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卡斯在桌面放下了金色的蠟燭和小鹿木偶，把禮物放進郵差包，踏出宿舍房間。

他先去了遊戲社，在紙箱放下了若干蠟燭和木偶。遲疑片刻，他又在紙箱寫下了「咿噢，薩圖爾納利亞」。

他對空氣說：「咿噢，薩圖爾納利亞。」

遊戲室安靜得只有耳鳴，然而他總疑心門外有腳步聲，唯有鬼祟地逃離。郵差包的重量教他頭痛，認識的人不多，但要是每人來一句「咿噢，薩圖爾納利亞」，還要解釋這唐突的禮物，可真是尷尬的詛咒。雖說是為自己謀祝福，但禮物是馬爾庫斯製作的，他只是刻上祝福的語句而已，還跨不出當面送禮這一步。

他溜進教師辦公室，在教師桌放下禮物。四處張望輕手輕腳，簡直像個小偷。很多老師也不熟悉，但馬爾庫斯叮囑他一定要送禮給所有老師，他只好每人都放一根蠟燭和一件可愛的動物木雕。

要記得每名老師的文化禁忌，他肯定要背一百年，但可愛造型的動物再冒犯也不可能換來詛咒吧？

來到洛雷托老師的桌子，格拉卡斯翻著郵差包，怎樣找也是無關的動物。他還自以為聰明地回頭看了一轉已經放下的禮物，都沒有蛇的木雕。

早知道就讓馬爾庫斯雕蛇了。他放下孔雀木雕，幾根羽毛，尚算符合老師的形象吧？

暮樓老師是大難題，煙根本不是動物。他本想省去木雕，但附近的桌子都被他放了木雕，不放一個也太失禮了。他努力思考，初識暮樓老師時得了糖果，甜味，喜愛甜食的動物……

是兔子。他放下了兔子木偶。

他對生物考試毫無信心，但兔子是郵差包裡剩下雕得最好看的了

「咿噢，薩圖爾納利亞。」

暗中贈送的節日心意，不知能否換來光明的祝福。

新居是郊區的老房子，從馬路邊看去，窗框中已是滿室燈火，燦爛過份如同有神聖的光。

開門的利都斯正捧著剛開瓶的酒，皺著鼻子對他道：「咿噢，薩圖爾納利亞。」

格拉卡斯手心被馬爾庫斯捏了一把，才歪嘴道：「咿噢，薩圖爾納利亞。」

「這麼晚才回來。」利都斯馬上便轉身了。最近因為看店的事，父子之間都沒有好臉色，但他們向來也是愛爭吵的，節日也攔不住二人針鋒相對。

「咿噢，薩圖爾納利亞！」客廳裡的美男穿得五彩繽紛，披金銀戴寶石，招手時閃爍如同佳節櫥窗。格拉卡斯毫不留情地說：「咿噢，薩圖爾納利亞，你怎麼穿得這麼傻，不重嗎？」

「我就像五光十色的銀河。」美男快樂地轉了一圈，然後放起了唱片。利都斯在廚房喊道：「別放你那些毀節日的法式感傷音樂！」

馬爾庫斯失笑，牽著格拉卡斯的手來到飯廳的神龕前。整座房子都點上了蠟燭，高矮交錯，溫暖如夏日的黃昏色，唯有此處仍然黑暗。

馬爾庫斯點燃了火柴。

「咿噢，薩圖爾納利亞。」

格拉卡斯接過了火柴，跟著道：「咿噢，薩圖爾納利亞。」

一撮火光映出了兩尊小小的陶人，背後還有填滿神龕的無數陶人。「咿噢，薩圖爾納利亞。」馬爾庫斯又反覆說著，格拉卡斯不懂得句子背後的虔誠，問道：「他們算是我的祖父母嗎？」

兩個小陶人並不精緻，朦朧如遠古記憶，只殘留著刻劃的剛毅與溫柔。馬爾庫斯避而不答，只帶著幾分惆悵笑對陶人道：「咿噢，薩圖爾納利亞。」

父子把飯廳的蠟燭一一點燃。燭火的奇妙之處在於壽命，這些光帶著的時間流動，明暗的躍動之中有著古代的失落與繁榮，燭淚中也許還有利都斯與馬爾庫斯的記憶。

一室燈火繁盛如古城的佳節夜。今夜饗宴酒肉滿桌，新鮮的葡萄與深紅的寶石。父子三人穿上鮮豔的長袍，父親和教父戴上了皮帽，格拉卡斯則頭頂一元商店買來的紙王冠。利都斯翻了白眼，對自己的兒子道：「敢太過火的你就完蛋了。」

古代的遊戲，沒有古代之名仍然有趣。格拉卡斯得意洋洋地應道：「今夜利都斯卿也要叫我陛下吧，快為朕斟酒。」

「小孩子一個懂甚麼酒。」可是利都斯沒有辦法，只好滿臉不屑地為暴君斟酒。

美男見狀哈哈大笑。格拉卡斯挑眉道：「美男卿，今日佳節，請你高歌一曲小賈斯汀的名曲。」

美男花容失色，渾身的珠寶也彷彿隨著委屈的歌聲暗啞起來。格拉卡斯皺眉：「美男卿如此不甘，是要背棄我們祖先的節日傳統嗎？」

美男連忙搖頭，利都斯幸災樂禍地揚聲道：「沒聽到陛下的話嗎？還不高歌起舞？」

「利都斯卿不要強人所難。」格拉卡斯陰險地笑著，「既然小賈斯汀的歌曲不好，你們二人就為朕歌舞一曲小甜甜布蘭妮吧。」

「我？」利都斯嘴角一抽，指著自己的臉。

格拉卡斯帶著暴君的慵懶，用鼻音道：「你。」一邊指著自己頭上的王冠。

馬爾庫斯忍俊不禁。格拉卡斯給他手機，道：「馬爾庫斯卿，請你為兩位卿家錄影，若果錄影不佳，你也要為朕獻舞。」

馬爾庫斯笑得氣咳，確保自己定了心不再因大笑手顫，才舉起手機道：「臣遵命，格拉卡斯王萬歲。」

「暴君不仁，王政必倒，共和萬歲！」利都斯正高亢地抗議，卻慘遭老伴侶背叛，他痛心疾首，以希臘語悲聲道：「吾愛，亦有汝焉？」

燭光，酒，骰子，遊戲。

眾臣取悅了格拉卡斯王，王賞賜了禮物，喝了一杯又一杯的美酒，最後昏倒在酒桌。

愚蠢的暴君枕著桌面，含糊地夢囈：「卿家再為朕唱……」

「傻子。」利都斯停下了斟酒的手，勾起嘴角。

醉醺醺的美男正要邀角落的標本雪狐跳舞，得不到美狐的回應又傷心地嚎哭起來。馬爾庫斯心想薩圖爾納利亞的夜宴該落幕了，他看著背起了格拉卡斯的利都斯，道：「你不是說小孩子喝不得酒嗎？」利都斯整夜給兒子灌酒，連佞臣都沒有那麼積極。

「他有我的力量，喝那麼一點又不會怎樣。」利都斯道，「他最好把剛剛的忘掉。」

馬爾庫斯舉起手機：「要想起來不是難事。」

「你知道他的密碼嗎？趕快刪掉。」

「這樣會失去祝福的。」

格拉卡斯的房間沒有燭光和電燈，只有窗邊的月色。二人在床邊放下禮物，利都斯為格拉卡斯蓋上被子，親吻那因酒意染上微溫的額頭，悄悄道：「咿噢，薩圖爾納利亞。」

格拉卡斯醒來後，房子已沒了燭火的熱，冬日的溫度又隨著白茫茫的日光灑到床上，對他而言從不寒冷。

床邊放著禮物。寶石戒指，海象牙雕刻的成年人像，古本小說。

萬華鏡，馬爾庫斯，利都斯。

全部帶著祝福。

格拉卡斯搔搔亂髮，今年他送贈的禮物只是手作課的成品，也沒有祝福的力量。多年過去，他仍然是被祝福的孩子。他把玩著成年的人像，也許有一天他會成年，到時候他會為家人帶來祝福。悠長的年月，他靠祝福存活，但是他也想成為自己所愛之人的祝福。

蘭穆．悠的祝福從窗外而來，再次保佑了這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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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應該做別的事情時突發隨寫，因為中之想起了薩圖爾納利亞了

這個對雙親來說意義非凡的節日當然要慶祝，大概是他們回家過節的傳統
古代時薩圖爾納利亞主人和奴隸都會穿起一樣的漂亮衣服（都不要穿托加），互贈禮物（還有節慶專用的蠟燭和小神像，定番禮物），還會讓小孩或奴隸擔任國王玩國王遊戲（只可以笨笨命令的那種）。

「吾愛，亦有汝焉」利都斯那句有個暗梗，是凱撒遇刺時所說的遺言「吾兒，亦有汝焉」的惡搞。那個原話是希臘語（因為是羅馬上流），是Suetonius聲稱的凱撒遺言，但也有不少凱撒根本甚麼也沒說的說法。
莎翁那句et tu brute是後世知名版本（？）

整個很廚但大家節日快樂，有看到就是有拿禮物啦

======拉個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