，同時一塊價目表放在上頭，表示可以體驗雪花球的製作過程，並免費幫忙安裝小夜燈。
指指價目表。「想做。」
說著就自己掏了皮夾，買一組材料包。老闆特地走出攤位，拿著製作說明書仔仔細細解講一遍。

「這麼喜歡嗎？」
身旁的人語氣像是好笑、像是無奈。

「小時候，每年都會有一個。」
看著說明書，他挑選一只手掌大小的玻璃罩、烏木底座、小木屋和一貓一狗。
將聖誕樹種在底座上，比劃著考量許久，才小心翼翼擺放好小木屋。

「聖誕節的傳統。」

感覺到懷中的人很輕的顫動了一下，不明顯，如果他們此刻沒有這樣貼近擁抱的話。

這不是兩人的第一次擁抱，但每每這樣出其不意的擁抱總是會換來對方不同於平常的反應，久而久之，他也愛上了對方無意識下的表情鬆動，樂此不疲。

而他，也一直都不會讓自己失望。

「嗯。」薄唇輕啄了下耳尖，又收緊了一次手臂。「今天平安夜，沒有人有空注意我們。」

話雖如此，視線還是瞥到旁邊不遠處的女孩捧著臉頰發紅，他微微一笑，這才戀戀不捨地還給對方自由。

看人認真的在木桌上組合著雪花球，即使面上平靜的波瀾不驚，仍藏不住眼裡孩子般的喜悅心情。

看來真的挺喜歡的。

「這兩隻是你跟我嗎？」

他跟著在對方身旁坐下，拿起了一貓一狗放在小木屋前，為自己的提問頓時感到好笑起來。

「小時候？你小時候一定特別可愛。」相處這麼久似乎也沒什麼聽對方談起自己的事，不免也有些好奇。「介意和我分享一下你的童年趣事嗎？」

木桌上除了DIY所需的工具外，也放了許多可添加的玩偶及佈置裝飾，許久沒有做手工了有些技癢，他從盤子裡拿了個雪人放在聖誕樹的旁邊，沒有直接將裝飾固定住，而是以眼神示意與對方確認擺放位置。

眼神睨了人一眼，帶著淡淡笑意。不肯定也沒有否定，只是拿了膠讓人把一貓一狗黏在對方擺好的位置上。

倒是沒有想到對方會想詢問自己的童年－－或許是自己本就不是個好奇心重的人，也或許是沒什麼人會問自己這些。往裝飾上抹亮粉的動作一頓，又繼續專注於手裡的工作。

「沒，不可愛。」
點點頭確認雪人擺放的位置，看著人把雪人黏上固定好，遞了一些白色軟塊，讓人可以固定在小木屋上頭做積雪。

童年，多遙遠的兩個字。

以鑷子小心翼翼將彩帶黏上聖誕樹，其他裝飾自己就懶惰動手了。既然身邊的人興致盎然，乾脆往人面前推過去，自己則拿了杯子，開始調製要加在裡頭的膠水和亮粉亮片。

「……每年平安夜，會收到一個。」
指指對方手裡的半成品，想起家中擺放在架上的數個雪花球。時間一晃而過，已經那麼多年了。

「父母送的。」
不同的造景，不同的主題。現在回想起來，或許買這些雪花球是童年養成的習慣。
手裡的動作有些慢下來，眨眨眼，繼續將亮片和膠水攪拌均勻。

這大概是他還有印象的童年了吧？

在小木屋上弄了積雪後發現軟塊還有剩，就在聖誕樹上也弄了一些，樹的頂端放了顆星星，看見對方正在調製膠水和亮粉亮片，他則拿起盤子裡的小銅片及工具，在上面仔仔細細地刻上字。

Cheng & Ming，下一行是2020.12.24。

這是準備放在雪花球的底座上的。又拿了一塊長型的木塊底座，留了一半的位置給等等做好的雪花球，接著在另外半邊以松果沾黏熱熔膠層層堆疊成小型的聖誕樹，旁邊立了一盞會亮的立燈。

其實早就注意到對方提起童年時手上動作的停頓，雖然挺好奇想知道對方的一切，但他沒有急著追問，只是選擇傾聽。

「那麼，今年開始的每一個平安夜，我也送你一個吧。」

他拿起球型的玻璃罩，接過對方手中調製好的液體慢慢傾到進去，再將剛裝飾好的雪花球基座周圍上了膠，倒過來緩慢的放進盛裝液體的玻璃罩中。

稍微施力往下按壓，再把剛才刻了字的銅片鑲黏在雪花球的基座上，大功告成。

上下傾倒手中的雪花球，裡面的亮粉因為水的關係浮起又落下，非常美麗。確認裡面的液體不會流出後，甚是滿意地露出一抹微笑。

這時便準備將做好的雪花球放置在剛剛準備好的長型底座固定好，沿著邊緣又給佈置了高低不一的小型聖誕樹，還在旁邊的松果聖誕樹下排了一些小小的禮物，再次調整好立燈的位置後固定。

一切完畢後，他打開了最終放在雪花球與松果聖誕樹中間的立燈開關，在黃暈的光照射下，雪花球寂靜的很唯美。

「完成了。」他將成品推置對方面前後，才發現對方又盯著他發愣。「嗯？這麼看著我是？」

「……沒什麼。」
只是這個場景，這番話，讓他心底波瀾起伏，久久無法平靜。

他沒有想過要跟誰走長久。
床上短暫一個夜晚的體溫、有信任卻不親近的朋友，還有親厚卻一年見不到幾次面的唯一親人……

說實話，他沒有想過、也不曾認為身旁會有停留下來的人。
第一個不是過客，而是劃下痕跡的人。

端起雪花球搖了搖，裡頭寧靜的世界便刮舞起漫天飛雪。
他的心，或許也被這個人動搖了，不復平穩。

……可是他不討厭。

「好。」 點點頭，想了幾秒，又補上一句。 「一起做。」
對方笑著點點頭，他們一起把水晶球放入紙盒中，以提袋裝起來。

市集裡東西很多，他們一面看著各攤琳瑯滿目的商品，一面悠閒逛街。
「那邊。」
突然，自己拉住人，往前方攤位指了指。

香料與水果的暖香混合紅酒熱過的酒香，甜甜的，很溫暖。
「這是加了香料和水果煮的熱紅酒，國外聖誕節都有喝熱紅酒的傳統。要不要喝一杯看看？」
攤位前穿著馴鹿圍裙的工作人員熱情推銷，將放置一只只試喝杯的托盤端到兩人面前。

端起一杯啜了口，柳橙與蘋果的清香、各種香料的氣味與紅酒的醇在口中瀰漫，細細品味還有絲蜂蜜的甜美，吞下後齒頰留香。

「不錯。」
給予很肯定的評語，他拿了另一杯，遞給身旁的人。

因為職業的關係他身邊來去的人很多，而他總是以守護者自居從不逾矩，然而歷經時間的推動演進，看著人們熱情如火的接近，再自討沒趣的消失蹤影，好像就成了一種常態。

當然其中也不乏幾個堅持已久的人，但總在他刻意的疏離下拒之千里。一開始也覺得與眼前的人承諾長久的關係似乎太不切實際了些，但好像最近，越相處越覺得，待在對方的身邊挺好，甚至想停留久一點的念頭。

那句「暫時停留在我心上一陣子吧。」不是玩笑話，甚至覺得將暫時二字直接抹去就能延長停留的時限。

而他也貪心地想在對方的生命中，留下不可抹滅的痕跡，烙印進骨子裡的那種。

離開了雪花球的攤位，與對方漫步在街上隨意逛逛，因為人潮擁擠，沒有人注意兩人是十指相扣的安放在他的大衣外套口袋裡。

夜晚的風冷得刺骨，但他們握住彼此的掌心卻很溫暖，這股暖意直接上升到了心頭，有種踏實的感覺。

倏地，對方像是發現了什麼拉著自己往某個攤位移動。攤位前穿著馴鹿圍裙的工作人員朝他們這邊遞上了托盤，撲鼻的濃濃香料味帶著些許酒香，光聞就覺得胃都暖了起來。

雖然如此，他的視線重點完全不在這一杯杯誘人的飲品，而是工作人員身上的馴鹿圍裙，和身邊的這個人。視線來回在對方和圍裙之間流轉，終於忍不住笑意攀升。

「好。」沒想太多就接過了對方手中的飲料，啜飲第一口便皺起了眉，「好甜……。」

這傢伙一直都喝這麼甜的嗎？好像也是挺喜歡吃甜點的樣子。

聞言，他順手取回那杯飲品，就著對方抿過的地方嚐一口，自然而流暢。

「……嗯。」這是了解的應聲。
跟自己那杯一模一樣，對方卻表示過甜，看來這人不嗜甜的程度遠超他的想像。這熱紅酒自己覺得甜度還差一點，對方卻蹙了眉頭。

鬆開交握的手，也不管那位工作人員詫異的目光就把手抽出身旁人的口袋，取出皮夾買了一個熱紅酒的香料包，以及旁邊小農種植的有機柳橙與檸檬。

「我煮，不加糖。」
舉起手裡袋子示意，帶著淡笑彎起眉眼。

「好。」與人對視的黑眸裡盛滿寵溺，大手又很自然地牽起了對方，「那邊挺熱鬧，去看看。」

越往前走就深刻地感覺到人潮開始密集，所幸兩人彼此牽著手才不致于走散，但還是免不了被近身推擠，他將對方置於身前，雙手極其自然地放在對方腰際，只要人潮一開始擁擠，他就會傾身輕輕摟住人。

「小心點，別走散了。」寬闊的胸膛再次與對方的背部接觸，他低聲在人耳邊提醒著。

前方是一個圓型的廣場，中心點的位置擺放了十二公尺高的巨型聖誕樹，樹身在大片燈飾環繞下顯得唯美又浪漫，在四周歐式建築裝飾襯托下更具異國風情。

廣場中心除了浪漫的聖誕樹，還搭了一個舞台，似乎是要開始了什麼表演，人潮漸漸往中心集中，原來是舞台上站著一對身著宮廷禮服裝扮的男女，領著六對表演者跳起了應景的聖誕舞步。

秉持著好奇與湊熱鬧的心半推著人突破人群來到了前方，欣賞著舞台上的表演。也許是感染了現場濃郁的聖誕節日氣氛，他扣在對方腰際的雙手也不自覺隨著輕快的應景音樂帶領人搖擺身軀。

對方回首很是詫異地看他一眼，他只是微笑回應沒有多說，也沒有停下擺動對方身軀的雙手。就在此時，現場揚起了一首唯美浪漫的華爾滋音樂。

舞台上的表演工作人員紛紛下台邀請現場觀眾與他們互動，也有其他情侶兩兩一對開始起舞。其中有一名男性工作人員筆直向他們的方向走來，原本只是輕放在對方腰際的雙手立刻收緊並將對方整個環抱，赤裸裸地拒絕了那名男子接下來的邀舞動作。

他聽見了對方輕輕笑出的聲音，鬆開環抱住對方的雙臂，待他轉身與自己面對相視時，朝對方微微傾身，伸出了右手。

「願意和我跳支舞嗎？」

大概是對方曾經的職業，習慣性地就把自己護得好好的。即使身邊人群湧動，手臂和懷抱形成溫暖的城牆，把自己密密地攏在安全的位置。

－－不習慣，但不討厭。這樣充滿保護慾的行為他覺得挺可愛的。

對於耳邊吐著暖息的叮嚀，他只是回過頭，給了個帶著彎的眼神。

人群似乎都是衝著那巨大的聖誕樹來的，他們的腳步有些不由自主，只能跟隨著浪潮一起來到廣場。耳邊眾人吱喳的聲音被音響放出的曲子給蓋過，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看向廣場中央。

喔、是跳舞啊。

或許是節慶感染，大家也隨著音樂晃動身子。突然，搭在腰上的手扣得緊一些，接著便引領輕輕晃動，讓他忍不住睜大眼回過頭，望向帶著笑的人。

……這是……？

說實話，倒也不是說不自在，不過眼下這狀況，倒是有點讓他不曉得如何反應才好了。
還在思考著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的時候，身後溫煦的氣息突然轉為緊繃，再來便讓人牢牢抱住，佔有意味極其濃厚，與對方平日的爾雅截然不同。

……發生什麼事？
眨眨眼回過神來，這才注意到自己面前站著一位剛從舞台上下來邀舞的工作人員。大概是讀懂自己身後人的意思，臉上笑容有點尷尬，點點頭後轉而去邀約其他群眾，那樣快速離開的姿勢簡直像落荒而逃。

「……噗、」
沒忍住笑聲。待擁抱的力道鬆了些後便轉過身看著人。難得這人露出這麼冷淡拒絕的表情，居然把別人都給嚇跑了，如此精彩。

不過自己還沒開口揶揄對方，下一秒這人拋出的話又讓他愣了一秒。

「……不會跳。」
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默默拋過去一記白眼。
現在是什麼情況？把自己當以前服侍過的小姐了？

對方像是沒看懂自己有嫌棄意味的眼神，只是自顧自牽上來，一手握著掌心、一手搭在腰間，標準的華爾滋起始姿勢。

「沒關係的，我帶著你跳。」
笑聲低沉囁在耳邊，有點癢。

等等、他可沒說要跳－－
錯愕眨眨眼，還沒來得及抽回手，便讓人拉著跟隨音樂跳了起來。

一二三、一二三、前二三、退二三……
手臂上還掛著水晶球與材料包的紙袋，隨著人的牽引晃來晃去，有點蠢。

而自己根本沒有跳過舞的經驗，傻傻讓人牽著一下前進一下後退。沒有跟好節拍的情況下便是手忙腳亂，壓根追不上對方輕盈的舞步，只能蹌踉著被拉來跩去，搞得頭昏眼花。

「……」
看著眼前人雖然笑容溫和，但眼底卻透出滿滿促狹與壞心。挑起一邊眉毛，毫不客氣地藉著舞步踩上對方腳背。

叫你看笑話，嗯？

因為曾為執事的關係，在上禮儀課時，他的社交舞可是獲得了指導老師們的一致好評。左前、右旁、並左，右後、左旁、並右。他貼心的重覆著基本的舞步企圖讓對方能好好適應並進入狀況。

悠揚悅耳的華爾滋旋律即將來到了輕快的中段，他領著對方踏著輕盈優雅的步伐，從廣場外圍一路旋轉至舞台前，再從舞台前旋轉至外圍。

完全沒有給對方任何喘息空間，但他卻意外的跟上了，雖然看起來一臉緊張慌亂，還有些許狼狽。

大幅度的旋轉似乎讓對方有些手忙腳亂，不時得注意有沒有踩錯拍子跌倒，或是手上的提袋材料會不會隨著連續的轉圈飛散出去，這一切畫面都讓他覺得可愛的好笑，沒有收起眼底盛滿的壞心，他臉上慣性的微笑明顯更為上揚。

直到那一腳踩上了他的腳背。

幸好今天穿的是牛津鞋，不太痛。

搭在對方後背的右臂倏地收緊，藉著舞步一個動作讓對方更貼近自己，大手下滑至對方頗富彈性的緊緻翹臀上。

「真柔軟。」

他像極了優雅溫和的紳士，嘴角掛著上彎的微笑，像是在向對方的那一腳致意般，右手毫無懸念地輕捏了一下臀肉，又回到原來背脊的位置，如此行雲流水的動作，顯得方才的舉止輕佻是件自然不過的事情，接著在輕快的旋律襯托下完成了快速旋轉的動作。

在旋轉的瞬間他看到對方充滿呆傻的表情，不知是因為那下充滿挑逗的行為舉動，還是因為快速旋轉下的頭暈目眩。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們成了場上注目的焦點，他一邊微笑朝投來的視線聊表示意，一邊不著痕跡地帶著人慢慢退出了廣場。

「少爺跳得挺好的。」他立刻給予讚許的眼神，瞥了眼手上的材料與雪花球，一時沒忍住笑意。「東西也保護的很好。」

他默默在心裡加上「一起去學習跳舞」這條待辦事項。

……這傢伙是上哪學壞了、還是本來就這樣？
居然在眾目睽睽的公共場合毫無顧忌的捏了自己臀部，這是那個一直提醒自己「在外面」要留意互動尺度的人嗎？
眨眨眼，再眨眨眼，要不是那句「真柔軟」切切實實響在耳畔，他都要懷疑剛才那只是自己被轉得頭暈而起的錯覺了。

「……這裡是外面。」
最後，扔了一記白眼給人，難得沒好氣。

扣除方才那一通的手忙腳亂，與對方輕薄的撫捏，跳舞倒是蠻有意思的。而這人天生翩翩貴公子的氣質，在跳華爾滋時涓滴不漏地展現出來，既優雅又華麗，難怪周遭的人都不停丟來炙熱的眼神。

……可惜這裡是外面，也可惜這人的高自制力。

檢查了下手裡紙袋，幸好買來的東西都好好的，沒有因為方才突然被拉去跳舞而解體或破損。滿意點點頭，跟著人一起退出過於熱鬧的廣場區。

過了廣場，大概就剩下一些聖誕節的造景或燈飾。或許是廣場處的活動吸引了大多數人的注意，這裡的人群倒是稀疏，大多為一對對情侶笑鬧著漫步著，拿起手機留下甜蜜合影。

－－他們的合照，似乎只有上回在海生館時，對方玩笑性質拍下的那張？
思考幾秒便有了主意，他突然拉住要繼續往前走的人，趁對方疑惑轉過來看著自己時，吻了上去。

〝喀嚓！〞
轉為前置鏡頭拍照的手機，記錄下這一幕。

「嗯。」
看看螢幕，對於自己抓拍的角度頗為滿意，趁對方還沒回過神時，繼續拉著人往前走。

「聽說前面有摩天輪。」那是預計的最後一站。

雖在來的途中已有進食正餐，但經過大幅度的舞蹈熱身運動，不免也覺得腹中有些空洞，本準備找個能坐的地方暫時休憩並品嚐剛剛在美食攤位買的火焰餡餅。

驟然間，被拉住手臂的他才剛將疑惑的眼神望向對方，下一秒充滿對方氣息的唇便貼上了來。被冷風侵襲的雙唇有些許冰涼，卻絲毫不影響它的甜美誘人，仍在被動承受並陶醉在如此醉人的氛圍時，沒來得及回應，對方的唇就拉開了距離。

「嗯？」

他的大腦還沒恢復運轉，盯著對方手裡的手機思考了會兒，才大致明白剛剛發生了什麼，但對方沒有給他任何反應時間，拉著他的手臂又繼續往前走。

剛剛不是還沒好氣地說「這裡是外面」嗎？那麼不久前在大庭廣眾下抓著他拍親吻照片的人又是誰？

為了配合聖誕節的市集活動，原本平日營業時間十一點結束的摩天輪將時間拉長至午夜十二點，還很應景的使用霓虹燈管完美演譯了燈光秀，為寂靜的冬夜裡平添了熱情繽紛。

他不著痕跡地看了眼腕錶，嘴角揚起略帶深意的笑容。

總高度一百公尺，直徑七十公尺，在不遠處其實就能窺見它的身影，然而越是臨近越能感受到它的巨型高聳及緩慢運轉的浪漫美麗。他們在售票口買了入場卷，在不算長的隊伍裡並肩而立等候車廂。

「我們再等等。」

溫潤的嗓音在人耳邊響起，雙手自對方身後輕輕扣住他的腰際，阻止了對方好幾次意欲上前的搭乘，直到眼前終於停了一個全透明的車廂，他們也變成了最後一組客人。

摩天輪緩緩上升，隨著地面上的景物越來越小，進入視野的景色則是越來越廣範，他示意對方跟著他一起坐在車廂的底座上，共同欣賞著一片由輝煌燈海佈置而成的浪漫景緻。

突然有種，想吻他的衝動。

薄唇在對方的臉頰落下如羽毛般的親吻，他看見對方美麗的雙眸裡充斥了迷惘，沒有與他對視太久，看著窗外璀璨的景色彷彿剛剛的親吻只是錯覺。

「你知道摩天輪有一個傳說嗎？」此時車廂即將來到了最頂端，「當摩天輪到達最高點時，如果和戀人親吻，就會長長久久的一直走下去。」

熾熱的薄唇在話語停歇時包覆住了對方的雙唇，熟悉的柔嫩觸感及對方甜蜜的氣息誘惑著他繼續探入，溫熱的舌毫無窒礙地進入口腔與他纏繞，時而溫柔的淺嚐舌尖摩挲，時而霸道的深入交纏汲取如蜜一般的香津。

憶起了剛剛在摩天輪下那個令他防不勝防、來不及索求回應的吻，現在終於如願以償，但還不夠。

車廂內的溫度驟然升高，他們彼此交換曖昧的氣息，連呼吸新鮮空氣都覺得是種奢侈，一手扣住對方後頸防止人退離，一手下滑至他的腰際輕輕撫摸，他的右腿則是非常自然的抵進對方雙腿間有意無意的撩撥，不讓人並起。

然後他滿意地聽見一聲很輕很輕的喘息聲，才停止了這場深吻。屬於平安夜的鐘聲終於響起，他覺得自己的心很滿、很溫暖。

「平安夜快樂，我的戀人。」低沉的嗓音裡充滿著未歇的情慾，他抱著氣息不穩的對方並在他的耳邊獻上聖誕祝福，「還有五分鐘我們就要下車了。」

壞心地提醒著對方仍氣息紊亂的事實，他沒有任何歉意。

夜晚的摩天輪很浪漫，不過浪漫的重點是，這個人在身邊。
外頭熱鬧的燈光沒有要停歇的意思，隨著高度上升而越來越小。耳邊突然響起低沉嗓音，溫柔述說日本純愛劇裡面才會出現的內容。

……要是真的有效的話，那每對情侶都去搭摩天輪就夠了。
但這句吐槽倒是沒有說出來煞風景，因為下一秒，過於熱烈的親吻就覆了上來。

深吻是情事的前奏，這是他過往工作告訴他的經驗。
但這是他第一次，讓人吻得幾乎壓制不住慾望衝動。
探入糾纏的舌尖很溫暖，熟練輕吮，故作紳士的淺啜幾下發現沒有反對便長驅直入，直接勾上纏綿著緊貼磨蹭，讓他反射性一顫，呼吸立刻亂了節拍。

「嗯、」
急促喘了聲，很輕，但彼此這麼貼近的距離，肯定一絲不漏地傳入對方耳中。
手掌扣牢在頸後無法退讓，撫摸著腰際的手有點燙，別有意味地緩慢撫蹭。而讓他發出聲音的，是介入了腿間的右膝。

像是有意又似無意，膝頭抵著挪了挪，好巧不巧地緩慢磨蹭敏感的部位，隨著更深入的吻壓緊，略重地磨了幾下。

－－霎時心跳聲之大，在鼓膜間震鳴著，轟然不絕。

下一秒，吻退開了，而膝蓋也移開了。
微微發散的瞳仁還沒聚起焦，讓人牢牢摟著，感受抵在頸邊同樣急促炙熱的喘息，不自主地抿了抿還帶有對方體溫的唇，深深吸一口冰涼的空氣。

「……嗯。」
這時只能慶幸，自己穿的褲子布料厚實，遮掩去了一切會讓彼此尷尬的反應。
大致也能猜到對方是故意的，可比起生氣，最多也是淡淡的無奈。

「火焰餡餅要涼了。」
點點對方手裡的食物，把差點出口的嘆氣給嚥了下去。

－－算了，晚點去民宿再解決就是。

離開市集後去牽了車，迎著漆黑的夜色一路行駛。這次出遊過夜是對方的安排，那人沒說什麼、自己也並沒有多問，就讓人載著前往未知目的地－－反正身邊人也不是做什麼壞事的人。

「到了。」
車子在一幢亮著柔和黃暈的民宿前停下。民宿被包圍在大片樹林中，雖然夜深了看不見，可北風吹拂間能聞到淡淡的枝葉香氣，屬於大自然的氣息。
而民宿的外觀看起來也樸實大氣，不刺眼的黃光讓建築物帶著溫暖的氛圍。

民宿主人似乎與身邊的人認識，即使他們這麼晚才來入住，依舊十分熱情的接待他們。兩人對談幾句後，主人交給他們一串鑰匙，便踩著拖鞋要準備去休息了。而他則提著行李，跟在另一人身後走到鄰近的小木屋。

「……哇喔。」
一開門便是讓他呆了幾秒的景色。

全木質的地板與傢俱，是屬於大自然的深褐色；整片落地窗外黑漆漆的，但能想像明早起來會是怎樣好的景致。而雙人大床頭頂是一扇天窗，躺在床上就能輕輕鬆鬆數起天空的星子。

讓他罕見發出讚嘆聲的，就是浴室了。

一條以木棧道與毛玻璃組合成的小道，從房間延伸至浴室。一踏入便是沁鼻的檜木香氣，地面仿木紋的磁磚些許涼腳，但盥洗台與躺椅皆泛著溫潤木質光澤。乾溼分離的設計為一間淋浴間與一個極大的泡湯池，泡湯池三面對著落地窗，能夠想像白天時對著滿目綠意泡湯的舒適。

這麼奢侈舒服的設計，讓他都不想離開了。

通往民宿的路是條深山小徑，連續通過了幾個蜿蜒小道，再經過幾個上坡大彎後，終於來到了隱藏在山裡的小木屋民宿，要不是大面落地式的玻璃反射出黃暈的溫暖燈光，怕也是難以在進入深夜的樹林間窺見它的身影。

越是進入深夜越是寒冷，加上他們身處山林，溫度要比平地來得低幾度，他在打開車門前先將脖子上的圍巾拿下給對方圍上，避免對方因為溫差過大而感冒。

「夜裡天氣冷，你先進去暖暖身子，我等等就來。」

將車停好後，與民宿老闆閒聊了一番，他與經營這間小木屋的主人原是舊識，在一次機緣下介紹了這塊土地讓他購買，之後便建造成與世隔絕的森林小木屋，接過他遞來的房間鑰匙後便去休息了，離開前還語重心長地拍了拍他的肩，像是在鼓勵自己什麼的眼神不言而喻。

他只是笑了笑，什麼也沒有說，邁開步伐前往今晚他們要落腳的小木屋。

特意安排了非常熱門需要預約的房間，期許能讓他的戀人能有個愉快的聖誕假期。

「喜歡嗎？」再次從身後擁抱住在房間浴室裡發呆許久的戀人，他真的愛極了這樣環抱住他。
「等等再好好欣賞，先把浴衣換上，我們去泡露天裸湯。」

邊催促著對方換上浴衣，邊將隨身行李擺放好，他打開自己的行李箱將裡頭的襯衫及大衣一一擺放進衣櫥，因為不確定對方的行李有什麼東西，基於禮貌便沒有擅自幫他打開整理。

高瘦的身軀被好好的包裏在深色的浴衣裡，襯得戀人的皮膚更加白皙，他愣愣盯著眼前的人久久無法回神，許是太直白的視線惹得對方不太自在，便在提醒及同樣的催促下換上了自己的那件後，一起來到了露天溫泉。

坐在林間深山的小木屋擁有得天獨厚的大自然氛圍，為了不破壞百年老樹，建築物是配合著樹木生長而搭建，而他們所在的露天浴池也是保留了最原始的天然狀態，將岩石與樹木巧妙地搭配建成了雅致的浴池，透過微弱的黃光營造出浪漫溫馨的氛圍。

這裡的浴池堅持旅客裸身入池，並要求進入池前先將全身洗淨，他們在一旁的淋浴間各自洗淨後才緩緩進入池中。

先洗好的他已經在泉湯中下沉身體閉眼放鬆，剛入池時還覺得有些燙，緩和一陣子後身體便已適應水溫，這時，對方才慢慢走來準備入池。

「別一口氣就下來，水溫挺燙的。」善意的提醒對方慢慢適應水溫，他過去設有扶手的岩石邊朝對方伸出手，「來，抓著我慢慢下來，小心腳底滑。」

這才剛提醒，眼前的人便腳底輕輕一滑跌入泉湯裡，顧不得震驚立刻以雙手穩住對方的身軀，護著他的頭往懷裡壓以免嗑碰到岸邊的石塊。

好在池子裡的水位僅到他們的胸線下方，他耐心等對方站穩身體，「還好嗎？」

穩住身子的對方被泉湯浸溼了頭髮，誘人的水珠自髮尖滴落在他的頸間，隨之下滑至白皙且形狀美麗的胸肌。

他沒能忍住，鬼迷心竅地吻住了他。

-

最後的意識，是從浴室的落地窗往外看，已經隱隱約約透出些許曙光的夜空。

在一陣溫柔的輕喚聲中迷迷糊糊睜開眼，神智尚在不知名的哪個夢鄉中，只覺得自己還睏得要命，眼前人在說些什麼都沒有聽清楚。
恍惚間只聽見無奈又帶著寵溺的輕笑，吹涼得正好入口的濃湯餵入嘴裡，半夢半醒間差點嗆到，皺眉努力睜開眼睛，想好好看清楚意圖 “謀殺” 自己的人。

「嘶－－」
不清醒還好，腦袋一恢復運轉，全身上下的酸痛跟著襲捲全身，昨晚過度使用的地方更是發熱麻木，整個身體沉重得彷彿不是自己的。

忍不住地，對著眼前情人投以一枚大大白眼。
－－這是、禁慾太久了是吧？

前一晚－－不、是今天凌晨－－直到日出將屆的激情在此時紮實化為全身無力和沙啞嗓音。雖然還想要倒回去繼續睡，但另一人柔聲誘哄著進食的重要，餵食的同時不忘給自己按摩，只好打起精神把食物都吞下去。

「……床單？」
「有請清潔人員過來，等他們換完再休息吧？」
「……我去浴室。」

白日的浴室採光甚好，自然光透過落地窗玻璃，讓整個空間被浸染得溫潤。

……若是沒有想起凌晨時在這的縱情，這裡還真是讓人放鬆自在的地方。

自家情人留下一吻後就離開了，估計是去應付來整理的清潔人員了。
想起那床被他們折騰得不成樣的被單……嗯，想來那人可以保持優雅從容的態度去面對的。

有些壞心眼地淺勾嘴角，他瞇起眼，躺在躺椅上大大打個呵欠。
……再睡一下吧……

基於對前晚至接近清晨的縱情恣慾所衍生的歉意，他早早就起身忙著張羅給戀人的愛心早餐，並聯絡了清潔人員前來整理收拾。

香氣四溢的燒餅油條跟蛋餅，暖胃的甜濃湯、小米粥跟豆漿，因為還不清楚對方對於早餐的喜好，只好每樣都各買了一份。

雖然戀人看起來對吃食並不是很挑剔，但總會有一樣是喜歡的吧！

在門外的敲門聲響起時，對方已經身處於浴室的木躺椅上，輕柔地在人額間落下一吻後便去應門，是先前聯絡的清潔人員。

側身讓清潔阿姨進來，在人千變萬化的複雜表情下，端著慣性微笑至清掃結束，阿姨嘆著氣多遞上了一份備用床單與數條乾淨的大浴巾，大力拍了下他的背：

「年輕人，小心縱慾過度啊，雖然你長得很帥。」

他被那句「長得很帥」與阿姨心花怒放的少女微笑弄得一頭霧水，恭敬有禮的收下阿姨的好意，在門口和人閒聊一會兒後才目送人離開，帶上房門時，略感疲憊地揉了揉眉間。

不知道他可愛的戀人在浴室那麼久會不會著涼。
思及此，便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當他踏入浴室時，對方在木躺椅上睡得正熟。蓋在主人身上的浴袍已在熟睡時漸漸滑落至胸前，大半裸露的雪白肌膚上佈滿激烈情事所留下的曖昧紅痕，優美緊緻的頸間線條使得下凹的鎖骨更為分明。

不能再想了……。

立即上前用浴袍將人裏得緊實，順勢將人從躺椅中一把抱起，懷中人也因此而睜開雙眸，一臉迷濛。

「……澄……清潔？」

「已經打掃完了，再吃點東西，我們一起睡一下？」

輕柔的嗓音像是哄著剛睡醒的孩子，他將人輕放在柔軟的床舖中央，把剛加熱完的小米粥吹涼送至人唇邊。

「……睏。」

蹙眉斜睨了粥一眼以示抗議，如此可愛的模樣實在讓他忍俊不住，當下便被還以大大的白眼。

「你補充的熱量還不夠，再吃一點。」

「還是，你想要別的補充方式？」刻意放低的磁性嗓音伴隨薄唇在人耳後輕啄。「我是不介意再來幾次。」

回應他的是戀人瞬間紅起的耳廓與縮起的雙肩，他笑著退開了距離，再次捧起熱騰騰的小米粥。
在半哄騙半威脅下終於順利結束餵食，戀人沒好氣的白眼持續盯著他每一個動作，傾身與人貼近距離，薄唇輕啄了下對方微噘的唇。

「再睡一下？」討好似地躺上床，雙臂輕擁住對方，信誓旦旦的柔聲輕哄。「答應你，絕對不亂來。」

溫柔安撫的吻落在人額間與鼻尖，閉上眼入睡。

這一覺，一路睡到了外頭天快黑了才醒來。

房裡昏暗著，只有另一側的床頭燈點亮，讓人用身體擋去大半光源以免刺眼。
情人正倚坐在床頭，點著手機不知道在處理什麼事。緊緊靠著的地方傳來體溫，暖得讓人想再瞇眼睡一會。

若有所覺般，那雙黑眸轉了過來，隨即盈溢溫柔。
「醒了？還累嗎？」
定定望著人幾秒，搖搖頭，撐起身在對方幫助下坐正。

－－看呆什麼的，絕沒這種事。

「有幫你再按摩一下，還會痛嗎？」
「沒事。」
全身還有些慵懶倦怠沒有散去，但中午的痠痛感已減輕不少－－看來這人趁自己睡著時，還真的把按摩都做足了。 情人貼心的舉止和昨晚折騰自己到今日清晨的狠勁簡直判若兩人，不過想起自己刻意撩火的舉止，也只好摸摸鼻子認了。

但嘴角笑意淺淡，難得明顯的好心情，怎樣都壓抑不了。

起床整理儀容一番，繫著手來到前頭主屋用晚餐。民宿老闆看見他們只是曖昧地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便和身旁人攀談起來。
晚餐菜色很多山中特有的野菜，以及河鮮和肉類，清淡爽口，讓人胃口大開。

吃飽喝足回到小木屋，情人體諒自己前一晚太疲累，軟聲催促他先去洗澡。
總算是自己一人獨享這廣大的湯池，浸泡在溫泉水裡每一根神經和肌肉都放鬆了。瞇眼凝視他們凌晨時幾欲發狂般抵著纏綿的落地窗，沒好氣哼一聲，捧水抹一抹臉上耳後的熱意。

……舒不舒服這種事，理智斷線時說就夠了。

換成情人進浴室清洗，他脫下鬆鬆裹著的浴袍，看幾眼自己的行李箱後，眼神落在半開的衣櫥裡，裡頭掛了幾件另一個人的襯衫，勾得他彎起一絲壞心。

隨手抽出一件套上，把半乾而顯得直順的短髮捋往後腦杓，翻找出昨天買的材料包、水果和自己帶來的紅酒，借用房裡的小廚房煮熱紅酒。

軟木塞一拔開便是撲鼻的醇厚酒香，先倒出一半放置醒酒；柳橙與檸檬削皮，果肉則削去白色部分只留果肉。
小鍋裡加了材料包裡的丁香、八角、胡椒粒、薑片、肉桂棒、肉豆蔻粉，白砂糖顧慮情人不嗜甜而放棄。放上電磁爐以中溫略為乾炒，柳橙皮和檸檬皮稍作扭轉後放入。
果肉擠出汁液滴入鍋中滋滋作響，空氣裡瀰漫酸甜的香氣。果肉一併丟入，倒進小半包的蜂蜜炒到沸騰後，把紅酒加進去。

整個小木屋裡充滿了酒香與香料味，微醺的暖意。

從臥室通往浴室湯屋需穿越一道玻璃長廊，白天經過這裡時，視線所及之處都是一片綠意，陽光透過樹葉間的林蔭照射進來非常柔和溫暖，與夜晚時的靜謐大相逕庭。

在淋浴間沖洗了一身汗濕黏膩，偌大的浴池裡已事先放滿了溫泉水，待稍微適應水溫，才慢慢放鬆讓身體浸泡至熱氣蒸騰的泉湯中。

瞇起眼，面前的三面透明落地玻璃窗將外頭大片環繞的樹林隔絕在外，頗有置身於森林泡湯的愜意。

熱氣氤氲的泉湯洗去了他一身的疲累，讓緊繃的肌肉與神經得以舒展放鬆，憶起今日清晨在此地數次酣暢淋漓的情事，至今仍令他回味無窮。

看來安排這次的溫泉旅行是正確的決定。

如若在情事方面再更加約束自己一些的話，就會更完美了。

充份享受了山泉水熱湯的洗禮，他起身將濕漉的髮吹乾，披上擱置在一邊的浴袍，精神飽滿地離開了浴室。

還未踏進臥室便被一陣馥郁的酒香給暖了心神，與各種濃烈的辛香料完美的混合在一起，香氣四溢。

窩在小廚房的身影忙碌得沒有察覺到他輕手輕腳的接近，正專心一意地注視著爐火與鍋內的紅酒狀態。

他可愛的戀人，此刻正穿著他的襯衫在煮紅酒。

嗯，下半身只有一條內褲……。

將先前要在情事方面約束一些的決定拋諸腦後，他上前從身後環住對方腰際，側首讓薄唇吮吻戀人敏感的耳後與頸間。

「好香，有我的份嗎？」

感受到來自緊貼的身軀輕微的顫慄，對方差點將酒杓連同鍋子一起打翻，他眼明手快的扶穩那隻拿著杓子的手，替人關掉爐火。

「小心。」在人給予白眼時又輕薄了對方的唇，「沒有我你怎麼辦？」

半晌，他從戀人手中接過盛裝熱紅酒的杯子，上頭還斜放了支肉桂棒。

不同於在市集嚐過的那口熱紅酒，濃醇的酒香與辛香料在烹煮下意外合拍，啜飲一口，酸甜滑順裡還有著淡淡的果香。

重點是，不甜。

感覺內心和身體一起暖和了起來。

因應節日，臥室裡擺放了一棵裝飾得很是繽紛的聖誕樹，端著杯子示意戀人與他一起坐在樹旁的毛絨地毯上，拿出昨日他們一起完成的雪花球，關上室內燈改用雪花球上的吊燈照明，搭配閃著霓虹的聖誕樹，營造出浪漫的聖誕氣息。

「聖誕快樂。」

他將包裝精美的禮物遞至對方面前，看著包裝被慢慢拆開，欣賞對方波瀾不驚的美麗眼眸裡逐漸顯露出的驚訝。

Terre D'Hermes.

與他身上同款的香水，即便早知道對方一定會喜歡，但實際上在看到戀人藏不住的欣喜表情更令他感到愉悅。

「茗，我喜歡你。」牽起對方的雙手脫口而出的告白猝不及防，黑眸滿載著柔情蜜意，毫不掩飾地與人視線相對。

「你願意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和我一起度過嗎？」

這傢伙果然很會搞浪漫。

看著昏暗房間裡因為聖誕樹的彩燈與雪花球的小黃燈而顯得溫馨的光暈，以及在這光暈中顯得格外溫潤俊逸的臉孔，忍不住傾身湊上前輕輕一吻。
「…‥這是求婚？」
還是想要吐槽一下情人這番簡直像是在教堂裡執手許諾永恆誓言的告白，但眉梢唇間的彎弧超越了以往表達好心情的尺寸，回望流露深刻情意的黑眸。
在對方期盼的眼神中抽回一隻手，當著滿載不解的情人面前從襯衫胸前口袋裡掏出一只綁了紅色緞帶的小盒遞給人。
「禮物。」

情人對自己出乎預料沒有第一時間給予感情回應似乎有點洩氣，但還是保持著微笑接下盒子抽開蝴蝶結。
「聖誕快樂。」
看見那雙眼睛在看見盒子裡的東西時瞬間綻放喜悅，柔和補上一句。

那是一副白金領針，魟魚優雅地展開蝠翼，優游的姿態停駐於深藍絨布上，造型簡約但做工細緻，魟魚的姿態栩栩如生地縮小至可以棲息在襯衫衣領上頭，低調卻足夠奢華，能襯托出對方氣質的一件禮物。

「魟魚在薩摩亞文化裡，象徵力量、守護和成就。」
解釋了自己挑選這個圖騰而不是挑一色貴重寶石製作的原因，除了情人對於魟魚的喜愛外，還有另一層含意。
垂下眼，要說出接下來這番話需要一點衝動。他不是個衝動的人，但是他願意為眼前這個人好好的鼓起勇氣一次。

「－－做你的力量，我願意。守護你，成就你。」

抬頭望入對面的雙眼，很認真的點點頭。
「我喜歡你，想跟你在一起。」

若真是求婚，你可願意嫁給我？

沒有將內心的話脫口而出，對方顯而易見的好心情被他盡收眼底。他明白現在還不是最適宜的時機，而當那日真正來臨時，他們將會牽起彼此的手一同迎接。

如彎月的眉眼自瞥見簡約大方的魟魚領針起，便不自覺地上揚了嘴角，小心執起領針仔細端詳，專心聆聽來自戀人的解說。

白金材質的做工實在細膩，栩栩如生的姿態彷若活物，可以想見製作此物的工匠之技藝巧妙精湛，而挑選禮物的人也費盡心思。

他沉浸在欣賞飾品裡久久沒有回神，直至那句「守護你，成就你。」聲聲入耳，撞進他內心最柔軟的那一處。

幽暗的黑眸深不見底，自深處滿溢而上的情緒掩不住，單就本能地吻上了眼前的人。

這是第一次，向來以守護者自居的自己，被人承諾守護。

說不上來是什麼心情，喜悅與感動都不足以表達他內心複雜的感受，只能放任唇舌在人溫熱的口腔中膜拜似的糾纏摩挲，將自己的滿腔柔情化作火焰，即便燃燒怠盡，也甘之如貽。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我可是會當真的。」

薄唇離開對方時牽起銀色的細絲，經微弱的照明反射下更顯曖昧，纏綿的深吻使得戀人氣息紊亂面帶紅潮，執起下頷使其貼近距離，愛憐的眼神望進那如星宿般亮眼的翠綠雙眸。

「我們相互扶持，無論守護或成就，成為彼此的力量吧。」

未歇的情動因雙方的渴求而蔓延更盛，兩人的唇再次纏綿悱惻地索求著彼此，難耐的躁動藉由雙手在軀體上的探索得到些許緩解，交纏的四肢密合得幾乎沒有縫隙，濃烈的慾火燒之不盡，伴隨著喘息悶哼一起助長火勢。

夜還很長。

他以深情的吻起誓，窗外滿天星辰為鑒，對戀人許下承諾。

未來的每個日子裡，並肩同行。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