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之中,似乎有笛聲。
模模糊糊之際,冰炎睜開痠痛的眼睛,陰暗模糊的景色被身旁的火光打照出深深淺淺的陰影,因此看見了石洞窟頂上的千百個窟窿,正盯著他瞧。
記憶瞬間歸位,冰炎倏地坐起身,但渾身痠軟無力,讓他得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可以支撐自己的背脊,不再重新倒回濕冷的石地上。
不遠處,笛聲仍然持續。
轉過頭,冰炎見火光之外有一人影,看起來與他差不多高,不帶一絲敵意。對方背對著洞窟,手裡一隻掛紅穗的黑笛,大薄衫隨外面風雨飄揚。
婉轉的笛聲柔情,帶一絲眷戀,三分不捨,六分無法訴諸的酸澀,一首曲在風聲、雨聲與回音之中愈發模糊,寄託在裡面的情愫卻特別清晰。
曲畢,只剩下在洞窟裡碰撞的回音,吹笛的人回過頭,火光照亮那雙腥血色的眼睛。「小祖宗醒啦?」他走回升火處,一身輕薄大衫翩翩,神態自然,吟吟笑臉。「這麼能睡,我還以為撿的是一頭小豬呢。」
「……你是誰?」冰炎開口,卻發現喉嚨似是被撕裂一般的疼痛。
「你的救命恩人。」對方回答,扯下掛在腰間的竹筒交給冰炎。「這雨一時半刻停不了的,你省著點喝。」
接過竹筒,冰炎拔開鑲在孔洞裡的軟木塞,裡面的清水剩不過半筒。「你──」
「我還有的。」拍了拍腰腹的位置,那張清瘦的臉又綻開一個笑容。
冰炎看眼對方的腰間,但那黑色的大罩衫太過寬鬆,一時之間他也判別不出對方說的是真是假,只得小小抿一口水潤喉。「我昏了多久?」
「足夠久啦。」偏過頭看一眼洞外,那人轉了圈笛子。「不是我不想告訴你,但這外面一直都烏漆抹黑的,我就算想知道時間也很難啊。」
把竹筒還給人家,冰炎看眼洞外,他試著挪動自己的四肢,確定力氣足夠後站起身。
「你想出去?」
「我要去找我的搭檔。」冰炎邁開腳步,他的雙腳仍然軟綿無力,但只要多注意,他的步伐依然可以堅定穩當。
那人也跟著站起來。往旁邊走了兩步擋住冰炎的去路。「我說,這位小祖宗,你這個狀況別說找人了,連走路都有困難吧?」他從頭到腳快速的打量冰炎眼。「你想幫忙,搞不好還幫倒忙,没事也被你搞到有事了。」
「誰是你祖宗!」狠狠瞪了阻攔他的人,冰炎往旁邊一跨,重心不穩的身體晃了下。
「好好好,那我該怎麼叫你啊。」那人伸出手,及時抓住了冰炎的胳膊。他撐著冰炎大部分的重量,讓他可以慢慢坐下來。「我又不知道你叫什麼,我總不能阿貓阿狗亂叫一通啊,那多沒禮貌對不對?」
冰炎瞪了他眼,但那張討好的笑臉讓他的氣燄硬生生弱了幾分。「我的真名不能暴露於空氣之中。」他說。
那雙腥血的眼睛眨啊眨。「行吧,反正也只是圖個方便而已。」他拍了拍冰炎的頭,往洞口走去「你多休息。」
冰炎看著對方的背影,欲言又止。只見他在洞口處的一塊岩石上盤腿坐下,手裡轉著笛子,仰起頭,不知道到底在看什麼。
看了眼越來越微弱的柴火,冰炎再次支起自己的身體,慢慢走到對方身旁。
瞥眼冰炎,那人停下轉笛子的手,笛頭敲著膝蓋,若有所思。「你別太靠近。」他突然開口:「你的身體承受不了。」
冰炎一頓,他看眼洞外,雙眼瞪大。
血雲密布,從通紅的天上落下的,是如墨水一般的黑色水滴,在地板上聚積成一攤又一攤濃稠的黑色水坑,正散發出腥血的惡臭。「怨氣跟血氣?」
「不算錯。」對方道:「這是怨氣、血氣與邪氣的混合體,尤其是像這種千百年累積成的亂葬崗,死不瞑目的,得不到超渡的都有,它們又被亂葬崗困住,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久而久之,空氣就比糞池還髒。這雨,也就自然而然的黑了。」說到這,他嗤笑聲。「顯然你們那個公會都沒有提過,對吧?什麼都沒提就讓你們一個兩個跑來送死,是嫌你們人太多還是命太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