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你告訴他萬物的名字!
似是忘了眾神,似是忘了凡人,
落魄人的歸屬是窮途,
不見曙光卻已黎明。
latest #41
(修正了前集,不過劇情無改動)
【V】

冰面底下是家。飲食、皮革、武器安詳地陳列在各處,屍體卻東歪西倒,生死之間的剎那凝結在這裡。唯一的出口充滿光芒,但無人能至。
黑影指著木架上的皮革披風。馬爾庫斯搖頭,說:「不能偷死人的衣服。」

黑影像從前的他,無法輕易觸碰物件,便使出渾身解數,將木架撞倒。皮革披風落在地上,脫離了四周完好的秩序。黑影站在披風旁邊,不願再走了,馬爾庫斯猶豫了半天,終於撿起了披風。

極北之地是冰原,即使是日耳曼之地也不曾冰寒至此。馬爾庫斯四肢凍麻了,越走越慢,只覺得利都斯將他遠遠拋離。摀著皮革,他繼續踏著無足跡的雪。這段日子有黑影陪伴似乎輕快了些許,前路雖無盡,但非窮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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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河流。利都斯,斯巴達的石頭,是擱在激流中的頑石。也許利都斯正呆坐在河流的某處,把這裡當成了阿索波斯河。然而他們卻不知道要往上游還是下游走,黑影東西徘徊也好像不是正道,迷路了好一會,馬爾庫斯甚至有了利都斯就在附近的錯覺。

黑色的光澤如流星劃破長空,在他們頭頂盤旋。

「死人!死人!」
黑影模糊的輪廓似乎蹲了下來,抱頭窩成一團。

那是羽毛彷彿夜空的渡鴉,黑羽的光澤像星空耀眼。「一個死人,另一個帶著死人的味道。」渡鴉降落在雪地,狐疑地看著馬爾庫斯,「你不是我所看望之人,你為甚麼帶著死人的味道?」

馬爾庫斯還不曉得渡鴉是敵是友,但是他將黑影護在身後。「你是冰原的神?」
「冰原的神?冰原即我,我即萬物。」渡鴉喀喀地笑著,對著馬爾庫斯身後的黑影喊:「死人,你告訴他萬物的名字!」
「蘭穆……悠……」

聲音軟弱而無力,馬爾庫斯驚訝地轉身,他沒想到一直為他指路解惑的靈是年幼的孩子。

渡鴉繼續喀喀地笑著,馬爾庫斯不知道渡鴉有甚麼目的,只好繼續護著黑影。渡鴉見他如此維護黑影,笑得更張狂,沙啞的聲音譏笑著黑影:「蘭穆.悠一直在看著你,你甚麼時候讓蘭穆.悠帶到萬丈冰層底下?蘭穆.悠說你跟著外人流浪,沒有理由。」
雖說這渡鴉是冰原的神,但馬爾庫斯未感覺到神的威嚴,也許因為他是外人才天生如此不敬。他仍然擋著渡鴉,問:「你要如何?」

「告訴蘭穆.悠外人是為何帶著死人的氣味,蘭穆.悠就不會把孩子帶到萬丈冰層底下,外人還會從蘭穆.悠口中知道另一個外人的行蹤。」
「你知道利都斯在哪裡?」興奮的顫慄攀上他的後背,又讓他雙腿發軟,他跪在雪地上祈求著渡鴉。

「蘭穆.悠即萬物,要知曉萬物,你唯有畏懼蘭穆.悠。」
【VI】

傳說沒有葬禮,就得不到恨河的渡河錢。他火化了柏緹亞,讓利都斯偷偷賣掉雜物,好讓自己渡海去希臘。
利都斯抱著木匣子,裡面裝著帕緹亞的骨灰罈。他隨著利都斯登上往希臘的船,眼見羅馬的海岸遠去,所有人都離開了他,而他也有離開羅馬的一天。船上無人知曉他的存在。他有時看海,有時在船艙看著木匣子。利都斯耐不住他的無言,偶爾打開木匣子,讓他看著那廉價且質樸的陶罐。

航行的第二天,馬爾庫斯看著離去的方向,然後跪在甲板上。他突然不想離去,也許這時掉頭,柏緹亞會康復,蓋烏斯會歸來。他沒有告訴利都斯這不切實際的幻想,於是他始終對著水色無言。
那時的利都斯,不知是哪來的好脾氣,竟容他一直沉默不語。利都斯還不顧忌船上凡人的目光,成天對他說笑話,在旁人眼中就是個喃喃自語的傻瓜。利都斯說羅馬可笑,希臘也可笑,他就是要到處看笑話。如果笑不出來,就找下一個去處,天地如此廣闊,苦悶豈能窮追不捨?

希臘沒有馬爾庫斯想像的繁盛,依稀能看見蘇拉三十年前留下的劍痕。他對希臘語一知半解,無言地跟著混跡凡人之中的利都斯。
予凡人,他無形,無知,又無言,從不礙事。看不過眼的始終是利都斯,畢竟是無言是如此無趣。他帶著馬爾庫斯雲遊雅典一帶,從鬧市到山林,偶爾撞上神和靈少不免大吵一架。有的還蔑視馬爾庫斯,恥笑他是最落魄的羅馬人。

利都斯為他爭吵,吵得讓他們沒法待在雅典。某天他們不得不如古時被放逐的英雄離開,利都斯為他背著木匣子,他跟在後頭,二人在山林走了很遠的路。夜晚,利都斯打開木匣子,好讓馬爾庫斯睡前凝視已逝之人。
馬爾庫斯接過骨灰罈時,終於對他說:「謝謝。」

利都斯東張西望,像是看不見他。馬爾庫斯忐忑不安,又說了一句:「……謝謝。」

利都斯勾起嘴角:「安靜點,我在聽迴音呢,你這麼久才說一句話。」

馬爾庫斯抱著骨灰罈,道:「你為甚麼讓我跟著你?我還害你被同胞取笑。」

「我又不是雅典人,他們被波斯踏平也與我無關。」利都斯嗤笑,「你也別老是想著羅馬了,這天下的神都懶得眷顧我們這些靈,自由自在的正好。」

「那你算是我的新主人嗎?」

「胡說八道甚麼。」

他低頭看著骨灰罈,利都斯陪他愣了一會,又道:「你非要找一個主人,我就勉為其難認了你這僕人吧。」
他是僕人,但是一如以往,他是沒有用的僕人。利都斯不需要他的照顧,他也無力幫助利都斯。利都斯厭倦了城市的生活,帶著他到鄉野去。少了凡人的目光,馬爾庫斯更為自在,他為自己造物,初次握住了弓箭,學會了狩獵。
似是忘了羅馬,似是忘了眾神,似是忘了凡人。

似是忘了妓院的哀歌,似是忘了卡萊的鮮血。

似是忘了無力守護的死人。

這是利都斯許他的自由。若是沒有利都斯,也許他便會失了這份自由?
【VII】

黃昏,利都斯看著北邊,又看著西南之地。

利都斯說此行漫無目的,然而每遇日落,利都斯總會停步片刻,探索著方向似的眺望。
拉爾的庇佑讓馬爾庫斯懂得方向,雖然希臘到處都是陌生之城,但是他知道自己走過的路。所以他知道利都斯的停步並不是沒有目的地,只是躊躇不決。

他坐在營火旁,把烤好的兔腿留給利都斯,像是予自由的微薄謝禮。又看著那悠然輕鬆的綠眼睛,問:「我們要去北邊?」
「我們不去北邊。」

「西南有甚麼?」

「斯巴達。」

「北邊呢?」

「底比斯。」利都斯用力地咬著兔腿,綠眼裡映著火光,一副莫名的凶狠,「你就別問了,我自有打算。」
馬爾庫斯不好過問。次日,又到了黃昏之時,利都斯本欲停步,卻在短短一瞬的駐足後再次放步,還刻意快步而去,猶似逃避著那落日。

夜裡他躺在利都斯身旁,半夢半醒之間,聽利都斯的聲音道:「我討厭斯巴達,但更討厭底比斯。是我自己選擇離開的,我已非底比斯人……如非一無所有,我絕不會回去底比斯。」
他明明知道利都斯是說給睡夢中的人,卻答道:「那我們不去底比斯。」

「裝睡?」利都斯從後壓過來,捏著他後頸的肉,「你在,我去不了底比斯。」

馬爾庫斯任他捏著,問:「底比斯有甚麼?」他洗耳恭聽利都斯的憤世話,利都斯卻在遲疑的呼息後說:「底比斯甚麼也沒有。」一無所有之人終須一無所有之地。落魄人的歸屬是窮途。
「荒廢了嗎?」

「嗯。」利都斯的額頭抵著他的肩膀,聲音多了倦意,「都毀了。」

幕天席地,睡夢中利都斯對星空喃呢:「阿索波斯……」那是人嗎?還是城?馬爾庫斯無端地想起拉爾說的話:因為有能力所以更會後悔。他有了自由,以為可以用快樂報答利都斯,但其實他並不了解利都斯。他後悔剛才沒有佯裝入睡,害得他們二人今夜也不得安寢。
他們來到了科林斯一帶。海灣的碧波與雅典、羅馬無異,但是利都斯沒有再提及底比斯與斯巴達,也不在黃昏時張望,四處的風光竟變得格外明媚。其實此城荒蕪已久,羅馬在百年前摧毀了科林斯,飛馬的榮耀已隕落,神靈遠去,此地與尋常漁村無異。正合他們二人之意,在林裡搭小屋,狩獵捕魚渡日,躲避著世事的泥沼。

利都斯喜歡河流,卻不擅長在海裡當漁夫,只好跑到附近的村莊做生意。他們餓不死,嚼樹皮也能過活,但利都斯好酒,每次從外面回來總會帶著一壺酒。銀髮的寧芙總對著科林斯的海灣暢飲,如野蠻人一樣不摻清水,醉了便倒在馬爾庫斯身上。
或許他們會在科林斯過很久。

然而林中來了新的獵人,如軍隊般在傍晚降臨,包圍了馬爾庫斯。

「還以為利都斯藏了甚麼珍寶,原來只是個羅馬貨色。」
【VIII】
(本篇粗俗)
薩堤在篝火前豪飲狂歡。馬爾庫斯已經能聽懂希臘語,但是他聽不懂薩堤的話。他們稱利都斯為叛徒,說了許多粗鄙不堪入耳的話,馬爾庫斯始終沉默。

薩堤在歡笑之中,把酒淋在他頭上,又尖聲道:「殺了他?把他的屍體掛在屋子裡?」

其他薩堤反駁:「蠢材,他是靈,要詛咒才能毀滅。」
醉酒的薩堤搭著馬爾庫斯,提著酒壺往他嘴裡灌,大笑道:「羅馬人不是最怕被搞後面了?這傢伙好好打扮的話說不定是個羅馬貴公子。」

其他薩堤紛紛起鬨,那醉酒的薩堤見狀,用勁地嗅著他的頸窩,滿臉愉悅。

薩堤中的首領卻冷笑:「羅馬人我就不了,那惡臭難以忍受,我可真想利都斯啊。」

那醉酒的薩堤道:「你就是想上利都斯才害樹林被燒掉的。」說罷又把馬爾庫斯抱在腿上,用下身做出頂撞的動作,換來鬨堂大笑。
「他老子都死了,還會有人敢幫他作亂?」首領步近馬爾庫斯,用力往他踢了一腳,也不顧踢到了後面的薩堤,那抱著他的薩堤正要喊痛,又聽首領道:「斯巴達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要一邊上他,一邊逼他看你玩羅馬屁股。不過……」

首領俯身扯著馬爾庫斯的頭髮,朝著他的臉吐口水:「這羅馬人能把利都斯引出來嗎?要是利都斯上過這惡臭的東西,還真是令我作嘔。」

正在跳舞的薩堤大笑:「利都斯就是個臭東西啊,寧芙雜種,薩堤的叛徒!除了那張臉,渾身也是叛徒的臭味!」
薩堤決定把馬爾庫斯埋在土裡。

他始終無言,那爛醉的薩堤托頭半臥在土坑邊上,打趣道:「哈,沒想到利都斯會喜歡啞巴。」

薩堤把土灑在他身上,首領譏道:「啞巴不錯,不用嗅到羅馬人的口臭,埋掉就更好了。」他蹲下,伸著脖子到土坑,對馬爾庫斯微笑,「我會告訴他你在樹林裡,他找不到你的話會如何絕望?會如何向我求饒?」

「我由衷希望你有這麼重要,畢竟利都斯是個冷酷的叛徒。」
醒來時滿天火花,如傳說中的地獄景色,馬爾庫斯被濃煙嗆到時才想起自己能夠呼吸。利都斯雙手皆是污泥,臉上掛著血痕,綠色的雙眼既疲憊亦徬徨,像是用盡力氣將視線掛在他身上。

那是他未曾見過的利都斯。

利都斯帶著帕緹亞的骨灰罈,兩人背離火紅色的樹林,遠去科林斯,直至被清溪擋路。河水映出蒼白的藍,不知曙光卻已黎明。
利都斯坐在骨灰罈旁,灰頭土臉,但沒有心思用河水洗臉。馬爾庫斯問:「那些薩堤……」

「死了。」

「你的仇人?」

「他們看起來像朋友嗎?」利都斯看著流水,背對著他。

「你是怎樣找到我的?」

利都斯卻道:「你知道過了多久嗎?」
他還沒回答,又聽利都斯自嘲似的道:「一個月,已經過了整整一個月。」

「他們很危險。」

馬爾庫斯要坐到他身邊去。利都斯卻跳到河裡,將自己浸泡起來。「一個月,都能募集一支軍隊吧?」說完又發瘋似的笑著,癲狂如薩堤。良久,利都斯又站在水中,帶著滿臉水珠朝馬爾庫斯微笑道:「一個月,足夠他們找到咒殺你的方法。」
利都斯說他們要離開希臘。

醒來時馬爾庫斯身旁只剩下骨灰罈,利都斯已經不見了。
西里奧斯待機中
4 years ago @Edit 4 years ago
====待續
繼續等續篇
父父的愛情故事>格拉卡斯的個人故事
美男確實是這麼早便出現了
黑影的話……不知道算不算劇透,可以說是格拉的前世(
利都斯蠻渣的。是個牙尖嘴利的玻璃心。
雖然是寧芙,但個性行為上遺傳了一點薩堤的乖戾
所以是個狂野的寧芙(???)
西里奧斯待機中
4 years ago @Edit 4 years ago
~小補充~
1. 科林斯毀滅事件在公元前146年(好像是),公元前44年凱撒決定重建科林斯,但根據父父的旅行速度,應該還沒到那一年,所以還是殘廢狀態
2. 蘭穆.悠是阿拉斯加某原住民種族的神靈,類似萬物之靈。名字是我自己亂翻的因為沒有中譯(Ellam-Yua,根據調查E無聲)
3. 美男不是蘭穆.悠
4. 該薩堤團體的行為不代表所有薩堤──
=====隨便拉個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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