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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連載 #支語警察系列 #第9節
鍾世:我不覺得你給我的那些人,是應該被糾察和改正的對象。

鍾世平本來想可能又要等個兩三天才有回音,畢竟上次他們不歡而散。

但出乎意料的,手機立即就跳了通知。

大馬:為什麼?你會這樣說,代表你看過那些連結了,應該知道那幾個人的嚴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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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鍾世:支流及非正統……我是說,判斷是不是使用支語的標準,應該每個人一樣嗎?

大馬:我不懂你的意思。

鍾世:我的意思是,每個人的學歷,不,不要談學歷好了,每個人的年紀、背景、經驗、家庭還有生活環境,乃至於平常習慣接觸的媒體都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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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鍾世:比如從小生活在國外的華僑,和從小生長在國內的台灣人,我們看待他們使用中文是否正確的標準應該一樣嗎?

鍾世:還有年紀,我們現在二十幾歲,但現在三十幾歲、四十幾歲甚至更年長的人,他們接觸的語言環境應該跟我們完全不同,這也要用同樣的標準去糾察他們嗎?

鍾世平把心裡想的一股腦的全發洩出來。他總算知道,打從聽馬直亮在書展高談闊論那刻起,一直鬱積在心底深處,那種無以名狀、卻又莫名壓迫他心頭的感覺是什麼了。

他直覺馬直亮會為此生氣,甚至會跟他翻臉,但鍾世平已管不了那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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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但馬直亮比想像中還平心靜氣。

大馬:你的意思是,我們執行糾察之前,要先調查那個人的身家背景嗎?

鍾世:也不是……

大馬:就算像你說的,對不同的對象使用不同標準好了。但同樣是在台香港人,也有人可以把書面中文寫得文情並茂。同樣是五十歲,也有人打起字來比二十歲的人還快。

大馬:你所說的不同標準,是要區分到多細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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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鍾世平一時僵住,竟想不到回應馬直亮的話,視窗繼續跳出馬直亮的文字。

大馬:更何況,就如同我一開始跟說過的,我們所說的,充其量就是一種提醒。

大馬:我們讓那些使用支流及非正統用語的人知道,他所使用的用詞用語是不對的,把正確的告訴他們。至於他們知道後要不要改、是痛改前非還是依然故我,我們都不會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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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鍾世平想打說「但你們讓小馬連臉書都不敢用了」,但他也不知道支語協會用了什麼手法,有可能真的只是「提醒」,只是小馬自己太過玻璃心,才會嚇到連發文都戒慎恐懼。

大馬:我們成立支語協會,當然就是使用我們的標準。而世上任何有標準的事物,都會加入主觀的成分,我們糾察的支語,理所當然是「我們所認為的支語」。

大馬:但這並不表示這種建立標準、對於不符合標準的事物加以糾正的行為沒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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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大馬:就像我們的法律,其實也是一種主觀的標準,是政府或某部分的人民,基於各種理由,認為「這些事情應該這樣做」的標準,但不可能完全適用於每一個人。

大馬:可是你不會因為一個盜賊家裡窮、從小沒唸書,就放棄不去逮捕他,不告訴他他所做的事情是錯的,或給他相應的處罰。也不會因為一個殺人犯從小被爸爸打,就覺得他長大去殺害別人有道理。

大馬:給予做錯事情的人同情是一回事,導正他們的行為則是另一回事。

大馬:你把兩個概念混為一談了,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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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鍾世平怔在那裡,他本來滿懷著理論,才會衝動上交友軟體和馬直亮爭辯。

但馬直亮短短幾句話,就把他滿腔的不平全澆熄了下去。他反覆看著馬直亮的留言,一時竟找不到任何一個字反駁他。

鍾世平像個消了氣的氣球似的,坐在沙發上發怔良久,馬直亮又回了留言。

大馬:如果沒有其他問題,就趕快執行警察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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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大馬:我會一直等著你。

鍾世平看著馬直亮最後那句話,不知為何,竟覺得螢幕有些模糊。

他揉了揉眼睛,情況仍然沒有改善。他又去倒了杯水,在水槽前一飲而盡,只覺頭痛欲裂。

他試著再拿起手機,交友軟體上「大馬」的暱稱竟微微晃動,像從水裡看出去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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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鍾世平這才驚覺到,原來馬直亮不知何時上傳了他的頭像,而他記得最初在約泡……約定為性行為時,馬直亮的檔案裡是沒有任何照片的。

鍾世平點開馬直亮的頭像,入眼的畫面更讓他吃驚。

馬直亮的頭像不是別人,是他最熟悉不過的對象。

他的前男友,小馬。

鍾世平陷入混亂,他幾近無法思考,他坐倒在沙發上,腦海裡浮現昨天和小馬通電話時,小馬對他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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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我叫作馬走新。」

馬直亮……馬走新……鍾世平隱約想起來,兩個人交往時,小馬曾經向他說過自己的家庭狀況,雖然鍾世平這兩年狀態極差,在前主管轄下那段期間發生的事,甚至有些已不復記憶。

諮商師說那是某種創傷壓力症候群的反應,人會下意識地刪除一些超出情感負荷的記憶。

因為惟有這麼做,情感運作的齒輪才不會因為過載而出問題,這是人心自我保護的機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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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但鍾世平還記得,小馬向他說過,他有一個哥哥。

——那麼罪惡感呢?現在好多了嗎?

鍾世平嘴唇發顫,他搖搖晃晃起身,又搖搖晃晃跌坐回沙發。

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在他腦海裡快速閃過,在漂流木旅館和馬直亮為性行、陪馬直亮去書展、和馬直亮在交友軟體上聊天、還有那個困擾他的支流及非正統用詞用語糾察及改正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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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鍾世平的思緒和視線,最後歸結在交友軟體的小馬頭像上。

他覺得天旋地轉,然後他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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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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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鍾世平再醒來時,發現有人把濕毛巾蓋在他額頭上。

鍾世平往下一摸,摸到自家柔軟的床鋪,他瞇著眼,租屋套房的天花板看起來格外陌生。

他聽見廚房傳來碗盤碰撞的聲響,鍾世平想起身,但幾乎要把他腦袋撕裂的疼痛阻止了他。

「鍾世平?」他聽見男人的嗓音。

恍惚間鍾世平看見馬直亮朝他走來,他穿著圍裙,依稀裡面一絲不掛,手上端著像是熱粥一般的事物,看見他清醒,忙不迭朝他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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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你還好嗎……?」

鍾世平腦袋亂成一團,他想問馬直亮「你怎麼會在這裡?」,印象中他並沒有向他透露自己的住址。

但馬直亮的影像又開始晃動,那種從水裡看出去的模糊感再一次侵襲鍾世平的視覺,他發現馬直亮的身形開始改變,變得精實而纖細、變得年輕。

「鍾世哥?你醒了嗎?」

鍾世平眨了眨眼,映入眼簾的是個漂亮的男大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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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解下身上的圍裙,裡頭還穿著鍾世平初次見到這個人時,印著「品質不是質量」奇妙字樣的血紅色T恤。

是小馬。鍾世平躺在床上,茫然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燒好像退了。」小馬把手擱在鍾世平額頭,他在鍾世平的床邊坐下,把手上煮的熱粥擱在茶几上。

「嚇死我了,和鍾世哥聊天到一半,哥就突然沒了消息,沒讀也沒回,我就想說肯定是出事了,還好之前鍾世哥有給我這間租租套房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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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小馬驚魂未甫地說著,鍾世平還懵著,他看著用湯匙在粥裡攪拌退熱的小馬,在腦子思考前便脫口而出。

「你有……哥哥嗎?」鍾世平問。

小馬停下攪拌熱粥的動作。「有的。」

他深吸了口氣,像是一直等待著某件事情終於來臨那般,鍾世平在這個向來輕浮的大學生臉上,看到某種壯士斷腕般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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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是叫做……馬直亮、嗎?」鍾世平打開近乎乾澀的唇。

小馬凝視著床上的鍾世平。

「你總算想起來了,鍾世哥。」

鍾世平聽不太懂小馬的話,但小馬沒有否定他的猜測,這點是可以肯定的。

仔細看小馬的眉目,確實有幾分像馬直亮,雖然小馬的眼角更媚一點,馬直亮比較陽剛,身材來講小馬也更瘦一點,沒馬直亮這麼精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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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你……和他串通,來接近我、嗎?」

鍾世平嗓音沙啞,小馬先是驚訝的看了他一眼,隨即冷靜下來,像是在思考如何措辭。

鍾世平還是第一次知道,他這看似無腦的前男友也能露出這樣的眼神。

「鍾世哥想知道嗎?關於我哥哥的事。」最後小馬問。

鍾世平直覺有陷阱,但關於馬直亮的謎團太多,這人忽然出現在他面前,職業不詳、出身不詳、目的不詳,但卻又處處符合他的條件、他的想望,讓鍾世平這些日子魂牽夢縈,有生以來從沒這麼心神不寧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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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現在終於有條線落在他面前,宛如垂落地獄的絲繩。即使明知攀附上去,可能摔得萬劫不復,鍾世平也無法輕易放棄。

鍾世平點了點頭,小馬用撈起一匙雞蓉玉米粥,遞到鍾世平唇邊。

但鍾世平無心吃食,小馬就說:「鍾世哥這兩天都沒吃東西吧?哥吃一口,我就跟你說直亮哥哥的事。」

小馬用哄小孩的語氣說著,鍾世平只得張唇吃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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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熱粥的蒸氣順著鼻腔,在鍾世平的唇齒間擴散開來,直達腦門,讓他腦子變得稍微清醒了些,視線也變得清晰。

他注意到小馬眼眶微紅,像是剛哭過一樣。但鍾世平沒有問。

總覺得問了,就會打破什麼一樣。

「直亮哥和我,從小不住在一起。」

小馬說。「先前鍾世哥來我家時,我和鍾世哥說過這些,哥還記得多少?」

鍾世平一片茫然。他知道小馬是單親,母親是新創上市公司的董事長,父母從小離異。上回去小馬家裡時,匆匆見過一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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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鍾世平是以小馬朋友的身分拜訪,小馬在圈內玩得開,在長輩面前卻面具戴得很牢,鍾世平還是第一次見他穿襯衫繫皮帶,在面色嚴肅的母親前面,連打炮的「炮」字都不敢多吭一聲。

他記得小馬帶自己去房間裡,確認小馬的母親出門後,兩人就開始胡天胡地,弄到書架上的書都被撞下來。

然後鍾世平便沒有記憶了,他記得為了在小馬房間看到書這件事,有表達過訝異,但細節全都忘了。

小馬又餵了鍾世平一口粥。他彷彿有所覺悟似的,開始鉅細靡疑地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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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直亮哥哥跟我爸,我跟我媽,他們倆在我五歲的時候離婚,那年直亮哥十歲。但我們爸媽有協議,每個月的第二、第四個禮拜週六下午,下午一點到晚上九點,全家要在一起過。」

鍾世平靜靜地聽著,此時忍不住插口。

「所以馬直亮……我說你哥,也是單親嗎?」

小馬點了點頭。

「我爸是普通的小學老師,以家境來講,我媽這邊比較優渥,直亮哥從高中開始就在打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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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鍾世平有點無法想像,出現在他面前的馬直亮,總是這樣自信、淡漠又優雅,鍾世平本來還猜想他是哪裡的富二代,因為櫻櫻美代子所以才創立協會,專找網路上的人麻煩。

「但直亮哥他很優秀。」

像是知道鍾世平心中所想,小馬恨快接口。

「他很會唸書,在校成績很好,特別是文科,直亮哥非常會寫作文,印象中他的作文拿過全台中小學冠軍,還不只一次。以前小學我和直亮哥同校,老師還會拿直亮哥的作文出來朗誦給全校聽。」

「我媽對這個有點不爽,她個性比較好勝,什麼都要爭贏,她很希望我能贏過直亮哥,這樣就能證明她比我爸會養小孩。來,鍾世哥,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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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小馬又餵了一口粥,鍾世平聽得入迷,乖乖吞下了。

「我一開始也很努力,因為我想讓我媽高興,希望能被他稱讚,小學的時候為了和哥哥一較高下,每天都去圖書館,找些看得懂的書拚命看,你現在在我房間看的書,大概都是那時候用零用錢買回來的。」

小馬的湯匙在熱粥裡撈著,撈著。

「但即使如此,還是遠遠比不上直亮哥。」

「哥哥的文字才能是天生的,我不寫不好作文,成績也不好,我媽當時脾氣比較暴燥,就逼我練寫,用那種條狀的熱熔膠打我的指節,打在大姆指上那種痛,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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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所以等我發現自己有閱讀障礙時,狀況已經嚴重到很難挽救了。」

鍾世平怔了下,小馬有閱讀障礙這件事,他還是第一次聽說。

他想問些什麼,但小馬又撈了口粥到他唇邊,鍾世平只好乖乖吞下。

「我沒辦法讀字,只要超過五個字以上的句子,在我眼睛裡看出去就是亂序的。舉例來講像是『小馬喜歡鍾世哥』這樣的句子,一般人看字就是這樣,但我看上去就會變成『世馬歡小喜哥鍾』,這種完全不具意義的文字排列。」

「我連字形也會看錯,不是一般人眼殘把『己』看成『已』這麼簡單,像『鍾世平』這三個字,我甚至會認成『Q□碰』之類的,總之像是亂碼一樣,完全沒有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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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小馬的語氣很冷靜,但說的內容卻讓鍾世平震驚。初次和小馬見面時,鍾世平便覺得這年輕人騷歸騷,談吐卻相當得宜,給人印象很好。

也是這樣鍾世平當初才會受他吸引,不只因為小馬吹他喇叭的技巧很好而已。

但一但使用上文字,小馬便荒腔走板,比小學生還不如。

鍾世平一直覺得這種反差很費解,也一直明示暗示希望小馬改進。

但現在看來,自己每一次提醒,都像是扒小馬的傷口,鍾世平從沒覺得這樣慚愧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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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第9節完 #轉噗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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