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真是有膽色啊。」
年輕人拍手。
「可是你不能燒死真相。我們身處的這裡,馬上就要變成真相了。」
你從地上漂起來,一直到天際,到星空。
你腳底是燃燒的太陽,遠處是一顆藍和綠交錯的圓球。
「讓一切成真吧。」年輕人將火把交給你,「將一切記憶抹煞後,還有真假之分嗎?」
「我們的力量,足以詛咒整個世界!」
「然後,你就是如太陽的神。」
世界如紙片般,層層被火焰點燃。光亮閃爍,最後褪去了色彩化為黑與灰。
就算燃燒了與他神似的假人,看著那一點一點剝落的外表,情緒起伏卻比原本還要小。
是什麼時候起呢,早已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正因為有所預期了,所以反而一點感覺也沒有。
就像看到已經翻爛熟讀的腳本如期上演,沒有任何一絲錯落那樣淡然。
漆黑的烏鴉也好,染病的溝鼠也罷。
而現在年輕人正遞過火把,向她邀約。
「冷靜下來後、我才意識到——這世界如此易燃,活像是某本書被撕下的書頁。活在文字中的你我,將書燒盡之後還能有什麼?真相是什麼?空無?0?Ain Soph還是Ain?」
莫里西斯雖然伸出了手,卻明顯猶豫著要不要接過火把。
「既然我『不能』燒死真相,那麼就告訴我真相。」
她記得他是問了「燒死你」而他卻回答了「不能燒死真相」,不是「無法」而是「不能」,這其後的深意難以揣測。
「不難想像吧,我們被詛咒了,除了你,還有很多人。只是並不是所有人能在假象之中發現這件事。」
聽見莫里西斯帶著猶豫的話語,年輕人說得淡然,像是這條路不通她還有千萬條可以嘗試那般。
「去吧。復仇。」
眼前似乎已有足以拚湊完整的線索,彷彿耳邊有誰在不斷地說著話。比起復仇的情緒更多的是不解,不解眼前這素昧平生的年輕人到底為何需要自己。
「是嗎?是從這邊開始就誤解了。不在書本上,你我早已經屬於廢紙簍、而今煽動著這些紙團的你,此刻也不是真相。把所有東西都拖進煉獄裡之後能看到怎樣的世界,這樣的想法確實有趣。」
開口的瞬間,被這熟悉的語氣所驚乍,再熟悉不過的構成話語的形式,但此際用的卻是自己的聲音。
「不、假若我們這些被捨棄的部分推翻了一切,毀滅一切並自立為神的同時、又怎麼能夠知道是否依舊被圈養在另一段敘述中呢?成為神的意義何在?」
知曉了那些不該知曉的事情後,內心的狀態大概也跟著改變了。
「沒有絕對,但盡自己力量去報復⋯⋯也很快樂啊。」
「哪怕天外有天,我們在這裡,始終是自己的神,不能讓那些詛咒人的東西逍遙快活呢。」
到底是誰說過的,地獄分為九層。
這是「他」的記憶還是「她」的記憶,在這飛灰瀰漫的天空中,早已沒有意義。
為一切帶來終結,將所有當作陪葬。總使那之後什麼也不會剩下,這就是繼續向前的代價嗎?
神之愛、應當是由神給予——永恆且絕對無條件的愛。所以⋯⋯不擇手段得來的力量,這樣絕對不是神所該做的事。犧牲他人也好、仇恨報復也好,最多也只是「得到力量的人類」這樣的事罷了。
「我心中的神,肯定與你心中的神有著不同的形象。曾經被我當作神的誰,也早已在真相揭露後變得污濁不堪⋯⋯而今要我成為神,肯定也無法捨棄原本作為人的思考與心念。接下這個火把,燃盡了一切,我肯定也不會走向成神的道路。你眼中的神到底是什麼模樣?」
「神⋯⋯能夠不為命運作弄,傲視凡人⋯⋯在我們的那個世界,我們都很像神。所以那些詛咒我的人,我都要讓他們試試被抹煞的滋味,到時候他們就是我手裡的祺子。」
啊——是魔鬼。
終於意識到這份邀約的真相,莫里西斯笑了出來。
怎麼這麼晚察覺呢?還以為有多特別呢⋯⋯原來是如此簡單。
「接下這火把,我也會成為你擺弄的棋子嗎?」
「還是,因為需要有人見證你所做的一切,我才會在這個位置上、聽你訴說這些呢?」
「你覺得自己是祺子嗎?」
「你不覺得,這些都是你自己覺悟出來的嗎?能從夢裡醒來,也是看人的吧。」
虛幻的火把火光搖曳,年輕人一派輕鬆地說著模稜兩可的回答。
「是啊,若是沒有意識到那些,沒有去探求岔路上的另一頭是怎樣的風景,怎樣也不會走到這一步吧⋯⋯你可要負起責任,不論接下來看到的是什麼,你都有義務要負起責任。若肯立下誓言,我就陪你到最後吧。」
「一言為定。請你向那世界復仇吧。」
「那麼⋯⋯你要以什麼起誓?」
「以美麗的未來世界來起誓。」
接過火把的瞬間,莫里西斯對自己的無可救藥而忍不住笑了出來。
「最後,不管到哪裡,都是這種人啊。」
藍與綠交錯的世界靜靜地燃燒,真實也好、抹煞的某物也好,早已無所謂。
「——敬美麗的未來世界。」
莫里西斯伸手拽過年輕人,投向了正在燃燒那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