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

「要看什麼？」

「我要看你是豬。」

「豬一張，六點四十五分有一場，先在外面稍等一下喔。」

我走進去的時候，前排座位一片空蕩蕩，以為這場只會有我一個觀眾，直在我發現角落的一雙翹著腳的球鞋之前。

六點三十五分，二個女孩進來了，是朋友還是姊妹？不知道。

我買到的是放映室前的第十排座位，背後有牆，絕不會有人不識相地踢你的椅子。

這裡不叫電影院，這裡是大戲院，最前方還有給「新劇」演出的舞台跟紅欄杆，我記得小時候擠在最前面的紅欄杆那邊，抬頭才能看得到「小丑與天鵝」，年紀稍大就在外面排隊買票，然後坐在白鐵椅仔上看「鐵達尼號」，因為座位不夠。

印象很深的是上述那二部電影，我不是什麼電影迷，覺得有興趣或者想支持才會買票進來這裡，因為看得不多，所以讓我掉眼淚的電影也才二部，一部是「KANO」，另一部就是「你是豬」。

關於亞欣

好友三人組裡的亞欣，他媽的像我還在小學、高中、大學裡頭的樣子，又孬又沒膽的樣子像透了，差別只是亞欣成績好，而我成績不好－－

為什麼我的國中生活不像亞欣呢，可能是因為一元四次方程式解得太好的關係，感恩讚嘆那些每個月數千元起跳的補習費－－

現在想想，只是我想不想練習的問題，補習之類的舉動，好像就為了那一時的燦爛分數，煙花放完就沒了，但是我承認那一時的燦爛真的很爽，就是一種癮，沒有了通常會很失落，但是我的國小砲灰資歷太過資深，人家說性格決定命運，我就是成不了百分之百的亞欣。

怎麼樣都提不起勁，對自己得不到分數的科目，我是得過且過的人，所以我也不可能跟亞欣一樣，為了維持那樣的表現去做傻事。

亞欣啊，你到底是怎麼跟我班上那幾位同學一樣拿到那些分數的呢？因為你只要沒有生病，有時間複習，你就沒有得不到分數的科目？

社會、學校、父母都會給壓力，有的人選擇繳出好成績，在我眼中他就是『有能力直接拆除炸彈，然後等下一個炸彈出現』的特種部隊人員，有的人拿不出像樣的成績，就只能『一身是膽』，直接炸寒單，像是戰場上的砲灰一樣，受不了的人就只能逃，想不開就去死，我實在不太想說他們「抗壓性差」，因為逃跟死都同樣需要勇氣，只是他們是少數。

多數人都沒膽中離，最後灰頭土臉的畢業，然後在社會上卡位生存下來。

跟我一樣從學校低分出來的活人，心中都有一本餘生錄吧，只是不是每個人都願意講出來，畢竟不光彩。

我的內心並不是一個好學生，國小四年級我就在想，為什麼學校這麼難待，甚至有逃學的念頭，只是考慮到每天給我送午餐便當的爸爸，我就只能把逃學這件事放在心裡想想－－ 我覺得這很亞欣。

不去學校這件事，我想提提我的阿嬤，她的出生日期是雙紀年，民國四年大正四年並行，她小時候拒絕去公學校上學，寧願去草埔放牛，她吃過牛肉跟狗肉，最討厭吃白糜，早上看到桌上擺著白稀飯就會臭臉。

如果學校有知，應該會很高興阿嬤她沒去報到。

回頭談談亞欣，他努力做個好孩子，這種聽話的事我也做過，做個表面上的好孩子要壓抑自我，是不會有勇氣的，看到不應該的事情，當下都是全身發抖無法站出來的，只能事後流眼淚，發洩，並且安慰自己－－　接受自己的沒有用，然後，做一個沒有用的年輕人。

我覺得我可以碰觸到亞欣的內心，但也許只是我自以為是。

因為我活著。

戲裡的亞欣最終沒有活下來，最後他的勇氣終於出現，是用在跳樓上。

我只能確定一件事，如果有演員見面會，我一定會在飾演亞欣的那位演員面前大聲痛哭，而且是完全止不住的那種眼淚。

當初，他們說我是沒有用的年輕人，現在，我自覺是沒有用的中年人。

阻止不了戲裡的亞欣跳樓，也阻止不了戲外的世界產出更多的亞欣。

所以我只能代替亞欣活下去，然後對人生試著做出一點點反抗，對我來說已經很不容易。

他們說我是沒有用的年輕人 只顧著自己眼中沒有其他人 他們說我是沒有用的年輕人 不懂得犧牲只想過得安穩　　－好樂團　２０２０．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