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在穿過門之前,對門外的世界產生了懷疑。
炎熱的日光照耀著大地,土地發出了劈啪作響的聲音——像是被打到燒熱的鍋上的雞蛋,又沒有那種迷人的香氣。
任何與光相對的概念在此地像是從未存在過那樣,炙熱而抽象。
疲憊感伴隨著熱氣席捲而來,最後倒在了赭紅的土地上。
「⋯⋯」
眼前所見的一切變得扭曲,混燙的熱度刷在肌膚上,比起疼痛——更先感受到的是乾渴。
垂死邊緣婚身痠痛的肌肉都像是要被烤乾,在陽光中彷彿看見了無數的觸手,輪廓未名卻又扭曲著,蠢蠢欲動且帶著刺人的熱度。
再不做些什麼恐怕會被吞食殆盡吧,但又有什麼好掙扎的呢?
「是太陽賜給了我們這一切,將我們從文字之中拉拔成型。感謝太陽的恩賜,讚嘆生命的可貴!」
有著兩顆頭顱的婦人被依舊明媚的陽光所纏繞,礦物晶體般刺出的雙眼在光線的照耀下有著無比的光彩。
「偉大的領袖Ⲁⲕϩⲉⲛⲁⲧⲉⲛ!令我們能夠行走、呼吸、生與死——多麼可愛啊,這世界!」
雕刻著調色板的蛇尾工匠高聲地歌唱,內容總脫離不了關於領袖Ⲁⲕϩⲉⲛⲁⲧⲉⲛ的各種讚揚,彷彿是養在籠子裡取悅飼主的可憐小鳥,卻對籠中生活渾然不查。
也許是出於本能,精疲力盡後醒來便對於這異常的世界過分適應,甚至最初看著這世界時竟沒有意識到任何問題。
從語言、居民模樣以及各種生活種種,最一開始、並沒有任何「異常」的部分。居民與居民間也不會意識到彼此的不同。
居民像是損壞就隨意尋找配件裝上的布偶,漸漸脫離了人類這樣的概念。
為了生存,為了藏匿自己意識到這件事,莫里西斯每日都在說著謊言,扮演著一個不是自己的角色。
「喔,Ⲇⲩⲇⲩ你去看過偉大的領袖Ⲁⲕϩⲉⲛⲁⲧⲉⲛ了嗎?那樣俊俏的模樣可是讓全世界的女孩子都春心蕩漾呢。」
「——是啊,偉大領袖Ⲁⲕϩⲉⲛⲁⲧⲉⲛ。」遲疑了半晌,才終於接了話,「會有多俊俏呢?」
在太陽的照耀下,異形的居民一聲聲傳唱著關於偉大領袖的偉業。
受到了太陽的指示,偉大領袖燒死了一個又一個異教的信徒,討伐了一個又一個叛亂的偽神,為了太陽的勇士榮耀,神最偉大的僕從,人類最後的希望。樹立的神廟一間又一間,無處不在的太陽神壁畫,以鮮血構成的線條與及輪廓,在太陽的照耀下更加鮮明了。
人是不該去直視太陽的,包括太陽的偉大僕從——領袖Ⲁⲕϩⲉⲛⲁⲧⲉⲛ。
小心翼翼的人生在那一刻迎來了終結,正因為見到了凡人不能得見的人物,才會引來如此的殺身之禍。
「人群中混入了溝鼠,帶來瘟疫的異端者——」
太陽世界的居民跪拜在神祇的面前,貼近地板的額頭不敢抬起半分。但仍低聲讚頌著偉大的領袖Ⲁⲕϩⲉⲛⲁⲧⲉⲛ的美麗嗓音,那雙眼睛堪比陽光神聖。交錯的聲響如此整齊,宛如成群蚊蚋的嗡鳴聲。
被揭穿偽裝的莫里西斯狼狽地笑著,歪著頭輕聲地唱著歌——讚頌著死亡、讚頌著黑暗、關於陽光終會被黑影所吞噬的一切一切。
「若你願意幫助我一起燒毀這個國度,我就解救你,如何?」
年輕男子帶著殘忍的笑容,來到已經被判處死刑的莫里西斯面前。
「呵呵,你能砍斷屬於神的千萬觸手嗎?你能燒毀太陽嗎?能夠把那些無法死去的東西通通摧毀嗎?」
喉嚨發出嘶啞聲音的莫里西斯大聲地笑著,完全不在乎會不會被守衛發現。
「如果我說我能辦到,你會答應嗎?」
「若您真的那麼尊貴,那麼偉大——又怎麼會需要我這個被捉起來的異端者呢。」
大概在很久以前,對於死亡的畏懼就已經被消抹了。
就像是寫錯了字能重新開始那樣,下意識有著能夠再來的想法。
但這次不同。
「不知姓名的年輕男子啊,你確定要邀請一只渾身髒污的溝鼠一同啃噬太陽嗎?」
那個瞬間,莫里西斯想通了什麼,露出她所能展現出的最美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