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和人偶,回到了稱不上明亮,但依然籠罩著昏黃燈光的車廂。
應該是已經順利解決了吧。
可是這一次的終結,好像還有著甚麼不足的地方。
——我的執念,還遠遠不只如此。
男人以某種方式留下了這段訊息。
人偶的頭部和脖子的維繫,只餘下幾根隨時皆會斷裂的脆弱絲線。
「裡面的棉花,跑出來了……」
「……」
看來最後一位也已經陷入沉睡了。
大家都已經失去了力氣,那就由她來好好走完最後的道路吧。
扶著人偶搖搖欲墜的頭部沿路走來,沒有遇上任何異常的狀況。
有點淘氣的那孩子也有小小的教訓過了,應該不會再出現了才對。
一如少女所想,餘下的旅途平安無事。
少女來到了最後一節車廂的門前。
「……」
「要在這裡分別了,很高興能夠認識你們。」
甚麼都無法想起來的她,唯有這件事似乎深深的記在心裡。
——說出來。
這件事是相當重要,奢侈到必須要去珍惜的,微不足道的小事。
「——」
那片褐色有點凹凸不平的寬道足以容納數個人前進。從兩側看出去,彷彿讓人有種陷入黑洞內部的錯亂感。星點遍布,他們每一滴代表一個人——
一個曾經,一個希望,一個被時間壓縮成光源的故事。
散落在大地的希望,有好好抬頭看過他們嗎。
星座掛上天際,在平凡無奇的夜裡對著人類述說往事,當人們在汪洋中迷失方向時,也會不自覺朝天仰望,尋求最亮的那顆星幫助。天體,就是這麼一回事。人與星,緊繫彼此,就像被同一個母胎各自產下的孿生兄弟,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命運也是,生下來被注定好的事無從改變——
那片包覆著星塵的闇膜正向著通道擴張,剎那間,流星雨從地竄起,朝上方集中一點旋轉著、自體繞成一簇光圈。它們跟著被拉長的軌跡從新亮逐漸到暗淡,薄紅色的暮光自圓圈內向外綻著亮度,和雨滴形成反向逆時鐘方式行進。
被削去表皮的石柱也受到引力影響,不停地、不停地,向上伸出最新最脆弱的一株,朝圓圈抓去,在左右兩側的視覺上形成狀似肋骨仰天舒張的情況。這條路並不長,但被周遭的視覺亂象影響,它看起來有如永無止盡。
殘破缺少天花板遮掩的殿堂,只有寶座,和兩側佇立的白灰石柱。
以及一個聲音。
「……」衣料在地面磨擦的聲音從寶座上傳來,鈴鐺與鎖鏈交錯的聲響伴著厚實足音踏下石階。有一個看不見影子的人正朝著少女與人偶慢慢前進。
剎那間,殿堂瞬間佈滿了各式各樣大小不一的光點。有的繞著聲音轉,它們盤旋在上空也跨出一條弧線包圍住少女,幾乎要折斷頸子的人偶身上同時也泛出光點,將保護在內的靈魂們也一併牽引出體。
「……你來了啊,這次沒有跟瑪修在一起?」嗓音相當悠長,很朦朧,而之中隱約帶著一絲懷念。當人聲落句時,一陣金沙覆蓋上那個無形軀體,不過人形沒有因此停止腳步。
漸漸地,直到青年走近面前,他的樣子、衣服、體態和聲音,全被時間找回來了。
那個髮辮從充滿飽滿的厚體,瞬間又變成金粉在空氣中游移,最後再固定成形。青年就像有實體的鬼魂,身體也隨之飄忽不定;潰散、重組、到固定。反覆輪迴著破滅,唯一不變的是青年看著人偶的眼神,那對淡金色眼珠溫和地釋放出像是招呼友人的訊號。
但那隻佈滿刺青痕跡的手卻在半空中停下來,頹然回到胸前。
如果仔細看,會發現他的身軀繞著一股極微細小,溫度極高的光粒子,快速往他的肌膚與衣料擠壓,直到形體被瞬間高溫燒成灰;那些灰塵正是金粉的來源。
「……我有看到你們在月廊下的舞蹈。太讓我驚喜了,她跳得真好。孩子是不是會在不知不覺中長大呢?」
「——」
立香、瑪修……是這些靈魂碎片裡面的,其中哪一位的名字嗎?
正當這麼想的時候,捧著人偶的手已經遞出去了。
就算知道觸摸對對方來說,可能早已是一件無比困難的事。
不可思議。
這個人,讓她不由得想要順應他的希望去做。
青年很清楚地記住這點。但是在少女將人偶遞過來的時候還是不自覺了猶豫一下。
掌心不停在成形與灰滅之間形成循環,能不能順利碰到對方,他沒有把握。
「……謝謝妳。」對著少女道謝後,那隻虛幻又真實的手在一瞬間確實碰到了人偶表面。
一股溫暖又難以言喻的感覺從手指尖傳來。那時間,讓所有的靈魂碎片都甦醒了。
「啊啊抱歉,沒有燒到吧?我都忘記了我現在的狀況。」他注視著人偶露出苦笑。
「──。」
溫暖的、帶著善意的什麼傳遞過來,意識像是受到牽引般緩緩醒來,一片漆黑的視覺漸漸明亮。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如水般溫潤的金色眼瞳。
是在關心我們嗎?
還有些朦朧的思緒僅僅只能接收到這件事。
sσυүσяυ
4 years ago @Edit 4 years ago
自沉睡中慢慢醒來,寧靜的少年一言不發,只是靠著映入眼簾的事物來稍微理解狀況——對方是不認識的男子,笑容裡卻帶著難以漠視的哀傷感……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啊。
..?
「嗯?一個、兩個……有六個啊。哈哈,我好像認錯人了。」忍不住伸手指比了比數量,青年苦笑著的輪廓更加深邃。
「真可惜,本來以為那個孩子會找到我……但是見到你們真好,很久沒看見星星以外的生命了。」
那襲米白色長袍在沙影下更顯朦朧,在得知來者並非是想像中的人後,青年難掩有些失落。「讓我猜,你們也在找什麼嗎。」
回………回家的路。
那孩子......?
清醒過來的意識並沒有說話。與其說是不說話,不如說是無法確定自己能不能開口。現在還是和剛才一樣嗎?六人之中僅有一人能開口?無從確認。
慶幸的是在猶豫完之前,夥伴中的一人先開口了。
回家的路,那是踏上這段冒險的理由、也是眾人眼下唯一尋找的事物。
發現眼前情況似乎不如自己初見的戰場那般駭人,於是帶著餘裕觀察起四周。注意到了漫天星塵、也注意到了眼前那人不斷潰散又聚攏的身形。
──那副被星火燒灼的軀體不痛嗎?應該、很痛吧?這個人帶著這樣的痛楚在尋找著什麼?
「那可真的是很重要的東西呢。」聽聞到,他對著其中一顆光球點頭。
青年保持著距離,以貌似要兩手將他們包圍的姿勢仔細一一檢查,在光輝中每個看起來都相當有生氣。他更加小心地不要讓肌膚過於靠近,沒有物質會比靈魂更加脆弱。
「可是憑現在的我或許辦不到,因為我已經看著星星太久,很多事情都遺忘掉了。」他淡淡的說著,語氣裡像是被挖去一大片感情,只留下空白。
....
可以問問你是怎麼來這裡的嗎?
「......我不曉得能不能幫上您的忙。」思索片刻才回答對方。
不是不願意幫忙,本想著或許能靠幫助阿基里斯那時一樣,從現場來推測死因或是對他而言相當重要的、不能忘記的事物,但是漫天星塵與狀似龐大神殿的構造,這些、要說是線索根本不夠。
「或許這麼問有些失禮、只是依照前面的經驗,必須湊齊一些線索才能幫助您。」
「您有什麼感覺特別重要的、不想忘記的事物嗎?模糊的印象也好,請務必告訴我們。」
立香與瑪修………他們是你的家人嗎?
有必須守護的事物嗎?(柴犬搖著耳朵)
lvOvl: 「那個很簡單啊,不過實際做起來倒是沒那麼容易——我是轉移過來的。」有那麼一下子,青年的臉瞬間亮了起來,卻很快又沉入平穩裡。
是什麼呢。印象中他走出了純白構成的房間外,離開人聲吵雜的地方準備去那裏。在那個途中有人喊住他。
大家都很緊張、每個人都在看著投射在牆上的電子螢光版。
hchen5759: 「好像有……人嗎?很多的樣子。」青年努力回憶著片段,但是影像像在腦海裡被剪去了一大段,只有零碎映像能夠回播。
steelgarden: 「欸,哈哈哈……突然這麼問我也、呃該怎麼回答才好。」彷彿被說中了很在意的地方,他忍不住拍了後腦杓。
「他們可以說是我最有價值的寶物吧,這不是擅自把他們當財產,不是這樣喔。」
「我以他們為傲……只能夠這麼說,在我的人生中他們拼湊出希望和奇蹟,活生生的奇蹟。」
他想起來了,冬天時走在人群中聽見的煙火聲。明明只是火藥和硫磺的化合物組成,是極其簡單的東西,但是在升上天空催生出絢爛光亮時,他卻忍不住停下腳步欣賞它短暫的美麗。
生命和煙火一樣,短暫,但不見得有過感動內心的光亮。
「──您是,為了保護他們而來的嗎?」
如此溫柔的性格、小心翼翼捧著生命的雙手,以及不斷崩滅復原的軀體。
經過第二節車廂的事情,聚集在此處的都是亡者靈魂吧。殘破的神殿、幾乎伸手就能觸碰到的星辰,這裡,曾經歷過一場大戰吧。
──如同神話當中,絢麗的、精采的大戰。
「是否是為了替我的同伴提到的那兩個名字擋下攻擊,才用轉移來到這個地方的呢?」
希望與奇跡…聽起來曾經有段精彩的旅程呢。
那麼為何你捨得離開這樣珍貴的寶物?發生了什麼嗎?
「那個地方沒有立香和瑪修是不行的,我一開始就決定好了,等到正確的時間點到來就要去做,所以才會在這裡。」青年臉上只有懷念的笑容。對他們,可以和他人說的有太多了。
steelgarden:
那可以用什麼來快速說明這件事呢。青年朝靈魂伸出雙臂,緩緩說著。「很久以前呢,我的朋友替我實現了一個願望……那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想做的事,不過招來了很大的危險,大到足以讓過去到現在的世界陷入危險中。我想阻止它的發生。」
「以前我只懂得看,只有看事情如何發生、以及如何結束,這樣而已。命運在自然之中會有注定,所以順其發生是最好的……不過因為是我造成的事,那當然沒有讓我所珍惜的人賠送性命的道理。」
但是最後,青年最後的地方只有很少的機會,才能看見在雪夜下於夜空發亮的星輝。
他珍惜的人都在那裏,就像一個寶箱一樣。
「一直望著星星、只是看著命運,就像迦勒底人(占星術士)一樣啊......觀測星辰輪轉,記錄著、呵護著......想必那兩人、那個地方於您而言,是比自身性命更加重要的地方吧。」
那個名字是馬利斯比利取的,意如所指就是觀星臺。不是仰望天空,而是俯瞰地球——
人類的危機並不只限於地表,也可能來自太空。現代神秘與科技的一切結晶。
為了不被輕易探測到,只好選在了非常偏僻的雪山裡面;大家在這裡共同生活著。我出生後不久就住在那裏了。那裡是我第一個家,也是最後一個。
達文西醬、瑪修、藤丸立香,以及所有在迦勒底工作的同事……
「……」
hchen5759:
「妳說的沒錯喔,就算用性命去守護也值得。」沙影停止了,青年的樣貌不再飄忽不定。
那一身白色實驗袍的裝扮,是他最中意的一套服裝,也是正式工作用的服裝。身為迦勒底的首席醫師,他相當自豪這身白綠相間的設計。
「畢竟那是我的寶物嘛。」
……………您好像想起自己的樣子了啊。
steelgarden:
「托你們的福,我才能想起來原本的樣子,雖然兩邊都是我,不過還是這身打扮活動更方便。」
說起來有種微妙的懷念感呢……雖然現在什麼都沒辦法拿出來,但是腦中一直有個聲音回到盪著…必須傳遞給你的消息…………
──若自己的身體還在、若能伸出雙手,多麼想給予眼前的男子一個擁抱。
即使自己並不清楚事情經過,也未曾親眼見過這裡發生的事情,但是從直至方才仍如幻影般的身形、那是拼上全力戰鬥過的痕跡;懷念又略帶點驕傲的神情與詞句、那是珍惜著『什麼』的心情。
他、眼前的男子,並不為自己的死亡感到後悔。從他說過的『那個地方需要他們』、『一開始就決定好要犧牲』可以得知。
所以若是給予同情,或許並不恰當。一個單純的擁抱、僅只是傳遞溫暖的擁抱,才是最為合適的吧。
只可惜現在的自己並沒有驅體。
「......能幫助您想起最重要的寶物,真是太好了。」
hchen5759:
「雖然我很難為情……明明是這麼重要的事居然忘掉了……沒臉去見立香醬和瑪修啊……」
「可是幸好在終點站遇見的是你們,不然我會永遠迷路在這裡。謝謝。」說完,青年伸指摸了靈魂光球的邊邊。
「好了,像我們之前說好的那樣,我幫助你們回家——」
steelgarden:
「等等!不要在這個時候拿出這麼誘人的情報——欸欸這是真的?!不是那個冒牌魔術師的詐騙手法嘛——魔法梅莉是真的存在?!!」
「——嗯咳。」
「這次是真的要讓你們回去了,再不快點走的話會跟我一樣,
哪邊都去不了。」現在的手即使觸碰到靈魂們,他也不擔心會因此燒傷他們。
青年將手套脫下來,那只套在無名指的金色指環閃閃發亮。
「還有,藤乃也必須回去。」
流星雨停止墜落到天上。星辰不再隨著時間變形轉動。當那片絨蝕將平坦從地平線際往上下撕開時,隱約地可以聽見從黑暗裡傳來車輪在軌道上滾動的聲音。
這個世界就像困擾青年的夢魘,絢爛奪目,卻無法闔眼。沒辦法從那一天的回憶裡掙脫,但是沒有醒不來的噩夢。這次是為了祝福更多的迷路靈魂找到回家方向。
沒有魔術迴路,只是一名普通男子的醫生仰賴的是生前留下來的遺物。
乘載七個人不是大問題。
「路上小心。」
他說了生前最常說的那句話。就和平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