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間的休息時間讓教室充斥著活力，三兩成群的學生或者大笑，或者大鬧。
而亞蘭只是在自己靠近窗邊的座位上撐著頭，打著瞌睡。
在教育體系完整的完全貴族學校中，作為高三生的他們所承受的壓力比一般學院要輕的多，畢竟在這裡，學習的重要性從來就不是第一，而是家族彼此間的人脈競爭。
況且只要檢定考過了就能夠直升大學，不需要與外面的其他考生競爭，自然是輕鬆很多。
然而在這躁動的學生時期，輕鬆或許不是件好事，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多學生有力氣去找人麻煩呢？

「喂！亞蘭 • 諾德！」
「你身上的環好像又多了啊？是不是又爬上了哪個老傢伙的床上了啊？哈哈哈哈！」
突然被點名的亞蘭只是瞥了一眼，淡淡的開口回答：
「你是說梅洛亞財團的家主是老傢伙嗎？被他兒子聽到可不好吧？他人就在隔壁的教室而已喔。」
本來還得意大笑的少年瞬間噤聲，左右看看後低聲咒罵了幾句，不外乎是什麼低俗的人身攻擊，真希望對方能在語文課是多用點心，講來講去永遠是那幾句。

微風從窗外吹進室內，靠窗的亞蘭髮絲被吹起，顯露出右邊的眉毛，上頭釘著四、五個眉環，而亞蘭的臉上卻不只這些，耳朵上也戴著各種款式的耳環，舌上唇上都有一個，甚至在制服內都還有個乳環跟臍環。
這樣極度不符合校園規定的樣子卻從來沒被阻止。

亞蘭撥了撥自己被吹亂的瀏海，起身走向對著自己挑釁的同學，食指抵在對方的唇上。
「不會說話就別說話了，賤人婊子這一類的詞實在是不怎麼傷人，或許你該多唸點書學學該怎麼罵人。」
說完，不顧對方漲紅的臉色走出了教室。

───

亞蘭的出生是一場交易。
上流社會並不是有錢就能加入的，若是家族的實力不足，對上流社會來說你不過是個很有錢的平民，甚至是賤民。
沒有實力的家族只能依附在強大的家族之下，而亞蘭便是作為進入上流社會的犧牲品所生育並培養的高級寵物。

亞蘭並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對母親的情報只有是英裔，且姓氏繼承於母親。
這是當然的，作為寵物，別說獲得家族姓氏，本身的身份連私生子都算不上。
僅作為拉攏或討好其他更強大的世家的交易物。

───

「禁止抽菸。」
「嗯？」
亞蘭抬頭看像出聲的地方，一個人影站在背光處，讓人看不清臉。
「體育倉庫，禁菸。」
出聲的人走了進來，從亞蘭手上拿走了香菸並捻熄，菸蒂被放回了亞蘭手中，做完這些後便躺在一旁的軟墊上。
看了下對方的制服，啊啊，初中部的，還是個新生。

坐在離軟墊不遠的地上，手中還帶有一點溫度的菸蒂隨意地塞進口袋裡。
「不是來取用具的？」
「翹課。」
「初中部？」
「嗯。」
「我是學長喔？」
「學長好。」

甚麼啊這小子……
托著臉觀察著突然闖進來的學弟，以初中生來說略顯成熟的臉龐、頭髮微捲、睫毛很長，等臉長開了想必會是個受人注目的大帥哥。
噢，眼睛是漂亮的祖母綠，看來也不是原生日本人。
「藍色。」
「嗯？」
「眼睛。」
「我是混血的，和你一樣。」
「喔。」
「你的話真不多。」
「……」

「痛嗎？」
初中生的手撥開諾亞的瀏海，撫上眉上的銀釘，而諾亞只是盯著那祖母綠的眼神，嘗試在裡面找出甚麼。
然而，甚麼都沒有。
除了好奇之外看不出任何的情緒，沒有鄙夷、沒有興奮，也沒有性慾，只有存脆且不帶情緒的好奇。
「一點點。」
將略長的髮絲撥到耳後，從小窗灑進的陽光將諾亞身上的各式體環照得發亮。
「這種類型的還不用打麻醉，自然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程度，況且我也不是一次性穿這麼多環。」

「為什麼？」
「嗯？」
「學校。」
「為什麼在校內不拆下來？還是為什麼師長不阻止我？」
「嘛，這兩個問題其實可以一起回答。」
起身跨坐在躺著的初中生上，一手撐在他的臉旁，另一手按在初中生未放下的手上。
兩人姿勢曖昧、氣氛曖昧，但四目相對的藍色與綠色中卻甚麼都沒有。

「因為我的Suger Daddy們不允許。」

感受到學弟的手頓了一下，諾亞則是翻身把自己甩進學弟身旁的空位。
就像人會給愛寵穿戴小飾品，諾亞身上的除了是飾品也是身份。
而這個初中生很聰明，一下子就理解了諾亞再說甚麼。

兩人彼此無語。
時間不斷地往前走，在諾亞快睡著時，身旁的學弟緩緩地開口：
「以後，別在這抽。」
「煙味被發現，會鎖起來。」
諾亞被突然回到一剛開始的話題給楞了下，對方的語氣中帶著一點不安和窘迫，而這樣生硬的轉移話題讓諾亞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鎖起來就沒有這麼舒服的地方可以翹課了是吧？」
「……」
「呀，你臉紅了嗎？」
「……學長。」
「哼嗯？」
「請你閉嘴。」
「哈哈哈哈哈！」

與奇妙的學弟相遇，是在一個舒服的下午。

───

「要離開了？」
「嗯？」
空無一人的教室，樓底下的廣場是大學畢業生的喜悅，而亞蘭只是將自己隔絕在教室內旁觀。
出聲的人拉開了門並走了進來，站在亞蘭身旁一起看著窗外愉快的氣氛。
「教室裡禁止抽菸。」
「有甚麼關係呢？我都畢業了。」
亞蘭像個懶骨頭一樣靠在來人身上，而對方則向亞蘭的方向靠近，讓自己的學長躺的舒服一點。
「你怎麼找到我的？」
「你不在體育倉庫。」
「但我也不一定會在教室？」
「嗯，所以我過來了。」

「學長。」
「嗯？」
「回答。」
「你很清楚的，不是嗎？」
「……」
學業的結束意味著亞蘭身上的責任也跟著結束，長達近二十年的寵物標籤即將被拔除。
當然，這份結束是亞蘭自己決定並計畫的，從未透漏給任何人，身旁的人是靠自己猜測出來。
沒有互相討論過計劃，沒有互相討論過未來，互相沉默的你知我知。

亞蘭不知道與這位學弟之間關係到底算不算好，只知道與他相處是輕鬆的。
彼此都很聰明，這位學弟是更勝一籌，縱使相處的時間只是那些翹課時的偶然碰面，但彼此都能猜出對方的想法。
非常的奇妙。

「學長。」
「嗯？」
「四年了。」
「你還沒叫過我的名字。」
「我又不知道你的名字。」
「騙人。」
亞蘭被學弟抓著肩膀壓在課桌上，發出了不小的聲響，從初見到現在過了快五年，原本還是初中生的他成了高中生，或許是混血的關係，他的身形像是吹氣一般的成長，整個人已經比一米八的亞蘭差不多高，甚至再高了一些，整個人被他罩著。

「會痛的。」
「學長偷看過我的錢包。」
「被你發現啦？」
「學長。」
真是的，就算平常表現得很成熟，終究是個幼稚的高中生啊。

「你也不曾叫過我的名字不是嗎？」
「……」
「你要知道，我很喜歡你的聰明。」
「這樣固執的問出答案是沒有意義的。」
「這樣羞辱彼此不像是你會做的啊。」
手指按上高中生的唇，阻止了對方想說的話，亞蘭從對方漂亮的祖母綠中看見了自己，身上顯露的體環在陽光下閃著光。

「我們不能跨過那條線，所以從不喊出彼此的名字，就像詛咒一樣。」
亞蘭嘲諷又帶點哀傷的笑容說著。
「我幫自己找到了脫離詛咒的方法，你呢？」
高中生沒有回答，只是把頭埋進即將成為曾經的學長頸部，緊緊的抱著。
肯定沒有思考過的吧，從小就擁有一切的的背後意義以及所背負的責任。

「……以後，我還找的到你嗎？」
過了許久，沒有抬頭的高中生略微沙啞的聲音發出，悶悶的，癢癢的。
「誰知道，搞不好你會在監獄或某個墓園找到我也說不定。」
學弟選擇用一個毫不留情的頭槌回應，亞蘭痛得縮著，而高中生完全不受影響的起身撫平制服上的皺褶。
果然不管哪個物種，成長的過程都是從可愛變成可惡啊。

「那我要走啦，少翹點課知道嗎？」
「學長才沒有資格說我。」
輕哼一聲，亞蘭轉身走向教室門口，拉開拉門時身後的學弟喊出了或許是自己認識他後最大聲的一次。
「學長！」
亞蘭回頭，高中生背著光，臉上的表情看的不是很清楚，臉頰漲紅嘴巴開開合合的想要說些甚麼。
「……一切，小心。」
結果努力了這麼久卻還是只能憋出這些話嗎？真是……
亞蘭一臉「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笑著。
「那我出發了。」

「────」

───

睜開眼睛，一雙祖母綠的貓瞳與自己對視，就像夢中的那個人一樣。
亞蘭盯著自己的貓發著呆，直到一支貓掌蓋在額上才回過神來。
「咪醬，我消失多久了？」
「咪。」
7天5個小時39分42秒。
「是嗎？總覺得我消失了很久。」
坐起身子順著咪醬的毛，整理了下這一陣子的經歷。
「咪醬，開始記錄吧。」
「咪。」
「記錄代號74117541，藉由體環型登入器進入……」

花了一段時間將另一個世界的經歷用口述讓貓型AI紀錄，等全數記錄完後已經過了至少三個小時，口乾舌燥的亞蘭抱著咪醬軟爛在沙發上。
「…咪醬，我做夢了。」
「夢見過去的一些狗屎。」
「也夢見了那個人。」
咪醬沒有回應，只是站起身踩著亞蘭的身軀往上，把柔軟的腹部壓在自己主人的臉上。

自己最後好像叫了他的名字，那驚訝的臉大概沒甚麼人看過吧，從以前就一臉狂霸無敵臉，哈哈。
翻身把咪醬抱在懷裡，臉上又回到了那沒心沒肺的笑容。
「晚上吃甚麼？這麼久回來我們好好吃個飯吧。」
「咪！」
日式料理！
「好，我們就吃那個」！
順便用手機發個訊息給某個敲頭魔人，遊戲裡跟游戲外都通知他了，這次沒理由拿酒杯砸頭了吧。

亞蘭 • 諾德並不怨恨自己的過往。
縱使那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坨狗屎。

─End